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不提也罢 三公子,外头怎么那么吵呀?……
李慕之接到入宫之命时, 正于自己府邸中看书。
“皇上有没有说,为的是什么事?”听完太监传命后,他语气淡淡地问。
“皇上……皇上什么也没说。”小太监紧张不止, 声音略有些结巴:“只说是要您入宫。”
“哦?”李慕之扫了那太监一样, 似乎已猜到了些什么。
小太监被他的目光望着, 人稍微哆嗦了一下。他想起平日里少卿对自己照拂不浅, 若不是少卿提拔,自己还在御膳房里做事, 根本没有机会到御前伺候,便是手脚再灵快, 脑袋再从惠, 也只有给师傅锤脚的份。当下, 他便豁出去了,低声道:“还请少卿小心一些。”
听他这么说, 李慕之便大致明白了。
他淡淡一笑, 说:“好。”语气从容,并无忧虑。
没一会儿,他就叫下人备好了马车。
*
很快, 李慕之便到了宫中。请太监通传后, 他既无慌张,也不忙着认罪, 反倒恭敬道:“皇上,微臣又寻得一仙人,今特为皇上引荐。”
李慕之的声音隔着木门传入殿内,让正黑着脸的皇帝微微一愣。
少卿又寻得了仙人?
不知这个仙人,功力几何?
前时还想问罪于李慕之的皇帝,此刻心里只剩下对那位仙人的好奇。
“皇上!青林宴之事, 还请明察。”一旁的李贺辰皱紧眉头,如此劝说。
皇帝犹豫一番,答道:“知道了,会的,会的。”说罢了,便叫人传李慕之进来。
门扇应声而开,李慕之领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缓缓步入。那老者手持拂尘,身穿白色长袍,须长至腰,双眼炯炯有神,身如携云带雾。
“皇上,这一位乃蓬莱山有石道人。”李慕之淡笑着为皇帝引荐。
皇帝登时来了兴趣: “道人,于修仙之术上,你有何见解呀?”
有石道人和蔼一笑,说:“陛下极有仙资。依照贫道目光,不消两年,陛下就能修成正果。”
闻言,皇帝十分欢喜。
先前的道士,都只说修仙需要极长时光,具体何时能成,他们也不知道。但今日这个有石道人,却是明说了他只需要两年就能位列仙班。
位列仙班!届时,他便可享无穷寿命,无边法力,行他人所不能之事!
皇帝一想到自己成为仙人的日子,心底立刻快活不止,恨不得两年时光眨眼间就过去。
“皇上!”就在这时,李贺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请皇上明查青林苑之事。”
这一句话,叫皇帝的笑容凝住了。
他能在将来位列仙班,得靠李慕之源源不断地介绍仙人。
可李慕之又曾犯下大罪,意图谋害于他。
如此一来,该怎么抉择才好?
皇帝的神色矛盾不止。
一旁的李慕之轻轻一笑,目光温和地望向李贺辰,道:“豫王世子,可不要败坏了皇上的大好兴致。”
李贺辰接到他的目光,心底微微复杂。
这目光是他最熟悉的,属于兄长的目光,可如今其中却藏着不加掩饰的寒芒。
“微臣为上效忠,乃是职责所在。”最终,李贺辰这么答。
兄弟二人间暗流涌动,皇帝头疼不已。
罢了,既然需要李慕之,暂且先留着吧。
这样想着,皇帝冷淡道:“有石道人就留在宫里好生招待吧。至于少卿——少卿前些时日办事不力,竟然放跑了京中盗贼,也该责罚一二。”
闻言,李贺辰神色微凝。
他知道,皇上这是打算轻轻地将此事放下了。虽然问了李慕之的罪,却不是青林宴行刺的罪,而是职上不力,放跑了盗贼。
这样的责罚,摆明了只是安抚他的手段罢了。
竟连刺杀之罪都可以宽恕,皇上简直是……有些走火入魔了。
“皇上!”李贺辰还欲进言,但皇帝却摆了摆手,道:“少卿的事,朕会详查,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好了,朕要修仙了!”
一番呵斥,李贺辰只能皱着眉退下。
他与李慕之兄弟二人,一前一后步出殿外。
正值秋冬之交,天高云淡,阵阵扑面冷风,吹得人面颊如刀刮。
李贺辰望着兄长的背影,心思复杂。
这一回,虽没伤了他的根本,却也令皇上对他起了疑心,倒也不是全然铩羽而归。
可兄弟如今走到这一步,却叫他心底有些酸涩。
虽非同母所生,到底是血缘兄弟。若不是察觉到李慕之暗害人命,若不是李慕之意图谋害他的妻子,他又如何愿意对兄弟手足出手?
