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是何人?”萧宴语气晦深莫测。
“你问住老朽了,古来岛上的大当家不知名姓,但其人着实厉害。悄无声息地解决地让一座大岛换了大当家,下面的人还不敢抗议,只怕这人会是我们的劲敌。”老会长皱了眉毛,海盗越厉害,他们越头疼。
站在门外的秦绾宁听得一清二楚,古来岛上的大当家要么是凌王要么就是凌王的下属。
萧宴面上云淡风轻,并没有太多的愁绪,“老会长不知也就罢了,我令人去探了布林岛上大当家的意思,您千万记住,不可泄露风声,也请您务必劝服其他人。海盗不除,泉州永无安宁。”
“老朽明白、老朽明白。”老会长接连点头。
萧宴为全地主之谊,亲自送老会长下船,秦绾宁顺势去了厨房。
厨房里烤鸭的香气很浓郁,几乎站在门口就闻见了,秦绾宁闻着香味,抬脚就跨了进去。
壁炉里还挂着半只烤鸭,她四处看了一眼,不知该怎么样将烤鸭取出来。
厨房里乱的很,各种酱料也摆在了案板上,刀筷勺都被取了出来,随意丢在灶台边上。
萧宴这是烤鸭还是造反,秦绾宁没有多想,从自己腰间解下匕首,将烤鸭一只腿割了下来,直接开吃了。
吃了一口就感觉很香,也不知萧宴怎么烤,不比酒楼里的差。
一只鸭腿不大,三两下就吃完了,秦绾宁没有尽兴,拿着匕首就想再切,萧宴拦住她:“你这般吃法不觉得无味吗?”
“一肚子坏水,不想给我吃就作罢。”秦绾宁叹气,踮脚还看了一眼烤鸭,不甘心道:“你这厨艺不错,做皇帝浪费了。”
“少来,你才是一肚子坏水,偷听后又来偷吃。”萧宴戳着她的脑门嗔怪,漆黑的眼眸里漾着柔光。
秦绾宁定定地凝视着萧宴,眼前的笑意徐徐化为不安,“你是不是知道古来岛上的事了?”
“朕不和女孩子说大事,免得说朕利用你。”萧宴摆手,拿一铁棍将烤鸭捞了出来,以匕首切成小块,再洒上他特制的香料。
“吃吧,若觉得油腻,再喝盏莲子茶,去去苦涩。”
秦绾宁不拘束,更加习惯他这般姿态,没说话就接了过来,一面吃一面回自己的屋子。
吃了一盘烤鸭后,萧宴掐着时间送来莲子茶,又在她身侧坐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萧宴目光悲凉,秦绾宁目中淡漠,唇角蠕动,还像还在回味烤鸭的味道。
咀嚼了半晌,她终于开口:“我想珠珠了。”
“朕接她过来就是。”萧宴回过神来,淡漠地看着窗外的江景。
秦绾宁却拒绝:“算了,让她跟着阿嫂就成。阿嫂知书达理,博览群书,她教导的孩子必然比我强。”
“你竟有自知之明,珠珠跟在你就学会了吃奶糖。人家的女儿聪明伶俐,珠珠倒好,和你一样就晓得吃。”
“吃不好吗?你当年不也是整个日带我出去吃。”
“不一样,我这是……”萧宴忽而停下,没有再说话,睨她一眼,愤怒起身。
走了。
秦绾宁叹气,还以为他改了脾气呢,没想到,一直压着,还是和以前一样。
****
不知怎地,红昭摸到了秦绾宁停泊在码头上的船,站在岸上同秦绾宁打招呼。
码头上人很多,龙蛇混杂不说,红昭穿的一身太过招摇,一身火红的衣裳就像是盛开的牡丹花,披肩的长发如同瀑布,跟要命的是一张脸,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妩媚入骨。
侍卫们见到红昭后,第一时间就禀报给萧宴知晓。
等萧宴赶来的时候,秦绾宁大咧咧站在甲板上,红昭不停地招手,萧宴一把将人拉回船舱里。
“你做什么呢?”
“秦绾宁,红昭可是海盗的人,上你来这里来打探消息的,你就这么欢迎她?”
面对萧宴的怒气,秦绾宁没有畏惧,反倒眨了眨眼睛,“要不要我去套话?”
“就你?”萧宴冷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扒了你的衣裳,你就露馅了。”
听到这里,秦绾宁哼了两声,没有搭腔,反而好奇:“我这几日都没有下船,她是怎么找来的,萧宴,你是不是暴露了?”
“没有,那也是你给我找的麻烦。”萧宴也不高兴,想起秦绾宁刚刚那个兴奋的样子就皱了眉,“信不信朕将红昭送回金陵做后妃,让你日日都见一面。”
秦绾宁怔忪,“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侯明羽,我犯得着膈应她吗?陛下,凡事别太高看自己,你阴沟里翻船的次数还少吗?”
