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周乐琪就无法继续追问了。
她已经懵了。
他父亲……去世了?
……怎么会?
记忆中有关那位长辈的印象还非常鲜活,那是一个温和宽厚的人,一看就有用不尽的好脾气,曾到警察局捞过年少的他们,也曾在医院好心地探望过她的妈妈。
……他怎么会已经去世了?
“是、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已不知该怎么措辞,“发生什么事了?”
7年前皓庭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可是媒体上报导的清一色全是他妈妈的消息,并没有透露过任何有关于他和他爸爸的信息,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的惊异和茫然溢于言表。
相反,他的反应却很平淡。
“7年前的事儿,”他安安静静地回答,语气没有任何波动,“车祸。”
夕阳彻底消失了,这座城市已被黑夜吞没。
他没有在看她,目光仍然眺望着遥远的地平线,侧脸的线条显得更加冷峻,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让人有些害怕,可对她来说只会感到心痛。
……她很心疼他。
她越发感到自己对他了解的不足,甚至连7年前那件事她所知的也可能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这让她感到恐惧、更感到心痛,忍不住深思她面前的这个人究竟独自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会从原先那样明朗的少年变成现在这个平淡到有些阴郁的男人。
“我很抱歉……”她已经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笑,眼神里却没有任何光彩,那是周乐琪非常熟悉的一种表情,7年前被家庭变故和高考失利不断折磨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对别人笑的。
她的心更痛了,虽然口讷却还是想说句什么宽慰他,然而他却并未给她这个机会,已经从高高的台阶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隐没在夜色里,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走吧。”
他说。
照理说,当夜周乐琪应该回到自己住的酒店的,毕竟就在西班牙广场,走几步就到了。
可是她却不愿意回去,反倒坚持要去办check out,顺便还要把行李搬到侯梓皓家里去。
他当然不同意,眉头一直皱着,已经有意要跟她告别,可她很执拗,坐在轮椅上不挪窝儿,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他如果不顺着她的意思她就要一直这样下去。
“我的房间本来就是订到今晚的,”她说,“现在我的钱都被抢走了,我没钱续住。”
“我可以给你钱,”他有点烦躁,“我帮你去办,你住我那儿也不合适。”
“我不,”她直接就拒绝了,很强硬,“我就要住你那里。”
明明没什么道理,可是听上去却很理直气壮。
他被气得都说不出话了。
她也看出了他的焦躁和抗拒,语气就软化了一些,又补充说:“我只在你那里住到旅行证批下来,它一到我就回国了,最多两天而已。”
“而且我的腿也受伤了,”她的声音又小了下去,这次还夹带了一点委屈,“……一个人真的搞不定。”
假装的可怜,明明是恃弱凌强。
……可最终还是让他妥协了。
他又开始替她忙活,进她房间给她收拾东西,帮她check out,周乐琪就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唯一亲自做的事儿就是去前台问了一下曾睿宏还在不在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查了一下电脑,说他今天上午已经离开了。
周乐琪叹了口气,对工作人员说了声谢谢。
回他家的路上两人都很安静,侯梓皓一直抱着手臂坐在出租车前排,周乐琪知道他在生他自己的气、认为不应该向她妥协。
她能感觉到他对她的迁就和温柔,这让她相信时至今日他对她的感情依然还在,可这不足以让她获得充分的安全感——她需要了解他更多、需要知道7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不仅仅是为了让她自己好过,也是为了他。
他心里藏了很多事,就像过去的她一样……如果没有人去处理那些已经腐烂的伤口,无论是谁都会生病的。
下车上楼的时候他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好像没那么烦躁了,但替她拎箱子的时候还是很沉默,好像在生闷气。
她也不介意,心里盘算的是自己的计划:她必须抓住这两天的机会打破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隔阂,最好要能想办法让他跟她一起回国,只要回去了一切都会好办,到时候她就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让他对她卸下心防。
他们可以重新……
叮。
电梯门打开了,提示音的声响并未打乱她的思绪,只是她的余光却发现电梯旁隐约有一个人影,与此同时她又敏锐地感觉到站在自己身后的侯梓皓气息忽然变得有些冷沉。
她下意识地侧过脸去看了一眼。
……看到了袁嘉惠。
◎作者有话说:
求生欲:1V1,身心双洁,坚决不动摇
以及比较沉重的异国段大概还有7到8更就结束了
◎最新评论:
!
