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亚兰把她原本身体的所有毛病都复制粘贴了过来,她整个胃又涨又痛,酸水一直往喉咙口反,她不停地吞咽,试图缓解那股恶心,以手压着自己的胃,翻来覆去,几次想要干呕。
太痛苦了。
她被这股熟悉的痛苦搅和得情绪无法抑制的烦躁,她太讨厌这具身体了,讨厌得她恨不能立刻结束这个世界,死了也好。
“宿主,您还没有得到缓解吗?”101在她一痛苦,就为她开启了保护模式,可似乎她还在痛苦。
乔纱没有得到一点缓解,她恶心得嘴唇泛白,俯在床榻边干呕了起来,胃里那些吃食就那么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酸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乔纱紧紧抓着床榻,无法抑制自己呕吐,她快要将胃吐出来。
“夫人?”翠翠被惊醒吓了一跳,慌忙去扶着夫人,夫人忽然一把推开了她的手。
“出去。”乔纱强忍着恶心,低着头厉声对翠翠道:“出去!”
翠翠吓坏了,她看见夫人哭了,脸上全是眼泪。
可夫人喝她出去,她不敢惹怒夫人,手忙脚乱地下了床,掀开帘子出去。
她不敢走远,只站在帘子外,听见夫人痛苦地呕吐,心里跟油煎似得,夫人怎么了?夫人病了吗?怎么会吐得这么厉害?还、还哭了。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翠翠。”背后那贵人突然叫了她。
她吓了一跳忙回过头,看见那贵人挑开帘子露出苍白的脸,对她说:“你去烧些热水,等会儿替你们夫人清洗清洗。”
翠翠像个无头苍蝇,慌忙应了一声,光着脚就跑出了门外。
院子里的长守和平安已经醒了,警惕地来到房门口,却听屋内的贵人说:“别进来,关上门。”
他们两个人顿在门口,应了一声是,将门拉了上,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见院子里的翠翠边打水边哭,像是吓坏了一下,也不好意思光看着,忙上前帮她打水生火。
房间里只剩下乔纱的呕吐声。
他坐起身,看着那张帘子,和地上的呕吐物,一声也没吭,她吐得厉害极了,到后面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吐,只在干呕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止住了吐。
他听见了她的哭声,低低的,闷闷的,像是压不住地闷声哭着。
是痛吗?还是难受?
昏暗的房间里,他轻声开了口:“夫人是难受吗?”
她的哭声止了一下。
他看见她忽然挑开帘子,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光着脚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她已经将自己擦得干干净净,苍白的脸上只有泪痕。
“夫人好些了吗?”他安安静静地问她。
她找什么似的从桌子上拿起了她卸下的簪子,又冲回他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脖子,眼神又冷又崩溃,“我要杀了你。”
他没有动,静静地看着她,她此时此刻真像是一个疯子,像他一样早已崩溃、却还活着的疯子。
“夫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他的喉咙贴在她的掌心下,她的掌心那么冰,反倒衬出他的温度来。
她站在他面前,眼泪又流了下来,可她没有哭,她只是在掉眼泪。
她说:“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具身体,我不想这样。”
她不想这样,她讨厌自己这个样子,痛苦、呕吐、又脏又臭、随时随地地呕吐,失去所有尊严和体面。
她不想这样。
她宁愿死了。
“宿主您冷静一点,他不一定是男主,您杀了他万一结束不了任务,您要怎么办?”101慌忙道,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宿主在苏里亚世界里,面对瘟疫时的崩溃情绪了。
她不想冷静,她知道她现在像个疯子,不,她早就疯了。
当初在现实世界里,她几次寻死,最终为了苦苦哀求她的父母,努力地活下来,去治疗,去一次次住进医院。
没有人知道,她早就疯掉了,痛苦让她疯掉,呕吐、插尿管、大小便无知觉让她疯掉。
没有人知道她崩溃过多少次,没有人知道她在死的那一刻有多开心,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她恨极了,恨极了拉她进入系统的主神,恨极了又将这些痛苦带回给她的亚兰。
他就是要折磨她,看她崩溃,她不想这样,不想这样……
她喉咙里又像是反酸一般堵了一下,她更紧的掐住了他的喉咙。
他依旧那么温柔平静,仿佛不痛一般,对她说:“如果杀了我,可以结束夫人的痛苦,那夫人就杀了我吧,反正……”
他贴在她掌心里的喉结轻轻耸动,“我也早就不想活下去了。”
他轻轻对她笑了一下。
乔纱看着他,他的脸上无悲无喜,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动手,就像是在小黑屋里,他脏兮兮地靠在柜子里时一样,他会痛苦吗?
