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亚蒂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洛克一眼,一边继续说:“你和我,珍妮,珍妮贝利维尔,如果你没有愚蠢地丢掉那些回忆,你就会知道,这是属于我们两个的时刻。我们需要解决的最终的难题。生存,还是死亡。”
变态都喜欢说一些莫测高深、故弄玄虚的话,在这方面,莫里亚蒂是变态中的佼佼者。但他毕竟马上就要死了,珍妮觉得自己应该宽容一点,哪怕作为临终关怀,也应该让他表演完。
“你想杀我,好,来!”莫里亚蒂站立在楼顶上,像只滑稽的大鸟一样伸展开双臂,脸上是丝毫不在意的坦然表情。
珍妮耸耸肩,对方这么配合,她没有理由拒绝。
对珍妮来说,杀死莫里亚蒂并不比杀死一条鱼更难。
他们林子里的那些游鱼,都跟成精了一样油滑,她每次劳心劳力,上蹿下跳,弄得一身猫毛湿透,才能抓到一两条。
莫里亚蒂却站在原地不动,任她杀,珍妮对他的识时务很欣赏。
所以她决定等下动手的时候一定利落点,牢记“稳、准、狠”三大要诀,力求一招毙命,让他少吃些苦头。
打算明白,珍妮抬爪,一记攻击性十足的法术就丢了出去。
作为一只实在猫,珍妮一点都没有偷工减料,这一击哪怕落到虎大王和小黑这样的大妖身上,就算不能造成什么杀伤性的伤害,至少也能让他们掉撮毛。
像莫里亚蒂这样的普通人类,肯定够用,一定确保他死得透透的,绝没有诈尸的可能。
珍妮欣慰地想,这才是喜提首杀的正确打开方式。她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可事实证明,她喜得太早了。
珍妮静静等着眼前的敌人倒地而亡。她的法术对准的是莫里亚蒂的心脏,必定一击殒命,这样速度最快,感觉不到什么痛楚。
几秒种后,一团灰薄的云雾飘过来,吞没了太阳,又吐出了太阳。莫里亚蒂仍旧好端端站在她面前。
普通人也许毫无察觉,但珍妮敏锐地感觉到,两股力量相撞带起的微小气流在四周轻轻扩散。莫里亚蒂的衣角在空气中晃了晃,夏洛克柔软的卷发被风轻轻吹起。
珍妮眯起眼睛,身体绷直了。
莫里亚蒂身上居然有可以抵抗她的力量的东西!
这完全出乎珍妮的意料之外,她第一反应就是下意识挡到夏洛克面前。但这次福尔摩斯先生抢了先,他的大手抓住她的小细胳膊,猛地将她拉到了他身后。
珍妮愣了一瞬之后,心里倏地甜了一下。算了,站后面就站后面吧,反正只要她活着,就一定会护住他。
莫里亚蒂的神情变得很愉悦,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珍妮从夏洛克身后探出脑袋,看到莫里亚蒂把手伸进大衣里,拿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好像什么动物的尾巴。
她觉得他手上的那两条尾巴有点眼熟,正待要仔细看看,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叫起来。
活泼的手机铃声在刮着小风的楼顶平台上听起来格外清脆。
珍妮一开始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直到夏洛克和莫里亚蒂都向她看过来。平时她的手机基本就是个摆设,但因为是夏洛克送给她的,她才时时带在身上。
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说了句不好意思,珍妮才缩回脑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两分钟后,珍妮挂断电话,茫然地看了看夏洛克:“是医院打来的,说哈德森太太被车撞了。”
茫然着茫然着,珍妮突然思路又清晰了:“可是医院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
夏洛克低头注视着她:“你先去。”
珍妮皱眉,留他一个人面对这个变态?
面对夏洛克的催促,珍妮保持住了自己今日的智商值,想了想,她说:“我打给华生,让他去。”
福尔摩斯先生:“……”怎么突然就变聪明了?
“去医院看哈德森太太,珍妮。”夏洛克严肃地看着她。
珍妮正在拨号码的手指停住了。
她抬头看看夏洛克,又看了看薄云笼罩下灰白色的天空,听从了。
一直注视着珍妮的身影消失在楼顶平台的铁门后面,夏洛克才收回目光,重新对上莫里亚蒂戏谑的表情。
“这真是太无聊了。你太无聊了,夏洛克。你这是在急不可待地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我吗?”莫里亚蒂说。
“每个人都有弱点,你也不例外。也许你比别人聪明一点,但仅此而已。”夏洛克很冷静。
“所以你找到我的弱点了?”
