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的高兴,忽然背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疑惑道:“吉娜,是你吗?”
武曌连忙回头,不由眼
前一亮——亚莎来了!
她笑着站起身来,一边拉着小姑娘到自己身边坐下,一边介绍道:“哦,这是我的姨妈。”武曌歉意地说道:“很抱歉没有通知你就邀请了长辈过来,实在是事情凑巧——姨妈刚好带着表妹从亨斯福德过来,听说我要见朋友,一定要见见你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亚莎本来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见到德布尔夫人在不停地打量自己之后,还以为是武曌说的话才让这位夫人对自己这么感兴趣呢!
她赶紧小声说道:“什么呀,你说的我太夸张了——夫人,您好,我是阿丽莎·克丽丝,您叫我亚莎就好,朋友们都是这么称呼的。”
德布尔夫人已经痴痴地盯着亚莎看了好一会儿了,这是个极健康喜气的小姑娘,穿着一身亮黄色的褶皱大摆裙,踩着一双白色中跟小皮鞋,手里拎着珍珠的小提包,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要不是知道她的实际年龄,德布尔夫人还真不会怀疑什么。
“好好好!”德布尔夫人激动的连说三个好字,她忍了又忍才没在一见面就抱上去痛哭,只是拉着亚莎的手,不住地问道,“你多大了,现在哪儿住呢?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有?”
亚莎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个夫人也太热情了,她乖乖地回道:“我十六岁了,如今在郊区的一栋房子里跟爸爸妈妈住着。”
她抬起头来向德布尔夫人甜甜一笑,道谢道:“多谢夫人抬爱,但我并没什么想要的东西。”
德布尔夫人连连点头,又拉着亚莎的手不住摩挲,问了不少关心的话,直到亚莎觉得略有些尴尬了,悄悄给武曌递眼色求救,才收敛了不少。
武曌从旁只是看着,并不愿打扰她们母女团聚,只是后来才慢慢说几句话。
德布尔夫人渐渐有些失态,武曌见势不妙,可别是忍不住了要相认吧?
她赶紧开口打断道:“姨妈家里也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表妹,初来伦敦,想要多了解了解——对了,亚莎,你家的事情坎贝尔伯爵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克里斯勋爵损失的钱财虽然不能尽数追讨回来,但弥补一部分还是可以的。”
亚莎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转到武曌身上,不再纠结德布尔夫人为何问的这么详细了。
她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连连抱着武曌的胳膊道谢,“真的吗?真是太谢谢你了吉娜!”
“爸爸已经为了这个伤心了好长一阵子了,每天茶饭不思,妈妈也是,虽然看起来还是微笑的,可我总能看出来她在犯愁,现在可好了!”亚莎兴致勃勃地盘算回去之后一定告诉克里斯夫妇,好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这个前几个月还一派天真的小姑娘,这时候摆出老成的样子来叹了口气,“爸爸也是为了我才冒险的,就算是被
骗了,也不应该这么自责呀!”
她皱着小鼻头,小声嘟囔道:“更何况我还觉得现在挺好的,妈妈也不用总是拉着我出去参加什么茶话会了,来献殷勤的登徒浪子都少了不少,反而更能看清真心的人。”
德布尔夫人听着亚莎如此亲昵又依恋地谈起自己的父母,已经慢慢回过神来了,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暗暗捏紧了手包,终究没再说什么,默默听着,只是在听到最后的时候紧张地看了一眼武曌。
武曌知道德布尔夫人想知道什么,所以故意笑着打趣道:“刚刚你过来的时候我在外面看见彭斯家的马车了,我敢打赌,一定是小彭斯先生送你来的——这下你说的真心人也不用多想了,一定是他!”
亚莎脸上红扑扑的,她不甘示弱地瞪了武曌一眼,哼唧着说道:“不光我呀,还有你——我们这样的小事还轮不上坎贝尔伯爵阁下操心亲自查办吧?那他是为了谁才这么亲力亲为的?”
这下轮到武曌笑而不语了。
德布尔夫人却对这个小彭斯留了心,暗暗想着回去了一定要好好问一问小彭斯的来历家庭才是。
亚莎很快就向两人告别了,她充满歉意地说道:“本来是因为吉娜回来,我实在是想要见她所以才出来赴约的。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我中午一定要赶回去陪她。”
武曌笑着起身送她,“替我向克里斯夫人问好,另外,也替我哥哥向勋爵问好——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吧,勋爵和夫人一定会更高兴的。”
亚莎用力地点了点头,马车走出好远之后还探出身来不住地向武曌摆手。
德布尔夫人情不自禁地也抬起手来向着亚莎挥了挥,直到马车走得一点儿影子也不见才放下了手臂。
“吉娜,亚莎的父母是遇上了财政危机吗?”德布尔夫人凝视着亚莎离去的方向,低声询问道,“还有小彭斯,那是个怎么样的人?”
