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绾宁憋着一口气,“奇丑无比。”
萧宴脸也红了,嘀咕道一句:“朕做了半月。”
除夕夜见到她后,他就开始做兔子灯了,断断续续做了半月,做了又拆,拆了又做,他还特地问了名师。
不想到她嘴里,就一句‘奇丑无比’。
秦绾宁没搭理她,自己抱着册子走到户部尚书面前,谦虚道:“我有些地方不懂,还望您老指教一二。”
没有人不喜欢谦虚又不耻下问的人,张尚书笑得眼睛没缝隙,拉着‘凌王’去屋子里教导。
萧宴落单了,孤零零的站在屋檐下,高铭走来,“陛下可要回宫?”
“不回。”萧宴不大高兴。
高铭察觉陛下心情不好,下意识就道:“您可要歇息一下?皇后娘娘说了,让您别太劳累,让您多加休息。”
“你怎么那么多话,滚。”萧宴很客气地赶走了内侍长,走到秦绾宁的窗前徘徊。
窗户是开着的,从窗外恰好可见秦绾宁的一双腿。
修长、笔直。
萧宴想到许久以前,床.笫间,秦绾宁娇软的身子,雪白莹润。
“陛下……”高铭的声音再次响起,“皇后娘娘让人问您,您何日回宫?”
今日是皇后的生辰,皇后在宫里巴巴地望着萧宴回去给她庆生。
萧宴被人打断回忆,回身凝眸望着高铭,漆黑的眸子冰冷无光,高铭吓得后退几步,快速地滚了。
屋里的秦绾宁与张尚书天色擦黑才出来,皇帝还没离开。
不仅皇帝没有走,户部上下都在等候着,皇帝不走,他们也不敢走阿。
秦绾宁气定神闲地走了出来,她对户部上下有了很多了解,眼前一抬,萧宴就像门神一样站着。
张尚书吓得后退两步,淡然行礼,“陛下。”
“卿家辛苦了,朕让人备了酒宴,犒劳各位,这里离凌王府上最近,朕让人送去了凌王府。”萧宴漫不经心道,背后映着漆黑的月色,身形岿然不动,似山岳。
众人都明显露出喜色,张尚书撸撸胡子,满脸欣慰。
秦绾宁星眸圆瞪,忍不住剜了萧宴一眼,对方挑衅地看了一眼,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长兄姿态,“凌王辛苦了。”
秦绾宁避开她的触碰,恨不得上前咬他一口,将他那张脸咬花。
一行人去了凌王府,闹得凌王府人仰马翻,婢女小厮来不及,秦绾宁让人去长公主府借些人来用。
半个时辰后,长公主亲自过来了,朱策领着人帮忙,更将自己珍藏的好酒带来。
开宴后,明华与秦绾宁坐在一席,她挡去了萧宴的视线,萧宴的角度只能看到秦绾宁摆在桌上的一双玉手。
萧宴气得连喝了几口酒,张尚书带着属下去敬酒,谢陛下的招待。
明华担忧秦绾宁的处境,“你怎地成了户部侍郎?”
秦绾宁咬牙,“陛下下旨的,我能拒绝吗?”
“这……”明华不知该怎么说的,他这个弟弟脑子里也不知想什么,将朝臣治得服服帖帖,可唯独不知如何哄绾绾高兴。
她觑了萧宴一眼,等人都退下后,自己提着酒盏走过去,“我也敬陛下。”
萧宴微醺,抬起酒盏,余光看向秦绾宁,她目视前方,侧脸在灯火的照耀下,温柔娇软。
他不舍般看了两眼,明华却道:“阿宴,你何时才能长大呢?”
听到熟悉的称呼,萧宴浑身一颤,酒意去了大半,“长姐是何意思?”
明华小小地抿了一口酒,“字面意思。 ”
萧宴咀嚼这几字,还是没有明白过来,明华扭头就走了,坐下后给秦绾宁斟酒,悄悄告诉她:“别和没长大的孩子计较。”
秦绾宁觑了一眼萧宴,没吭声。
散席后,明华拥着萧宴离开,不给他缠着秦绾宁。
翌日秦绾宁要去上朝,穿着绯色朝服,没骑马,坐车入宫上朝。
马车在东华门停下,再度遇到郭微,对方喜滋滋地上前恭贺‘凌王’。
秦绾宁没有多大的兴趣,停在了宫门后接受检查,“怎地每回入宫都能见到郭统领亲自当值?”
