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猜是为什么?”
苏湘湘趴在桌子上,懵懵懂懂,眨巴眨巴眼睛,慢吞吞开口,“我猜不到。”
刘九疑也不恼,拿扇子敲敲手心,“这里面弯弯绕绕可多着,但是人都不看过程的,只看结果,所以你就当个乐子听听便罢。”
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捡些她感兴趣地与她讲讲,就当哄哄小孩子。
刘九疑懒懒散散地靠在榻上,心想,这姑娘总比他那三岁的小侄子好糊弄吧。
*****
“湘湘,我应该告诉过你,莫要跟这厮在一块儿。”
苏晏拎着苏湘湘后面的衣领子,语气阴恻恻,他走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结果回来就看到这两人凑一块儿正说着话。
而后直接朝着刘九疑“哼”了一声,眯了眯眼,“刘九疑,这可是我妹子,回去我问一下,你敢跟她讲些不三不四的话,以后就不要让我替你做功课了。”
他心知肚明刘九疑是个什么货色,沉溺美色,品行不端,道德败坏,不学无术,当个狐朋狗友还成,毕竟人也还算仗义。
若是当妹夫那可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八辈祖宗都不答应。
“哥。”苏湘湘叫了他一声,仰头可怜巴巴地看他,“你不要怪他,是我自己找他说话的。”她伸手指了指刘九疑。
苏晏挑眉,“他可不是什么善茬子。”
“可是他有权有势啊。”苏湘湘叹了口气,“还有钱。”
“而且他又喜欢长得好看的。”
“我长得可好看了。”她得意洋洋,对自己的定位倒是清楚,苏湘湘又看向刘九疑,“我觉得他也不讨厌我。”
她对于人的情绪把握倒是很敏锐,刘九疑确实不讨厌她。
苏晏被苏湘湘这番理论说得愣了愣,拎着她衣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
他一脸冷静,看了一会自己满脸天真的妹妹,而后视线慢慢转移到刘九疑身上——衣襟半敞,露出小半个胸膛,吊儿郎当,身上一股子脂粉味道,也不知道刚刚跟哪个女人厮混过,眉目间随了他母亲,眉眼精致,一副多情又浪.荡的模样,一看就是个不成器的败家玩意儿。
苏晏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妹子,而后默默提起身旁的椅子。
刘九疑原本还想逗逗苏晏,看看他的反应,见他貌似真动了怒,这才开口:“苏晏你听我说,我对她的兴趣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因为她本身。”
他对这姑娘身世很感兴趣,也对那九七与她的关系也感兴趣,况且苏湘湘确实长得好看,但是年纪太小了。
刘九疑喜欢成熟的美人,这种需要哄着的还是让其他人来吧。
苏晏闻言冷笑了一声,无比冷静地又提了一把椅子。
“我艹刘九疑你个浪.荡玩意儿!那是爷的亲妹!!”
他今天不宰了那厮他就不姓苏!!
第十六章 孔明灯
苏晏跟刘九疑两个人吵吵嚷嚷的,都不是武力值高的人物,就嘴皮子厉害,毕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但是打起来半斤八两的,索性两人都不是计较的人,打完就算完。
就是还都生着气,一人坐在一边,隔着一张桌子,开始互相揭对方的短,翻起旧账来,谁都不想认错,各个都觉得自己委屈。
连多少年前谁往先生的茶里加醋都给说出来了。最后苏晏冷笑着放出杀招,以“你要是不认错,下次我不帮你做先生布置的功课。”威胁。
刘九疑被这一击导致落败,拿折扇挡了自己眼下一片乌青,心不甘情不愿地认了错。
说到底也是他自己嘴贱,非得故意招惹苏晏。
两个人的拌嘴这才落下帷幕。
苏湘湘早就不想理那两个幼稚鬼,吵得她头疼,自个儿趴在窗前歪着头看最后一轮放的烟花。
绚丽的焰火在天空绽放,一瞬便泯灭于黑暗,那一刹那的火光照亮苏湘湘的侧脸,映在她眼中,如同燃起的火焰,而后转眼便熄灭不见。
苏晏这边跟刘九疑闹完,作为取得了胜利的一方格外得意,刚想笑着去叫苏湘湘,便见她难得安静地望着窗外的焰火。
外面仍是热热闹闹的,人群喧嚷,灯火阑珊,笑声跟说话的声音不时传过来,仿佛有什么隔开了她跟外面的一切。
明明只隔着一扇窗而已。
苏晏就站在苏湘湘身后不出声,笑容也慢慢收敛,沉默着望向她,总觉得自己妹妹现在颇为孤独的模样。
她仰头看着外面,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一角,乖乖巧巧的模样,仿佛外面的一切热闹都与自己无关。
苏晏过去拍拍她的头,语气难得的温柔下去,“刚刚是最后一轮烟花了。”
放完就没有了。
