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心想,自己堂堂太子,与他定亲难不成还会委屈了谭家女不成,当时他已经见过了谭嘉月一面,第一面印象最深的就是那瘪着嘴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模样,真是让人看了想欺负。
可惜了,那生辰八字白看了,他还没等到谭嘉月第二年生辰,便染疫病死了。
而现在,晏晗一算,发现今日竟是谭嘉月满月的日子,不知是巧合还是缘分,谭嘉月死时他陷入虚空,谭嘉月出生时他也回到了三岁这年,他忽而心生冲动,想去看看。
转头觑向钟秀宣,他试探问道:“太傅,我这些日子积了许多问题想要问太傅,不过现在时辰也迟了,太傅要回府,太傅可允我随你回去请教问题?”
他直接问自己能否随太傅回去,却丝毫没想自己能不能出宫的问题。
钟秀宣有些为难道:“这……今日是老臣外孙女的百日宴,恐怕臣没……”
“百日宴?”晏晗打断他,状似兴奋道:“我能去吗?”
“……”
最后钟秀宣稀里糊涂被他哄着一起带他去参加谭嘉月的百日宴,直到二人一齐坐上了马车,钟秀宣这才回过神来。
“陛下居然同意让殿下出宫?”
晏晗扯着嘴角点头,不禁恨得有些牙痒痒,为这一次出宫,他得一整年安安分分不惹是非。
虽他不认为自己会再惹是非,但仍免不得心里愤愤,而现在只想去谭嘉月身上补贴回来。
不知外孙女对这小太子又何吸引力,连着两次心生好奇去看,钟秀宣心叹:也罢,估计是小孩子天生的好奇罢了,只愿太子只是好奇,别生是非才好。
谭侍郎的亲戚不多,这次百日宴同以往的一样,办的十分简便,请的客人多是钟氏出嫁前的闺中密友,以及几位相熟大臣的夫人,再有几位两家的一些长辈。
拢拢凑凑,也不过三四桌,是而当谭济元听闻仆人来报钟秀宣带着太子来了,他当即起身往府门迎去。
晏晗见他急匆匆走来,连忙挥手道:“你们不用管我,我就是来看看呦呦的。”
言罢,他绕过谭济元,熟门熟路地往内院走去。
被他甩在身后的丈婿二人面面相觑,见他这如入家门的模样,莫名心堵。
谭济元见状顾不得是否还在状态之外,连忙追了上去。
现下已是初春时节,天气没有那么冷了,百日宴上,谭嘉月被抱着去给众位夫人看了一遍,待给晏晗抱回来时,她面颊红扑扑的,咯咯笑个不停,俨然是一个喜娃娃。
晏晗盯了半晌,眉头却皱的死紧,他犹豫着,指着谭嘉月问道:“这当真是谭嘉月?”
谭济元疑惑:“这当然是微臣的女儿。”
“那怎么跟我之前看到的不一样?之前的那么丑……”
之前他看到的谭嘉月,一张脸红中泛黄,模样皱皱的,干巴巴的像一只小猴子,唯有那双眼眸看的过去,他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回来导致她变了模样,而现在,眼前这个小娃娃白白嫩嫩,肌肤赛雪,玉雪可爱的样子叫人看了便心生欢喜,晏晗终于从中看到了当初那个女娃娃的影子,但这前后变化太大,叫他忍不住生出不确定来。
谭济元闻言忍不住眼角抽搐,新生儿哪个不丑,便是丑也别这么直白说出来好吗
一直跟着的谭明之见状忍不住怼道:“你才丑呢!”
晏晗看过去撇了他一眼,心中暗道:小孩子,本太子不与你计较。
谭济元瞪了谭明之一眼,笑道:“殿下说笑了,新生儿初时确实不太好看,后面慢慢长开了便好了。”
晏晗点头,那还好。
谭济元有客要招待,嘱咐随后而来的谭兼之好好招待太子,便往前院去了。
奶娃娃今日颇为精神,见了许多陌生人也不怕,现在看见晏晗,也是咧着嘴咯咯笑着,咿咿呀呀叫唤不停,两只小手在空中乱晃,似是抓向他。
晏晗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奶娃娃白嫩嫩的脸颊。谭兼之看了一眼,没有动作。
奶娃娃似乎是觉得好玩,黑葡萄似的漆亮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晏晗没忍住手痒,改戳为捏,
许是动作没注意轻重,奶娃娃“哇呜”一声,立马就要哭出来,晏晗眼疾手快,故技重施,一把捏住了她的嘴,“不许哭!”
哇呜一声又没地方释放,奶娃娃眼里含着泪泡,一双小手在空中乱抓,晏晗不妨,被她抓中了额角。
三个月大的婴儿手指甲多半不会剪太浅,而晏晗现在又只是三岁,皮肤嫩得很,他被抓疼了,“嘶”了一声,只得松开了手。
谭兼之见此唇角微微勾起,谭嘉月在被松开后哇呜一声哭了出来,他旋即上前,熟练得抱起奶娃娃轻声哄着,一旁的谭明之则是瞪着这个惹哭了妹妹的罪魁祸首。
晏晗回宫时脸都是板着的,前世那个抓着他的手软软的喊太子哥哥的人绝对不是现在这个!
