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清听说过苏廷的婚约,知道苏廷跟柳家小姐是青梅竹马,她看着捂脸的柳珂,忽然想到苏廷……
苏廷跟她一起看望寿康宫的太妃,跟她分享自己的过往。
苏廷接过她送过来的糖,认真的放在锦囊里,眼里都是温和笑意。
他一直在充满恶意的环境里成长,长成倔强隐忍的模样。在别人看来,他外表阴沉,却有着一颗温柔的心……
柳珂是元后遗留的婚约,是苏廷的未婚妻,本应该是苏廷重视的人。
她居然能够狠下心,在苏廷的背后捅刀?
柳珂用手帕紧紧捂住脸。
丫鬟吹了又吹,她才放开帕子。
柳珂抬眼看向余清清,眼里都是厌恶:“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是仗着有世子给你撑腰罢了,你一个人在宫里,落得什么好处?”
“山水轮流转,这个时候我动不了你,不代表以后动不了你。我以后是东宫太子妃,你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她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余清清捏了捏手,指节咯吱的声音响起,半晌之后,她捏起拳头,砸到柳珂面前。
柳珂膝盖一软,心跳到了嗓子眼。
而那拳头落到她面前,在离鼻尖一寸的时候,硬生生停下。
余清清听说过在这几日,苏廷去坤宁宫找皇后的事情,也知道流传的话。
如果苏廷真的心仪柳珂……
余清清捏了捏手,更加隐忍。
柳珂瞧了一眼余清清。原来的仙逸之气都化作蔑视的眼神,她后退一步,忽然笑了。
“你想要扶持苏廷获得好处?我以前是巴结他,不得已才跟他定了婚约……”
柳珂扶了扶钗环:“你们余家想要扶持他,可惜他病的快死了,又没有半点能力。如今文官以周皇后的娘家为首,武官以镇国公府为首……他有谁能倚靠?就是一个废物。”
柳珂深深看了余清清两眼,居高临下的笑起来:“孝贤皇后过世了那么多年,谁搭理他?他这般无用还想娶我过门……我看到他,就像看到一条狗。”
柳珂担心余清清背后有什么靠山,才以礼相待。如今见到余清清维护苏廷,安心起来。
苏廷是京城里有名的笑话,只有对政局一无所知的武将一家,才会把这样的人当宝。
她眼里的笑意越来越多。又朝紫檀桌案走过去,端起一杯斟满的茶水,像是敬茶的模样,滚烫的茶水骤然往余清清泼去。
余清清捏着手。
热水泼下来,她眼里涌着猩红的血。
“就你这一副模样,还想要讨公道?等一会我启禀皇后娘娘,说你对我出言不逊,到时候你的名声……”柳珂瞧了一眼余清清,露出古怪的笑意:“估计跟三皇子差不了多少了。”
柳珂朝丫鬟看去:“还愣着做什么,让其他人看笑话?”
丫鬟跟着露出古怪的笑意,朝旁边扬手,道:“美人请吧。”
她们嘲讽的目光朝余清清看来。
余清清骤然起身,快步走过去,一个利落的巴掌朝柳珂扇过去。
啪的一声响。
柳珂不可置信的看着余清清,慌张的往后退,打破了一个瓷瓶。
碎瓷的声音清晰可闻。
余清清大步过去,又是几个巴掌啪啪的扇过去,柳珂的脸红了。她含泪捂住脸,余清清猛的抓住她的手,如同焊住一般。
她动弹不得。
“这一巴掌,是替三殿下打你的。”
“你凭什么看不起他,他比谁都要聪慧,比谁都要勇敢,你想要利益,想嫁给太子,但我如果在这里毁了你的容貌,你还能嫁给太子吗?”
“没了容貌的你也是废物。你口口声声都说别人是废物,可是你看看,毁了你多容易……像你这种人,才最无耻,最自私,如同追名逐利的蝇虫一般。”
“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余清清停顿了片刻,雪亮的目光望过来:“是你配不上苏廷,不是苏廷配不上你!”
说完之后,又是一个巴掌朝柳珂扇过去,柳珂没反应过来,就被扇到了门边,她捂着脸,畏惧的朝余清清看过去。
余清清眼神如同鹰隼一般锋利,长裙飘荡,如同沐在血里,浴在风里。
听说余清清曾经上过战场,能擒猛虎,剥虎皮。
如果是人皮呢?
如果她真的在这里要了自己的命呢?