笑话,你将后宫都填满了,也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萧宴气极,偏偏又拿她没有办法,转身出去就让人绑了红昭。
****
泉州气候与金陵不同,温度适宜,让人很舒服,几乎也没有什么冰雪。
凌王赶来泉州的时候,红昭已不见了,下面的人找遍了泉州都没有踪迹。凌王手下打探消息的人多,红昭出类拔萃,是他当初从海上救回来的。
人不见后,他就让人去找。泉州太过复杂,朝廷的人又不作为,盗贼愈发多。红昭又是一副热火的性子,相貌好,若是被人截走也是有可能的。
凌王来泉州两日后,就带着人出了海。他的船与众不用,桅杆都比寻常的人特殊,类似于战舰,值不少银子。
一开拔,驶得就很快,比寻常的船快了一倍,顷刻间就驶入深海。
萧宴站在岸边上眺望船只,问一侧的侍卫:“这种船能买得到吗?”
“能,不过价格太高,朝廷也有制船的地方,不过、不过造出来的船不如这艘船抵得住风浪。”
简而言之,朝廷的船工不如民间的,想要更好的需自己去买。
萧宴沉默良久,船都不见了,他都没有想明白。
泉州的问题来源于陈帝,陈帝不作为,造成泉州官员跟着不作为,大周建国不久,想要根治痼疾,还需一段时间。
船是水师的根本,朝廷舍不得银子,就无法根除痼疾。
“先去买十艘船,让船工跟着去造,技不如人,模仿总该会。”萧宴目光如电。
属下立即去办了。
萧宴在海边逗留半日后就回去了。
回到船上,秦绾宁在喂红昭吃肉饼。红昭并非是本土的人,吃不惯肉饼,咬了一口就嫌弃,“不吃这个,有葡萄酒吗?有肉吗?”
萧宴恰好听到这句,再看桌上摆着的肉饼,那是他离开前给秦绾宁做的。
秦绾宁吝啬到了极致,肉饼做好以后给她,就成了她的东西,一口都不分给他吃,今日竟然喂给别人吃。
萧宴眼内一片深邃,身上的贵气温和散了大半,眉眼染了几分许久不见的杀气,下一刻,他闪身过去,直接掐住红昭的脖子。
“张、张……”红昭张了两声没有喊出来,被人提着脖子离开了椅子上,双手被绑着,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秦绾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没有半分动容,眨了眨眼睛的功夫,萧宴将红昭往椅子上一摔,“你好大的胆子。”
萧宴怒斥,红昭吓破了胆,吓得全身发抖,竟一声都不敢吭。她在逃亡的时候经历太多次的生死,每次都是凶险万分,比起今日不知凶险多少,今日倒有些特殊。
红昭拿眼睛剜着一侧看戏的小郎君,“你这般狠心,竟不救我。”
“错了,我若救你,你就没有命了。”秦绾宁声音温柔,眼底更是一片散漫。
萧宴偏执的性子改了很多,到底是帝王之尊,骨子里的傲气的还是有的,千辛万苦做出来的肉饼被旁人吃了,生气也是应该的。
萧宴清冷威严,眉宇未动,一派威仪,“秦绾宁,你就是如此践踏我的心意?”
秦绾宁慢悠悠抬眸,神色复杂晦暗,“萧宴,你的心意就是几块肉饼吗?”
“你……”萧宴遍体生寒,神色中盛满从未有过的空茫和失落。
红昭回过神来,品味着两人的话,萧宴、秦绾宁……她猛地一颤,皇帝来泉州了?
秦绾宁笑意张扬,带着几分漠然,萧宴竟和她说心意,也真是笑话呢。
“红昭知道你的身份了,记得杀了或者毒哑了。”
“朕清楚。”萧宴拂袖离去。
红昭听得心口发颤,“秦姑娘,你不会真的要杀我吧?”这么俊俏的小郎君竟然是个姑娘,太不可思议了。
“红昭,你背后有主子吗?”秦绾宁笑意盈盈,纤细的指尖在腰间摸了摸,当着红昭的面摸出一把匕首,喃喃自语:“我闻到了烤鸭的味道,一定没有清洗干净。”
红昭顿愕,面前的姑娘明眸善睐,不羁小节,可浑身透露出一股冰凌般的气势,“秦姑娘是什么意思?”
“不说啊,就刮花你的脸。”秦绾宁拔出匕首,锋利的刀刃泛着寒冷的银光。
莫名的威压让人心口一滞。
红昭咽了咽口水,“有,但我不知他的来历,只知他去了库勒。”
她们作为探子在泉州城内游走,每日都会又被发现的危险,上面的主子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她们。
“库勒啊。”秦绾宁眼眸眯住,不会怎地就想了库勒草原上那个火红的姑娘,也不知嫁人了没有。
算算时日,也该嫁人了,失去了凌王,想来会遇上更好的郎君。
“我且问你,你的主人是不是古来岛屿的大当家?”
