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好。
沉默。
找回声音是在一分钟之后,她平复了情绪,问了更关键的问题。
“那接下来的打算呢?”她目光笔直地看着他,带着探寻答案时特有的专注,“你想在哪里工作?”
会回国吗?
她并没有直接把“回国”这两个字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忌讳,而即便这样他的眼睑也再次垂下去了,成熟的男人已经变得非常擅长掌握对话的节奏,轻易就可以使自己从言语的困境中脱身,答:“还没想好,再看吧。”
冷冷清清的,很明显并不愿意跟她多说。
她察觉到了这种抗拒,眼神变得有些黯淡了,同时更不敢问他们之间最为关键的那个问题:
现在的我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
饭后雨停了,但还是阴天,侯梓皓把餐桌收拾了,之后就带周乐琪一起去了警察局。
意大利的治安一直不是很好,尤其在疫情大环境下很多矛盾都激化了,针对华人的抢劫时有发生。他们其实都对抓到抢匪找回遗失物品没报什么希望,只是要去那里挂失护照,否则周乐琪都没法去大使馆办理旅行证。
到了当地警署,所有的事都是侯梓皓在办,周乐琪要做的仅仅是在他的安排下签字,或者对着意大利的警察点头、摇头,对他们用意大利语说了什么完全一无所知。
她坐在轮椅里不方便,他就去替她办手续,离开之前周乐琪问他能不能借用一下他的手机。
“我得给我妈打个电话,”她说,“还有我同事,也得跟他打个招呼。”
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就直接把手机给了她,只是在周乐琪问他解锁密码是什么的时候愣了一下,脸色依稀有点怪异,随后一言不发把手机拿了回来,解锁之后才递给她。
这是不想告诉她他手机的密码。
周乐琪的心又微微疼了一下。
他跟着警察一起走了,她就坐在警署办事厅的角落里拿着手机打电话,先打给了余清,因为怕她担心就没说自己被抢劫和受伤的事情,只说自己的手机丢了,现在是借别人的,之后会再买一个新手机,不会断了联系的。
余清一听她手机丢了当然很担心,来来回回嘱咐她在国外要比平时多长个心眼儿,还要注意防疫注意休息,总之是方方面面地提醒。
周乐琪默默地听着,实际却有些出神,心思还留在侯梓皓的身上,她有点想告诉余清她见到他了,毕竟这个消息她也没有别人可以分享,只是最后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能说出口。
挂断电话以后她的心依然空空落落的,低头看着他的手机如同看着一个门户大开的秘密。
……让她忍不住想要窥探。
他的屏保是系统自带的,app很少,她不知道该看什么,目光在相册那个图标上停留了一下,又在微丨信上停留了一下,手指几乎要靠过去了,可是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去点击。
要命的道德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摒弃心中的邪念,老老实实只再次点开了拨号界面,打算给曾睿宏打个电话,然而昨晚的争执让两人闹得很不愉快,想必她给他打电话也不太合适,因此周乐琪想了想,决定还是给裴启明打个电话吧。
一方面要跟他说自己这里出了意外情况需要推迟回国时间,另一方面也要问他曾睿宏离职后项目该怎么推进。
她开始输入裴启明的电话号码。
刚输入了四位,通讯录里就跳出了一个自动联想,写着——
“她”。
一个汉字。
简明易懂的汉字。
……可是却让周乐琪再次变得恍惚起来。
尤其当她仔细辨认的时候,又发现那个“她”字之下出现的就是自己的号码。
整整7年她都没有换过号码。
刚上大学的时候,每年迎新季学校里都会有各种公司来卖校园号,在北京生活嘛,用个北京的号码也比较方便,可是她却一直没有更换过,一直用着原来的,仔细想想这也不仅是因为她懒,更因为她心里存了一些侥幸的念头,指望着有一天他会再来找她。
当然,她从没等到过他的电话,可是……他却又还存着。
如果不是因为她和裴启明的号码凑巧前几位是一样的,她根本发现不了。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她的心跳开始加快,同时又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她歪头看了看,见侯梓皓还没回来,心里就有了跃跃欲试的想法,眼睛盯着手机侧边锁屏的按钮看了好几秒,终于还是怀着类似赌丨博的心境果断按下了它,再次按亮时面部识别失败不能解锁,于是输入密码的界面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紧张了,手指都有些发软。
