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和鬼是无恶不作的,但晴明大人的式神不能这么做。
所以他们这次上门是向他曾经伤害过,如今又是他们同盟的人表达歉意。
太宰治领着无惨进去的时候,产屋敷耀哉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于是早蹲在里面的蝴蝶忍善解人意地说:“太宰君应该是来找主公商谈大事的,不如就由我们招待您带来的两位孩子。”
这个“我们”是指的鬼杀队的柱们。
太宰治也善解人意地点头:“麻烦了。”
被提前嘱咐过的沙椤没有什么意见,而预感不好脸色开始发青的无惨的想法并不重要。
鬼杀队的柱们平生第一次这么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主公的视线,热情地簇拥着两人走了。
谢过产屋敷天音奉上的茶,太宰治微笑地夸赞:“令夫人有一头很美丽的白发,她本人也如白桦树一样坚忍勇敢。”
承担起诅咒和命运,向来需要忍耐和坚守,产屋敷这个家族坚守千年所需要花费的心血值得赞叹。
产屋敷耀哉的声音亲和悦耳,说出来的话却让她一僵:“年底确实是一个容易产生思念的时间段。”
她心想我只是夸了你老婆,没必要这样吧?
“我的兄长也有一头漂亮的白发。”她径自找了一个台阶下,提起此来的目的,“我这次前来拜访,一是庆贺您身体大愈,二是正式与贵方达成合作。”
合作指的是她先前提到的,让无惨重新控制群鬼。
“太宰君是觉得鬼无法被根除吗?”
“鬼躲在夜晚的角落里悄悄地吃人进化难道不是很可怕的事情吗?”太宰治拿扇子抵着下巴,似乎只是在关心世界和平,“即使鬼不进化,要完全清除完,也还需要几十上百年的时间,这期间会发生什么都不好说。”
无惨被她的领域打回一千多年前的状态之后,鬼就已经经历过一次崩溃和暴走了,被彼岸花吸收之后,就进行了第二次。
剩余的鬼,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甚至在他们清除第二波暴走的鬼时,出现了新生的鬼。
往好了想,是有的鬼利用无惨的血液制造出新鬼,往坏了想,就是出现了新的制造鬼的方法。
产屋敷耀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据在下所知,您身边不仅有着羽衣狐,还养着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如今又是鬼舞辻无惨。”
存在超过千年的,极恶的妖,极恶的咒灵,极恶的鬼。
太宰治满脸无辜。
“羽衣狐只是位母亲而已,我和她从小相识,她念书很厉害的。”
“宿傩我进高专之前就在了。”
“无惨是晴明的式神抓的啊。”
产屋敷耀哉:“您想做什么呢?”
她微笑,一时间危险至极:“你不必知晓。”
产屋敷耀哉神色微变,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是在下半年中血洗了整个东京的存在。
本就不是善类。
他的妻子拔刀直指对方的咽喉,却没有得到她一丝注视。
在窒息的氛围中,他最终选择了妥协。
“天音,不要对客人无礼。”
太宰治此时却笑得花枝乱颤:“哎呀~也没必要把我当成大坏人嘛,我的梦想还是贯彻这爱与和平的坚定信念的。”
只是在实现梦想的路上,需要一些人付出努力而已。
“虽然原因不方便告诉您,但我并不是打算做坏事,您可以尽情监督。”她打开自己的折扇,露出上面的“愿世界和平”,温和有礼地说着,“就算不相信我,也请至少相信一下我的兄长,安倍晴明的人品。”
“您真是个奇怪的人。”产屋敷耀哉感慨着。
隐于黑暗之中,又行于阳光之下,偏生都没有违和感。
“但这件事我们没有拒绝的必要,接下的时间里,鬼杀队全员都会配合寻找藏匿起来的鬼,让……无惨重新控制他们。”
太宰治:“合作愉快,改日再请贵方的孩子们去高专做客。”
“合作愉快。”
沙椤和无惨坐在鬼杀队总部里阳光最灿烂的地方晒太阳,蝴蝶忍为他们奉上了鬼杀队特产的紫藤花茶。
无惨的脸比真正的亡灵都还要惨白两分:“姐姐大人,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晒太阳。”而且他也闻着这花茶的味道就作呕。
沙椤舒服地享受着日照:“你不是一直都很向往阳光吗?黄泉里可没有这么好的天气,也没有这么好的阳光。”
向阳是植物的天性,哪怕她不需要光合作用,也一直生活在没有阳光的黄泉。
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好的,原来的无惨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无惨拿着那茶,压抑心里嗜血的冲动:“我觉得我想要的,只是照射到阳光的权利。”
“你怎么可以自己觉得呢?”她眼里深沉的血色开始翻滚,“你的一切都属于我,所以只需要我觉得就好。下次记得不要质疑我的话。”
无惨看着自己失去的腿部以下和身边围绕起来的彼岸花,瞳孔骤缩,立刻道:“对不起!姐姐大人!我不会再这样了!”
