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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宁竹衣便与李贺辰亲自去见了左丘羽的妹妹左灵儿。
一路上,她烦恼于如何将左丘羽之死告知左灵儿,可等到了左家,她却只见到一个嬉笑的豆蔻少女。这少女断了双腿,在邻人的帮助下坐在秋千上,嘻嘻哈哈地与树枝说话:“哥哥!哥哥!”
听邻人说,这左灵儿自从被拐作妾就已疯了,心性与三四岁孩童差不多。
宁竹衣试着与她提起左丘羽,少女却指着那棵大树道:“我哥哥在这!”
见此情状,她不由叹息一声。
也不知这般境况,到底是好是坏?
宁竹衣留下钱财,叮嘱几个带来的仆从好生照顾这位左姑娘,又亲自下厨坐了盏甜酪端给左灵儿,当然,她没忘多加点红豆。
小姑娘吃得高高兴兴,一幅无忧无虑的样子,更叫宁竹衣心生叹息。
又过了半个月,京中的秩序总算恢复了原样。豫王亲自将李慕之捆缚到太后跟前,数落其条条罪状——收受贿赂,滥用私权,劫掠百姓,蛊惑君上,桩桩件件,均是死罪。
太后亲下懿旨,将李慕之开春问斩。
据说在堂上时,李慕之疯疯癫癫,满口“摄政王”“摄政王”,不知所谓。
虽说李慕之是豫王府的庶出子,但因豫王世子有功,因此太后决心网开一面,不予问罪。
此外,皇帝之位,将落于先帝的幼弟之身——这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对朝政之事尚且懵懂,想来还需要好一阵子,才能亲主政事。
先帝驾崩,京中缟素三月,宁竹衣的婚事也一应推迟。等到出了大丧,京中的缟素皆卸下之时,已是次年的盛春了。
四月里,桃花开到将谢,漫山遍野都是艳红。京城里,行人如织,春雨绵绵,一副从皑皑冬雪里复苏的模样。
宁府府邸,张灯结彩,红绸赤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路人仔细一打听才知道:今日,宁家的大小姐出嫁,新郎官是豫王府的世子爷。
第93章 洞房花烛 极为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宁家上下, 红灯高挂,热闹非凡。无论是小厮丫鬟,婆子管家, 都是满面笑意。
宁竹衣的闺房外, 韩氏一袭华服, 正守着夫君宁江涛说话。她笑脸如开了花似的, 满面乐意地盯着眼前忙碌进出的丫鬟,道:“得亏当初没让衣衣入宫, 要不然,哪里有今天呀, 成了沁丫头那样, 不就……”
“大喜的日子, 提这些事情做什么?”宁江涛连忙打住夫人的话头,又左右张望一番:“本家的人也来送嫁了, 可别叫人听见了。”
韩氏连忙低头。
宁安沁当初被选作皇后, 可人还没进宫呢,皇帝就没了。如今她又归了本家,可婚事却没个着落, 满京城的男子, 没几个敢上门的。毕竟,她可是大行皇帝亲自定下的皇后。
宁安沁从前仗着本家宠爱, 没少埋汰奚落宁竹衣。韩氏几次回本家,都被这丫头顶撞过,如今自是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大事小事她还是分得清。等宁竹衣婚事过了,她还得帮着宁安沁运作牵线,好让这个哭哭啼啼的姑娘再觅得如意郎君。
“好了, 不提他们,我只要知道我女儿嫁的好,寻了个良人,那便足够了!”韩氏笑眯眯说。
屋外是这般热闹,屋内自是另一番打仗似的架势。
“小姐,伸手!”
“小姐,抬脚!”
“小姐,这绣鞋踩得还踏实吗?”
“小姐,抬头!”
一声声的小姐,将宁竹衣使得像个竹陀螺。她在这儿套了衣裳,又在那儿涂了面脂,整个人忙忙碌碌,根本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妆成了,她往铜镜中一看,却只看到满脸白乎乎的粉末,靥上还涂着两夺艳红的腮晕,她登时吓了一跳:“怎么画成这样?”
一旁的喜娘笑道:“大小姐,这就是新娘子的打扮呀!不稀奇的,每个新娘子都是这么嫁人的。”
宁竹衣有苦说不出,才张了张口,一张红色的盖头便轻飘飘落了下来,将她的脑袋蒙了个严实。
没一会儿,就听到外头传来热热闹闹的声音:“豫王府的迎亲队来啦!”
一听这声音,宁竹衣的心立刻咚咚跳起来。
李贺辰来了吗?
“新娘子出门咯!”
