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送给萧宴,颤颤惊惊地说明了这是太子妃赶制出来的。
萧宴头都不抬一下,让人放入库里,周卫一听就知道自己押对宝了。
隔日,萧宴去给皇后请安,皇后顺口提了一句:“江氏做的衣裳不合心意?”
萧宴愣了一下,“什么衣裳?”
“你、你能不能上点心?”皇后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想了想,等人入宫了再作打算,指不定儿子现在喜欢着,等见到更漂亮的姑娘就会忘了琴师,“罢了,我去见见绾宁,你可要同行?”
“儿臣不去了。”萧宴淡漠地拒绝。
皇后也不勉强,令人做做准备,秦绾宁留在了云华宫里待嫁,为显恩德,她要去添妆。
“陛下对她多有眷顾,想来是感念秦州当年助他的恩情,人啊,都很矛盾。”皇后自问自答,秦家的人叫人唏嘘不已,但这些都是朝堂上的事情,与她这个后宅妇人没有关系。
皇后到了云华宫后,里面坐了不少人,蒋国公魏莱的女儿魏襄靠着门边坐着,挨着她的是陈国公的次女侯明.慧。
还有陨国公殷开的儿子新娶的妻室赵氏,以及卫国公李间的夫人。
四位开国功臣的府邸都来了人。
皇后姗姗来迟,众人行礼问安,皇后示意她们起来:“绾宁呢?”
“身子不适,在屋里躺着。”秦婕妤胆颤,天晓得她多害怕应对这些牛鬼蛇神。
魏襄冷冷道:“翻身就要拿腔作势了,还当在徐州呢,还以为自己是嫡出的姑娘。”
侯明.慧眼神闪烁,魏襄最嫉妒的就是秦绾宁的相貌,方才匆匆见了一眼就更加不对劲了,她小心道:“魏姐姐说笑话呢。”
“不是吗?失踪那么久了,我都以为死了,凌王竟然来求娶,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勾搭上的,指不定学了那些青.楼女子的手段,恬不知耻。”
赵氏不知情,但听魏襄的话露出厌恶的神色,“魏姐姐搭理她作甚。”
“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她当初是不是厚着脸皮往太子跟前凑,太子殿下不喜欢她,她没了指望,转而勾.搭凌王了。”卫国公夫人也说了一声,她是知晓最多的,秦绾宁最喜欢的是太子殿下,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侯明.慧沉默不语,绾宁不是这种人,秦家败了,这些婶娘姐妹就开始践踏绾宁。
皇后也是不说话,秦绾宁与太子的事情不算是秘密,太子不喜欢秦绾宁也是人人都知的事情,凌王爱娶是他的事情,她也管不着。
一侧的秦婕妤话都不敢说一句,面对这么多张嘴巴,她就算开口也说不过去。今日说是来添妆,不如说是来奚落的。
尤其是相貌普通的魏襄,绾绾的美貌在她眼中就算罪,当年就是有人拿她和绾宁相比,还引用了东施效颦的例子,气得魏襄回去大病一场。
皇后拿出自己给的添妆,是一套头面,红色宝石璀璨,打开漆盒就熠熠生辉。
魏襄看得眼睛发胀,唇角撇了撇,“娘娘真大方。”
皇后笑笑:“本宫一视同仁,你出嫁的那日我也给了。”
“娘娘,那可是罪臣之女。”魏襄不服气,秦绾宁那个小贱.人凭什么和她作比较。
皇后却道:“那是凌王妃,是陛下的儿媳,是凌王的正妻,位分比你们大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秦绾宁成了王妃了,将来是见面,就是她们弯腰行礼的时候。
魏襄咬咬牙,没吭声,侯明.慧依旧笑意浅淡。
“本宫不坐了,你们继续说话。”皇后起身就要走,众人忙不迭跟上脚步,魏襄扶着皇后,笑靥如花,“昨日妾身见到了太子妃,太子妃同妾说娘娘宽厚,未入东宫就拿她当女儿来待,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卫国公夫人跟着附和笑道:“娘娘惯来宽厚,可惜我没有女儿。”
卫国公李间育有三子李世东、李世南,李世北,如今两个儿子放任在外间,只有小儿子留在身边。
皇后笑了笑,很满意被人追捧,看人脸色大半辈子,她也能扬首抬胸做一次人上人了。
