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碰面后,秦昭仪畏缩,行礼后就匆匆回到自己云华宫。
一回宫门,她就令人将殿门关上,六皇子不过五岁,正在殿内玩,见到母亲回来后扑了过去。
秦昭仪一把抱住儿子,摸摸他的脑袋,哄慰几句后就将儿子送给乳母。
大宫娥扶桑悄悄来说:“昨日偏殿的那位发了一通脾气,到了后半夜,太子走了,今晨竹茗进去伺候,砸了不少东西。”
秦昭仪不得宠,当日分配宫殿之际被分到北边的角落里的云华宫,距离皇帝的住处极为远。
云华宫远,无人问津,但宫殿颇大,前后都比皇后的中宫大,外间住着秦昭仪的母子,里面隐蔽之地,藏着秦绾宁。
秦昭仪算作是秦绾宁的堂姨母,太子将人藏进来后是给了她允诺,他若登基,必保六皇子余生无忧。
孩子都是母亲的命根子,秦昭仪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太子成了她最大的靠山。
两年来都安然无恙,有太子明里暗里的照顾,云华宫很安全,就在昨日,太子将人带了出去。
一晚上,秦昭仪都没有睡踏实,她害怕太子会杀了秦绾宁,男人一旦玩够了,就会变得不耐,再也没有耐心。她害怕极了,数度想进去劝谏秦绾宁不要同太子作对。
眼下不是最好的机会,自己一进去,秦绾宁就知晓自己在哪里,到时就会露馅。
秦昭仪食不下咽,秦绾宁却吃得饱饱的,昨夜被萧宴折腾后,她觉得自己太过弱小,难以与他对坑。不吃饭是虐待自己,她不会傻气虐待自己,总有一日会出去,到时才有力气与萧宴对付。
吃过午饭后,她主动到院子里走动,在墙角下转悠,扣扣砖块,踢踢脚下的泥土,看得竹茗心惊胆颤。
砖块与秦府不同,但她不懂烧砖,看不出什么名堂,更不能从一砖一瓦中看出自己所处的地方。
日子安生下来,又过两日,萧宴神清气爽地来了。
日落黄昏,秦绾宁换了一身莹白缕金牡丹对襟,站在墙角,白皙细腻的面容犹如羊脂玉,眼尾微微上扬,发髻上缠了海棠花,整个人在瑰丽色的光色下娇艳柔弱。
萧宴见到她,唇角勾了勾,“你想□□出去?”
秦绾宁回身,衣袂飘动,肩颈腰背在深色斑驳的墙面下显得纤细,曲线优美,这副身子落在萧宴的眼里,令他想起昨夜。
昨夜秦绾宁的抗拒,加深他的怒气。
最后,她依旧哭得睡了过去。
萧宴靠近,秦绾宁后退,几步下来,她被逼到墙角,萧宴比她高了些许,从他的角度恰好见到雪白修长的颈上的红痕。
痕迹在羊脂玉的肌肤上发出妖艳的光泽。
萧宴笑了,“昨日可开心?”
秦绾宁背部紧贴着墙壁,冰冷的触觉唤醒她对昨夜的恐惧。
萧宴与昨夜的暴躁不同,面上带着笑,眉眼如玉,他主动牵起对方的手,“孤得了一匹宝马,可日行千里。”
秦绾宁没有拒绝他的触碰,反引着他回屋,问起宝马一事:“哪里送来的?”
金陵奢靡成风,好诗书,爱风流,不喜赛马。故而马在金陵城无甚用处,也得不到皇家贵族的喜爱。
萧宴的兵马攻入之后,文人雅士空有满腹诗书,面对刀剑,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故而几年来,金陵亦有骑射之风。
当然,秦绾宁不知这些变化,她只知金陵城内的子弟不喜骑射。下面的人有样学样,不会进献宝马。
萧宴随她入屋,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姿态柔软,眉眼娇柔,将这些时日以来亮出的利爪都收了起来,恢复曾经的笑靥。不经意的态度让他略有惊喜,他高兴道:“孤带你去骑马。”
给太子斟茶的秦绾宁手下一顿,“今日?”
萧宴后悔了,宫廷不便,出宫还得重重安排,他立刻改口,“改日。”
秦绾宁神色淡淡,将斟好的茶递出去。
萧宴没有迟疑,大口饮了,茶入口中,他皱眉,“甜的?”
“放了些蜜糖,听闻金陵人氏喜欢在茶中放盐放糖,我便效仿一次,恰好你来了。”秦绾宁神色平淡,眉眼舒展,在萧宴的视线威压下,一点都不觉心虚。
萧宴不喜欢甜,更不会饮去放蜜糖的水,他生气,盯着秦绾宁的面容。
谢绾宁眼睛长而媚,此刻眸子更是一片澄澈,似是有光。
看了会儿,萧宴释怀了,秦绾宁肯捉弄他,也证明她肯接受他了。
他很高兴。
秦绾宁垂下目光,苦笑道:“萧宴,放了秦启,好不好,让你姐姐安心。”
秦启是她大哥和明华公主萧如兰唯一的子嗣,当初秦家满门除去萧氏女外全部问斩,她逃脱在外,才幸免于难。
少女声音轻飘飘地,萧宴面色很冷,说:“陛下要杀他,四大国公府也在暗中追杀他。”
萧绾宁没有再说了,转了话题:“昨夜的那位是不是你的新太子妃?”