伴着喜娘一声吆喝,宁竹衣被人挽了起来。紧接着,她就听到母亲韩氏在耳旁喜气洋洋的话:“衣衣,你不知道,外头的阵仗有多大呢。豫王府的迎亲队伍,真是我见过最威风的了……”
宁竹衣一听,好奇之心立刻被钓了起来,伸手将想撩起盖头偷看,可旁边的喜娘眼疾手快,当下便按住了她:“大小姐,使不得!行礼之前,可不能摘呀!”
宁竹衣只好撇撇嘴,按捺下了冲动。
她被人搀着、扶着,过了月洞门,一路到了府邸门口。一双红色的锦靴,闯入了她盖头下的视野。宁竹衣望着那双男子锦靴,忽而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世子?”
“这当是你最后一次叫我‘世子’了,以后,该改口了。”李贺辰的嗓音自盖头外传来。
宁竹衣心说:改口?改什么口啊,以后叫小胖是不?
世子这人还真是童心未泯啊!都娶媳妇的人了,还惦念着小时候的外号,你说好笑不好笑?
宁竹衣在盖头下扬起了嘴角,笑说:“好,我记着了。”
敲锣打鼓之声又起,宁竹衣被扶上了花轿。在上花轿的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抬起了盖头瞄了一眼,恰看到李贺辰一身喜袍,跨上高头大马的模样。
他长发束冠,颔下束一道金线,细小玉珠垂落于胸前。平日里边骄矜的面容,今日愈显华贵,仿如一颗王侯髓珠。
宁竹衣看他时,他亦望向了宁竹衣。这一眼,便像是枝上开了万千灼灼桃花似的,将她眼中的世界,都染作一片五色纷呈,春景明艳。
宁竹衣微红着脸,放下盖头,安心坐到了花轿上。
隔着花轿,她隐约听见母亲韩氏的抽泣声,那是韩氏夹杂着不舍喜极而泣的响动。
“起轿——”
花轿颠簸地抬起,宁竹衣终于有了些微的实际感:她要嫁给李贺辰,做李贺辰的妻子了。从此后,她便与这人成了夫妻,日日夜夜都在一块儿。
她不是《扶摇弃妃》中的那个倒霉贵妃,不是为了在深宫中苦痛的笼中鸟雀,不是披发覆面、被赐毒酒的含恨之人,她只是李贺辰的妻子,豫王府的世子妃。
春日的暖风穿过花轿的帘子,吹得她手心发暖。
宁府与豫王府离得不远,未多时,花轿便停下了。在喜娘的搀扶下,宁竹衣出了轿子。
一只宽大的手掌向她伸来,慢慢地扣住了她的掌心。
这手温暖至极,烫得宁竹衣脸颊发红,走路都有些晕晕乎乎了。她听着耳旁宾客的喧闹声,脸愈发热烫。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宁竹衣坐在喜床上的时候,还觉得脚下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犹如擂鼓似的。
“新娘子就坐在这儿,好好候着新郎官吧。”喜娘一阵娇笑声,向外退去,将洞房留给了宁竹衣一人。
新郎官还未来,在宴席上应酬,洞房里只有红烛高燃的烛花轻响。宁竹衣攥着衣裙,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脑海中不由勾勒出了李贺辰的容颜。
他现在在做什么?
是在与朋友喝酒,还是在聆听父母的教诲?
一会儿他进了洞房,会不会如自己一般紧张?还是说如往日相同,随意地坐、随意地站?
可别一推洞房门,进来的是白衣飘飘的一剑破天大侠!
宁竹衣想着想着,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原是忙碌了一天,她还没吃上东西,眼下惨兮兮地饿了。
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
宁竹衣犹豫片刻,便利索地揭了盖头,坐到了锦桌边,抓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送。
云片糕松软雪白,桃花酥香甜可口,红豆酪清香不腻。一个不留神,宁竹衣竟将满桌子的食物都吃得干净,只留下空空如也的碗盏。
但宁竹衣饭量大,即使是风卷残云地扫干净了桌上的食物,仍旧觉得肚子饿。
于是,宁竹衣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酒壶上。
这酒壶镶玉嵌银,精致非常。宁竹衣提起酒壶嗅了嗅,便闻到一股醇厚酒香,很是诱人。
她眯了眯眼,勾唇一笑,便把酒水往肚子里倒。
哎,这洞房里也没点吃的,就拿这个解解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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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李贺辰终于自宴席上退下来了。
他娶得佳人,军中同僚皆来庆贺,太后也亲自派来使者,更有王孙公子一个接一个地找他喝酒。所幸他酒量好,不至于醉意昏沉,此刻也只是微醺。
走在前往洞房的路上,他的手心不由出了点微汗。
这么久过去了,衣衣也许等急了吧?先前差小厨房给她送了点吃的,也不知道她吃没吃上,管不管饱。
很快,洞房的雕花木门就在眼前了。李贺辰听着早虫的鸣叫,面色紧紧绷起。
他该称呼门内的人什么?