武曌这才想起还没有跟德布尔夫人介绍过克里斯家的来龙去脉,她一边带着德布尔夫人也上了马车,一边慢慢向她解释了克里斯家陷入财政危机的缘由,最后总结道:“总之,就是有一伙骗子,骗了爱女心切想要给未出嫁的女儿攒一笔可观嫁妆的克里斯勋爵,但事情已经解决了。”
“还有小彭斯,那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他的妹妹是跟我和亚莎同学的姑娘,家里知根知底,克里斯夫人也很看好他。”
德布尔夫人默默听着,半晌,忽然道:“吉娜,我有个决定。”
第96章 伦敦
“姨妈,您真的想好了?”
听了德布尔夫人的一席话之后,武曌久久无言,也是等了好半晌,才叹着气问了一句。
德布尔夫人坐在海森公馆会客室的沙发上,手里下意识地捏紧了杯子,她看起来有些茫然,但口中的话却十分坚定,“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帮我的孩子了。”
“我不能与她相认,因为我舍不得安娜得知自己生母是那样一个心怀叵测的卑鄙之人。”德布尔夫人搂紧了自己的肩膀,尽管是在温暖的初夏,仍觉得凄冷无比,犹自喃喃道,“我不愿与她相认,因为舍不得她在我和她的养母之间左右为难——我想克里斯夫人也一定不愿她认回自己的生母吧?”
不等武曌回她,德布尔夫人顾自说道:“天下没有这样好的事情,既让我得到从未抚养过的亲生女儿,还能护住虽非亲生却也躬亲抚育了十几年的养女。”
“如果克里斯家对亚莎不好,我就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让我的女儿落在他们手里,但、但你也说了,他们对亚莎视若己出!”
“克里斯勋爵甚至甘愿拿出家中所有财产,不惜变卖土地,也要给亚莎做嫁妆,这样的人,我怎么有脸跑过去跟他们要孩子?”德布尔夫人神情激动,不住地伸出手来比划着,“就算是刘易斯在世,他也绝不可能为了我们的孩子做到这个地步!”
“所以,我是认真的。”德布尔夫人坚定地看着武曌,不容置疑的语调仿佛又有了当年力挽狂澜的那个妇人的影子,“德布尔家的事情我会尽快办好,也请你帮忙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好不让克里斯家的人起疑。”
武曌点头应下,索性也不再多劝德布尔夫人,只是让几个女佣过来,半搀半扶地架着从她答应之后就整个人萎靡下来的德布尔夫人回了海森公馆的客房。
“小姐,早餐——您从早上还没用过呢,这都几点了!”萨拉端着一份早餐从门外进来,她看了看刚刚关上的门,好奇地打听道,“德布尔夫人这是怎么啦?”
武曌打眼一瞧就知道早餐是青娘的手笔,正好她从早上起就没吃过东西,腹内正饥,不由食欲大开,忙取了匙子搅着碗内的粥汤,又笑道:“还不是马车上说的那事儿。”
萨拉吐了吐舌头,马车上德布尔夫人和武曌坐在车内,为不放心,是她和青娘亲自驾的车,德布尔夫人的话,她也是知道的。
“难为夫人了。”萨拉叹了一口气,“既不能相认,又要想着让亚莎过得好些。怎么都也是亲生的女儿,听见过得拮据,哪里有不心疼的——可能做到夫人这个份上的,也不多。”
武曌忙忙地喝了一口粥,摇头道:“也不见得。刘易斯·德布尔本来家境已是慢慢走了下
坡路,是姨妈力挽狂澜,这才稳住了往日的体面。如今真相大白,就算安娜是姨妈养了十几年的,可毕竟是丈夫和情人之女,亚莎还是亲生女儿呢,更不必说还是安娜之母害的她们母女分离。姨妈心里当然不痛快。”
“她亲手挣来的家业,岂能全都交到安娜手里?那只怕才要心气不顺,愤懑难平了。而且克里斯家现在不说是捉襟见肘也差不多了,被骗的钱财能追回来多少,姨妈心知肚明,当然要为自己女儿的终身考虑——从德布尔家的财产里分一半出来给她,就不足为奇了。”
原来适才在马车上,德布尔夫人沉默半晌,试探着向武曌问了许多克里斯家的底细之后,突然决定要把德布尔家的家产分成两半,“一半留给安娜,另一半给亚莎——这个孩子之前也是饱受宠爱,现在过得苦了,怎么受得了?我想想心都疼得攥成一把了。”
武曌只来得表示了惊讶,但见德布尔夫人满脸坚定,而这对亚莎来说也是一件好事,索性点头答应下来。
“德布尔家家产远不比达西家复杂,并没有多少土地。就连罗辛斯庄园也是后来才建成的,附近土地早就有了民居,想建什么农场也不容易。”武曌餍足地放下了勺子,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而且原来手中握着的铺子、田产、各类股票证券都在当年被壮士断腕——变卖了不少。如今算起来,其实最值钱的,应该是银行里近十万英镑的存款和德布尔姨妈手里的珠宝收藏。”
“要想瞒着安娜做这件事,珠宝必然不能轻易动用——而且给珠宝也太显眼了,里克斯家必定起疑。”武曌耸了耸肩,笑道,“既然收藏不能动,姨妈必然是给现金、债券或者金票,多给一些,也是补偿。”
萨拉一边快手快脚地收拾着碗盘,一边轻声笑道:“那这不是给您出难题德布尔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么算下来,要有五六万英镑吧?您可找什么借口给这么大一笔钱,克里斯夫人肯接受就怪了!”