苏湘湘仍旧望着天空,半晌后回头看着苏晏,一双招子里似是藏着一汪泉水,只是那泉水却是冷的。
苏晏的心就被冰了那么一下,他凑到苏湘湘身边,在她身旁坐下,安慰似地揉她的头,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又没什么好说的。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苏湘湘这几年过得是什么生活,从那么不大点儿被几个侍从带着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长安,来到苏府。
初来乍到的女孩子安静又瘦弱,脸上全是茫然,而后被人按着头在父亲面前跪下。
其实他也记不太清了,他那时候也是个孩子,只是记得自己父亲冷漠又带着不耐烦的脸,以及父亲生硬的语气。
那个时候苏晏的娘亲还在,娘亲暗地里告诉苏晏,那是他的妹妹,要护好她,哪怕是拼了他这条命去。
苏晏很不解,他不是嫡出的儿子,不受苏夫人喜欢,苏夫人向来是把他当空气的,也不让苏婉筱跟他接触,对苏夫人来说,自己的女儿叫一个庶出的为哥哥是不可忍受的。
所以在苏晏的印象里,他是不能叫嫡出的孩子为妹妹或者弟弟的,哪怕是在府里碰上苏婉筱,他也只能站到一边恭恭敬敬叫一声婉筱娘子。
而苏湘湘则是以嫡长女的身份来的,虽然比他还不受待见。
苏夫人治人的手段厉害,她说怎么便得怎样,哪怕苏晏是苏府的长子,也得按她说的来,况且父亲貌似对苏夫人有些愧疚,也并未干涉这些。
内务都由苏夫人掌管,苏晏跟苏湘湘两个人当然不是很好过,只是苏晏经常被自家母亲打发去给苏湘湘送些东西,一来二去,两个人也就熟络起来。
至少小姑娘肯别别扭扭喊自己一声哥哥了。
只是在几年前,苏晏的母亲死去之后,父亲便把苏晏送到了外面的书院读书。
好在苏晏自己争气,哪怕出身低了那么一层,仍旧在长安的那些贵族子弟里取得了一席之地。
至少他不再用受苏夫人的磋磨。
但是苏湘湘肯定是不好过的。
他这么些年来,虽然发展出了一些势力,但是仍旧没有摆脱父亲的桎梏,毕竟苏晏还未入朝为官,再怎么样也越不过他父亲去。
对苏湘湘也没怎么照拂过,毕竟鞭长莫及。
只是偶尔从书院回家才去看一看,眼见着她日渐沉默消瘦,却也无能为力。
他有心想跟苏湘湘说一说自己的境遇,临到出口却又犹豫了。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无论他解释多少,结果到底是把她一个人扔在了苏府,这个事实怎么都改变不了。
*****
苏湘湘不知道苏晏那颗差点儿碎成渣渣的水晶琉璃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只是有点儿困了而已,忽然觉得烟花也不怎么好看了。
她一犯困就什么都不想看。
直到一盏孔明灯出现在天空的一角,烛火摇摇晃晃的,在漆黑的夜空亮得很,苏湘湘还是第一次见这东西,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而后便是更多盏孔明灯飘上去,万千灯火将夜空点缀得如同仙境。
“哥哥,这是什么?”她拽着苏晏的衣袖,偏过头,指着窗外的孔明灯,“那个会飞的灯叫什么?”
“那是孔明灯,湘湘喜欢吗?”
“比烟花还喜欢。”
苏湘湘认认真真看了半晌,打了个哈欠,转头看着苏晏,娇娇软软道:“下次我还要来看。”
苏晏的心也让她这语气软了半截,揉揉她的头顶,撸了一把苏湘湘的头发,“饿了么?哥哥带你去吃宵夜?”
刘九疑难得听见苏晏这么恶心的语气,当即“啧”了一声,借此表达自己的不屑之意,“她刚刚都吃了半盘点心了,再吃宵夜怕是要撑死。”
再说了,女人家不都怕胖么?长安近来好细腰,听说那天芳阁的头牌吃饭都是得数着米粒的。
“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送她回去吧。”刘九疑不咸不淡地开口。
再待下去,怕是这半夜都要过去了。
刘九疑舒展身躯,打了哈欠,“你怎么把她带出来的?”
“不是我带的啊,我是在半路碰到的湘湘。”苏晏说到这里忽地住口,低头看向苏湘湘,“你不是自己溜出来的么?”
苏晏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仿佛在钢丝上走一般,生怕这又是旁人的算计,毕竟苏湘湘身为淮南王的未婚妻,不知多少眼睛在盯着她。
以前还好,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苏家大小姐,现在忽地被拎出来,就是众矢之的。
“九七带我出来的。”苏湘湘很是坦然,拎着裙摆就往门口走,刘九疑跟苏晏就在她身后。
刘九疑知道苏湘湘身边的暗卫是叫九七,苏晏却是一概不知的,此时正拧紧了眉,问她:“九七是谁?”