绝对!!
夜晚入睡洗漱,常顺给他梳发时忽然“哎呦”了一声,惊道:“小殿下,您额头怎么破皮流血了?”
伤口藏在额头鬓发里,难以发现,晏晗伸手按了按,感觉到一丝丝疼,他含着怒气道:“不小心磕的。”
“那奴婢为殿下上些药?”
“不用了!”
晏晗气鼓鼓地爬上床,直到入睡前还在想:等她大了看他怎么收拾她。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太子获得成就:得罪岳父次数*3;得罪岳父的岳父次数*1
恭喜太子获得护妹宝:大舅子二舅子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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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吗?不留言作者心都要碎了(哭唧唧)
第8章 唤哥哥
倏忽时光几过,又是一年春至。
清静宜人的小园子内,枝头花儿已经迎春绽放,引得彩蝶轻舞,蜜蜂忙碌。有鸟雀不知在何处鸣叫,“啾啾”声清脆动人。
却有轻轻的叹气声在园中不合时宜的响起。
缓步走过香径,一旁是错身而过的蔓草纹花窗,园中春光由此泄出,平白让人心旷神怡。
绕过一处月亮洞门,抬眼便见园中水榭的美人靠上,一个不过七八岁,身穿鹅黄衣裙梳着丱发的小姑娘正趴坐在上头,怏怏的端着一碗鱼食随意撒掷。
晏晗走到她身旁坐下,将她手中鱼食一把端了过来。
“哎?”小姑娘惊诧看去。
“再被你喂,鱼都快撑死了。”
“太子哥哥?”小姑娘下意识往池中看去,见池中锦鲤仍在扑腾的抢着鱼食,她瘪嘴道:“哪有!”
晏晗顺手一捏她的脸,捏的小姑娘眼中含起了泪泡,“嘤”了一声,这才收回了手。
谭嘉月后知后觉才揉着被捏疼了的脸,含着一双泪眼没好气道:“疼。”
晏晗看着她,“嗤”的一下笑出了声。
这才是她了。
前世的时候,同德帝除皇后外,后宫中另有两位他立后前迎的一嫔一妃,这两位妃子分别为他诞下了两位公主。
那一日,皇后以为两名公主挑选伴读的名义,将朝中几位大臣的女儿都宣进了宫,其中,最小的便是谭嘉月。
当时晏晗已知晓父皇有意为他跟谭家女定亲的事,心里万般抗拒,皇后特意领着他在屏风后让他相看,他不耐烦的随意往屋内瞄了一眼,转身便要走,无奈被皇后拉住,她细细的手指尖戳着他的额头瞪着他道:“给本宫看清楚了!”
晏晗烦闷的啧了一声,他让太监给他准备的两只蛐蛐儿还在等着他呢!
索性早看完早走,他顺着皇后手指的方向看去,掠过一群豆蔻少女,然后便看见了人群里最小的那个小豆丁。
彼时谭嘉月年纪不过七八岁,融不进一群十二三岁女孩们的谈话,她索性便听着进宫前钟氏跟她说的话,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捧着一块核桃酥一点一点吃着,而后便感觉到似乎有人时不时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她反应过来,转头环视着屋内,手里还不忘捧着核桃酥边寻边吃。
随后便撞入了一双精致如画,熠熠生辉的星眸之中。
晏晗本不过是看清了便打算走,待看清小丫头的面容时却怔松了一瞬,无他,只因小姑娘唇红齿白,安静纯稚,美眸清澈的模样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时下世人皆爱美,晏晗亦不能免俗,不能说有多喜美人,但对于美的事物总是能够吸引住他的目光的,是以在他欣赏小美人的时候,冷不防她转过头来,二人的视线撞在了一处。
谭嘉月便看见了那位躲在屏风后露出半张脸的小少年,他似乎被自己突然看去吓了一跳,这样可不好了,谭嘉月心觉自己有错,便立刻向那少年扬起了甜甜的笑,眼眸弯成了盈盈弦月,眸子深处醉了一汪幽幽清泉。
晏晗恍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之而来的是偷窥被人抓住的羞赧,他瞪了谭嘉月一眼,忙不迭转身离去。
谭嘉月不解,颇有些委屈,眼眶渐渐洇红了。
而后二人再次在御花园中遇见。
宫女们领着一众臣女在御花园中游玩,谭嘉月被园中景色看花了眼,不知不觉便坠在了后头,正迷迷糊糊走着,一旁的花丛中一只小花鼠突然窜出,爪子似乎捧着硬果子正窸窸窣窣啃着。
谭嘉月立刻停了下来,眸中泛起亮光,她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小花鼠似乎并不怕人,毛茸茸的一团待着不动,谭嘉月看着更是欣喜,忍不住想伸手碰碰,结果小花鼠“唰”的一下又窜走了。
谭嘉月焦急,连忙追了过去,追到花|径的深处,她看见小花鼠一窜一窜蹦跳到了一双云靴旁,它抓着衣摆往上爬去,谭嘉月顺着它的爬动视线渐渐往上,见着流云暗纹衣摆圈金,见着袖口绣着滚边莲花纹,见着肩头绣落着一头正小憩的兽,而后便看见了少年的面容。
一张含笑的薄唇,唇珠勾出几丝风流,星眸中带着微微的倨傲,眉头轻轻一挑,眼中蕴起了笑意。小少年看着矜贵而又有些痞气,小花鼠蹲在他的肩头上,被他揉着小脑袋。
晏晗看着眼熟的小姑娘,兴趣从心头一涌,抬步向她走去。
“你追着本宫的小花鼠做什么?”