停了一会儿,夏洛克才说:“显然,你只寻求乐趣。”
莫里亚蒂高兴地向他走过来:“我们果然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没错,我一辈子都在寻找乐趣,你曾经是最有趣的,夏洛克。”莫里亚蒂很近地看着他的眼睛,“可现在你也让人失望了。陷入爱情的夏洛克,到头来你也跟他们一样,只是普通人夏洛克。要打败你太容易了,珍妮也是一样,因为你们是彼此的软肋,打败你们容易得让人感到无聊。现在我只能回去找普通人玩了。”
夏洛克垂下眼皮看了他一会儿,声音依旧冷而淡:“也许你确实赢过一次,但这次我会打败你。”
“是吗?”莫里亚蒂脸上笑意加深,他的手指恋恋不舍地轻轻抚了抚手里毛茸茸的尾巴,“认得出这是谁的皮毛吗?”
夏洛克神色不动,背在身后的双手却紧握至骨节发白。
“这是个蠢问题,你当然认得出,不如我换个问题。”莫里亚蒂更加凑近他,声音神秘,“不如你猜一猜,我是如何拿到小猫咪这两条尾巴的?”
夏洛克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莫里亚蒂并不给他喘息的时间,用低沉却又能让他听得无比清晰的气声说:“我亲手从她身上割下来的。”
夏洛克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只是很小的一步,他马上重新止住自己的身体。
“你真应该听听她那时候凄惨的尖叫,可怜的珍妮猫咪。”莫里亚蒂特有的魔鬼嗓音一刻不停地说道,“哦,我记得她当时还叫了你的名字,夏洛克,夏洛克……”莫里亚蒂故意捏细了嗓子,低低地模仿珍妮无助求救的声音,“可是我们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在哪呢?”作势思考了一下,继而恍然大悟状,“哦,想起来了,他正忙着去救另一个女人。真是悲哀。”
夏洛克的脸色绷得如大理石一般坚硬,某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呼吸是不是断绝了。他想跳起来一拳砸到面前这个沾沾自喜的人脸上,可是他的脚被钉在地上,一步都移动不了。
或者他心里知道,该被重重击打一拳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夏洛克突然失控地抓住莫里亚蒂的衣领,一把将他扯到了楼顶边缘,身体悬空。
“你撒谎,你不可能抓到珍妮!”
相比夏洛克,只要一个松手就可能从高楼上掉下去的莫里亚蒂反而更镇定些。
他耸耸肩:“原本的确如此,但你帮了一点小忙。”
夏洛克呼吸愈加急促,目光锐利地盯着莫里亚蒂,同时抓着他衣领的胳膊往前一送,莫里亚蒂几乎直接从楼顶跌下去。
像只鹌鹑一样被提在手里的犯罪界帝王,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兴奋地叫了一声,接着说,“好吧,让我给你点提示,”他的目光变得兴味,“你是不是用小猫咪的基因做过什么实验?”
夏洛克的喘息骤然停止了,半晌,抓着他衣领的手慢慢松开。
莫里亚蒂眼睛里闪烁起遇到好玩游戏的亮光:“好好想一想,在你丢失的那段记忆里,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猫着腰远远站在铁门后面的珍妮,轻轻动了动撑在地上站麻了的双腿。
偷听跟杀人一样,是门技术活,她第一次干,都不太熟练,且两样干得都不太成功。
珍妮又透过铁门打开的那一小条缝隙往外望了望。
跟她隔着一整个楼顶的距离,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此时已经恢复平静和谐。
刚才夏洛克抓着莫里亚蒂的衣领往旁边拖的时候,珍妮差点跳出去。当然不是想要阻止,而是上去助一臂之力,还要防着夏洛克别一个不小心一起掉下去。
她藏在门后面就是为了保护夏洛克,偷听只是个顺便。
这么一会儿工夫,莫里亚蒂又恢复一脸笑容和煦,让人看了很手痒的模样。珍妮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专心盯着夏洛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夏洛克的脸看起来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冷白,连嘴唇似乎都失去了血色,格外冷峻地紧紧抿着。
虽然他这个样子也很好看,但珍妮不知怎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夏洛克转身往铁门这边走来的时候,珍妮赶紧捏了个隐身法术把自己整个藏起来。
他紧贴着她身边走过去,从窗口和门缝泄漏进的浅淡日光,照出他冷硬紧绷的侧脸,被风吹得微微有些凌乱的黑色卷发,灰色的、深邃锐利的眼睛,高耸的鼻梁,紧紧抿着、几乎有些颤抖的双唇。
离得近了珍妮看得更清楚了,他的脸色确实一片惨白。
珍妮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她的心往下沉了一下。
她站在铁门边上,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眼看着他一步步走下楼梯台阶,直至最后一片衣角在视线里一晃,也消失了。
珍妮一个人默默无言地站在昏暗狭窄的楼梯口,表情怔然。
过了一会儿,珍妮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她刚才怎么就没想起来用隐身术呢?还眼巴巴地在门后面藏着……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抱住自己,不敢说话……
第54章
珍妮的确时而聪明, 又时而糊涂。但夏洛克不让她给华生打电话,坚持让她去看哈德森太太的时候,珍妮没有糊涂。她明白是怎么回事。
夏洛克从巴茨医院走出来, 天际尽头已经有些夕照的微红。
珍妮蓦然出现在视线里, 远远地看见他就奔跑过来。
“我去看过哈德森太太了,她好好的, 一点事都没有, 肯定是医院搞错了。”珍妮停在他面前, 仰着头很详细地向他汇报。
珍妮没有说谎, 她确实跑回贝克街看了看,确定哈德森太太完好无损, 又马不停蹄地跑回来。
夏洛克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盯着她很久没说话。珍妮觉得他这个神情挺莫测高深。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说:“苏格兰场很快会做出决定?”