可她还是尝试着输入——
9-5-0-1-0-3。
那是她的生日。
叮。
解锁成功。
她忽然感到一阵鼻酸。
宛如劫后余生。
侯梓皓拿着办理好的护照遗失证明回来的时候,周乐琪已经恢复如常,正在跟人通话。
“嗯,对,我还好,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Simon?他情绪有点激动……不,没有,他没有冒犯我……”
“不不不,你不用特别来意大利,我一切都好,只是要延迟几天回去……”
“对,办旅行证加急要两天,对……”
“好,有事我会联系你……裴启明你真的没必要过来,等你来我都要回去了……”
她絮絮地讲着,没有看到他已经回来了,而谈话中所涉及的那个熟悉的名字让他的神情也有了一些微妙的波动,他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让她意识到了他的存在。
周乐琪果然发现他了,对他比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又继续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我先挂了,之后再联系——你真的不要过来。”
说完对方似乎又补了一句什么,她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然后才挂掉电话。
侯梓皓更没有表情了。
周乐琪把手机按掉还给他,又看了看他手里拿的纸质证明材料,心情难得轻松了起来。
她没提刚才在他手机里的那些发现,只是神情很自然地问:“哦,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去大使馆了?”
虽然没笑,可是却莫名让侯梓皓觉得她的心情很好。
为什么?
因为跟那个人通话了?因为那个人说他要来意大利接她?
侯梓皓垂下了眼睛,神情有些难以描述的阴郁。
但他掩饰得很好,从善如流地说了一声“对”,然后就推着她的轮椅走出了警署,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变成了晴天,温暖的春日暖阳正在四月下旬的微风中投射下怡人的日光,他又陪着她去中国大使馆走了一套办旅行证的程序,办完以后就是下午了。
她也不累,而且好像很有兴致,即便坐在轮椅里眼中还是有很柔和的笑意,甚至还问他:“你对罗马熟吗?”
与她相反,他的情绪一路都不太高,现在只是出于礼貌才在保持跟她的对话,但也是惜字如金,只淡淡地回答了一声“还行”。
她并不介意,仍然独自享受着明媚的阳光和美好的心情,在古朴漂亮的罗马街道上四处张望,真的像个观光客一样悠然自得,还提议:“我们去玩儿吧?好不容易来次罗马,总不能只待在房子里。”
他的眉头都皱起来了,站在她身边扫了一眼她仍夹着夹板的左脚,不赞同地说:“你的伤需要好好养,不适宜到处乱跑。”
已经是带了点情绪的回答了。
她却不受影响,仍然笑意盈盈,白皙的皮肤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尤其美丽,像会发光一样。
她还对他笑呢,眼睛像弯弯的小月亮,露出了和少年时代一样可爱的小虎牙,甚至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晃了一下,说:“可是我想去……走吧,嗯?”
◎作者有话说:
love u all the time
◎最新评论:
刀死谁了 刀死我了
解锁密码肯定是…哼哼哼
啊啊啊啊,还有7,8更,
大大什么时候更新啊!
初恋就是朱砂痣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就这么四章来来回回看一下午了,隔壁风荷举看评论有加更,难追有吗有吗有吗(??_?`)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没忍住看了呜呜呜!水蜜桃就是最棒的!!哈哈哈哈哈狗勾以后要醋死了哈哈哈哈哈!!啊我真的好喜欢这个故事啊呜呜呜水蜜桃好爱你!按自己节奏写就好啦!
甜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甜!
猴子在国外不会用微信啊!!
快更啊啊啊啊啊啊好好看
这场感情需要女主来引导了么,两个小可怜各自舔着伤口
唉
捉虫 25%那边应该是主要是吧?(?)?
