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衡摇听话地靠近了一些。
少女纤长嫩白的手指穿过少年的黑发，轻柔地梳理着。分明隔着一段距离，但在外人看来，却仿佛在拥抱。
静危足踏落花，缓缓走了过来，声音冷淡得像冰：
“何人在此扰乱佛门清净。”
“……非常抱歉，”乔枕烟连忙站了起来，“我们这就走。”
卫衡摇按住她的手腕，懒洋洋地看向静危：“不，是大师心乱了。”
静危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施主何出此言？”
卫衡摇却闲闲地撩了下发梢，不再说话，将乔枕烟拦腰抱在怀里，纵身掠走。
静危站在原地，平静的眸色一点点染上猩红。
*
谢苍筵回到旅店，看到乔枕烟和卫衡摇以后，总算松了口气。
“你们提前回来，也不和为师知会一声，害得我颇为担心，还是遇到了静危禅师，才知道你们已先行离开了。”
乔枕烟不好告知实情，低头认了个错：“师尊，对不起，下次不这样了……”
“哪里的话。”谢苍筵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摸摸她的头，手悬在半空却又停住了动作，“人没事就好。”
*
浓厚的秋意席卷了残影城，北方的冬天来得也快，伴随着凛冽的寒风，第一场雪翩然而至。
而这也宣告着秘境即将开启。
远古仙人留下的预言中，当“天地皆白，星辰轮转”时，通往亘古的虚幻门径也将打开。
此处距离冷照山并不远，云舒宗的众人不再乘坐云兽，而是御剑而行。抵达冷照山下时，此地已围拢了一圈修士，等待着秘境开启。
这一等便从中午等到了晚上。
雪愈下愈大，天空中阴云翻滚。但诡异的是，在秘境入口位置的上空，云层却散开了一个豁口，露出一颗颗闪耀的星辰。
这让等待的修士们后背生出莫名的恶寒，一瞬间竟误认为星辰是从天上投来的注视和窥伺。
名为“破军”的星辰沉寂在北斗星的末端，比起明亮的群星，它的光泽显得有些暗淡。
群星明明灭灭，仿佛在运转着神秘的阵法，一道星光铺就的通路缓缓向下延伸。
“这就是秘境的入口！”有修士激动道。
有胆大的修士率先踏了上去，只见他身周空间波动，竟是直接被传送到了秘境之中。
看到传送成功，众修士急切地挤了过去，想早早地进入秘境抢占先机。
也有元婴期的修士压制修为，想蒙混进去，不料一道星芒亮起，竟直接将他身首分离！那人的元神挣扎着想要离体逃走，却被规则之力彻底泯灭。
修士们倒吸一口冷气，不再有人挑战规则，只有金丹期及以下的修士进入。
除了各大仙宗魔宗的修士以外，还有各路散修，等大部队都进去了以后，谢苍筵才挥了挥手：“你们也进去吧。”
闵珊珊好奇地问道：“谢师伯，为何让我们最后进去呀？”
谢苍筵淡淡开口：“让他们在前面探路，总安全一些。切记保命为上，此次以历练为主，莫贪小利。”
在经过乔枕烟身边时，谢苍筵悄悄塞给她一块玉简，叮嘱道：“其上有为师毕生最强的三道剑意，足以震慑宵小。”
乔枕烟认真地点了点头：“多谢师尊。”
此时秘境门口的修士已剩寥寥无几，云舒宗的众人排着队依次踏上阶梯。乔枕烟走在最后，肩膀上还坐了一只软软。
卫衡摇不知何时来到了乔枕烟的身旁，将她的手握在宽阔掌心。
“他们不知道——”他压低了声音，“传送的落点是随机的。”
乔枕烟抬眸看他。少年绝美的面颜沐浴着星光，唇角的笑意慵懒而又从容。
“所以呢？”
“所以一定要抓紧我。”
第21章 秘境
周围一片黑暗，时空颠倒旋转，乔枕烟只觉得头昏脑胀，在这一刻忘却了自身的存在，成了茫茫星海间微不足道的一片尘埃。
她的灵识仿佛也被绞碎，在银河间飘散，寻不到归处，亦无处停驻。
冰冷而恢弘的仙宫漂浮在虚空中，折断的玉柱和残垣上点缀着细碎的星屑，灵玉铺就的地砖蔓延出道道裂纹，仙树枯萎，灵泉干涸，挟万古之荒凉向她飘来。
乔枕烟觉得自己的虚影撞上了仙宫，重叠了一刹那，好似处于不同的时空，很快又交错而过。
“师姐。”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从幻境中拖了出来，“切莫陷于因果迷障之中。”
乔枕烟蓦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张俊俏英挺的少年脸庞，看到她醒来，他抬起手捏了下她的脸颊，眉眼间溢出无奈又宠溺的笑。
“这是……什么地方？”乔枕烟看向四周。
一簇篝火在山洞里“噼啪”燃烧，小兔子软软在篝火前缩成一团打滚，外面是无边无际的风雪。