他可没听说过这号人。
苏湘湘转过身来,得意地仰了下巴,“是我的暗卫。”
刘九疑路过她身边,用折扇敲了一下她的头顶,轻斥一声,“莫胡说。”而后转向苏晏,“是顾长青那厮的。”
苏晏眉头拧得更紧了,“顾长青派暗卫到湘湘身边做什么?”
他可不认为顾长青是为了苏湘湘好。
刘九疑反而回过头劝他,“说来话长,你先莫要问了,回头我与你细说。”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的空当儿,苏湘湘已经快出了门,她不耐烦听苏晏训自己,又怕他究根问底。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苏晏两人有没有跟上自己,没看前面的路,结果一头栽到了一人怀里。
苏湘湘茫然地抬头,只看见那人流畅的下颔线,而后便听得那人笑了一声,抬手把她的头往自己怀里扣。
她把头埋进人家怀里半天,这才反应过来,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九七?”虽说是个疑问句,但是她早就确信这人就是九七了,手已经揽上了来人的腰。
苏湘湘很熟悉他身上的味道——清新凛冽,像是薄荷一样。
九七却不回她,只抬了头向身后那两人朗声道:“小姐该到睡觉的时间了,属下先接她回去。”
语毕便揽了苏湘湘的腰,脚尖轻点,便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屋檐,没惊动太多人——他功夫极俊,哪怕是带了一个人,轻功也是行云流水的,衣摆飘起来,煞是好看。
只是在踏上屋檐之时,九七回头向崔芳楼的三楼的格子窗那边望了一眼,对上一双冷冽的双眼之后,九七才收回视线。
心下轻叹,他就没想能瞒过顾长青,但是也没想到顾长青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出手,刚刚若是他不出手,苏湘湘怕是就危险了。
顾长青是不会让任何变故发生的,他这人从来都是算无遗漏,就是靠着心狠手辣,把一切变数都掐灭在最开始。
九七最是了解那人,他在那人手下多年,这点还是知道的。
苏晏被这不要脸的行径震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愣在原地半晌,而后暴怒,“这人他妈是谁!??”
直接在他眼皮子底下拐走了他妹啊!!!
刘九疑摇着扇子,啧了一声,只觉得苏晏一碰到关于他妹妹的事儿就炸成一只芦花鸡。
理智全无,口不择言的,甚不稳重,那里有半分先生曾经夸过他的,君子端方之风。
第十七章 他要亲手打开她的牢笼
九七不太明白。
为何他的命有一天会握在旁人的手里。
他是野惯了的,从小摸爬滚打学了一身本事,初初崭露头角便打出了名声,腰间佩一把刀便无所畏惧。
一路向着南走,最后在繁华的长安落了脚,他自小在荒凉的北漠长大,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街市,打心里喜欢。
他初出茅庐,虽记着师父的叮嘱,十几岁的年纪,也分不清谁人心怀不轨,加上住的地方在边疆,又没怎么与中原的人打过交道。
因着不知世事,是落魄过也狼狈过的。
最狼狈的时候,他在码头帮人搬远货物,却因着听不怎么懂官话,长得也有异族之相,便被旁人欺负,半分工钱都没拿到。
他什么都不懂,哪怕一身武功,却也不敢轻易动手。
路过的人都在看笑话,看够了笑话便一走了之,只一个小姑娘被几个仆人围着往船上走,经过他的时候小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个荷包。
她眼睛清澈得如同山谷中的溪流,递给他荷包的时候弯了弯眉眼,笑了一声,声音娇俏如同一只百灵鸟。
九七愣了半晌才低头看自己手里的荷包,荷包颇为破旧了,上面绣的交颈鸳鸯也磨损到起毛,但是里面有些碎银。
九七后来打听到,那艘船是往长安去的,后来他便也一路往南,在长安落了脚。
他不知那个小姑娘是否在长安,人海茫茫里也寻不见,但是他非常努力地融入长安,官话都是现学的,让人听得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时常惹笑话。
但是他学得很快,不久便能毫无违和感地融入长安那些儿郎里了。
他身手好,很快便被一个赌坊的老板聘请过去,替人当打手,九七就这么混迹于酒肆与街边市坊,倒也混出些名头。
他生得也俊俏,因着汉胡混血的缘故,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韵味,眼角眉梢皆是风流,打街市走过,不知多少姑娘红了脸偷眼看他。
红桥垂柳,蒙蒙细雨,白衣少年意气风发,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腰间是用银丝绣了暗纹的束带,脚踏青底薄靴,眉眼轻薄,哪个姑娘见了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