“什么决定?”珍妮疑惑地看着他。
夏洛克也看着她。珍妮看到他眼睛深处似乎有灰色的忧伤在静静流动。
“决定是否将你作为绑架案的嫌疑人逮捕。”
珍妮愣了愣。
“是因为那两个孩子的尖叫吗?”她问道。
“是。”
“雷斯垂德认为我是凶手?”
“苏格兰场不止雷斯垂德一个警员。”
珍妮了悟地点了点头。
夏洛克停顿了一会儿, 大长腿又向前迈了一步,离得她更近些。
“如果苏格兰场来贝克街带你走,不要反抗, 跟他们走。”语气是罕见的温和, 温和得让珍妮想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立刻就答应。
但赶在被美色所惑迷失神志前, 珍妮很争气地清醒过来, 没有立刻答应。
莫里亚蒂就在他们周围,如果她被苏格兰场抓走, 就没人保护她的夏洛克了。
夏洛克静静凝视着她。他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我不会有事。”莫里亚蒂要的是打败他,而不是杀死他,当然,如果能以杀死他的方式打败他,莫里亚蒂也不会犹豫。“这是莫里亚蒂设置的游戏, 他想一点一点毁掉我。”看出珍妮想说什么,夏洛克快速打断她,“但我不会让他得逞。”
他没有说出的是,而她是唯一的变数。
对夏洛克来说,珍妮是他大脑中存在的盲点。因为对他们过去记忆的缺失,让他们的未来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好吧。”珍妮最终还是委委屈屈地答应了。凡是他的要求她从没拒绝过,“那你得快点找出真正的凶手,让苏格兰场把我放出来。”
夏洛克点头。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珍妮觉得自己需要点安慰。她蹭到他身边,肩膀挨着他的肩膀,又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去找他的手。
夏洛克没有阻拦她,站着一动不动。
珍妮的手指触到他的皮肤的一瞬就被他反手紧紧握住,用力得都让她感觉到一丝疼痛。
他的手一片冰凉,连渗出一层薄汗的掌心都是凉的。珍妮心里惊讶了一瞬,仿佛他整个人真的成了一尊大理石雕像,冷冰冰,毫无一点温度。
珍妮知道夏洛克在担心什么。从艾琳艾德勒,到莫里亚蒂,其实从根本上来说他们要面对的问题都一样,那就是他们的过去。一定有诸多不可调和的矛盾,才导致了他们过往那个凄惨的结局。
他们已经决定让过去过去了,可是以莫里亚蒂为首的一帮不相干的人却不答应。
这真是她500多年的猫生里头遇到最匪夷所思的事。
只是,珍妮想着,夏洛克对她说过,他爱她。珍妮以为,知道这一点,就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可是看夏洛克忧心成这样,珍妮又有些茫然,夏洛克比她聪明,或许他想到了很多她不曾想到的问题。
珍妮苦恼地思索了半天,最后终于思索出一个实用高效的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暮色中,两侧路灯突然渐次亮起,不知不觉中,天际最后一线日光也被朦胧夜影吞噬。寂寂灯光照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格外显得清幽。
珍妮想,怎么会分开呢?只要他在哪,她就在哪。除非他让她离开。
想到这珍妮自己都笑了,夏洛克怎么会让她离开呢?
后来再回忆这个夜晚发生的诸多事情时,很多细节珍妮都想不起来了。比如,她和夏洛克是怎么回到贝克街的,当时华生和哈德森太太在做什么,以及他们在那些混乱的事件发生之前有没有吃晚饭,等等。
一想到那个时候马上要面对一团乱麻的自己,很可能正饿着肚子,珍妮就生出一阵悲凉,觉得自己十分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