看着这么多借字揣摩的同窗,林清清有些心烦地说道,“这么多人都要,那我也要一张拿来练字。”
让林清清没想到的是,裴弈伏案写字头也没抬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
“为什么?”林清清睁大了眼睛,惊讶中莫名又有些委屈。
她又看了看宝贝似的把几页纸抱在胸口的夏嫣,胸线饱满,凹凸有致,再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平平无奇。
林清清脸色一变心里又委屈又难过,难道这就是原因吗,大色胚。
字是再也写不下去了,愤愤地收拾好书箱,林清清还没等裴奕回话背起书箱就走了。
第30章 送礼
林清清孤零零去了膳房, 发现梁芙音又和林欣颜,林斌,宋书意他们坐在了一块。
林欣颜不知道同她说了些什么, 梁77ZL芙茵露出了既欣喜又感动的表情, 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一种对林欣颜的信任。
垂眸眨了眨眼, 林清清看着眼前讨厌的胡萝卜丝,本来就有些委屈这会愈发得更难过了,上半身优雅地用着饭,饭桌底下却郁闷得悄悄踢了踢左脚。
“二表姐。”
黄莺出谷般清脆的声音传来,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腔调却并不娇媚。
林清清听到声音抬眸, 便看到苏蕊款步姗姗地走了过来, 与在侯府时不同,她一头秀发高高绾起露出了饱满的额头,插了根与她那张秾艳的脸相得益彰的红宝石牡丹金步摇,言语间大方又自信,完全不是在侯府中低眉敛目的样子。
“苏姑娘有什么事?”林清清看着眼前婀娜妍丽的美人心生警惕。
苏蕊自从没了名额后倒是没有再生事端, 入学后她的风评甚至非常好, 学舍里的学子们说起她无不是夸她平易近人, 勤学好问, 热心大方。
“二表姐已经好久没回过侯府了,老夫人让你今日下学后回府一趟, 明日国子监的赏菊会从府里和自家姐妹一起出发。”苏蕊姿态优雅地捧起杯热茶,“老夫人还说, 这姐妹在府里关系无论如何, 但在外面都是要互相扶持的。在外人面前一笔可写不出两个林字。”
林清清好看的黛眉蹙了几分,“麻烦苏小姐回去告诉老夫人,我已然搬出侯府, 自是不会回去,我只会代表我自己参加国子监的赏菊宴。”
“可是在外人眼里你始终还是平阳侯府的二小姐,三表姐的姐姐,要知道你和她一样姓林。”苏蕊抿了一口茶状似苦口婆心地劝道。
林清清抿了抿红唇,眼神清澈又坚定,“终有一天我会让外人以其他的身份记住我,而不是什么平阳侯府二小姐。”
“二表姐想好了便好,这次不回去以后可就变了。”苏蕊摩挲着茶杯抬眸看了林清清一眼眼中含笑。
这个世道的姑娘除了能是某个府的女儿便只能是某个府的夫人。
有时候她难免觉得这个乡下回来的二表姐天真得有些可笑,没有侯府作为靠山她又能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摆脱平阳侯府二小姐的身份她又如何能得到其他的更好的身份。
但有时候苏蕊又有些羡慕这份天真,或许在她还是苏府大小姐的时候,她也曾想过做一个不一样的人。
而如今娉娉袅袅地离开膳房,苏蕊只能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回复老夫人才能让自己少受点迁怒,平阳侯府和国子监如今才是她最后能为自己打算的底牌。
————
段如从乙班跑到裴弈学舍时发现他竟然被一群人围着,斜倚着门楣调侃道,“怎么裴大少突然受欢迎起来了?除了我竟然还有人发现你的好?”
裴弈在人群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段如咧嘴挠了挠头发现一向都在的林清清不见了,“怎么今日大美人不在?”
