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立即改口:“你去哪里?”
秦玉章心思耿直,玩不过这么老谋深算的长辈,诚实道:“玉章给珠珠做糖。”
“糖啊……”凌王故意拉长语调,又装出不懂的样子,“好吃吗?”
“好吃。”秦玉章点头。
凌王找到了理由,立即道:“那我陪你去做糖,珠珠好动,我给你看着珠珠。”
秦玉章半信半疑,总觉得凌王殿下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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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王走后,秦绾宁整理好衣襟,走到桌案上,上面放置着许多文书,翻开一册,她凝紧了眼眸。
魏襄以县主的身份嫁给了户部侍郎的长子沈洸,户部是个肥缺,不少人挤破脑袋想去里面。沈洸却去了大理寺,如今官居大理寺少卿。
魏襄与沈洸成亲几年,一直未有子嗣,沈夫人想给长子纳妾延续香火,魏襄不答应,甚至扬言妾室敢进门,她就让她父亲毁了沈洸。
关系自己儿子的前程,沈夫人忍气吞声,沈洸更是不敢纳妾。
在府里不敢纳妾,但沈夫人给儿子在外间买房子买了女人,如今外室都怀孕八九月了,临盆在即。
情报里将妾室在哪条巷子都查得很清楚,地址明白,哪些仆人伺候妾室,都查得清楚。
凌王的心思,昭然若揭,他要毁了魏襄。
秦绾宁将册子都放下,自己也坐了下来,漆黑的眸子一片清明,将册子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让人找来长史。
自己趁着长史未来的间隙里将地址誊写在纸上。
长史来后,她将地址递过去:“将这个蒋国公府魏家送去,就说这个屋子里住着一个即将临盆的女人,孩子的父亲叫沈洸。”
凌王不懂女人的心思,她懂。
长史立即去了。
秦绾宁放下笔,坐在桌案上,唇角翘了翘,想起昨日萧宴眼中热切的光色,心忽而沉了下去。
她站起身,走到屋檐下,目光落在浮云上,云卷云舒。
到了晚上后,凌王屁颠屁颠地来了,手中捧着一只匣子,喜滋滋地打开,拿了一颗糖给秦绾宁。
不就是奶糖,他也会做。
秦绾宁皱眉,“你不会又偷了玉章的糖?”
被人戳破糗事,凌王没忍住,脸色涨得通红,“吃怎么能叫偷呢?”
“我不吃了,你赶紧给送回去。”秦绾宁害怕了,今日在横梁上她贴着凌王,心都要跳了出来。
凌王却道:“这是我做的。”
秦绾宁并非是好糊弄的人,朝他投去了狐疑的眼神,凌王将糖匣子放在桌上,自豪道:“我自己做的,跟秦玉章后面做的。”
话音刚落,长史匆匆来了,“殿下,陛下又来了。”
半夜出宫来凌王府来上瘾了。
第35章 三十五 [VIP]
皇帝白日里忙得见不着人影, 天色一黑,换上常服,在凌王府花厅里一坐就是半夜。
到了上元节这日, 秦绾宁早早地溜了, 去了对门公主府。
进府恰见朱策出门, 朱策未曾想到凌王会跑来公主府,脚步一颤, 他迎了上去,“凌王殿下。”
“驸马去何处?”秦绾宁不客气地问一句, 上元节不陪着自己的妻子还想往哪里跑?
朱策儒雅端方,闻言后举袖一笑:“臣回府上陪阿瑶。”
他抬眸, 对方穿着霁青色袍服,领口一圈白色的毛衬得脸颊白皙如玉。
书里说美人如玉,美人指的是女子,而面前的人却是男子。
朱策叹气,凌王真是堵住了天下姑娘的路。
“阿瑶是谁?”秦绾宁好奇,一双娇嫩的手从袖口里伸了出来, 慢慢地整理襟口, 手背与领口的毛几乎成了一色。
朱策被‘凌王’看得不好意思,脸颊微红, “阿瑶是臣的妾室。”
秦绾宁不语,双眸不再是以往的明澈湛亮,而是染了蕴怒,对面的朱策警惕地察觉到她的不悦, 忙开口解释:“长公主令臣立刻, 她与人约好逛花灯的。”
“对啊, 本宫让驸马回府的。”
明华的声音传了过来, 朱策卸下重担,匆匆揖礼,逃似的离开了。
秦绾宁不高兴,“你这位驸马太不知好歹了。”
“得了,你少说几句,你来做甚?”明华将面前的不速之客从头至尾打量一遍,修身如玉的小郎君走到哪里都是祸害,“除夕宴后三位郡主一个劲向我打听你的事,显然是不想进宫了。你啊,太会搅局。”
“我能有什么办法,怪阿爹阿娘将我生得太好看了。”秦绾宁有所求,亲昵地拉着明华的胳膊,“我们出去办件事,好不好?”
