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挡掉眼角的嫣红,耳廓的绯色在灯光下却是更加明显。余清清怔了一下,靠近过来,有些疑惑的瞧。
这是什么。
吹了冷风,病了?
苏廷面上镇静如常,收了余清清递来的玩偶,及时扭过头,转移话题:“你在这花了这么多时间,我们不是来看灯会的吗?”
苏廷的话转移了余清清的注意。
余清清朝远处看去,远处是一座酒楼,掌柜把每一处飞檐都摆上花灯,远远看去有如火树银花一般。
这是灯会里最高的酒楼,也是最好的灯。
“真漂亮……”余清清道。
苏廷瞧着她的眼神,拉着余清清往酒楼走,掌柜的出了许多灯谜,猜对一首换一盏灯。此刻前面围了重重的人。
掌柜就在最前头,笑着宣布什么,苏廷朝掌柜看去,掌柜立马浑身一颤,借口从台上下来,忙不迭的迎他们。底下的伙计清理出一条路。
灯谜那里摆的灯虽然精巧,却都是普通,他们走过去,掌柜连忙吩咐人取出最漂亮的宫灯,余清清看着这一切,骤然站住。
苏廷的步伐跟着停了。
“怎么了?”
苏廷瞧着余清清,脸色微怔,有些不解,而出乎他的意料,余清清摇了摇头:“我没有想要这灯笼,我只是觉得很漂亮,想多看两眼罢了。”
“再说这灯要隔远了才好看,走近就没那种韵味了。”余清清拉着苏廷的袖子,轻声道:“跟我来这边。”
她眼里落了狡黠的笑意,犹如落了点点的繁星,苏廷被她吸引,跟她一起走到僻静巷角。
走到巷尾的时候,余清清揽住苏廷的腰,一把扛起。
少女的力气极大,近距离贴着,能闻到她身上的好闻气味,苏廷随她一起离地,盯着身下的虚空,陡然一惊,不可置信的望着余清清。
暗中跟随他的宫人们同一时间感到惊惧。
潜伏在周围的暗卫纷纷拔出兵器。
余清清身下是黑黝黝的京城,她足尖轻点,结实有力的双腿蹬过巷子里的墙,转眼落到另一处酒楼的屋脊。
苏廷有些踉跄的落地,惊惧的站稳身形,半晌,嗔了一句:“野蛮人!”
他脸颊流露绯红,如同覆盖白雪的苍山沾到晚霞余晖。
余清清朝他看过来,他更气愤的扭过头。
耳廓更添一丝红意。
余清清看向苏廷的身后,苏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整个京城都在他们脚下,点点莲灯连成一片,犹如耀眼灯海,无量明光。
灯市如白昼,花灯人同游。
“所谓冬至,日寒之至……这是我第一次出宫,第一次和你一起看灯会。”
余清清顿了顿,忽然笑道:“我在宫中没什么朋友,无人能相伴赏灯,如今能和殿下一起看灯会……我很高兴。”
她的声音荡漾在漫天的灯火里,如同一叶轻舟轻轻摇曳,苏廷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克制心里的悸动。
余清清眼里像有光,星星点点。
他不想看灯,只想看她的眼睛。
“这是我今日送给三殿下的第二份礼物,殿下喜欢么?”
余清清又道:“不止是今日,以后年年岁岁,我都想送殿下这样的礼物,只愿以后每一年都能与殿下相伴,赏到这般风景……”
她轻轻笑笑,笑靥如同春日的桃花一般,苏廷的心也像化为湖水,轻轻荡漾。
……
灯会到了深夜,便结束了。
苏廷叫来马车,命人绕过宫门的方向把余清清送到昭纯宫,再由昭纯宫的方向回漱玉殿,而那些随身的宫人依然扮成游人商户,等苏廷到了一处盛大的酒楼里,才停在外面。
这就是方才的酒楼。
一眼望去,足足有三层楼高,锦门绣户。
这叫做宜春楼,在京中最为炙手可热,一顿饭可抵千金,只有权贵才可出入。没有人知道,这是苏廷的产业。
立刻有伙计把苏廷迎进去,掌柜早就等候在里面,把他引到酒楼深处,一五一十的向他禀告最近消息。
“最近周家的女眷跟吏部尚书一家人来往甚密,探子查明,都是跟殿下您有关,想对您不利……”
苏廷朝掌柜看去。
掌柜畏惧的低下了头,又把苏廷引到包厢深处,一层帐幔垂落下来,几封密信搁在帐后的桌案边。
第22章 难道是嫉妒一把刀?……
这是京城之中最大的酒楼, 每日日入斗金。虽然明面另有主人,每日账目的流水流向其他方向,但被苏廷所掌控。