柳珂是倾整个宗族之力养出,一向能屈能伸。她看出余清清的可怕,一把推开丫鬟,朝门口跑去。
丫鬟跌到余清清身前,绝望的睁大眼睛。
几名宫女听到动静赶到门口,柳珂一边朝她们扑过去,一边尖叫道:“救命,救命啊!要杀人了,余美人要杀人了,我,我好怕……”
她又看了身后的余清清一眼,忙不迭道:“你们快去禀告皇后娘娘!”
柳珂哭的越发伤心,梨花带雨,余清清快步走过来,柳珂的脸色立刻僵住,露出怨恨的神色。
余清清问:“还要演吗?”
宫女们瞧着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面面相觑。
“你应该庆幸,如果你不是苏廷的未婚妻,给你的就不止是巴掌了。如果有下次的话……我直接要了你的命。”
余清清的声音更加低沉,毫不留情,柳珂更往宫女后面缩了缩,她捂着脸,只觉得身上的筋骨都一起痛起来。
怎么这般凶狠?
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早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该招惹这人!
柳珂是皇后未过门的儿媳妇,皇后得知消息之后,自然要惩罚余清清,护住自己的脸面。
好端端的赏花宴弄到这份上,草草散了场。柳珂劝了好几次,说余美人是喝醉了酒,心情不快才做错事。
还是难以平息皇后的怒火。
丽嫔朝皇后请命:“余美人做下这样的事,真是藐视宫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美人罢了,不如乱棍打死吧。”
她说完之后,心里舒坦极了。
苏如辰朝丽嫔幽幽看了一眼,道:“今日是赏花的吉日,母后一直贤良公正,若是处死余美人,不但是坏了兴致,还给人落了残虐的口实。不如从轻处罚。”
苏如辰一发话,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发话,都是劝皇后从轻处罚余清清。
苏如辰是皇后的心头肉,皇后瞧着苏如辰,温和起来:“拖下去打板子吧。先打一百板子,之后留不留得住性命,就看造化了。”
余清清被拉下去之后,有人问她跟柳珂怎么争执,是否有苦衷。
很多人杂七杂八的议论……
她一言不发。
苏廷闯过来,瞧见余清清被带下去的身影,眼里露出震惊,惊慌,痛苦之色,竭力要过来,却被身后的赵公公紧紧拉着。
余清清动了动唇角,朝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她被带到密室。
几个粗使婆子过来,按住余清清,扒开她的衣服。她的肩膀和肋骨露出数道伤疤。
这些粗使婆子见惯了娇滴滴的小姐,瞧见余清清,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其中一个领头的嬷嬷咬了咬牙,就要抽起木板,忽然有人过来说了两句话。余清清认出是昭纯宫的宫人,常常跟在苏廷的身边……
嬷嬷听完之后,脸色变了。
她们得到命令,手里的动作放轻。宫里打板子多的是技巧,有时候打了一百板子,人没有半点伤,有时候打了几十板子,却是皮开肉绽,就地掩埋。
里面的门道多着呢。
足足两个时辰。
余清清闭着眼睛,一句恳求的话都没说过。哼都没有哼过一声。
这些行刑的婆子们睁大眼睛,最开始是惊讶,慢慢露出佩服的神色。
她们行刑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求。
竟是比男子都要坚毅。
怎么会有这般坚强的姑娘,她这般的有能耐,又怎么得罪柳家小姐?
余清清默默承受着痛楚,眼前的视野模糊起来。密室的人退下去。
半晌,她吃力的撑起身子,正要起来,耳边传来一个低弱的女声:“小主,小主你怎么这么傻,得罪皇后娘娘……”
余清清意识模糊,还没看清眼前的画面,纤云就朝她扑过来,抱着她的肩膀哭起来。
她睁开眼睛望过去。
另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床前,他握紧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包裹住。
“你答应过我做我的朋友,要跟我一直在一起。”
苏廷如同要把她拥入怀中一般。长发垂落下来,落到她的脖颈,带来细密的痒意。
“我不许你死,不许你受伤,你听到没有?”少年的声音阴冷嘶哑,而今裹着滚烫的情感,像是冰川流淌的熔岩。
第21章 是我伤了你的未婚妻。
余清清抬头看过去。
苏廷握住余清清的手腕, 他的身子纤细单薄,贴在余清清身前。低下头,脑袋抵在余清清的肩膀, 湿热的液体淌过衣料。
“你是我的朋友,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 都要问过我……”
“不许再让我担心。不能有下一次……我不许你这么做,我命令你。”
少年的声音嘶哑,流露隐忍的痛意。余清清以往看到的苏廷,都像是披了盔甲。而今他脱去盔甲,露出柔韧的模样。
余清清意识模糊。
苏廷半俯下身,一只手搂着她的脖颈,一只手攀过她的腰。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如同溺水之人攀附最后一根稻草。
“我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人了, 余清清, 你相信我……”
“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苏廷眼里都是猩红的血丝, 声音阴暗沙哑,含着沙石一般。
话语如同誓言, 落在余清清耳边。
……
余清清被责罚的消息传出去,宫人们都疑惑起来。
余美人的性子人人都知道, 一向好脾气,柳家嫡女是京城里的明珠,也是温婉可人。
她们怎么会生出龃龉?