“随你,我想给你换一身乞丐破衣裳。”明华没有办法,绾绾的脸太过招摇了,她都不禁好奇真的凌王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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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黑后,御街上的花灯都点亮了,遥远看去,犹如一条玉带。
马车在街口停下,秦绾宁扶着明华下马车,做足了小郎君的姿态。
她一下马车就引了不少人停下驻足,纷纷打量,街边卖灯的小贩热情地招呼两人,“夫人、郎君来买盏灯吧。”
明华挑了一盏兔子灯,秦绾宁提着,两人慢悠悠地往御街里面走。
人多,花灯也多,热热闹闹,一眼看去,没有尽头。
走着几步就遇到熟的人,灵安郡主同好友也提着花灯,瞧见熟悉的人后就挤了过来,“明华长公主,凌王殿下。”
秦绾宁穿着华服提着灯,俊俏可爱,灵安不自觉就笑了,明华心里害怕,赶忙接过绾绾手中的灯,“灵安郡主,”
“来逛一逛灯会。”灵安瞧了一眼秦绾宁,羞涩地垂眸。
秦绾宁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算计着时辰后拉着明华快走几步,灵安紧步跟上来,“两位殿下去何处?”
“随意看看。”明华答话,余光落在灵安娇羞的面色,心中叹气,都是看脸的姑娘。
街市上人不少,来来往往,锦衣华服,宝车香薰,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秦绾宁走到哪里都会惹来行人的打量,货郎挑着担子围着她走,“小郎君可要挑一些送姑娘?”
明华过去择了几支珠花,送了一支给灵安,其余的自己留着,见秦绾宁腰间空荡荡的,又挑了块普通的玉穗给她系上。
货郎这才远离她们。
明华埋怨道:“跟你出门真不好,白白花我不少银子。再这么走下去,我都快破产了。”
秦绾宁抹着自己的脸颊,“我瞧瞧可有卖面具的。”
“有,在那里。”灵安手指前方的摊贩,那里摆着十数个面具,也有几个姑娘在挑选。
秦绾宁挑挑选选拿了一张阎罗的面具,恐怖吓人,灵安皱眉,“殿下如此好看,凭白被面具毁了,不如选云中君的,雅致些。”
“就阎罗的。”明华插话道,同灵安解释:“省事些,不然今晚别想安稳。”
秦绾宁戴着面具继续逛灯会,三人走到一个呈现十字形的路口,那里有人在候着。
明华心领神会,拉着灵安走过去,来人也戴着面具,手中提着一盏做工粗糙的白兔灯。
灵安是养尊处优的姑娘,用什么东西都要好的,见到这么不起眼的白兔灯,觉得这是暴殄天物,“这灯做了就得好好做,做成这样太难看了,你怎么还拿出来显摆呢?”
来人穿着一身黑衣,看不见面容,但面具下的一双眼睛阴冷深邃,灵安对上那双眼睛几乎被吓退了,太可怕了。
秦绾宁被灵安的话的提醒了,来人手中的灯确实很难看,她让人在这里候着,但没有让带兔子灯。
带就带了,还带这么难看的。
秦绾宁没提起,跟着来人的步伐朝着巷子里走去。
灵安好奇:“去哪里”
“听曲。”秦绾宁回答。
金陵人喜欢听曲,灵安听后也没有怀疑,一行人跟着来人走到一处灯火亮堂的地方。
来人瞧了瞧门,出来一婢女,婢女抱歉:“今日来了贵客,怕是不能招待你们。”
有人敢拒绝凌王。灵安好奇,“哪位贵客?”
婢女道:“楚王殿下。”
灵安撇撇嘴,没有说话。
‘凌王’不骄纵,被拒绝后就要回去,走到一半的路上却见涌来一批侍卫,她们焦急退去,仆人更是将秦绾宁挡在身后。
昏暗的视线里秦绾宁鼻尖动了动,她好像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侍卫们都带着棍棒,齐齐往巷子里跑去,似乎很急躁。
几人被吓得都不敢说话,她们是听曲的,没有带人过来,就这么几人,压根就打不过对方十几人。
她们瑟缩在暗处,侍卫走后走来几个婢女,婢女手提着灯笼,灯给后面的人照着路。
灯火明亮,清晰地照见了后面的人。灵安瞧得清楚,不觉瞪大了眼睛,悄悄说道:“是魏县主。”
“她们这是要做什么?”明华也不由好奇了。
好奇心压过理智,灵安怂恿其他人:“跟上去看看就成了。”都是些女子,她不怕魏县主会伤害她们。
其他两人没说话,灵安试探着跟上去,秦绾宁与明华对视一眼,也跟上去了。
一路跟道一间宅子的门口,里面闹哄哄的,灵安冲了进去,秦绾宁欲进去,黑暗中有人拽着她的手,将她拉入怀里。
鼻尖涌动着疏冷的香气,秦绾宁眸色渐渐暗了下去,带着点厌恶。她拉着来人的手,毫不犹豫地咬了上去。
一声闷哼,来人将她抱得更紧。
狗皇帝……
秦绾宁咬得力道加深,拥抱着她的人觉得疼,微微瑟缩了下,将她拉入黑暗中。
萧宴笑笑,将人禁锢在怀中,“别咬,魏襄有大麻烦了。”
“她有麻烦我不会高兴,你死透了,我就会高兴。”秦绾宁恼恨地说了一句,嘴里弥漫着血腥气,“我的人呢?你将我的人弄到哪里去了?”