没有人知道这是他的产业。
“启禀主子, 小人最近打探消息,得知了周家人跟尚书一家来往甚密, 尚书一家投靠皇后,凭借皇后的庇佑,不止官位越做越大,还做了许多勾结的事……”
“周家人重视自己的清名,把一些烫手的事都交给尚书来做。这一次恐怕是要丢出尚书,弃车保帅。”
掌柜说完之后,又取出一封密信。
赵公公接过密信, 拆了火漆, 呈给苏廷。
苏廷飞快的看完了。
“果真是蛇蝎之人。”
“如此狼子野心……”他皱了皱眉, 看向掌柜:“你做的不错, 下去领赏吧。”
“是,小人告退……”
掌柜多月不见苏廷, 觉得苏廷威压更深,他退下去。刚打开包厢的门, 门口出现一个人影,那人大踏步进来,身上都是兵戈之气。
那人声如洪钟。
“末将拜见三殿下,世子剿灭南越国的叛乱, 特派末将前来为殿下送上生辰礼。世子去往南越, 前线连连传来捷报,又让微臣禀告殿下,世子一定遵守跟殿下的诺言, 等到平定叛乱之时,平安回来。”
李骁跪拜在地。
他是顾世子身边的副将,顾世子深得隆恩,被封为镇远将军,他在世子身边侍候,地位很高,对着苏廷,却是恭敬。
苏廷微微蹙眉。
李骁取出一块玉佩呈给苏廷,那玉佩温润莹透,如同凝脂,透雕龙凤纹。顾明璧一直贴身佩戴。
“世子说,这是他送殿下的礼物,这是曾在佛寺开光的宝玉,庇佑世子在乱军之中得胜平归来,如今送给殿下,盼着殿下能够无忧。”
苏廷接过玉佩,紧紧握住。他神色有些动容,眉峰微蹙,看向李骁之时,露出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不如当面送给我,延误时期又如何?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他顿了顿,又问:“南越不过是一个小国,瑾臣迟迟未归,遇到了什么凶险之事?”
苏廷最了解顾明璧,顾明璧曾是他的伴读,犹如兄长一般。
顾明璧弃笔从戎,对于行军作战很有天赋,四月前顾明璧出征,如果不是南越瘴气密布,早就攻破这等小国,班师回朝了。
李骁闻言愣了片刻,想起顾明璧的叮嘱,迟疑起来。过了一会儿,道:“世子跟南越大将对战之时,被流矢射中,幸亏军医救治及时,没有大碍。世子叮嘱末将,不让末将告知殿下,怕殿下担心……”
又道:“末将用一月赶回京城,世子如今该是治好伤,率军跟南越部落的人作战了。”
苏廷紧紧捏住了玉佩,顾明璧是他在意的人,半晌,他握紧玉佩,心跳快了些。
“果真是番邦,竟敢为难大雍的使臣……”
“幸亏瑾臣无事……不然,哪怕是灭了这种小国,也难消大雍的怒火。”
话音陡然一厉。
顾明璧是苏廷曾经的伴读,为人温和文雅,稳重周全。苏廷出事之后,他主动跟苏廷撇清关系,明面落井下石,站到皇后的派系,实际一直维护苏廷……
苏廷这么多年韬光养晦,经营自己的势力,顾明璧忍受别人的眼光,背信弃义的骂名,如兄长一般护持苏廷。
如今得到顾明璧的消息,苏廷没说什么,心情却骤然清朗起来,他挑开门帘,看着夜色里铁兽一般的深宫,这深宫困他十多年,他从前想要挣脱这一切……
现在,却是截然不同了。
苏廷回到昭纯宫里,已经是夜深,他躺在床上,正要入睡,想到什么,忽然拂过虫草鲛绡的帷帐,下意识的朝某个方向望去。
“余美人睡了吗?”
“回殿下的话,余美人一回来就睡着了,余美人心思宽和,遇到什么都能睡香。您就放心吧。”宫人被苏廷吩咐过,一直盯着漱玉殿的动向。
那她还记得今日的事吗?
明年还和他一起看花灯吗?
苏廷想着,眼前浮现余清清的模样。
他支起身,把余清清送的毛毡猫儿举在眼前,仔细瞧过去,异色的瞳,白色的毛,清澈的眼神都像极她。
他弯起唇来。
苏廷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泄出点点暖意,脸色更是俊美。宫人脸红,连忙低下头去。
“把这妥善收好,就放在多宝阁里,往里收贵重物品的第三层,别出错了。”
一旁的宫人都要听呆了。
殿下今日是高兴吗?
她们怎么觉得……
伺候殿下几年的时间里,见到殿下的笑影都没有这两月的多呢?