我有个疑问,异国既然是沉重的,那意思就是回国了就不沉重了?回国就快和好了?
干
竟然还要这么久!!!!!!
生气!!
袁嘉惠是谁来着
男主也太惨了…..
双向治愈
卧槽
好久没看这么惨的男主了,毕竟猴子爸那么那么的好
男主好惨,那么好的开明的爸爸没了,妈妈蹲监狱,呜呜呜呜!
猴子好惨 这次得需要琪琪才能治愈他啦
来了。兄弟
-完-
第96章 “回去”
[“猴子……回去吧。”]
周乐琪独自坐在空空荡荡的公寓里,脑海中依然转着片刻之前在电梯口发生的一幕。
袁嘉惠来了,来找侯梓皓。
她的模样没怎么变,还是很漂亮很有神采,只是着装不再是一中简陋的校服,而是一身优雅时尚的小香风套装,显示出优越的品味和消费能力。
她看起来对这栋公寓很熟悉,只是没想到会碰到周乐琪,见到她时的表情就像是见了鬼,眼中立刻流露出了难以遮掩的敌意。
……好像她是一个应该受到唾弃的入侵者。
而周乐琪的震惊完全不比她少——天晓得,要不是今天意外打上了照面,她几乎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位老同学了。
她们彼此对视着,气氛尴尬到无以复加,同时更有种莫名紧张的味道,直到侯梓皓咳嗽了一声僵局才被打破。
“你怎么来了?”
周乐琪听到侯梓皓这样问袁嘉惠。
袁嘉惠似乎愣了一下,随后才勉强把目光从周乐琪身上移开,转而看着侯梓皓说:“哦,我……我来找你说件事。”
顿了顿,又补充:“就上次那件事。”
这个补充是很微妙的,似乎是有意想把周乐琪排除在她和他之外,想让周乐琪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外人了、不知道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秘密,以此完成某种自信的加持和对他人的打击。
这种小心思并不高明,可是在当时那种特殊的氛围下却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周乐琪的确因此而心中一刺,紧接着就品味到了一种酸涩的情绪,是她在此前26年的人生中从未感受过的。
更糟的是他当时的反应。
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应答袁嘉惠,却弯下腰来看着她。
她在轮椅中微微仰着头,眼中看到的是他落在阴影里的侧脸,同时又听到他说:“你先回去休息……我跟她聊一会儿。”
此时公寓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九点,距离侯梓皓和袁嘉惠一起出去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分钟。
这其实真的不算很久,可是对当时的周乐琪来说却难熬得要命,秒针的每一次移动在她眼里都像慢动作,一秒有一小时那么长,她在空前煎熬的二十五分钟里不由得反复地想:袁嘉惠怎么会来?他们是什么关系?
难道在这7年中……他们在一起了吗?
侯梓皓是在第二十六分钟即将到来的时候走进公寓大门的,袁嘉惠并没有跟着他一起进来,估计已经离开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周乐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还保持着二十五分钟前他送她进来时一模一样的姿势,唯一的变化就是脸色更苍白了,这让他的眉头也跟着拧了一拧。
“怎么不去休息?”他一边向她走近一边问。
周乐琪坐在沙发上抬眼看着他,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问:“那是袁嘉惠吧?高中的那个同学?”
明知故问,只是想打开话题。
侯梓皓的动作顿了顿,向她走近的脚步不由得停住了,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回答:“嗯。”
“这些年你们一直有联系?”周乐琪看着他问,“很熟?”
“也还好……”他回避着她的目光,“……她跟我在同一个学校。”
周乐琪一愣,也想起了往事。
的确,当年高考之前她就听说袁嘉惠拿到了国外大学的offer,班里的同学还都很羡慕她,觉得她的高考已经没什么压力了。周乐琪当时专注于自己的学习,对别人的事儿都不太关心,因此从没打听过她是去的哪所学校,没想到竟然是Oxford。
他们……当了7年的同学?