“你的人在我离开后就会送去王府。”萧宴的声音低而沉。
秦绾宁冷眼瞥着萧宴,恨不得在他脸上咬一口,闷声说了一句:“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萧宴的手慢慢松开,“魏襄的事情,会有人处置,你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秦绾宁没答话,推开她,越过他,朝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捡起刚刚不慎掉落的面具,郁闷地离开。
萧宴就像跟屁虫一样,步步不离地跟着她。
宅子里传来尖锐的叫声,“沈洸……”
是魏襄的声音,秦绾宁脚步一顿,修长的眼睫颤了又颤,没有理会,径直走了。
萧宴一旦插手,就变了味道了。
出了巷子,就是人热闹的灯会,人山人海。秦绾宁将面具戴上,后面的萧宴同样也是,两人的面具一样,都是凶神恶煞的阎罗。
秦绾宁回王府,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萧宴突然伸手拉着她,“不看看嘛?你以前很喜欢的。”
“现在玩腻了,在扬州的时候我很自由。”秦绾宁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萧宴没有说话,跟着她找到王府的马车,他皱眉问了一句:“萧遇呢?”
秦绾宁没有回话,吩咐车夫回王府,又让人给明华传话,自己回去了。
萧宴骑马跟着马车,一路上都没有停止,到了王府后,秦绾宁下车,萧宴下马。
赶来的长史一见陛下,吓得腿脚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活祖宗又来了!
萧宴跟着入府,贤妃立即就来了,“陛下来了。”
秦绾宁趁机去后院,贤妃让人办茶招呼,客气热情,没有任何怠慢。
一如既往。
萧宴没有发脾气,在待客的花厅里坐下,慢慢地品了口茶,开门见山道:“绾绾来京,凌王就放心?”
听到绾绾二字,贤妃就冷了脸色,“她是凌王妃,陛下该避嫌,至于她代替凌王回来,先帝是知晓的,并没有怪罪,甚至给我一封手书,赦免她的罪过。”
“朕没有治罪的意思,朕问的是凌王在何处?”萧宴听到那句‘她是凌王妃’后,心中的刺被拔了几寸。
“凌王遵循先帝的旨意去办事了。”贤太妃抿了口茶水。
贤太妃在先帝临死前见了一面,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晓,萧宴不相信先帝有旨意,“你们拿秦绾宁给萧遇挡刀。”
“挡刀?她都已给阿遇生了女儿,是凌王府的女主人,是阿遇用命换来的王妃。”贤妃也不气愤,将茶水放下,“陛下莫要觉得我们用心险恶,她若不愿,就算造一座囚笼,也是不成。”
一句话戳中萧宴的心,他囚了绾绾两年,最后呢?
“陛下在想凌王府利用她,可她站在金陵城仰仗的是凌王府的势力,没有凌王府,她就不会回来。”贤太妃徐开口,抬起眼睛,笑着望着对面的萧宴。
四目相对,贤太妃很平静,盯着萧宴的眼睛微笑。
萧宴起身,睥着她:“她仰仗你们的势力,可你们也在利用她来对付我。”
他整颗心都揪紧了,心里产生将绾绾当即带走的剧烈挣扎,有的时候来之不易,倘若她走了,他将后悔一辈子。
贤太妃神色温和,慢悠悠地说:“她是阿遇的妻子。”
萧宴僵持许久后的一口气松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贤太妃笑了笑,将茶盏端起来,复又喝了一口,茶水凉了,喝进喉咙里很舒服。
后院里的秦绾宁抱着珠珠睡不着,珠珠躺在她的怀里,睡梦中笑了笑,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唇角,秦绾宁低眸笑了笑。
她将孩子放了下来,走到外间。
凌王站在台阶下,背对着月光。
两人在台阶下坐了下来,周遭静悄悄地,一点人气都没有,觉得有些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