裴弈正在写字的手一顿,但没77ZL有回话仍是认真地将手中的字写完。
将所有人需要的字写完后,裴弈才慢吞吞地回答段如,“她好像有事先走了。”
“也是,你这种闷葫芦怎么可能惹人姑娘生气。”段如拍了拍身上的灰,“走,那今天咱哥俩去吃饭。”
—————
镇南侯府,红烛已然被烧成了短短的一截,铜制的烛台上堆满了凝结的烛泪。
阿肖给烛台点上新蜡后劝道,“少爷,该歇了。”
烛火照亮了案桌前裴弈冷峻的脸,只见他薄唇紧抿拿着笔仍在伏案写字,厚厚的几叠稿纸在书桌旁堆得高高的,甚至于有了几分凌乱。
“少爷,都这个点了,回府后你这水也不喝一口,卯足了劲写这么多字,咱不能和自个儿身子过不去。”阿肖端起桌上的茶水递给少爷继续劝道。
这样的少爷又让阿肖想起小时候那个小小的少爷,倔强得厉害,卯足了一股劲不吃不喝焚膏继晷般地努力,最后却累坏了身子大病了一场。
这一病少爷就变了,他不仅清减了许多而且性子也沉默了,就好像在本该蓬勃生长的嫩芽经历了一次摧枯拉朽地暴风雨后便萎靡不振了,世事都让他提不起半分兴致。
少爷再也不会意气风发地喊他骑马射箭,打马游街,一日看尽京都万紫千红。
也再不会立在下学后的夕阳中自信张扬地说,“阿肖,想我文武全材,通练兵书,习四书五经,读天下之大义,将来势必会匡扶社稷,泽被苍生。”
裴弈听到阿肖的话终是从一摞摞稿纸中抬起头,在阿肖担忧的目光下接过茶水轻抿一口,“没事,我再练会就歇息。”
他蹙着眉发现自己的确无法写出令自己满意的字,而他更无法做到将这样不完美的字交给林清清。
这样只有风骨却没有意气的字迹,犹如只有一个驱干却没有长出枝叶的树,怎么看都有着一种光秃秃的丑陋,交给林清清学习未免有些太丢人了。
他从小没少被夫子们夸过有天赋,好像无论干什么他都天赋了然。裴奕揉了揉自己练字练得有些发涨的额头,可惜越长大便越发现,自己不过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罢了。
翌日上学时,小裴涵坐在马车里便发现哥哥竟然和平日不一样,日日如老松入定般的哥哥竟然靠在马车上的软塌上睡着。
本该一丝不苟的发髻凌乱的被他压在身后,褪去一身冷意的哥哥让他想起小时候那个曾经带他一起翻/墙爬窗,炳如星日的少年。
来到学舍后,裴弈便发现林清清和平日不太一样,她换墨时不会再抬眸瞟他一眼,也不会在吕夫子的课上安心地打瞌睡,更不会在午膳时同他一起用膳。
饭桌上,段如看着裴弈比平时更黑沉几分地脸促狭地说道:“老实交代是不是惹大美人生气了?我和你说哥办法很多,要不给你支两招?”
回答他的是裴弈扫过来的一眼冷刀77ZL。
未时来到学舍,裴弈捋了捋昨日发生的事觉得肯定是昨日拒绝得太果断没有给林清清解释才惹得她生气了。
想清楚后,下学时裴奕便放下纸笔,侧过身端坐着面对林清清同她解释道,“林姑娘,我昨日不是故意拒绝你的要求。”
林清清还在生闷气,美目横了他一眼,“哦?”
“我这字不适合你练。”裴弈认真地解释道。
“不适合我练,那适合夏嫣她们练?”林清清清眼波流转,看了眼前排的夏嫣。
裴弈重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嗯。”
夏嫣她们字写得太差,简直连形都没抓住,拿他刚入门的字练练并无不可。
林清清听完顿时更气了,心像被什么抓了一下似的,气得小脸红扑扑地,侧过头圆圆地小鹿眼瞪了裴弈一眼。
裴弈的心却感觉被这双眸明亮似嗔还怒的眼波撞了一下,又乱了。
“你若不生气了…那便一起去膳房。”裴弈自觉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低头捂着自己不知怎么回事一顿乱跳地左胸说道。
一抬眸发现旁边空无一人,林清清早就走没影了。
裴弈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好像又惹林清清生气了。
段如看着眼前第三次拿着筷子夹菜却夹到桌案上的裴弈说道,“有什么烦心事和兄弟说说?”
裴弈回过神沉默了一会,收回空空如也的筷子,又看了半晌段如方才开口,“我……”
“好像惹她生气了。”
“这好办,兄弟我最会哄姑娘了有的是办法。”段如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
裴弈这才想起来太常寺卿段老爷生了一窝女儿就段如这一个儿子,段如自小在姑娘堆里长大。
裴弈点点头,想必段如肯定是有许多好办法。
“就你这闷葫芦,三棍子敲不出来句话,哪里能哄妹子开心。”段如拍了拍裴弈的肩膀道,“兄弟我今日就教你最简单的一招,叫送礼。”
裴弈听完便蹙紧了剑眉,捋了捋肩上的褶说道,“这……送什么好。”
“放心,兄弟我还知道你这性子,我给你准备了个神秘大礼。”段如拍了拍胸脯,“保证哄得大美人眉开眼笑。”
“等会用完膳你去我府里拿,我和你说这宝贝哄得我家上至八十岁奶奶,下至十岁姐妹,就没有一个人不开心的。”段如谈起这宝贝便滔滔不绝,“要不是你是我兄弟,我都舍不得给你。我这一给出去啊,家里少不了有姐妹要伤心了。”
裴弈看着段如胸有成竹的样子安心地点了点头,第一次感觉有这么一个兄弟还真是不错。
快速用完膳,派阿肖回府告诉裴涵一声他便跟着段如去了段府。
在会客厅等了半晌,在拒绝了第八个段如的姐妹上前搭讪要不要喝茶时,段如终于拎着个黑布罩着的大箱子走了出来。
“给,拎好了,在见着人前你可不要把罩子掀开。”段如耐心地教导着裴弈,“这姑娘都爱惊喜,早早看到了便没77ZL了意思,一定要让她当场拆开。”
裴弈被段如说的一愣一愣地,送个礼竟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段如看着裴弈又发愣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袖子,“懂了吗,裴大少爷?”
