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聘的时候，公司但凡稍微了解到这方面的风声，除非真的求贤若渴到一个地步了，再小的公司都不会考虑录用孕妇。
即使是任职多年的老公司，也会考虑到产假等各种会让他们“白发工资”的可能，想办法炒掉她们，实在不行就用各种过分的言行逼着她们忍无可忍地自己辞掉工作。
猝不及防得知自己怀了孕，杭雁甚至还来不及高兴，就开始面临公司的各种无形“暴力”。
开会时领导故意找茬她的报告，工作时交接的人故意拖延时间，让她完不成任务不得不主动加班……
太多的糟心事，短短一周，便让杭雁原本还行的精神状态摇摇欲坠。
她不想干了。
偏生身上还有房贷，老公的爸爸在工地出事，妈妈的癌症病情也恶化了，医药费压力正大着，根本不能停下来赚钱的脚步。
她想跳槽。
但她查了查，发现“败家子”成立一年来，从未有过女性员工怀孕的前例，也不敢知网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奢求所谓的“良心”能让自己成为招聘界首个被公司明知道是孕妇还录用了的神奇励志案例。
思来想去，原本跳槽心态坚定的杭雁便退缩了，只能继续咬牙在这样的公司继续上班。
因为压力太大，她的晨吐症状愈发严重，总是苍白着一张脸。
“小雁，要不……咱们把孩子打了吧。”
见她这么难受，她的老公踌躇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心疼道。
“你这样太累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
听到老公的话，杭雁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环住自己腹部。
“都说事不过三！我都没了两个孩子了，万一这个打了，以后就没有孩子了呢！”
杭雁前两个孩子都流产了。
第一次是工作太忙，没注意到怀孕，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身下流血。第二次倒是及时注意到了，但因为太紧张，又被医生说了营养不良，什么补药都吃，竟忘了“是药三分毒”，吃了相冲的东西，小腹一痛，而后便……
或许是连续两次的失去，才让她对这第三个孩子十分坚定。
不能打掉，因为舍不得。
也不能辞职，因为养孩子真的很需要钱。
杭雁的压力愈发大。
但为了不被公司找理由辞退，在医生同意的工作量下，她反倒比从前更认真了，甚至怀了孕也愿意与同事一起去了隔壁市区出差一周。所幸同事很照顾她，基本都让她在宾馆待着，偶尔不得不出门也是给她找好坐的地方。
这周是杭雁怀孕后工作最放松的一周。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和这个同事成了朋友，想着回去后就喊上老公一起请人家吃饭，却没想转头就收到了公司的辞退消息。
“你已经无正当理由连续旷班七天，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这个规定早就写在员工守则里面了。你也不是新员工，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叹口气，部长摇摇头，一脸可惜，只是眼中却更多是没能掩藏住的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杭雁工作能力强，还被蒋总越过她安排工作，部门好几个人都说杭雁会成为新的部长，顶替她上位。
现在好啦？直接被辞退，哈哈哈哈哈哈。
要她看，还是杭雁不懂拍领导彩虹屁的锅。本来怀孕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青云养得起，偏偏就是她被这么强硬地赶走了，一看就知道肯定得罪了某个领导，而且职位不低。
听到部长的话，杭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明明是你告诉我要出差！小赵在那边也很照顾……”
莫名其妙被污蔑旷班，杭雁张口就想要反驳，却很快便止住了话头。
孕妇确实正常情况下不会被辞退，但那前提是“正常情况”。
按《劳动合同法》第三十九条，“严重违反用人单位的规章制度，单位也可以解除劳动合同”，孕妇也不例外。
部长说的对，她不是新员工了，当然不会犯这种怀着孕还故意违反公司规章制度的低级错误。
所以，很显然，她这是中了公司特意设的圈套，就是因为她怀孕不能“主动加班”和“被动加班”，还有两个月的合法产假，也一定是有把握她拿不出什么反驳的证据。