-完-
第95章 “车祸”
[假装的可怜,明明是恃弱凌强。]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你没办法拒绝的。
无论过去多久,无论你们双方各自变成了什么样子,也无论对方向你提出的是怎样的要求,你都会答应,没办法说出任何一句表示拒绝的话。
对侯梓皓来说周乐琪就是这样的人。
尽管不赞同也没心情,他还是陪着她在罗马完成了半日的漫游。
去看万神殿,看斗兽场,看圣彼得大教堂,看许愿池,然后在不知名的饭店吃一顿不知名的料理,最终扶着她一蹦一蹦地在高高的西班牙阶梯上坐定,又在她甜蜜的央求下转头去帮她买冰淇淋。
影像中的罗马黄昏总是非常壮丽,而实际上它跟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黄昏都没什么差别,同样是橘调的,在春日会显得特别温柔。
他们都是外貌很出挑的人,在人群中一向惹眼,他去买冰淇淋的时候有不少漂亮的异国女孩儿向他抛媚眼儿,她也在他短暂离开的当口被浪漫的意大利男人搭讪,而等他重新回到她身边之后其他无关的人就各自散去了,两人相视一笑,让旁人只是看着也觉得登对。
他给她买的甜筒跟电影中的很像,她看起来很开心,已经吃了起来,黄昏围绕着她,看起来尤其温暖。
他的心情变好了一点,又嘱咐了她一句:“你少吃点凉的,还受着伤呢。”
她仍吃得高兴,听言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眼睛眨了眨,说:“不怕,我身边就有医生,没事的。”
他很无语,说:“伤口疼我总替不了你,吃一半就得了。”
她耸了耸肩,又把头扭回去了。
阶梯上的人不多,难得显得空旷,让人的心也跟着静下来了,她慢慢吃着冰淇淋,忽然随口问:“这些年……你在英国过得好吗?”
他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启一段对话,又好像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谈不上好不好,就一天一天过。”
不清不楚的回答。
她却听懂了,这是不太好的意思,因为人如果过得快乐,在时间的计量上就不会使用“一天”这么细小的单位,只会感到岁月如飞。
她咬掉了冰淇淋上的巧克力,又说:“我在清华的时候没有申请过出境交流的项目,早知道也该去英国碰碰运气,说不准就会遇见你。”
这话有些暧昧的意思,情感的浮动呼之欲出,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这时她又忽然再次扭头看向了他,眼神干干净净,说:“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每一个白天,每一个夜晚,每一个真实,每一个梦境。
……都在想你。
像是心脏起搏器忽然贴上皮肤,电脉冲从无到有,导线电极开始工作,心脏于是不可避免地激动和收缩——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加速跳动,就像遥远的少年时代一样热烈和真诚。
他还听到自己心里正在回答她:
我也很想你。
即便我知道自己已经永久性地失去了那个资格。
可还是,一次一次,反反复复地想念你。
他真的已经是大人了,不再是7年前那个控制不住心动以至于要不停对她表白的少年,现在的他已经学会了言不由衷,而且还拥有了控制肢体语言的技能。他完全没有让她看出当时自己内心情绪的翻涌,甚至看起来还有些冷淡,对她无异于表白的言语沉默以对。
她却并不感到沮丧,仍然吃着甜甜的冰淇淋。
“回国吧,”她继续说,“国内很好,也更安全,你有Oxford的PHD,无论在哪里事业发展都会很顺利的。”
“可以当医生,也可以当大学老师,”她详细地向他提供建议,“收入都不错,而且当老师的话还可以清闲一点,有时间享受生活。”
他不说话。
黄昏鲜艳的色泽在他们的沉默中慢慢淡化,美丽的夕阳正在罗马的尽头渐渐沉落,她在余晖中看他,神情依然澄明,为了推进谈话不得不想办法更改话题。
她想了想,又问:“叔叔还好吗?”
是在问侯峰。
7年前侯梓皓突然消失的时候她也曾慌不择路去侯峰工作的医院找过他,尽管她知道这样的行为很不礼貌,但冲动之下依然那么做了,可惜当时医院的人告诉她侯峰也已经离职了,大家都联系不上。
现在他的妈妈还在监狱里……那他爸爸呢?是跟他一起在英国吗?
说到这里他终于有反应了,深邃的眼睛倒映着远方越来越渺小的夕阳,整个人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又陷落在黑暗中。
“我爸去世了。”
他说。
平淡永远都是避风港。
只要扯出一张平淡的帘子,就可以压下很多不必要的情绪,譬如悲伤,譬如愤怒,譬如恐惧。而且其他人也会有感于这种平淡,深知不该再多问多打扰了,这样一来那些深深的伤口就可以免于更多的暴露,非常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