她忽然想起,亚兰曾经问她:你也会伤心吗?
会的。
只是伤心、痛苦多了,她就看起来不会伤心了。
他也会痛苦吧,只是太痛苦,反而看不出痛苦了。
他忽然抬起手,用拇指轻轻蹭掉了乔纱的眼泪,安静地说:“如果杀了我可以结束夫人的痛苦,我很乐意。”
乔纱没有动。
房门突然被推了开。
“贵人!”平安和长守立刻便要上前来出手。
榻上的他却冷声说:“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夫人……”翠翠端着一盆水也吓呆了站在门口,愣愣地掉着眼泪叫她。
夜风吹进来,将乔纱吹得打了个冷颤,她看着他,泄气一般松开了手。
她没有力气地坐在了椅子里,眼泪不知不觉地往下掉,她不知道和谁说,她现在冷极了。
就像她活着时没有办法一次次和人诉说她的痛苦,爱她的人会劝她撑下去,忍一忍。
听多了,就没有人再想听了。
他在榻上轻轻咳嗽。
翠翠端着盆匆匆忙忙进来,哭着跪在了她跟前,慌乱地问她:“夫人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奴婢……”
“翠翠。”榻上人哑声叫了一句,抬手将一条毯子递给了她:“夜里山风凉,她穿得太单薄了。”
乔纱坐在里面,低下头忍不住喉头发酸地哭了。
翠翠用毯子裹住她,哭着替她擦眼泪,揉着她发僵的手,一声声叫她:“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翠翠跪在她脚边,拧了温温的帕子替她擦脸,擦手,又去托起她脏兮兮的脚,那裤腿上还沾着她呕吐的秽物。
她慌忙缩了一下,不想让翠翠碰,翠翠却更慌了,硬要捧起她的脚来看,“您的脚也痛吗?伤着了?”
她喉头里堵得厉害,只对翠翠摇头,哽声说:“太脏了。”
太脏了。
她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看翠翠,小小的姑娘哭成了泪人。
她鼻头酸得厉害,低着头掉眼泪,喃喃自语一般说:“我又脏又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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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脏又臭。
床榻上的人看着乔纱。
她坐在椅子里,没了半点得意、骄纵和耍心机时的洋洋得意,她像是一个脆弱孤独的小姑娘,坐在那里难过地说,她又脏又臭。
她呕吐时会崩溃哭,会让翠翠出去,他想不止是因为她疼,她难受,而是因为她不想让人看到她那样。
看到她,又脏又臭。
这一刻,他竟然与她共情,膝盖上的痛一阵阵传来,没有感受过的人不会明白,最痛苦,最折磨的,不是疼痛。
是他变得又脏又臭,无法自理时的自我厌弃。
他觉得,他不再是一个人,当他被抱上马车、抱上轮椅时,他的骄傲和自尊被一次次碾碎,早已不复存在。
他活着只是为了报仇,为了救出那些护着他沦陷在宫中的人。
他看着眼前的她,就像看着他的同类。
原来这世上早已崩溃的疯子,不止他一个。
“不脏,夫人一点也不脏。”翠翠哭得止不住,她从没想过那么爱漂亮,爱干净的夫人会说出这种话,她的心都碎了,“奴婢替您擦干净,擦干净就不脏了。”
夫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失去力气的木偶娃娃一样,任由她擦洗,她的心里就更难过了。
翠翠只好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替她洗干净裤腿,用力地洗干净。
夫人忽然伸手托起了她的脸,红着眼眶对她说:“刚才赶你出去,你别生我的气。”
翠翠一下子绷不住地抱着夫人哭了起来,她怎么会生夫人的气,夫人打她骂她,她也不会生气,只求菩萨保佑夫人无病无灾,再不要这样痛苦了,她愿意代替夫人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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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站着的长守和平安,听着里面的哭声,更是摸不着头脑,那位夫人怎么了?怎么突然发疯了一样要杀人,又突然哭得像个脆弱的小姑娘?
而他们贵人,居然不生气?