皇后明面宽和,却是恩威并重, 笑里藏刀。听说那一日之后, 余美人被狠狠责罚,打了一百板子,回去之后就卧病不起, 缠绵病榻。
若是其他人得罪柳家女,又能剩几条命?
一时间宫里人人自危,漱玉殿本就是偏僻的地方,如今更是冷清,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漱玉殿里。
自从那日之后,余清清就养起伤来,原身原来在燕州经历战乱,大大小小的皮肉伤都尝过,况且有苏廷的人从中周旋……
余清清养了几天,恢复过来。
苏廷替她放出流言,说她感染风寒,不宜外出。她得罪皇后,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般顺水推舟,更能保全自己……
如今苏廷偶尔来到漱玉殿里,跟她说一些话,两人的来往密切起来。余清清没觉得有什么,可两人身份悬殊,身为宫妃却跟皇子来往甚密,是有违礼法的事。
纤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想要提醒余清清,可小主相信三皇子,怎么会听自己的话?
她低着头,悄悄看着前面对坐的人影,苏廷和余清清一起下棋。三殿下是想跟小主多相处一段日子,才放出消息,说小主得了风寒吧。
这样一来,才没人接近漱玉殿,方便他亲近小主。不然护着小主有很多方法,为什么偏偏用这一种……
小贵子脑子不太灵光,苏廷第一次过来漱玉殿的时候,他瞪大眼睛朝纤云看过去,颤声道:“纤云姐姐,三皇子对小主真好,别人误会了怎么办?这是掉脑袋的事情……”
小贵子年纪小,却明白利害关系。纤云被这么一说,朝周围张望了一眼,怔了一怔。
她连忙低下头看小贵子,把小贵子带到后院之后,声音拔高,陡然尖起来:“这些是小主跟三殿下的事情,别问不该问的!我们是做奴才的,管不了主子们的想法,只能尽到自己的本分……”
小贵子被她吓到,一时愣住,呆呆看着她,纤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瞳孔微微颤抖,轻轻摸着小贵子的头:“我们好好伺候小主,就一定会没事的……”
内殿里。
余清清这些日子闲着没事,翻阅苏廷送过来的书,她的手指一点点挪过层叠的书脊。
这些都是苏廷看过的书,内容广泛,不止是经史古籍,还有医学兵书,山水游记……
而页角都做了批注。引经据典,颇有见解。
足见下笔之人胸中沟壑。
余清清想起之前在昭纯宫里瞧见的景象,苏廷虽没有走过万里路,但应该是读过万卷书。这些日子他们时常见面,昨日苏廷又给她带了一些医书。
她还不太了解大雍的医学,此时抽出那一本书,一边翻阅,一边捏着笔写写划划。
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有人挑起门帘,从屋外进来。
已经入夜,桌案的灯芯陡然跳了一跳,照在来人的脸上。
余清清望过去。
苏廷微微咳嗽一声,他披着雪色大氅,迈过门槛。他从厨房里熬过药,端着药碗走过来,放在余清清身边。
药汤散发出淡淡的清甜味道,余清清没瞧那药汤,第一眼朝苏廷看过去。
“我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该吃药的是你,怎么又煎药?入夜之后太过寒冷,你不应该过来看望我,你才是病人,该对自己负责任。”
苏廷轻微的咳嗽,他把药碗推到余清清身边,朝余清清看过去:“你的事,我总要亲眼见过了才算放心。”
亲眼见过了才放心。
难道自己是三岁小孩吗?
余清清目光下移,见苏廷穿着单薄,皱了皱眉,更严厉了几分:“我先前说过,你被人下了那么久的毒,哪怕这段时间慢慢调养,也还是有余毒未清,再这般下去,如果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