武曌得意地晃了晃晃脑袋,“自然有我的法子,你猜去!”
萨拉见着武曌少有的幼稚模样,笑得更开心了,她也不猜,反是打趣道:“那这么说来亚莎小姐可比您还要富裕多了!您不是也才三万英镑的嫁妆吗?人家多了一倍!”
武曌眯起眼睛,照着萨拉的额头就是一指头,故作生气道:“好啊!你来揭你主子的短,看我不收拾你!”
她作势又要再来一下,萨拉忙不迭笑着往后躲,两人你来我往很是玩闹了一会儿。
过后萨拉端了碗盘送到门外,自然有女仆接着送回厨房,她自回来伺候武曌喝茶。
武曌在沙发上看着萨拉毫无章法地泡茶,笑骂了几句糟蹋茶叶,忽然又说道:“亚莎还真不比我
有钱。”
萨拉不解,不知怎么武曌又想起说这个来了。
“母亲给我留了三万镑的嫁妆,这是不增不长就放在那里的,哥哥到时候必然要再添些,这个且放下不说。其实算起来,我现在手里最值钱的还不是这些。”
武曌垂着眼皮,睫毛的阴影忽明忽暗地映在脸颊上,她顾自说道,“最值钱的,还是斯图特给我的股票……”
“三万镑。”武曌嗤地一声笑,“真要认真算起来,恐怕每年都有这个数。纵然过上几十年,渐渐海运之事不能行,也不会少了——这是个长久不衰的行业啊!”
萨拉已是听得呆了,当日斯图特给武曌股票的时候,萨拉和青娘并不在场,事后武曌也不曾说起,斯图特和达西自然也不会多提,是以她竟然是今日才知晓的。
“这这这……”萨拉感叹了会儿,半晌小心觑着武曌的脸色说道,“小姐,有句话我说了,您只听一听——坎贝尔伯爵跟高宗大皇帝不一样……”
武曌脸色晦暗不明,并没有说话。
她当然知道斯图特和李治不一样,可当年李治何尝不是这样百般依顺,言听计从的?要说武曌活了七八十年,还像天真少女一样期待爱情,那可真是笑话了。
“可畏缩不前也不是您的本性。”萨拉小心道,“斯图特伯爵待您一片真心,难道您会因为虚无缥缈的前路而错过了他?”
“这不是您会做的事情。”
武曌并没回答她的话,只是道:“我知道了,且等等。”
萨拉不敢再劝,只能点头应下,专心沏茶。
武曌端着茶杯出了会儿神,忽然问道:“当初青娘在街上遇见我,她说是怀中金簪突然发热,所以才认出了我——你呢?你当时跟青娘相认靠的是不是也是这个镯子?”
萨拉虽然不知道武曌为何想起了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道:“是啊,遇见青娘时,我的那个镯子发热,青娘的簪子也发了热,我们两个还是费了一番周折才相认,后来琢磨出来,想必这个东西是遇见了上辈子熟识的人便会发热。”
“青娘当时看见您,也是簪子发了热才扑上去的,但确定是您恐怕还是对您的熟悉。”萨拉苦笑道,“我们伺候了您几十年,不敢夸口揣测帝心,但您的一言一行,癖好习惯都了然于心,看得多了,您就是换了一副面貌仍旧能够相认。”
武曌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道:“我一直奇怪,按说你们是因为金簪镯子才到的这里,那么我应当是因为剩下的那个金冠——但那个金冠现在在哪儿呢?”
“你管着彭伯利庄园的大小事情,清点库藏的时候可见过这样一个金冠?”
萨拉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没有,绝对不在彭伯利的库房里。之前清扫家中惫懒耍滑、手
脚不干净的仆人,库房都是我看着一一清点的,要是有我肯定不会不知道。”
“那就是了。我手里的珠宝也并没有这个金冠。”武曌点头道,“所以我奇怪,心里也一直放不下——你说,既然我们能来到这个异世,那、会不会不知什么时候又消失不见,去了更远的未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