何止不生气,没过一会儿,翠翠就抱着被秽物弄脏的床单被褥出来交给他们,说他们贵人让他们洗干净。
又抹着眼泪进去收拾屋子。
两个人抱着床单被褥,就听见房间里,他们贵人声音好不温柔地说:“夫人若不嫌弃,今晚就和我一起睡吧。”
平安瞪大了眼睛。
长守也吃惊,他们贵人从前可是被人碰一下衣袖,就要烧掉一件衣服的怪……贵人。
现在居然屡次和这位谢家小夫人,同床共枕。
乖乖,这位谢家小夫人到底是掌握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翻身的法宝,能让他们贵人牺牲如此巨大,连色相都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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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他静静地等着乔纱回应,不知为何心里竟在想,他的伤口没有臭味吧?
她会嫌弃他,又脏又臭吗?
就像在那间屋子里一样,她毫不掩饰嫌弃地捂住鼻子,对他说:又脏又臭。
可她只是点了点头说:“我没有什么好嫌弃的。”
他看着她,心中莫名其妙收紧,他不太喜欢看到她这副样子,他喜欢她得意洋洋地和他斗心机,干脆利落地杀掉他。
昏暗中,她把毯子递给翠翠说:“你用衣服和被子铺一铺,今晚先凑合睡。”
翠翠担心地看着她,一面觉得夫人和个男人一起睡,是不是太不好了?
可一面又觉得,夫人已经这么难受了,总不能让夫人和她一起睡硬板床。
翠翠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那位贵人,心里想:算了算了,名节在这一刻算个屁,夫人只要能舒舒服服,开开心心就好。
反正那贵人双腿残疾,那副样子也不能对夫人怎么样。
第91章 [太监的恶毒继母] [VIP]
乔纱在帘子后, 换了干净的里衣,躺在了那贵人的榻上。
翠翠扶着夫人躺好,心里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亏心事一样, 突突跳的可乱了, 尤其是她看着夫人穿的那么单薄, 与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
好像是在帮着夫人偷情一般。
这个念头一起,她登时脸就红了, 忙摇头将这念头甩出去,什么偷情啊, 夫人可不是这样的人!夫人虽然与别的男人同一张床,但她可以为夫人证明, 夫人清清白白!只是情况特殊而已。
“你去睡吧。”夫人对她虚弱的笑了笑。
这让她心里更酸了,点点头,退到了窗下的床边,这一次却不敢让自己睡得太死了,万一夫人不舒服,或是那贵人对夫人做什么, 她好起来去照顾夫人。
她乌溜溜的眼睛睁大了在夜色里, 盯着那床幔。
床幔是乔纱吩咐翠翠拉上的,已经与男人同床共枕了, 还在意什么。
她一贯不在意这些,现在就更不在意了。
床不小,她躺在外侧,他挪到贴着墙的内侧尽量不挨着她。
乔纱枕在他的枕头上, 闻到一股浅淡的药香和说不清的清香, 她低头嗅了嗅, 是从枕头里传出来的。
“是药枕。”背后人轻声与她说:“里面放了安眠的药草, 夫人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她摇了摇头,喜欢的,能让她睡着的东西,她都喜欢。
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只是,枕头给她了,他枕什么?
乔纱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正撞上他凝望着她的眼睛,他似乎愣了一下,睫毛翩跹如蝶的垂了下去,仿佛偷窥者被撞破。
乔纱看见他什么也没枕的侧躺在那里。
“夫人若介意。”他垂着眼轻声说:“我便背过身去。”
介意什么?介意被他凝视?
他艰难的动了动身体,似乎想侧过去。
他是在攻略她吧,可他艰难吃力的模样又那么真心实意。
罢了。
哪怕是攻略,只要能让她现在舒服一些,开心一些就好,她此时此刻只想不那么痛苦。
“不介意。”乔纱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微微朝他靠近了一些,将枕头朝他推了推,“一起枕吧,我既同你躺在一张床上,就不会介意这些。”
他轻轻掀起眼帘看住了她。
枕头里的草药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离得那么近,枕在枕头上望着他。
真奇怪,他竟然不讨厌她离他这么近。
他慢慢的枕在枕头上,与她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掌远,他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感受到她细密的呼吸,甚至可以看清她的每个睫毛。
可他竟不像从前一般,觉得厌恶不适。
他讨厌被任何人靠近、触碰、过度亲密,这一刻却不讨厌她。
仿佛她是非常非常熟悉的人。
非常熟悉的人?
他仔细的看着她,那张脸如此陌生,在那间杀了他的屋子之前,他确实从未见过。
可她的味道,却如此、如此的熟悉。
他脑子里甚至可以自动联想到,她血液的味道、她肌肤的味道、她湿漉漉的味道……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