“是江氏女。我不能娶四大国公府的女儿,同样,他们也不会把女儿嫁给我。”萧宴依旧很冷,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谁都不会越过界限。
秦绾宁好奇:“为何不能娶?”
萧宴不肯说了,揽着她的身子亲吻她,不肯再说一句,秦绾宁心中生了结,是不是她喜欢萧宴,欲打破这个规矩,其余四家才会对秦家痛下杀手?
萧宴喝了一杯茶后就离去,回到正殿的时候,六皇子扑了出来:“大哥哥……”
“你没有午睡?”萧宴皱眉,小孩子嘴角不严,出去乱说就会坏事。他没有理会六皇子,而是加快脚步,直接离去,待回了东宫后,令人传话给秦婕妤,让她管教自己的儿子。
其余不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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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节这日,皇后令人宣了贵女入宫,曲水流觞,算是遵了前陈的习俗。
金陵城内有不少前陈的朝臣,改头换面,穿了上大周的朝服,生活比以前也是不差,甚至有些文臣的品阶远超从前。
江氏一族,得陛下看重,提拔了不少人为官,今日也来了几人。
就连江蒹葭也在其中,她相貌一般,并无特殊,在一众贵女之中几乎是最差的,但身旁人都说着奉承的话。明华在一侧听得皱眉,抬眼去看,江氏相貌不足绾绾十分之一。
皇后颇为忙碌,顾不得贵女之间的暗流涌动,有人夸赞就有人贬,人群中的侯明羽嫉妒得发疯,好不容易赶走了秦绾宁,又来一江氏,她恨得心口都疼,病恹恹地在府上睡了几日。
皇后初次办宴,她不得不来,来了才知这是皇后给她儿媳办的‘见面会’,是要将儿媳介绍给众人看看。
她见明华一人独坐,厚着脸皮坐了过去。
明华见到是她,也并不说话,径直品茶,侯明羽憋了半天才说道:“二月二那日,臣女瞧见太子身侧有一女子,戴着一白兔面具。”
“白兔面具?”明华惊愕,旁人不知,她是知晓绾绾幼时有一小名,便是白兔。还是萧宴给她取的,绾绾幼时活泼可爱,却爱哭,一哭,眼睛就红了。
白肤红眼,肖似白兔,萧宴便道:“都督英勇,却生一白兔小女儿。”
自此后,玩笑之际,众人就喊一句秦家小白兔。
侯明羽早就忘了这么一件事,口中还念叨着白兔女子,又说太子因她忘了政事,十足是一祸水。
旁人听见后,都询问白兔女子的相貌,侯明羽答不上来,却又说了一句:“相貌倾城,很得太子殿下喜欢。”
话传到了江氏女的耳中,又是一话,江氏女不如其姐聪慧,谨小慎微,不敢反对,听了只心中难过。
秦婕妤听见后,心中提了提,害怕被人在意,早早地同皇后告假回宫里。
回到云华宫后,询问宫娥里面的情况。
宫娥回答一切如旧。
秦婕妤整个人松懈下来,如若无骨头般依靠在小榻上,秦家灭门之际,她惶恐不安,若无六皇子,只怕陛下也不会容她活着。
长吁短叹半刻钟后,外间响起了丝竹声,她急忙推开窗,“声音怎地传过来了?”
云华宫离得远,从未有声音传过来,若是教里面的人听见了,生了什么心思就不好了。
宫娥去探,回来禀道:“是江姑娘同侯家三姑娘比琴,声音大了些。”
皇后办宴选在清幽之地,离云华宫就近了些,两人一比琴,就传了过来。
秦婕妤坐立不安,里面的秦绾宁当真听到了琴音,从屋里走出来,竹茗急忙来迎:“怎地有琴音?”