花朵摇曳着消散,在极强的治愈力之下,他很快恢复了身体。
但他清楚地知晓,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暗藏着彼岸花的种子。
他和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姐弟。
蝴蝶忍观望了一下,端了盘烤肉放在沙椤的手边,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使沙椤脸上泛起兴味。
沙椤:“月彦,这里的人喜欢以武会友,我和太宰大人不擅长这个,你就代替我们去和他们切磋如何?”
感觉非常不好但不敢违抗她的无惨勉力点头:“是。”
在冬日正午的暖阳之中,赤手空拳的无惨面对着人手一把日轮刀的鬼杀队众人,脸色难看到极点,没忍住扭头问沙椤:“我一个人和他们一群人?”
这能叫切磋吗?
分明就是群殴!还是持械群殴!
“月彦,你要这样想,他们一群人打你一个,正是说明你足够厉害。”沙椤一口咬掉一大块肉,眼里泛着血光,“让姐姐瞧瞧,你真正的实力。”
如果不满意的话,就吃掉你哦。
无惨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这句话。
不敢再保留实力,他顶着日照debuff以一抗十,然后被十以外的人割掉了头。
沙椤接过蝴蝶忍递过来的甜茶,随便安慰他:“不要紧张,我们黄泉的人打架掉个头都是正常的,你捡起来按上接着打。作为惩罚,你每掉一次头,就喝一杯紫藤花茶。”
无惨眼前发黑,但还是强撑着问:“时、时限?”
她看了一眼身边漂亮的蝴蝶忍和蝴蝶忍头上漂亮的蝴蝶头饰:“就到太宰大人过来找我们为止吧。”
哪有花花不喜欢蝴蝶呢?还是这么善解人意的漂亮小蝴蝶。
刚好磨一磨这家伙的反骨。
无惨一时间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但强烈的求生欲使得他在战斗中不断躲避,不断适应自己的能力,不断地变强。
本来还很开心的蝴蝶忍目光渐渐沉下去。
太宰治提着产屋敷耀哉送的“天音亲手做的点心”,坐到蝴蝶忍的另外一边,像是洞彻人心的妖物,轻易地说出她的担忧:“小忍是怕无惨在控制的群鬼之后,会脱离沙椤的控制吗?”
“您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么?”她试探着。
太宰治给予肯定:“当然不会,我不喜欢自己的棋子不听话。所以你可以快乐地去准备花茶了,想加什么都可以哦。我等会儿带他过来喝。”
得到她的承诺之后,蝴蝶忍快活地走了。
而太宰治带着无惨和沙椤去了鬼杀队关押鬼的那个山头,在群鬼的嚎叫中,风雅地摇着折扇:“从现在起,可以凭着自己的意愿行动哦,月彦。”
无惨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但到底抵不住内心的渴望,冲进山里。
那里面有他的血液和部众。
沙椤笑着说:“偶尔会觉得太宰大人您比晴明大人更像是妖怪的后代。”
太宰治把扇子反过来,露出上面的“愿人鬼共生”。
“你这话说得不对,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恶最可怕的生物。”
但同时也还是有一些可爱的家伙需要去守护的。
第39章
直至夕阳落下,无惨也没有从山林里走出来。
等在门口的两个人没有一点儿着急的意思,甚至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
暗处窥探的鬼,向自己失踪后又回来的王传递了这个消息。
恢复部分记忆的鬼舞辻无惨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对过去报仇这个选择一点儿都不心动,而是打算从另外一边偷偷离开,积蓄力量,以期复仇。
他算是明白了,太宰治就是他的天敌,危险程度甚至超过几百年前的继国缘一。
他决定等对方死掉之后再恢复活动。
反正就对方那个样子,也活不了多久。
避开冷清的月光,他从树林往悬崖走去。然后望着悬崖下的彼岸花海,浑身发抖。
一朵巨大的花从崖低直冲而上,绝色美人的身影在月色下渐渐凝实,从虚幻到实体。美人红唇微张,可以见到她森白尖利的牙和鲜艳的舌尖。
“我的好弟弟,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无惨:“……”
沙椤从花朵中央轻盈地落到悬崖上,无惨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骇然发现自己头部以下被争先恐后地绽放着的彼岸花缠住了。
他明明——
“你这么自信,自己用血鬼术烧掉了我所有的种子么?”