当然，非要找，她有信心自己能找到证据。
比如她和老公发语音时，一旁的小赵承认了“公司出差”这件事。
然而“青云”能成为行业top，还让控股方“蒋家”在豪门圈有了一定存在感，杭雁也心知肚明，自己就算能拿出证据估计也讨不到好。
部长快速帮忙收拾好了工位上的东西，陪她去下面等车，话里话外还都是些“安慰”的话。
“你知道吧？孕妇压力太大的话，就会加剧晨吐症状。正好现在没工作了，你可以在家好好休息，生出个漂漂亮亮的小宝宝。”
“记得一定要吃早饭。我想起好几次看到你都不吃早饭，这对宝宝不好。反正不用赶时间上班，你可以自己试试下厨。”
“…………”
部长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杭雁不想听了。
一把夺过部长怀里的行李盒，她满脸不耐地赶人：“你话真的太多了。吵就算了，虚伪得还那么浮于表面，让我演都懒得和你演。快走，再废话，我就去工作群艾特蒋总，说你上班时间不工作，跑到下面和离职人员闲聊。”
“你！”部长气噎。
她本以为自己能借这个机会好好奚落一下杭雁这个原本都成了“新部长热议人选”却只是因为怀了孕就被辞退的“倒霉蛋”，却没想杭雁离职后反倒连基本的表面交情都懒得维系，直接对她蛇打七寸，只得恨恨瞪杭雁两眼，便回上面工作了。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钢铁森林之景，每个人的面上都写着“麻木”。
杭雁突然不解，这样疲惫又没有人情味的世界，她为什么一定要带孩子来？
负面的想法在她心中蓬勃。
就在她准备开口和司机说改路去人流医院之时，手机突然“叮”的来了一个提示音。
竟是“败家子”的回复邮件。
【您好，我是败家子的董事长杜以宁。首先，感谢您的信任，能收到您的简历是我们公司的荣幸。对于招聘工作延期一事，我再次表示抱歉。但值得高兴的是，这虽然是一封群发邮件，却也是我们招聘工作继续的公开申明。为了减轻日后所有招聘工作的压力，我们制作了调查问卷，最终得分与主观题回答都会成为我们决定是否录用的重要因素。请您点击下面的链接下载软件，并登录做题。期待您可以加入我们！】
第70章
看着这则邮件, 杭雁的嘴唇不由紧紧抿起。
她要继续应聘吗？
平心而论，无论薪资待遇还是工作环境，更包括公司各项目的理念……
“败家子”都完美戳中她毕业前对就职公司的幻想。
可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大学生。
幻想是幻想, 现实是现实, 杭雁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除非岗位对女性有特别要求, 大多数情况下，在求职中, 男性比女性更占优势。何况她现在还处于同性别职场竞争中最不受欢迎的怀孕状态？
根本不用思考，就知道一定会被筛下去。
那……
不应聘了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刚冒出, 杭雁便心底一沉。
至此，她对自己放弃应聘这件事的不甘还有什么可意识不到的？
何况从现实层面来说, 养孩子要钱，孝顺爸妈要钱，吃喝住行要钱……
产期另说，但起码刚怀孕的前几个月，她绝对不能已经处于无收入的家里蹲状态。
好歹“败家子”对外一直有“良心”人设，过往两次人员招聘工作中, 虽然没有录用孕妇的先例, 也确确实实是招了不只一个专升本且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特殊履历的普通人。
垂首，睫毛在眼底打下细碎阴影, 杭雁点击链接，下载这个软件。
如果连“败家子”都不愿意录用她……
杭雁觉得，她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公司会这么的“菩萨心肠”了。
软件的图标是很清新的一个浅蓝色“败”字，下面写着“败家招聘”, 点进去便是“企业方”与“应聘者”两个不同的入口。
和其他软件一样, 她通过手机号完成了快速注册工作, 又将一直存在手机里的身.份.证、毕业证等证书扫描件上传进去, 便开始了对问卷的填写。
一如杭雁的点开之前的猜测，这份招聘问卷基本是围绕学历和工作履历在提问，主要就是选项多得离谱，有的问题甚至细致划分了十几种可能，可见“败家子”工作人员在制作这份问卷时的认真，其他倒和平时常见的那些问卷没什么太大区别。
普通到杭雁甚至觉得“败家子”为此单独做了个软件，还细细区分为两个入口似乎显得有些大题小做。
问卷的题目有些多。
在调查过学历、奖学金情况与工作履历后，便开始了对应聘者生活上的询问。