谭嘉月视线一直落在小花鼠身上,眼中的欢喜渴求一眼便能瞧见。
晏晗见她这样,突然间想起她之前在屋内吃着核桃酥的样子,鼓着面颊慢慢吃着,像极了他新养的这只小花鼠。
他捧过肩头的小花鼠,略弯下腰与她平视,笑道:“你想摸摸它?”
谭嘉月眼中泛起亮光,忍不住想伸手去碰,忙点头笑着应道:“嗯!”
“那可得有条件,”他一起身,小姑娘眼巴巴看着毛茸茸远去,依依不舍。
晏晗手指挠了挠脸,双眼在她脸上打转,沉声思考着,而后他突然挑眉一笑:“你喊本宫一声太子哥哥,本宫就让你摸它。”
小姑娘全身心都被这个可爱的小花鼠吸引住了,她闻言立刻甜甜喊道:“太子哥哥!”
这么轻易就喊了晏晗却有些不得劲,他复又把小花鼠放上肩头,而后突然靠前盯着小姑娘的脸瞧,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肩膀瑟缩着,一双眸子睁得圆圆的,双颊渐渐染上了红晕。
小小美人更添一分色彩,惹人荡漾,晏晗沉吟一声,突然伸出双手一把捏住她白嫩的脸颊扯了扯,略眯眸子:“你就是父皇给本宫定下的太子妃?”
他捏着她的脸上下打量:“虽然本宫不太喜欢,但见你长成这样,倒也可以勉勉强强接受。”
小姑娘被他捏着脸,之前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眼眶倏地便变红了,双眸委屈巴巴地含着泪泡:“太子哥哥,疼……”
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滴落在晏晗指尖上,仿佛被烫到一般,他心神瞬间一晃,忽得整个人手足无措起来,赶忙伸手揩去她落下的泪。
可泪水似乎总是流不尽,哄了两下见没用,晏晗烦躁又郁闷,于是便板起了脸,恶狠狠道:“不许哭!”
小姑娘仍是啜泣不止,就那样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让他无端生起一股罪恶感来,晏晗郁躁得挠了挠脸,抓过肩头的小花鼠捧到了她面前。
“呐,本宫的小花鼠给你摸,不许再哭了!”
小姑娘双手接过小花鼠,淌着的泪水瞬间停止,她轻轻点着小花鼠的脑袋,扬起笑脸甜甜道:“谢谢太子哥哥!”
晏晗惊叹于小姑娘说哭就哭说收就收的能力,瞬时生出一股无奈感来,这小丫头到底是傻还是精?
当然那一日的结果是,太子刚刚新得的宠物便被他这同样新鲜出炉的小太子妃带回了家。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晏晗低头见谭嘉月蹙眉怏怏的模样,抓了把鱼食撒向池中,“怎的了?”
谭嘉月趴在栏上,颇为丧气道:“今年春猎,阿娘说我太小,又不准爹爹带我去……”
晏晗思索,确实有春猎这么回事。
“本宫当什么事呢,你爹不带你去我带。”
谭嘉月欣喜抬眸看他,一双眸子绽出光彩,“可以吗?我娘会同意吗?”
晏晗昂头道:“本宫是太子,你娘当然得同意。”
“太子哥哥你真好!”谭嘉月高呼一声,兴奋地围着他转。
晏晗得意的哼了一声,而后方想起自己来此的正事。
“正好,陪本宫去见你外祖去。”
彼时钟秀宣已经重返内阁,空闲时候少了,教授晏晗的老师中他便只挂了个名头,于是晏晗便隔三差五来一次钟秀宣府上与他探讨学识。
当朝百姓皆知太子聪慧异常,三岁便熟读千字文,五岁更是能写出一篇述论来,犹如文曲星转世,只有晏晗知道,他不过是事先学了几年学罢了。
他并非十分聪慧之人,如今又立下决心改变自己,因而付出的努力比常人更甚,以前见着书便下意识反感,现在这么几年学下来,倒也是生出几分乐趣来了。
谭嘉月闻言慌忙摇头:“外祖正在书房里教训二哥呢!”
“哦?休德居然会被训?”
休德是谭明之的字,不同于晏晗,谭明之可能称得上实打实的神童,一身过目不忘的本事,典籍述论在他面前更是一点就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