昨天夜里,他在父王的房中逗留许久,与父王陈明大义,才让父王勉强同意揭举大哥,以此保全豫王府的名声。
豫王到底身为人父,对李慕之心中依旧有着不忍。李贺辰再三劝说,豫王才狠下了决心:“那些失踪的宫女、下人之流,亦是他人儿女。我面对儿女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人乎?”
但如今看来,想要让李慕之做过的那些阴私之事暴露在阳光下,还需要许多功夫。
也许是察觉了李贺辰的目光,李慕之的脚步忽慢了下来。他侧头望一眼李贺辰,似笑非笑道:“世子,当初我敢放竹衣小姐走,那自然是准备好了后路。”
李贺辰的心微微一沉。
“大哥,多行不义者必自毙。”他最后劝诫一句,转身朝宫外台阶走去。
*
李贺辰回到豫王府后,面色便有些难看。
恰好宁竹衣来府上见李燕婉,与李燕婉一道商量簪钗的款式,二人看他忧心忡忡,便询问发生了何事。
李贺辰不想叨扰她们二人,只苦笑着摇头说:“无事。”
宁竹衣看着他皱起的眉头,若有所思。
李贺辰有心事,是不是该好好做点甜点,安慰安慰他?
*
周府。
一辆素帘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周府的侧门外。帘子一掀,上头下来个青衣简钗的女子。
这女子虽打扮朴素,犹如罪人,但眉目之间却藏满傲意,正是曾经因谋逆之罪而被禁足于行宫的永荣大长公主。
不过,她与皇帝,到底有着深情厚谊,皇帝不曾忘了二人自小扶持长大的困苦。她听从嬷嬷的话,写了几封血书,便引来了皇帝的怜悯。
如今,她虽然不再是长公主,也不再有封号,恢复了“李娥”的本名,但却可以返回京城,还得偿所愿,嫁给了一直心心念念、仰慕不止的周景昂。
虽说周景昂的官职可能只会跌,不会升,但她不在意这些,她只要能和周景昂在一块儿便好。不如说,少了这权势傍身还好些,省得那些不安分的女子缠上来。
这样想着,李娥得意一笑,朝周家府邸内走去。
进门时,门口冷冷清清,既无人迎接,也无人领路,更不见周景昂的影子,只有一个老婆子懒洋洋地打着呵欠,见她来了,才慢吞吞道:“三少夫人到了。”
李娥皱眉道:“真是失礼,怎么也无人出门来迎?”
老婆子扫她一眼,阴阳怪气道:“这是夫人特地吩咐的。您是戴罪之身,自然不能大摆排场,要不然,便是咱们周家与皇上对着干哩。”
周景昂的母亲,周家的大夫人,已经为了这桩婚事气了好久了。
周景昂是周府的宝贝根子,原本被寄予厚望,虽然风流了一点,可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结果却被长公主连累,仕途没了指望。
仕途没指望也就罢了,皇上竟然又赐下了婚事,让周景昂娶一个罪女子为妻,这真真是彻底断送了周景昂的前程。
老爷夫人都为此气了数日,夫人更是以泪洗面,砸遍了家中的瓷器。
可无论夫人如何哭闹,亲眷如何恳求,皇上都不肯收回成命,无奈何,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但夫人到底受不了这口气,特地叮嘱了不必大张旗鼓地招待李娥,就让她有罪女的待遇便成。
听婆子这么一说,李娥自是气得够呛:“真是大胆!再怎么说,我也是皇帝之妹!周三公子呢?让他来见我!”
婆子嗤笑一声,说:“三公子正在忙呢。”
三公子近日新得了一位美人,二人对月作诗,对花酌酒,红袖添香,玩得不亦乐乎,哪有空理会这连婚礼都办不得的妻子呢?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一道傲然嗓音:“来了这周府,就要遵循周府的规矩。从今日起,不会再有什么皇上之妹,有的只是三公子的罪妻。”
婆子抬头一看,望见了苏玉鬟的身影。她身上环佩玎珰,玉饰玲珑,清丽的脸上透着孤高的倔强。
一见到她的身影,婆子心底立刻暗笑起来:这下有好戏看了。
这个苏玉鬟,也是被三公子玩腻的人。起先三公子还爱和她喝过家家酒,如今却是彻底抛在一边了。但也不知道这苏玉鬟是怎么想的,虽然她连个通房的名分都没有,却整天在周府里耀武扬威,这里调.教一下下人,那里呵斥一番马夫。
还好,压根没人理她,还有人出言讥讽,气得她玉脸泛红。
“你又是何人?”一见到她,李娥就来了气。“三公子身边,只该有我!”
“我?我自然是三公子的枕边人。”苏玉鬟冷清一笑。
李娥听了,面色微微一青。当下,她竟然狠狠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鞭子,展开来挥舞两下:“真是……真是好大的胆子!看我不抽花你的脸!”