秦婕妤一直目送她们离开,又气又哭,在徐州的时候,这些人哪里敢对秦家人不敬,一朝天子一朝臣,世道都变了。
她狠狠地哭了一通,六皇子下学回来,她忙擦干眼泪去迎。
六皇子搂住母亲,亲切道:“母亲,今日先生夸我了。”
“那你不能骄傲,还要继续努力。”秦婕妤绽开笑颜,她的儿子就是她的希望,她凝视儿子明亮的眼睛:“在外切记要照顾好自己,不认识的宫人内侍不要搭话,听嬷嬷的话。”
六皇子很认真地点头,“母亲,父皇的身子又不好了。”
“那是老毛病了。”秦婕妤换了心思,她对皇帝没有喜欢,她是秦州送给皇帝的礼物,秦家一败落,她就失去了靠山。
世道就是这样,没有永远的富贵。
*****
园囿里的桃子红了,秦绾宁巴巴地等了两日,桃子并非等到全部红,只要桃尖红了就可以。
秦绾宁撸起袖口摘了一个,秋潭在后面龇牙咧嘴,“姑娘,这个可酸了。”
“我不信,我要试试。”秦绾宁将新摘的桃子用帕子擦了擦,贝齿轻轻咬了一口。
就这么一口,就让她皱起眉眼,秋潭登时就笑开怀,“我说酸吧,桃子还嫩着呢,我昨日吃的时候酸得我都要吐了。”
“你昨日吃了,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秦绾宁气得拿桃子砸了过去。
秋潭一听露馅了,忙捂住嘴巴就要跑,坏嘴、坏嘴。
白貂在林间穿梭,一会儿跟着秦绾宁跑,一会儿停下来摸摸自己的肚皮,原地打个滚,再去追自己的主人。
午后,秦绾宁躺在榻上小憩,白貂缩在她的一侧。
白貂忽地一动,睁开眼睛,面对一双狼一般的眼睛,它立即警惕起来,低低叫了两声。
秦绾宁立即醒了过来,迎面撞上萧宴阴鸷的神色,“你怎么来了?”
萧宴竟盯着她腰间的小东西,“哪里来的?”
秦绾宁咯噔一下,若说是朱策送的,萧宴必然会弄死了,她垂下眼睛,扯谎道:“是朱夫人送来的,若是给我这个女儿的礼物。”
“朱夫人……”萧宴不信,伸手去捉,秦绾宁立即抱住白貂,“别杀它,它不会与你争什么。”
萧宴偏执,不准秦绾宁眼中出现其他人,云华宫有只麻雀,秦绾宁玩了两日,后来莫名其妙就死了。
秦绾宁不想再造杀戮,早知他今日过来,就让秋潭将貂儿送去园子里玩。
“萧宴,我带你去林子里摘桃子。”她心惊胆颤,感觉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里了。
萧宴这才将视线从貂儿身上转移到秦绾宁的面上,眉眼舒展,“你怕什么,不过一只畜生罢了。”
秦绾宁眼睫轻颤,“你怎地过来了?”
“事情办完了就来看看你。凌王妃再过几日就要出城去扬州。”萧宴笑着在她身旁坐下,手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腰肢,贴着她。
秦绾宁不反抗,“你特地来告诉我的?”
“嗯,让你死了这条心,从今以后你就不是秦绾宁了,她会代你同凌王完成婚事。”萧宴懒洋洋,与方才的阴鸷大不相同,指尖轻轻捏着腰间上的绸带。
秦绾宁不想再与他争了,拉着他往林子里走。
烈日蜇人,萧宴就像无事人一样慢悠悠地走着,秦绾宁拉着他走快些。
走到桃林,秦绾宁出了一身汗,探首去看,猫着身子摘了一颗桃尖通红擦了擦,再递给萧宴:“试试,可甜了。”
她笑了笑,真诚又坦荡,乌黑的眼睛在树荫下极为明亮,看得萧宴心口发软,没怀疑就大口咬了。
很快,一只桃吃了,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秦绾宁瞪大了眼睛,“甜吗?”
萧宴点头:“和你一样甜。”
秦绾宁纳闷了,试着又摘了一颗,可她不敢试,犹犹豫豫。
萧宴见她自己犹豫不决,索性替她解决,夺过桃子,顺势揽过她的腰肢,咬了一口桃尖,含住她的唇角。
桃肉自然过渡到秦绾宁的嘴里。
秦绾宁酸得想跺脚,偏偏萧宴咬着她不肯放,酸味在嘴里放大到了极限。
萧宴将吻加深,舌尖抵着桃肉。
树荫下凉风微起,漾过清风,撩得发稍轻动,萧宴的手慢慢地安抚被风吹起的发丝,直到秦绾宁的眼眶涌出泪水。
他才大赦般松开她。
秦绾宁哭了,擦了擦自己被酸出的泪水,干瞪了一眼,萧宴笑着反问她:“甜吗?”