她伸出手捏着他的下巴,神色略微苦恼:“你的脑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差一点儿,竟然还有如此勇气试图从我的身边逃离。”
尖锐的指甲嵌进他脸皮,彼岸花的茎叶纹路浮现蔓延开来,鲜艳的花朵从他的眼眶里冒出,妖娆舞动,讨好地延伸到她的面前。
无惨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具骷髅架子,而他的灵魂,仍受花毒之苦。
“曼殊沙华的香气,是缠绕在灵魂上的啊。”
她在力量不断涌进身体的甜美中,喟叹着说出真相。
月上中天,表情麻木的无惨站在鬼杀队的后院里,接受每个人端给他的紫藤花茶,每喝一杯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而蝴蝶忍犹感不够地进行了自我检讨:“我这水平还不够,没修炼到家。”
已经对太宰治大为改观的珠世也失落地说:“看来我的药对他起不了什么作用。”
有一说一,无惨这样活着,比轻易死了要让人开心得多。
时间越来越晚,在他们快活完之后,太宰治终于还是选择了告辞:“总要回去和家里人一起等新年嘛。”
蝴蝶忍牵着沙椤的小手,依依不舍:“没事儿多过来玩。”
沙椤:“没问题!”
无惨:……
从鬼杀队出去的太宰治并没有回高专,而是去了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
幻惑的香气弥漫在整座宅邸,仗着bug一样的能力,她堂而皇之地进入了这座宅子。
“作为腐朽的咒术界里最腐朽的家族,加茂家确实是非常地藏污纳垢呢~”太宰治示意沙椤不必太过客气,沙椤便就近逮了一个被种了蛊的人,顺着咒力的味道找到目的地。
“哦豁,居然是加茂家的家主的房间。”
她丝毫不意外地推开了门。
见到了一脸莫名其妙的加茂家主。
“你大晚上带着妖怪闯进加茂宅邸,是要做什么?”
太宰治避而不谈:“您是在和谁商谈什么事项吗?”
对方脸色一变,矢口否认:“没有。”
“没有的话,死的就是你哦。”
“你什么意思?!”
加茂家主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强烈的危机感和对方阴沉入水的脸色告诉他这不是错觉。
“我记得自己曾经说过,我们之中出现了叛徒,而为了找出叛徒,我会采取一些过激的手段。”她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手段里包括杀死疑似背叛之人。”
加茂家主更加不可置信了:“你怀疑我?”
“加茂家是出现过先例的不是么?”太宰治反问他,“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有没有见过,脑子上有缝线的人。”
加茂家主冷声说:“没有。”
“恭喜你,没有说谎,所以保住了自己的命。”太宰治后退几步下了台阶,指着他身后的房子,“烧了它,沙椤。”
加茂家主:???
包裹着整个加茂家的花海从中裂开,露出黄泉的一角,烈焰滔天的一角。
黄泉的火焰将木质的房子吞噬,露出里面的人来。
一位头上戴着护额的老人茫然又畏惧地看着四周的火焰,像是望着救星一样望着加茂家主:“家主救我!”
太宰治微笑着说:“你不如先把你的护额拿下来。”
老年人在冬天戴护额保暖是很正常的事情,这玩意儿倒是聪明。
老人:“……”
太宰治把手里的点心盒递给沙椤拎着,自己缓缓朝着对方走过去,所过之处,黄泉的火和花都纷纷避让。
被识破后也懒得遮掩的脑花扯掉了头上的护额,反倒游刃有余似地笑着:“那个人说的不错,你是世界革新的最大障碍。我很好奇,能力名为《人间失格》的你,为什么要站在维护没有意义的秩序的那一边。”
“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太宰治在心里把泄露自己消息的费奥多尔骂了一顿,面上也风轻云淡地回应,“我是制定规则,重新定义秩序的人。”
懒得再和对方交流,她神色厌倦地走到他的面前,抬脚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