竹茗随口就道:“许是隔壁人家在府上抚琴。”
秦绾宁深深看了一眼虚空,没有说话,只眉眼弯弯。
又过了一月,天气热了起来,屋里撤下地毯,秦绾宁依旧喜欢赤脚走着,萧宴见后叫人又铺了毯子。
秦绾宁也没有什么情绪,同他要了些牡丹花。萧宴应了,照旧让人去安排。
这日送来的牡丹花还是由念来送到门口,竹茗搬了进来,秦绾宁再搬到自己的屋里放着。
根茎处又放了一面地图,与脑海里的那副合了起来,秦绾宁皱眉,几乎不敢相信。
萧宴将她藏在了宫里,藏在了大周皇帝的眼皮子下面。
她几乎不敢相信,地图标记得很清楚,她不得不信,很快,她一把火将地图烧了,灰烬埋藏于根茎下。
牡丹花在屋子里放了两日就就开始凋零,接着枝叶枯黄,没过两日就死了。
竹茗将花搬了出去,念来将花带走,念叨一句:“这么精致的花,可惜了。”
花死了送出去算不得大事,秦婕妤也没有去禀报,让人去花房换更为娇艳的花。
内侍去花房取花,恰好见到明华公主也在挑选,只见公主指着一盆什样锦,夸道:“这盆不错,颜色不单一,赏花也觉有趣,娇艳似桃,美若海棠,倒是少见。”
内侍一听,觉得公主的话在理,立即要了这盆,明华公主还提醒他:“牡丹不易养,小心着些。”
“奴晓得,谢殿下。”内侍道谢,欢欢喜喜地抱着什样锦回云华宫。
秦婕妤一见花就喜欢,也认为绾绾会觉得好,当即教人送了进出,依旧是竹茗接过。
秦绾宁见到许久不见的什样锦后,眉眼弯弯,竹茗见她欢喜,就亲自抱屋里去了。
“这花真好看。”
竹茗离开的时候听到这么一句,没有多想,就将屋门关上。
沉默一阵后,小厨房送来了晚饭,秦绾宁早早地躺下。
这么一躺下,就没有醒过来,竹茗去摸她额头,一片滚烫。
顾不得其他,她快速叫人去给太子殿下传话。
人在云华宫,消息自然得先通过秦婕妤处,秦婕妤一慌,立即就叫人去请太医过来。
明华公主的人守在门外,一见人慌慌张张跑出来,就将人抱住拖到一侧的假山旁。
第10章 赐婚
宫内规矩森严,宫人们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云华宫偏隅一地,鲜少有人问津。大宫女扶桑站在宫门焦急地等候,云华宫至太医院来回需要个把时辰,运气不好再碰到难缠的太医,拜高踩低,更加不知几个时辰才会来了。
等了半个时辰后,就有一太医服饰的男子提着药箱路过,她一高兴,立即就将人请进来。
太医瞧了一眼宫门,抱着药箱就要跑,扶桑立即警觉,将人拦住,塞了银裸子给他,“太医,我家娘娘发高热,您就去瞧瞧。”
一宫主位到底是位娘娘,太医左右看了一眼,将银裸子收下后,装模作样让扶桑引路。
云华宫偏僻,进去就感觉出几分萧索,不如其他宫殿雕栏画栋,扶桑命人去清场,自己领着太医进去。
念来巴巴地瞧了一眼,是一不认识的太医,暗地里将相貌衣饰记住了。太医品阶有高有低,有时看着衣物上的花纹就能判断出品阶高低。
在人靠近后,他看了一眼太医身上的飞禽,是一刚进宫的低位太医。
很快,太医进去了,他收回目光,回到人群里,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太医诊脉后,开了药,嘱咐七碗水熬成一碗,提着药箱大摇大摆走了。
扶桑亲自去太医院抓药,宫内的六皇子拉着秦婕妤放纸鸢,秦婕妤心不在焉,朝后殿方向看了两眼,心事重重。
太子不在东宫,更没有回话,秦绾宁是受了风发起高热,喝过药后,浑身出了汗,到了第二日下午才醒了过来。
秦绾宁颤悠悠地睁开眼睛,守着她的竹茗欢天喜地,“您可算醒了。”
秦绾宁没有说话,一日的高热烧得她两颊发红,眼窝深陷,本该流光婉转的眸子也失去了神采,看着几分可怜。
竹茗贴心地喂她喝了杯水,让人端了汤药来。
秦绾宁撑着坐起来,“备水。”
“姑娘现在沐浴会加重风寒的。”竹茗劝解,大病过后的人再遇水,体温骤降,会病上加病。
秦绾宁睨她一眼,没有说话,直接躺下了,合上眸子,暗地里思索自己的事情。
病也犯了,就看外间的人是什么情景。
那株牡丹花是阿嫂送来的,剩下的就看阿嫂怎么去做了。
病来得快,有些熬人,喝过药后,秦绾宁就睡了过去。
太子是在第三日的黄昏才回来的,他去巡视京郊大营,半道上有事耽搁了,回来后直接去复命,等回到东宫,都已月上柳梢头了。
月色漆黑,今夜的月亮尤为明亮,银辉洒在地面上,犹如积水的低洼。
东宫詹事在宫外皇帝议事的紫宸殿外候着萧宴,见到人后,他亲自提着四角宫灯给太子照路。
夜色凉如水,又有几分雅致,一群人走回东宫。
重光殿的殿门一关,东宫詹事立即禀道:“凌王给陛下上了奏疏,要娶妻。”
萧宴眼皮子一跳,“娶谁?”
烛火下的身影冷峻如冰,周身气息凌冽。
东宫詹事一噎,小心道:“还是失踪两年的那位。”
也不知凌王是受了什么魔怔,三番两次要娶秦家的姑娘,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东宫詹事说得一再小心,还是令太子不悦了。凌王染了魔怔,这位储君同样也是,兄弟二人同时都要秦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