“臣也排班,轮到臣,臣就来了,殿下入宫极少,许是巧合了。”郭微笑得认真,见到凌王细皮嫩肉的样子也是觉得有意思,
谁不喜欢看俊郎美人。
检查过后,秦绾宁悠哉悠哉地往宫里走了,她走得极慢,后面的朝臣都渐渐将她超了过去,也有是跟着她一道悠哉悠哉地慢慢走。
走到紫宸殿的垂龙道上的时候,陨国公殷开来了,他走得快,片刻的功夫就赶上秦绾宁。
“殿上是不是不适应?”殷开极为关切道。
秦绾宁点头:“是不大适应,国公爷近日可好?”
“好、好得很,我得了坛好酒,改日请殿下喝酒。”殷开爽朗大笑,近日李魏两家都是臭名昭著,他每日都高兴得睡不着觉。
垂龙道上的朝臣渐渐多了,两人不好细说话,就没有再说,两人慢步行走。
踏上台阶的时候,楚王来了,睨了一眼秦绾宁,“凌王也来了,看来有热闹看了。”
秦绾宁慢慢悠悠回话道:“楚王兄自己都是热闹,还需看旁人的吗?”
楚王一怔,不顾在侧的陨国公就说道:“凌王自觉得了块大馅饼,可你不看看自己是不是有那个能力,不要到时候死得不明不白。”
秦绾宁一脚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檀口微张:“死了便死了,我至少还有女儿送终呢,楚王兄哪一日死了,只怕棺材头前无人哭丧呢。”
楚王气极,“说来说去你不就仗着自己有女儿,有甚可得意?”
“我偏要得意,你有本事就自己生一个?”秦绾宁挑了眉梢,抬了下颚,目露‘嚣张’。
楚王拂袖离开。
‘凌王’与陨国公跟着进殿,殿内的人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秦绾宁不知自己的位置,观察了会儿,户部尚书张际指了指楚王身后的位置,她感激一笑,快步走过去。
楚王冷望她一眼,没有逞口舌之快,闭嘴不说话,秦绾宁也清闲,站着不动了。
片刻后,皇帝来了,众人叩首行礼,皇帝叫起。
皇帝在人群中找到瘦小的身影,绯袍俊俏,皮肤雪白,一双眼睛乌黑明亮,他盯着看了会儿,直到有朝臣出来禀事。
他这才收回了视线。
秦绾宁百无聊赖,给只耳朵给他们,自己一面听,一面想,她听得认真极了,架不住前面有人捣乱。
楚王没事做,拿笏板抵着她的腰,“你听得懂吗?”
秦绾宁不想和他吵,拿自己的笏板抵开楚王的笏板,两眼一瞪,露出凶巴巴的眼神,“闭嘴。”
她瞅着很凶,尤其是那双眼睛,楚王讪讪地转过身子。
两人的小动作没人在意,上座的萧宴看得清清楚楚,拿着奏疏拍了拍案牍,“楚王,你这事情办妥了吗?”
楚王被点名,先是一惊,而后俯身出列,揖礼道:“臣在办了。”
楚王采购一批棉絮,是很小的一件事,偏偏办了很久,皇帝不催,下面的人就不敢催。
萧宴今日当众提出来,其他人就跟着询问,楚王被迫答应迅速些。
朝会很快就结束了,秦绾宁跟着人一道出去,与来时慢吞吞的速度不同,她走得极其快,萧宴来不及说话,人影就没有了。
萧宴砸了奏疏,“秦绾宁。”
秦绾宁溜得很快,同张尚书一道去了户部衙门。
下衙后,照旧回府。
一来二去,秦绾宁三点一线,渐渐地适应在上朝去衙门里的日子。
这日回府后,长史递来一份礼单,悄悄告诉她:“有人求您办事。”
户部是个肥缺,不少人挤破脑袋想进去。厚礼不少,秦绾宁粗粗扫了一眼,将礼单放下:“办什么事?”
“想进户部,让您帮忙,这、等同于卖官了。”长史先提醒,面前这位主子对朝堂上事情不大明白,凌王走前交代了,一定要紧紧盯着,不能疏忽。
秦绾宁顿时明白过里,想起李世南的事情,“你去查一查送礼的是什么人,礼单誊抄一份再给退回去,指不定人家给我们下套呢。”
长史也跟着反应过来,“这些时日陛下在严追卖官一事,卫国公李家就触了霉头,您若是参与了,陛下可就有理由来严惩凌王府了。”
不等秦绾宁吩咐,长史立即出去让人去查。
秦绾宁在小榻上躺了下来,没等安定,小厮引着殷石安过来了。
殷石安提着一匣子东西过来,探头进来,秦绾宁坐起身子,笑靥如花,“你怎么来了?”