周乐琪心中的酸涩变得更加强烈了。
她有点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也或许是压不住心里的酸意和紧张了,口气开始变冲,问:“……你们在交往吗?她是你现任?”
这话一说他的眉头就皱紧了,立刻就下意识地回答:“当然不是,这怎么可……”
“能”那个字他没说出口,也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什么才收了回去,周乐琪已经不太关心了。
她的注意力依然放在探究他和袁嘉惠之间的关系上。
以她对他的了解,刚才他脱口而出的那句否认应该不是谎话,他们也许真的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这让周乐琪的情绪勉强稳了一稳。然而她依然介意得要命,不能接受在这7年的漫长分别中有另一个女孩儿一直在他身边,而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的脾气越来越控制不住,语气也越来越差,又问:“她来找你做什么?什么是上次的事?你们说什么说了那么久?为什么不能让我也听到?”
一连串语速很快的质问。
他感觉到了她压抑的怒火,这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招架——少年时代的遗留太过根深蒂固,他骨子里就是没法反抗她的,因为太喜欢她,同时又太担心她被糟糕的情绪影响健康。
因此他立刻就处在了对峙的下风,甚至感觉完全没法面对她,尽管他跟袁嘉惠之间什么都没有、她来找他说的事也是清清白白的。
他们只是在公寓楼下的咖啡店一起喝了杯咖啡,其间袁嘉惠一直试图问他周乐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也没有回答她,只是问她来找他干嘛。
“我来找你说回国的事……”
她似乎很委屈,已经红了眼眶,但是大概因为知道他不会哄她或者安慰她,因此就一直忍着没哭,只是努力有事说事。
“……我爸让我问你,到底愿不愿意去他公司里做事……”
他没说话,只是端着咖啡杯保持沉默,眉间有微微的褶皱,仅仅这样就让袁嘉惠慌乱起来了,又立刻补充着剖白:“你也知道我爸很欣赏你,一直都希望你能回国进公司帮他——他都替你安排好了,职位也留出来了,他还说如果你不满意他随时可以帮你调整,一切他都会安排好的。”
“谢谢袁叔叔的好意,但这恐怕不太合适,”他终于开口了,神情显得不易亲近,“我是学医的,并不擅长管理,润元也没有跟医药相关的业务,我进公司难以服众,还是不要给袁叔叔添麻烦了。”
“怎么会?你别这么说!”袁嘉惠急了,语气很强烈,“大学里学的专业跟实际工作本来关系就不密切,我爸说了,你只要锻炼几年,肯定很快就能上手公司的业务——他很信任你!”
听到这里侯梓皓淡淡笑了笑,眼神很透彻。
“叔叔只是出于跟我父母的交情才一直照顾我,”他平静地陈述,“也谈不上信任吧。”
袁嘉惠听了不住摇头,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再劝了似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爸妈明明一直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比对我还要关心……”
“你不记得我们在牛津读书的时候了?每个节日他们都会寄来双份的礼物,每年假期他们都盼着你能跟我一起回国,每次他们给我打电话都会问你怎么样了。”
“他们是真的关心你、欣赏你,真的希望你能回家。”
“叔叔阿姨虽然不能再陪在你身边……可是我爸妈可以,我也可以。”
“猴子……回去吧。”
“……算我求你了。”
“算我求你了侯梓皓,你说句话。”
回忆中的声音忽然被现实取代,侯梓皓回过神来,抬头时对上的是周乐琪的眼睛——那是一双在探求答案的眼睛,干净,漂亮,同时悲伤满溢。
他的心好像猛地被蜇伤了,和片刻之前面对别人泪眼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他没办法无视她的痛苦。
但同时……他也没办法对她和盘托出。
“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听到自己用冷淡又刻板的声音这样回答她,同时又在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伤痛,这让他没有办法继续直视她的眼睛,只能通过回避来阻断自己内心想主动拥抱她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