……
李骁回京之后,过几日,又派人给苏廷递了消息。苏廷坐在书房里,瞧着李骁差人送进来的锦盒,锦盒里盛着一柄弯刀,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他朝赵公公看过去。
赵公公弯腰站在一边,扬了扬拂尘,连忙凑近过来:“回殿下的话,这是世子命人送来的,说是余美人的父亲跟国公府有旧,当初是镇国公的属下,曾经救过镇国公的性命。如今她留在京城……”
“顾世子去南越的时候,余姑娘还未曾选秀,顾世子不知晓余姑娘入宫,差人送的东西,没办法送进来。这是顾世子的心意,说是从南越王室斩获的战利品,削铁如泥,吹毫立断的宝刀……”
苏廷看过桌案的弯刀,镶嵌着玛瑙和翡翠,做工精致小巧,很是适合女子用。
他抽出弯刀。
光照在他的脸上,如同一泓秋水。
苏廷去往漱玉殿,转交给余清清。余清清受原身感染,对兵器都有一种天生的好感。
她来到大雍这么几月,原身的名字和她相同,性情也和她相似,倒是很巧合。她拔出弯刀,这弯刀虽然短小,却是锋利无比,尤其是一股血气……
一看就非同凡响。
余清清问苏廷:“这般的宝刀可不是金钱能轻易买到的,我这么多年,除了爹爹的佩刀,从没看到这么锋利的利刃……”
“倒是适合用作匕首,出其不意……你从哪里寻来的?”
余清清瞧着弯刀,眼里都是喜悦的光彩。这刀煞气太重,照得苏廷胸口有些闷,他缓了缓气,放轻声音,细细解释:“这是顾世子给你送的礼物,他再过些时日便要回京,这是他遣人送回来的战利品。”
“瑾臣怎么会记挂着你,你跟他有旧吗?”
苏廷看向余清清,微微蹙着眉,眼里笼着轻云一般的疑惑。余清清听到苏廷的话,努力追忆。
原身入京之时,跟丽嫔冲突的时候,被顾明璧解过几次围,顾明璧见过几次原身的父亲,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剩下的……委实是记不清了。
余清清用酒浇过弯刀,用帕子擦过一遍,瞧着精细的纹路,越发疑惑,这是南越王室的东西,很珍贵。
为何要特地送给自己?
余清清有些出神,而苏廷见她仔细盯着这弯刀,不觉皱起眉头,眼里露出一点恼意,等一低头,正撞见余清清清凌凌的眸子,愣了一愣,呆住了。
自己……刚刚怎么了。
难道是嫉妒一把刀?
苏廷微垂眼眸,恢复清冷的神色,轻声问:“怎么了,你想不通吗?”
“我跟顾世子是萍水相逢。但爹爹曾经跟随顾老国公,见过几次面……可能是我忘了吧。”
余清清看向苏廷,眸子清凌凌,犹如雨后的天空一般纯粹,苏廷的心情慢慢平复,道:“瑾臣为人一向温和儒雅,对待身边人都很好,也许是因为你是余家人吧。”
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奇怪。
但现在……
迎着余清清温暖的目光,已经是好多了。
他看向余清清,眼睛骤亮起来,声音流露一丝期待:“今日你还能和我一起去切磋……教我武艺吗?”
时间一晃眼过去。
余清清每日的事情简单,倒是苏廷送来许多新玩意,能工巧匠所制的九连环,走马灯,西洋巧匠那里购置的八音盒……
纤云和小贵子都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三殿下怎么一次又一次的送礼物。
还越来越贵重了?
余清清一个个把礼盒端进内殿,瞧着细致的包装。苏廷以前从没给自己送过礼,如今送礼,是自己接过这一柄弯刀才开始的。
他每日给自己送礼,越来越多,倒像是跟谁较劲一般。到底是哪里惹了他?
苏廷就是这性子,嘴上不说,心里却记着事情。余清清想了半天,都没想出名堂来。
她把苏廷当做一个柔弱的少年郎,被人欺凌的后辈,想了半天,也只觉得苏廷迫切的想要调理身体,所以向自己示好。就像晚辈给长辈送礼一般……
余清清为了让苏廷宽心,收下礼物,却是打定主意,等给苏廷调理身体之后,就都原封不动的送回去。接下来,她调养苏廷的身体更加用心,药膳,药浴,教他武艺……
如今苏廷用弓箭能正中靶心,与余清清过招能坚持几招。他孱弱的身体渐渐结实起来,生了肌肉的纹理。
这两日他来找余清清,要余清清替他配置几瓶药丸。余清清听完之后,费了七日的工夫,终于调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