是娘子,夫人,亦或是……爱妃?咳咳咳,爱妃就算了,这称呼也太奇怪了!
“衣衣……”最终,他还是咳了咳,这般喊道:“我进来了。”
门扇应声而开。
下一刻,却有一道劲风袭来!
李贺辰微惊,微醺的酒意立刻被驱散。他一个让步,躲过这道劲风,皱眉道:“怎么了?”
但见宁竹衣摇摇晃晃地站在喜床前,浑身散发着酒味儿。她身穿一袭绣牡丹穿蝶嫁衣,头戴流苏凤冠,本是新嫁娘打扮,但手上却赫然抄着一根格格不入的大扫把!
没错,扫把!像是刚从灶台边抄来的扫把!
看来,刚才袭击李贺辰的,便是这根扫把了。
“这哪儿来的扫把?”李贺辰微惊。
“什么扫把……这是……嗝……我峨眉女侠的传世密宝……嗝……”宁竹衣打着酒嗝,脚如凌波微步:“名为‘日月剑’……看剑!”
话音刚落,她就将扫把戳了过来!
李贺辰连忙躲开,一边躲,一边伸手去夺她手中的扫把:“衣衣,你喝醉了?先把扫把放下来……”
谁料到,醉了酒的宁竹衣,似乎比往日力气还大!只见她熏红着脸,反手一拔,竟将李贺辰直直地摔在床上!
“嘿嘿嘿,小郎君,生得很是俊俏啊!”她握着扫把,大腿一跨,坐到了床上,脸上露出了邪魅的笑容:“我是魔教至尊,冰雪神君,只要你从了我,我便让你做……嗝……让你做……魔教圣女……”
被压在床上的李贺辰:……
“衣衣,别胡闹了。”
他想挣,可偏偏宁竹衣力气大得很,将他压得死死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宁竹衣越凑越近、越凑越近,仿佛非礼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衣衣,你快松手!”
“我不松!”
“真是醉了你……”
“我没醉!”
在二人的争执打闹间,喜床的帘帐缓缓落下。两道人影在床上纠葛着,谁也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在比武,还是在做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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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世子与豫王世子妃,就这样过了一个极为难忘的、宛如华山论剑的洞房花烛夜。
多年之后,二人成为豫王与豫王妃,儿女也都出落成了大人。他们再回想起此事,谁也不愿张口多说……
正文完
第94章 番外 天上明月
我叫李明月, 今年十六岁,人称汉阳郡主。
虽然不好意思直说,不过只要提起我李明月, 京中人无一不夸我是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父亲是豫王, 我母亲是豫王妃, 更是因为我武艺超群, 以一打十。
别说京城中的千金小姐了,就是公子王孙, 也没几个打得过我的。去岁里,京城要选武状元, 我看最后一个上台的男子弱不禁风, 一拳就倒, 忍不住上台与他比划比划,结果三两下就将他击败, 夺得头筹。
母亲早就说过, 我这样的女子,日后定然得比武招亲,找一个能与我势均力敌的夫君了!要不然, 等成了亲, 连个能过过手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可怜。
当然, 京中也有看不惯我的人。我外祖本家有几个堂姐,姓宁,个个都爱嘴碎我,一会儿说我没个女人样子,一会儿说我粗鲁野蛮。我起初还会生气,时间久了, 便不将她们的话放在心里了。
母亲说:他人言语,都是过眼云烟,随他去,碍不着我。我愿做怎样的人,她和父亲都能护着我,管别人做什么呢?
要问我为何与众不同,独爱武艺,那就得从我小时候说起。
我是家中长女,出生于父母成婚后次年。
那时的父亲还是豫王世子,母亲则是个极有活力的夫人,怀着我的时候从不孕吐,也不腰酸,每日里挺着大肚子四处乱跑,这里听戏,那里买东西,甚至在闲暇时,还会打一套拳。我会养成如今这般性子,也许就是因着娘胎里的耳濡目染。
我出生于满月之夜,这是母亲为我取名的由来。据父亲说,“明月”寓意圆满,虽是个再常见不过的词,却寄了许多美好期许,譬如明月总是挂在天上,一抬头就能看见,仿佛家人岁岁年年陪伴;譬如明月清辉皎洁,遗世独立,仿佛一个德行淑美的年轻姑娘;譬如明月是圆的,就像心愿常常能圆,令人一帆风顺……云云。
总之,关于这个名字,父亲能说出许多典故来。但某一次母亲醉酒,却这么说:“嗝……我,我又不读书!我不懂什么典故呀!我就是看着天上的月亮好看,就取了这个名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