裴弈看了眼段如的浓眉大脸又看了眼自己的袖子,捋了捋袖子才接过大黑布罩着的礼物点了点头。
出了段府他小心翼翼地学着段如的样子拎着大黑布箱子去了国子监女舍。
第31章 赏菊
来到女舍外, 裴弈听着红墙高瓦内传来的铮铮琴音,想起一次次被赶出学舍外却仍然坚持坐在小马凳上认真的身影。
真是个永不言弃的姑娘。
正在练琴的林清清是被守门的嬷嬷通知舍外有人找她。
正在拨弄琴弦的手一顿,林清清心下有些奇怪, 不知谁会特意来女舍找她。
将缠在指尖的甲片取下放回琴匣, 林清清简单地收拾一番后起身出门。
经过隔壁厢房时, 她情不自禁地慢下脚步听了听屋内的响动,悄无声息,看来芙茵还没有回来。
来到学舍外,林清清便看到在前方柿子树下站得笔直的裴弈,瘪了瘪嘴, 他又来干嘛。
只见裴弈紧遵着段如的教导将两手背在身后, 黑布罩着的大箱子被他藏在了背后。
见着林清清越走越近,裴弈一把从身后拿出大黑箱子递给她。
林清清小鹿眼瞪得圆溜溜的显然被突然横在眼前的大黑布箱子吓了一跳,“裴弈,你要干嘛?!”
裴弈薄唇紧抿笨拙地将箱子又朝前递了递,不知怎么感觉有些别扭, 耳朵尖悄悄染红, “送…你的。”
林清清看着眼前不停挤过来的大箱子, 又看着裴弈一本正经的样子, 眨了眨眼终于还是伸出双手将大箱子抱住。
拆开了罩着的黑布袋子,只见黑布下罩着的是一个精巧的梨花木鸟笼。
一只羽背雪白, 腹部却是钴蓝色的虎皮鹦鹉正扑扇着小翅膀仰着短脖子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好像再说爷终于见光啦。
“这是……你要送我只鹦鹉?”林清清惊喜地看着雪白可爱的小家伙问道, 她很喜欢小动物, 只是小时候乡下家里穷养父母不让养,“是你养的吗?”
裴弈看着林清清一脸惊喜地伸出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鹦鹉小小的翅膀爱不释手的样子点了点头。
小虎皮的脑袋转来转去,灵动的小豆眼眨巴了几下看见眼前的林清清, 突然淡黄色的鸟喙一张。
“大美人儿,别生气,哥哥给你唱首曲儿~”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清脆的小调从它的鸟喙里传来,林清清愣在了原地,这是养母小时候哄她睡觉时最爱哼的小调。
那会她还很小,家里穷只能和哥哥隔着帘子睡觉。每次睡不着她就喊哥哥讲故事,养母听见了从来不会责骂她,只会过来抱着她耐心地哼着这首她仅会的小调哄她睡觉。
跟着鸟叫声林清清情不自禁地也哼起了这首熟悉的小调。
“快说好听,夸我77ZL好听!”小虎皮一曲终了睁着小豆眼,昂着小脑袋左摇右晃地叫到。
林清清摸着小虎皮毛绒绒的脑袋,“好听,好听。”
裴弈却是看着林清清说道,“真的好听。”
林清清转过头看向他,秋风扫过裴弈的鬓角牵起几缕凌乱的发丝,一丝不苟的少年便突然多了几分人气,夕阳照亮了他黑沉沉的眼眸,他专注的眼神透露出发自心底的赞美。
不知怎么林清清突然有些想哭,自从那次宴席以后她已经很久没开嗓了,于夫子鼓励她开口练习音准,但她一直克服不了埋在心底的那份恐惧。
她害怕众人嘲笑的眼神,也厌恶众人哄笑的样子,她在一起纷乱嘈杂的噪音中惶惶不安,丢失了自己的声音。
摸着小虎皮的脑袋,今日好像靠着这小家伙找回了一点曾经那个会随心哼着小调自在地走在乡间的那个自己。
她好像突然有些懂了顾夫子为什么会在弹琴前吟诗作词。
林清清拎起鸟笼,眼底仿佛有星辰闪烁,“裴弈,谢谢你,我不生气了,但我……。”
裴弈看着林清清仿佛如释重负轻松了许多的样子,第二次感到有段如这么个好兄弟真靠谱。
林清清还没说完,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