“姑娘怎么知晓?”红昭僵在椅子上,她在泉州行走时日不短,从来没有泄露过自己的身份,秦绾宁不过刚从金陵城来的,怎么会知道的。
屋内落针可闻,秦绾宁蓦地笑了,眼内一片沉寂,“古来岛上多少人?”
红昭不敢说了,古来岛屿很大,比起陆地上的一座大山也不差,足以屯得下十万人。
“不说也成的,我们陛下最擅长的便是烤肉。若是将你清洗干净,放在烤架上炙烤,你说你会不会很疼呢?”秦绾宁站在窗口,背对着红昭,神色苍凉冷漠。
凌王上一次去库勒利用和亲让四府的关系分崩离析,这次过去,他又做什么呢?
秦绾宁闭上干涩的眼睛,凌王到底是想做什么呢?大周内部的事情为何要牵扯库勒,倘若库勒趁着大周内乱来犯,到时边境百姓又会流离失所。
萧宴顾及大周臣民,身负帝王责任,凌王所做是与他背道而驰。
“你可以选择不说的。你喜欢吃鱼吗?”
“吃鱼?”红昭蓦地睁大眼睛,她不信,秦绾宁会这么好心请她吃鱼。
“吃鱼。”秦绾宁回身看着她,唇角漾过一丝笑意,方才的冷漠好像是幻影。
红昭咽了咽口水,习惯了敌人的凶神恶煞,像秦绾宁这么绵软无力,极为磨炼她的心智,“我不吃鱼。”
“不吃也得吃。”秦绾宁冷笑。
****
赵会长又来了,送来一车珍宝,其中不乏有白瓷、皮毛,还是精心打造的屏风等,还有一副触手生暖的棋子。
满满当当地塞了一马车,很快,侍卫们小心翼翼地搬上大船。
半个时辰后,陈家也送来一马车,侍卫搬运的时候还看到了不少女子珍贵头面,一副就值几百两银子。
陆陆续续地,其他几家也将珍宝搬上船,引得不少人观望,他们站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说这是在做什么?”
“看样子想要出海。”
“你看到没,我看到了很多宝贝,还有玉石,出海送给谁?”
“海上那么多海盗,走不了多远就会被抢了。”
“唉……”
十家商户断断续续地搬了一整日,直到黄昏的时候才结束。整顿结束后,萧宴亲自上了船,带着侍卫一道出海。
与此同时,红昭在海水里漂了半日,双手被一根绳子绑着,秦绾宁拽着绳子一头,时不时地丢一小块肉饼下去。
红昭又饿又累,海水又冰又冷,冻得她全身都麻木了,“秦姑娘……”
“气息这么弱了,红昭姑娘,鱼好吃吗?”秦绾宁站在甲板上,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栏杆上,双眸如星河灿烂,在夜晚下尤为明亮。
这一刻,红昭终于体会到了国公府姑娘的可怕之处了,不见血就能折磨一个人。
“秦姑娘,你这么善良……”
秦绾宁望着水里挣扎的人:“善良?外国来的姑娘,你告诉我,善良是什么东西,它能吃吗?”
红昭喝了一口海水,愣了下来,善良不能吃的,只不过是人的性子罢了。她从未见过善良,但秦绾宁生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容颜,她以为秦绾宁应该会善良。
行走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人问她善良是什么东西。
红昭缓缓低下脑袋,眼中的悲伤溢了出来,“我也想知晓善良是什么东西,它存在这个世间吗?”
大抵是不存在的。
秦绾宁扯了扯手中的绳子,黑发被海风吹了起来,唇角勾起冷笑:“你不说,我就回去睡觉。”
“秦姑娘,我告诉你……”
红昭面色惨白,她放弃了心中的信仰,性命与信仰,她选择了前者。
秦绾宁让人将红昭拉上来,备了一桌热菜,慢条斯理道:“多少人?”
菜很丰富,红昭喝了口汤,谨慎地看着对面眉眼淡泊的女子,有一种阴狠叫柔软,她今日见识到了。
“鱼汤、鱼肉、烤鱼……”秦绾宁如数家珍般说着,又指着面前的一道虾,“这个虾不错,适合你这个虾兵蟹将吃。”
“等我吃完。”红昭不敢轻视面前的女子,快速地将自己喂饱。
屋内空寂沉默,一时间就只剩下红昭的咀嚼声。
秦绾宁坐在椅子上,看着狼吞虎咽的女子,良久后,才挪开眼睛望着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