匣子里是红宝石,还有几颗东珠。
秦绾宁没有收,殷石安先开口:“我就是来答谢你的,李世南被贬了,永不录用,命不准入朝。”
这等同是给了李家一个大耳光。
秦绾宁笑了,“原是这事,不过我这里也有一桩子事,有人想进户部,托我帮忙呢。”
殷石安一怔:“卖官?”
秦绾宁点头,“正是。”
“你不能答应。”殷石安惊得站起身来,捂着脑袋想一圈,兀自打转,嘴里不停说话:“这个时候上面严厉追究,还有人给你送礼,你想想啊,你若接受了,你可就被人捉住把柄了。”
“你说、是谁要害你?”
秦绾宁却道:“我让人去查了,这等手段有些拙劣,不难查出的。”
殷石安问:“你反应挺快的,是该好好查查,我也帮你去查。我回府找我爹商量去。”
不等秦绾宁回应,他就急着走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秦绾宁看着那只小匣子,不禁开始思考,殷石安善良,是否知晓秦家的事情?
殷石安离开后,长史也很快就查清楚了,对方是一商贾,想要摆脱商贾的身份,打听到了买官的事情,被人引着来凌王府试试。
秦绾宁就好奇,“谁搭线的?”
长史面如菜色,“楚王搭线的。”
“猪头脑子。”秦绾宁骂了一句,楚王失去命根子后办事就开始不带脑子了,她想了想,回书房拟了奏疏。
让萧宴处置去。
殷家也很快给了答复,拟了奏疏将楚王告了。
没过多久,楚王被罚禁足,半年都不用出来了。
秦绾宁让人将匣子给殷家退了回去,这时凌王回来。
凌王身上带着伤,腰间开了一道血口,人进王府后就倒了下来,秦绾宁顾不得其他就让人请了大夫。
凌王府请了大夫,萧宴也知道了,面前的稚子画像被他收了起来,他看向右边的一幅画。
十岁的秦绾宁很漂亮,笑起来温柔明媚,她对他很好,总是会将他喜欢的东西给他分享。
那双眼睛像极了春水,潺潺流动,很暖人心窝,润物无声。
可如今呢,那双眼睛不爱笑了,对她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
萧宴感觉一阵窒息,怒气站了起来,深深呼吸,他敛下心思,吩咐道:“让人去请长公主。”
内侍长匆忙去请了。
半个时辰后,明华赶来,气喘吁吁,“找我什么事?”
“帮我去趟凌王府。”萧宴说道。
明华打起精神,“收回你的那些烂灯笼,我不帮你送。”
萧宴心虚:“不是灯笼。”
明华奇怪:“那是什么?”
萧宴认真:“一笼子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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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马车停留在凌王府的门口,小厮捧着几只兔子去敲门。
进府后,秦绾宁迎了过来,见到几只雪白的小兔子,不禁笑了:“珠珠还小,不会玩兔子,你这送早了。”
明华冷着一张脸,“这是陛下送你的。”她都不好意思,都多大的人了还送兔子。
要送也是在绾绾年少的时候送,都大了,谁还会喜欢这些?
秦绾宁笑了。
因为,深埋在骨子里的不屑。
“我不喜欢。”秦绾宁拒绝了,她不喜欢兔子,喜欢貂儿,她让人将貂儿从扬州接回来。
再等几日,她就会看见貂儿了。
明华没有办法了,“你就收下吧,我也是不易,送你一回兔子,我就能将玉章留在公主府呢。”
“他还真是大方。”秦绾宁嫌弃道。她看向小厮手中的兔子,走过去,接过来一只,揪揪兔子耳朵,“凌王受伤了,怀疑是陛下刺杀的。”
凌王与萧宴之间注定是不能和平共处的。
“伤得严重吗?”明华敛了玩笑的心思,拉着对方的手,缓缓向后院走去,低声道:“凌王有兵,又拿你做挡箭牌,你觉得陛下能容忍吗?”
最关键是凌王死了,陛下就能将绾绾留在身边。
男人的欲望看似复杂,说到底也很简单,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明华太懂自己的弟弟是什么心思,绾绾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拔了疼,不拔难受。
青梅竹马,终究活成了青梅竹马。
秦绾宁看着明华平静的神色,眼中闪过异样的情绪,“是陛下动手的?”
“我猜的,陛下嫌疑最大,我和你说句心里话,陛下的性子这些年来与以前不大一样了。”明华拉着绾绾的手,下意识就降低了声音,“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男人之间的事情不是我们该掺和的,他们斗他们的,我们算计我们的。”
“阿嫂,你也变了。”秦绾宁愣了一下,抬眼看向阿嫂,以前的阿嫂善良正直,并非这般冷酷。
明华淡笑,“难不成只准叫旁人欺负我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