“甜……”秦绾宁欲言又止,酸死了。
萧宴开怀大笑,像个傻子一样,羞得秦绾宁小脸涌起晚霞般的红晕,“萧宴。”
“很甜的。”萧宴不笑了,隐隐有几分兴奋,凝望和含羞的少女,这是他梦中最得意的少女,也是他亲自折断她的翅膀禁锢在身边。
秦绾宁哑口无言,不甘心被他戏耍,抓起他的手臂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萧宴不为所动,凝视她后颈白嫩的肌肤,反而笑了笑,“确实很甜。”
秦绾宁气得咬不动了,撒开他的手就回屋安歇,白貂又跑到她的脚下,她想抱又不敢抱,作势轻轻拂开它,将它关在门外。
白貂可怜地叫了两声,默默地蹲在门旁。
萧宴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它,嘲笑一句:“真可怜。”
他直接推开了门,貂儿一跃而进,萧宴比它更快,逮住后腿丢了出去,自己大咧咧地走近秦绾宁。
“绾绾。”萧宴宣示自己的主权,捏了捏她的脸。
秦绾宁少不得又被他折腾一番,日落黄昏的时候,萧宴才离开,回到宫里后,大婚的礼服送来了。
精美无暇,庄重大气。
周卫在一侧候着,萧宴就瞧了一眼,“收着吧。”
“您试试?”周卫小心道。
萧宴不耐:“不试,做你的正经事。”
周卫大气都不敢喘息,太子大婚的礼服分明很大的正经事,他拿出一封送来的文书递给太子:“楚王一出城就病了,带病上路,下面的人都说楚王、说楚王……”
后面的话不敢说了,萧宴接过话来:“夸他能干,不顾病体也不耽误行程,这招苦肉计可真厉害啊。传孤的话,送大夫过去,悄悄下些猛药,让他真的带病上路。”
你要好名声,孤就帮帮你。
周卫领命,又说道:“大婚那日,婚车由东华门入,秦家姑娘的婚车从北门出。”
东华门庄重,北门萧索,一看就知高低。
婚礼由皇后操持,陛下鲜少过问。皇后故意定在同一日,就想打压凌王的锐气,人不在京内还让陛下这么挂心,若不给些苦头,只怕还想着越过太子去。
周卫知道但不会说出来。
萧宴听后也没有异议,“照皇后的吩咐去办,另外送些赏赐去朱府。”
周卫眼皮子一跳,“不如等朱家女儿入宫后再赐?”
“现在就去,江家气势太大,强自抬高江家只会让旁人看低皇家。”萧宴坚持道。
“臣这就去办。”周卫揖礼。
“不,孤拟礼单,你去送。”
周卫头大了,太子这么一来,皇后那处又要不高兴了,没办法,谁叫他是太子的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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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赐送到朱府,江家人很快就知道消息了,江夫人愤恨不平,自己的女儿死了,便宜了庶女不说,如今又让别人打自己的脸。
江夫人出身诗书门户,满腹才情,她的女儿江朝露秉持她的意愿,当初才提出不让太子纳妾的事情。
现在她又想撺掇庶女去告诉皇后,庶女不听话,迟迟不肯跟皇后说话,这才有了现在的事情。
江夫人呕死了。
江蒹葭听闻后没有说话,对铜镜梳妆,珍珠粉美白很有用,她的肌肤白了不少,比起以前,更漂亮了些。
嫡女特地过来找她商议,见到那张脸变白了以后心中又是膈应,她的女儿若还活着,也轮不到江蒹葭。
她气恨,又陪着笑脸:“蒹葭。”
“母亲来了。”江蒹葭继续看着镜子,并没有起身行礼问安的意思。
江夫人咬牙装作不在意,故作亲昵道:“夏日里荷花开了,娘娘宣你进宫看荷花。”
江蒹葭对镜扶了扶发髻上的金步摇,步摇上有一翠羽,精美华丽,这是皇后赏赐下来的,也最得她喜欢。
江蒹葭故意炫耀皇后的赏赐,江夫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谁叫她的女儿死了。
“母亲让人备好车马,我这就去进宫。”
江夫人一句大话都不敢说,“母亲这就叫人去准备。”
江蒹葭得意地笑了,她可没有忘记嫡母当初带她来京是做什么的。
车马备好以后,江蒹葭风风光光地入宫,世家女子作陪,唯独没有去请在云华宫里待嫁的‘秦绾宁’。
角落里的小内侍左右看了一眼,仔细寻找着他家王妃的踪迹,没成想,竟然扑了空。
小内侍生气,掉头就走了,回去后发了一通脾气。
长史禀道:“秦姑娘被太子藏了起来。”
凌王不甘心,“你去朱家看看。”太子纳了朱家女为妾,据他所知,朱家并没有适龄的女儿。
朱策是萧宴的心腹,认了秦绾宁做妹妹,再让她嫁给萧宴,这是一桩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他想孤娶一冒牌货。”
长史回道:“臣觉得那位秦姑娘不大爱说话。”他说是云华宫里的那位。
秦绾宁与秦婕妤沾了点亲,前不久就被陛下安排住进云华宫,更得了从宫里发嫁的恩宠。
恩宠来得太快,就会让人嫉妒,长史想起私下里的那些谣言,斟酌要不要告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