“是秘境里。”卫衡摇道，“雪下个不停，师姐要休息会儿吗？”
乔枕烟沉吟片刻，将方才幻境中所见景象告知了卫衡，又问：“你传送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幻境吗？”
“没有。”卫衡摇温声答道。
他说着揉了揉软软毛绒绒的脑壳，“它大概也没有。”
乔枕烟想了想：“那大概是我运气不好，在传送时灵识正好撞上了时空碎片。”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看向窗外的茫茫雪景：“一直待在山洞里也不是办法，我们出发吧。”
“好啊，”卫衡摇熄灭了篝火，拎起小兔子的后颈，“我都听师姐的。”
山洞外风雪极大，乔枕烟披上斗篷，拉下帽檐，率先走了出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小兔子瑟瑟发抖地被卫衡摇拎在手里，绒毛都有些结冰，不由有些怜爱。
“软软，要不要到我斗篷底下躲一躲？”
软软竖起耳朵，很是意动，却在卫衡摇和善的眼神下，待在原地不敢动。
就在此时，前方的景致陡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这是山腰边的一片树林，冬日大雪封山，树木的叶子都秃了，但此刻树干上却缓缓绽开了晶莹的霜花，寒气如飘带一般从远处向附近蔓延。
在寒气的尽头，是一只小巧精致的飞蛾，它翕动着寒冰色的翅翼，在山峦间掀起了一场凛冽的雪暴。
“是高阶灵兽。”卫衡摇低声道。
高阶灵兽的实力相当于人族修士的元婴期，在只能元婴以下修士进入的秘境中，高阶灵兽无疑是巨大的威胁。
“开局不利啊……”乔枕烟感叹。
“看来，”卫衡摇忽然勾起唇角，“开局不利的不只有我们。”
乔枕烟顺着卫衡摇的眸光看去。
只见一男一女两位魔修，被冻在冰茧里，悬挂在树枝上。他们脸色青白，嘴唇发紫，面容却显现出甜美的愉悦，仿佛沉浸在虚幻的美梦当中。
飞蛾扇动着翅膀，寒气透过斗篷，乔枕烟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阴冷的感觉攫住，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卫衡摇也被冻在原地，朝她比了个口型，“用你的灵识同破军沟通，借用它的力量。”
乔枕烟依言照做，将一丝灵力注入了破军之中，引起了剑灵的共鸣。
伴随着一身清啸，剑身上漫过道道雷光，将二人一兔身上的玄冰击碎，乔枕烟握紧长剑，警惕地盯着远处的飞蛾。
“师弟，我们是打，还是跑？”
“进入秘境打斗少不了，就拿这个最弱的给师姐练练手吧。”卫衡摇悠闲地揉了揉手腕，好整以暇地拎着兔子站在旁边。
“弱？”乔枕烟一怔，“它的实力可是相当于元婴期啊。”
“在幻术和控制上，确实相当于元婴期。”卫衡摇耐心解释，“但你若能杀到近前，便会发现，它也不过是一只脆弱的飞蛾。况且，它最强的控制技能已用在方才那两名魔修身上。”
“顺带一提，这秘境中的灵兽都是时空裂隙中的虚影，若能成功击杀，便可得到其部分天赋和力量作为奖赏。”
“好，”乔枕烟点了点头，“你照顾好软软。”
在察觉到她身上凛然的杀意以后，飞蛾已先发制人，一道道玄冰棱刺划破虚空，朝她袭来！
这倒难不倒乔枕烟，她手腕一抬，剑影微动，很快便将玄冰棱刺斩断。
然而，断裂的棱刺却缓缓凝上了破军的剑身，眼看着便要凝上她的指尖。
“主人，将我扔掉。”破军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乔枕烟再次觉得，她这剑灵的声音和卫衡摇很像，只是一个有着少年的清朗，一个深沉而有磁性。
手的本能动作快过思维，将佩剑脱手丢出，乔枕烟就地一个翻滚，又躲过袭来的冰棱，手无寸铁的她在此时反而爆发出更为敏捷的速度，闪躲着飞蛾的攻击。
电光火石之间，她来到飞蛾的面前，一拳朝飞蛾轰去！
而此时飞蛾已编织冰茧，将自己裹在其中。乔枕烟的拳头撞在茧身上，使其出现了道道裂纹，但她的指缝也有淡淡的霜花蔓延，带着刺骨的寒意侵入她的血脉。
一旦她的血液被凝结成冰，便会有冰刺破体而出，将她牢牢钉死在此处。
乔枕烟咬紧牙关，面上的表情有些吃力。
飞蛾从裂缝中窥见了这一幕，将全部的力量都用在了与她抗衡上，它要让这个敢破坏它茧的人类付出代价！
危急之际，乔枕烟却抬起另一只手，闪耀着雷霆的长剑自远处飞来，稳稳地落进她的掌心。