开始填写家人所在地以及个人婚恋情况的时候，杭雁就心中有些不好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道题就是问她是否怀孕以及怀了多久。
要是她还没结婚，仍与老公处于恋爱状态，那这个问题的选项她肯定选“单身”，因为许多公司都害怕新员工入职后就火速结婚、收份子钱和放产假，这也算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职场应聘歧视”了。
可她不仅是已婚状态，甚至是明明确确刚怀孕的孕妇，且这件事在“青云”也算闹得沸沸扬扬了，“败家子”这边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怀孕就是怀孕，除非打掉，根本没办法隐瞒。
特别是她很清楚他们有好几个员工直接就是从“青云”跳槽过去的，说不定甚至不需要打听，光是平日里的闲聊或刷朋友圈动态就能了解一二。
牙齿不自觉咬住口腔内壁肉，杭雁只能点击选项，坦白了自己“怀孕一个月”的事。
她以为这只是“败家子”招聘工作例行的一个问题，却没想因为这个怀孕选项，原本就够多了的问卷居然还扩展出了更多的问题。
比如“身体好不好，是否有流产危险”、“这是第几个孩子，是否有抚养孩子的压力，原因是什么”……
问卷填到最后，杭雁都有些懵了。
要不是刚刚离职，又对“败家子”的招聘事宜期待已久，她简直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在配合国家新的三胎政策在做什么社会调查。
知道她确实是怀孕就好了，为什么还要问这么多细节性的私事？
她是自己去上班，又不是拖家带口去给公司当累赘，居然还管她生育压力？？？
因着刚刚被旧东家坑了一波，杭雁的心情本来已经有点抑郁，甚至有些不太好的负面倾向。
可被“败家子”这几百道题还很不合正常应聘工作的问题这么一搞，她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从“就这样吧，我累了”的状态直接暴躁。
而收到这个群发邮件的应聘者们，也几乎每个人都和杭雁一般的暴躁起来，区别无非是暴躁速度的快慢与程度高低。
一时间，原本全都是对“败家子”夸奖与想应聘之类言辞的微博，再搜索关键词，就发现全都是不甚耐烦的吐槽。
【问卷题目多难道是败家子的公司特色吗？之前的《攻略之路》我承认游戏很好玩，但两百多题的问卷也是真的做到差点暴走。结果这次我只是去应聘，也要填问卷就算了，居然题目比之前玩游戏的时候还多？？？】
【服了服了真的服了。本孕妇知道孕妇在应聘时不受欢迎，给败家子投简历也只是单纯出于对这个公司的喜欢和表示支持，结果做问卷的时候只因为承认了自己是孕妇，就瞬间多了一大堆的问题。你管我爸妈在不在连城呢？管我这是几胎？管我有没有房子和车？国家都头疼没想出办法的事，难道你会帮我解决？】
【知道的我是在应聘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被教育局调查了= =奖学金拿了几次要知道很正常，还问我写了什么论文，发表在什么杂志，又是不是挂名……我只是来应聘普普通通的文职啊！又不是去搞科研读博！】
【打开问卷前：只是延期招聘，问卷也节省时间，能理解；打开问卷后：题目也太多了吧？这也要问？好麻烦，告辞。】
…………
类似言论不胜其数。
简历认真制作一份就可以无限次投递给不同的公司，但这种问卷却是只针对“败家子”一个公司的事儿。
因着纪录片的良好播出以及人们对《攻略之路》、《小石头历险记》以及“好看漫画网站”等公司项目的喜欢，“败家子”收到了上万份符合要求的本科生简历，但这其中很多人都是抱着凑热闹的想法，有点“从众心理”作祟。
此时，招聘流程一改，问卷需要特意下载软件才能填写事小，问卷题目太多让人填得烦躁不已事大，许多不是认真应聘，或者是那些本就对自己被录用不抱什么希望的人便干脆放弃了对问卷的填写。
于是当天晚上，杜以宁那边收到的问卷填写结果就连五千都没有，直接对半砍。
起初她以为是不是软件有问题，导致许多人没能登录，或者部分人有事情正在忙，还没来得及抽出时间填写这份问题多到爆炸的招聘问卷，结果等到第二天也只是多了不到五百的新结果。
虽然她对公司招聘工作受欢迎的事不是那么高兴，因为这证明了公司的发展状态良好，她的亏钱大业也就进展极差，可突然的变动也让她十分疑惑。
不解之下，杜以宁便登上微博搜了搜关键词，才发现自己苦思冥想好几天，终于确定下来足够“面面俱到”的这版问卷被大家嫌弃题目实在太多，还有很多问题与其他公司正常应聘时会问到的不太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