霎时间,鞭风哗哗而响,把一旁的苏玉鬟吓呆了。
这个曾经的长公主,竟然直接动手挥鞭,要抽花她的脸!真是粗野至极!
只见李娥挥舞着长鞭,凶狠地追向了苏玉鬟,而苏玉鬟则捂着脸,跌跌撞撞地向前跑。中途一个不慎,她被李娥抽到了手臂,衣袖破裂,娇肤辣红,她当即哀哀哭叫起来。
相隔一座桥的小院内,周景昂搂着一位丰腴颤颤的美人儿,正在纸上玩接龙游戏。那美人听着外头的鞭子声和惨叫声,问:“三公子,外头怎么那么吵呀?”
周景昂心不在焉地说:“谁知道呢!”
这便是周府的热闹一日。此后的每一天,周府几乎都是这般过来的,不提也罢。
第78章 竟是陷阱 这人懂不懂逛街的乐趣啊……
次日。
宁竹衣起了个大早, 简单地收拾练拳罢了,就到了自家的厨房里。紧接着,厨房里就传来拍案板的洞洞声, 还有瓷碗摔碎在地上的哗啦轻响。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 宁竹衣才从厨房里出来。进厨房时, 她是干干净净的秀气姑娘, 出厨房时,却成了个发髻上都糊着面粉的狼狈人。
好不容易, 她才重新将自己收拾罢了,又挑了件淡姜黄色的衣裙, 打算出门去。
临出门前, 宁竹衣去了韩氏房里, 与她交代自己的去处。
“去豫王府?”韩氏刚起不久,正在妆镜前梳妆, 闻言便嗔怪似地看了宁竹衣一眼, 道:“你还没嫁过去呢,心就已在那儿了,人也天天往豫王府跑。以后真的嫁过去了, 岂不是会忘了我和你爹?”
宁竹衣连忙撒娇说:“怎么会呢?女儿不过是看世子有心事, 想要为他解忧。”说着,她就故作乖巧地接过丫鬟手里的梳子, 给韩氏梳头。
韩氏的头发丝很亮,乌黑油滑,保养极好,宁竹衣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夸赞道:“母亲的头发这么好看,比要进宫做皇后的堂姐还显年轻呢!”
韩氏被哄得心花怒放, 笑道:“就你嘴甜,净会说好听话哄我。行了,什么‘替世子解忧’呀,母亲还不知道你?十有八.九,是想溜出去野,又拿世子做借口吧?”
宁竹衣讪讪道:“这回真不是!”
都怪她小时候,一想出门玩,就借口李贺沉传父王之令要她去见他。此事被韩氏发觉后,便时常被韩氏拿来笑话她。
“好了,母亲知道了,你管自己去吧。”韩氏接过宁竹衣手里的梳子,笑眯眯道:“就算真的忘了自家母亲,那也是没法子呀…”
宁竹衣在母亲跟前好一通哄,才从母亲的揶揄里脱身。她坐上马车,很快到了豫王府。
她在豫王府是熟人了,看门的小厮见了马车上下来的山楂,查也不查,便要放行。
“山楂姐姐,您来了呀!”
另一个小厮大抵是个新人,见状连忙阻拦道:“不成呀,没下帖子的客人,不能随便放进来,得叫王爷、王妃点头了,咱们才可以开门……”
那第一个小厮却摆了摆手,白他一眼,道:“这是我们王府将来的世子妃,下什么帖子?王妃说过的,不用拦。”
说着,这小厮就满面阿谀奉承地迎上来:“宁大小姐,您来得早呀!不过世子殿下也已经起身了,在园子里练剑呢。再晚些时候,他就要去举军营里头了。”
宁竹衣点了点头,携着食盒跨入王府内。她穿过小径,到了园子里,远远的,就看到一道白鹤似的身影,在槐树下头舞着剑。
那是身着白衫的李贺辰。他手持长剑,身姿如飞,扬臂时仿佛群鸟争飞,静立时又如青松常驻,叫人转不开目光。
宁竹衣在园子口怔怔地看了会儿,这目光叫李贺辰察觉了,他便停下舞剑,问道:“怎么来这么早?”
宁竹衣忙回了神。
她提起手中的食物匣子晃了晃,笑眯眯说:“我自己蒸了点包子,趁热带来给你吃。”
李贺辰有些讶异。然后他语气平常地点头说:“有心了。”看起来,似乎不显得羞涩的样子,但他收剑的时候,剑尖却歪了,怎么也收不到鞘里去,连试了三次,才把剑好端端放回剑鞘里。
“你吃了没有?”李贺辰进屋的时候问宁竹衣。
“还没呢,等着和你一起吃。”
李贺辰看了看她手里的食匣子,暗自估计这一点儿不够两人吃的,便转头吩咐下人们再去准备点配菜佐料上来。怕宁竹衣挑嘴,还特地吩咐管厨房要得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