她朝飞蛾眨了下眼睛，用左手一剑刺出。
巨大的撞击声在群山间响起，冰茧支离破碎，飞蛾扑闪着翅膀想要逃跑，却被剑光撕成了两半。
随后，它的身影消散为光点，落在了乔枕烟的身上。
乔枕烟刚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最后一击”，微微蹙起了眉梢，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这是秘境对你的奖励。”卫衡摇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试试新技能。”
乔枕烟心有所悟，拔剑挥出，只见剑身凝霜，一股亘古彻寒的剑气爆发而出，将前方的树木斩成了两截。
“这个不错。”她不由微微颔首，“特效很好看。”
只见前方传来了两道“噗噗”的落地声，两位魔修揉着腰站了起来：“多谢道友相救……”
第22章 隐身
乔枕烟看向掉在雪地里的两名魔修，他们黑发红眼，额头上印着符文，模样倒生得俊俏美丽。
那名男修率先爬了起来，朝乔枕烟一拱手：“多谢道友相救，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吧！我很有用的，可以预知危险！”
那女修白了男修一眼：“预知危险？方才你说西边有危险，建议绕道往这边走，结果便被这玄冰飞蛾给冻住了！”
说完，她朝乔枕烟微施一礼：“感谢道友相救。”
乔枕烟却注意到了男修刚才的话：“你们是说……西边有危险？”
“不错！”那男修轻咳了一声，“西边似乎沉眠着什么东西，道友切记要绕过那边走啊。”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这位恩人朝西走去，身后还跟了个拎着兔子的少年。
两位魔修摇了摇头，想再劝几句，却发现人已经走远了。
乔枕烟选择往危险之处走，原因和简单，雪山之间一片苍茫，漫无目的地前行反而浪费体力。西边那处地方让两位魔修都忌惮，定然是有什么蹊跷，不如过去看看再做打算。
“师姐是想先看看情况吗？”卫衡摇善解人意地问，“要不要试试这个？”
乔枕烟回眸看去，只见少年手里拿着两颗金灿灿的丹药，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卫衡摇朝她眨了下眼睛，忽然吃掉了其中一颗。
然后他的身影便凭空从乔枕烟的视野里消失了！
不过坐在卫衡摇肩膀上的小兔子，还是暴露了他的位置。
接着，乔枕烟便感觉到少年清冷的手指抵上了她的唇瓣，分明眼前是一片虚无，但她却仿佛感觉到他在专注凝视着她。
她微微启唇，将丹药咽了下去。
少女唇红齿白，眉眼昳丽，这张极漂亮的脸很快也消隐于虚空中，不见了踪影。
软软则被卫衡摇丢在了雪地里，它毛色本就雪白，倒也不容易被发现。
“收敛气息。”卫衡摇清冷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那边的灌木丛可以掩盖足迹，我们从灌木丛绕过去。”
乔枕烟点了点头，又想到隐身以后卫衡摇看不到她的动作，便主动捏住他的手，用指尖在他的掌心轻轻勾了两下，示意自己知道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少年微微红了耳尖。
二人牵着手往前潜行，软软团成一个雪团子，缓缓地跟在后面滚。
危险的预感越发强烈。
这种感觉就仿佛误入了某个凶兽的领域，每走一步都平白生出惴惴不安的心情。
乔枕烟一手牵着卫衡摇的手，另一只手按在了破军的剑柄上，随时都能发出致命一击。
这时，她的掌心接触到了少年冰冷的指尖。他在她手心轻轻勾画着什么。
掌心触感酥/麻，乔枕烟勉强集中注意，才感知到他写了什么——“看不到我们”。
乔枕烟微勾唇角，忽然俏皮地将手翻转过来，也在卫衡摇的手心写道——“知道啦”。
还想再写点什么，她的指缝已被修长手指探入其间，同她十指相扣。
这种感觉很奇怪，二人的外表皆是虚妄，却能触碰到彼此，感知到指间的温度。
不过因为看不到，反而让乔枕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就这么牵着卫衡摇的手，任飘雪落在肩头，一直走下去好像……也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