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果一人逃出金陵城,是不是也会像红昭这般,世间对女子太不公平了。
“吃完了。”红昭将碗筷放下,拿袖口擦了擦自己的嘴巴,她知晓自己吃了大亏,本以为是个无害没有见过女人的小郎君,很好勾.引,没成想,她翻船了。
秦绾宁点点头:“说吧。”
“去年古来岛上有两千余人,大当家做海盗有十年。我家主子亲自登岛与大当家称兄道弟,给银子给兵器。后来一日里,大当家死了,主子成功取代他。海盗与陆地不同,他们不讲律法,谁有本事谁做大当家的。主子就开始往岛上送兵器送人,去年年底是两万人左右,现在不知道了。”
红昭一口气说完,神色忐忑,生怕秦绾宁不信再拿她开刀,“古来岛上人多,却很低调,几乎不截商船,但也不好惹。”
意思就是古来岛屿不做海盗的勾当。
秦绾宁颔首,凌王不是好惹的主,不过一点她终于想明白了。
萧宴明知她是假的凌王却一直隐忍不发,她天真以为是萧宴念着她的身份而主动掩藏,现在想来,萧宴早就查到了凌王动向。
暗中调查罢了,这次过来是想挖了凌王的老巢。
不过,在海上,萧宴还是战神吗?
想不通透了,秦绾宁摆摆手不去想,吩咐红昭:“你若安分呢,我就带着你,你若不安分呢,今后继续喂鱼。”
红昭瑟缩。
秦绾宁想起一事,“你会做饭吗?”
“会。”红昭赶忙点头,再无白日里勾唇诱人的姿态。
“那你明日做饭,我想吃肉饼。”秦绾宁叹气,萧宴一气之下跑走了,不知怎地,她感到了一阵落寞。
一定是没有人做好吃的,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气谁都不该气伙夫。
红昭胆颤心惊,等秦绾宁离开后,她才敢打量船上,可刚出船舱就有侍卫走来,“红昭姑娘,你不能出船舱。”
红昭放弃了逃走的想法。
日出东方,一轮朝阳从海面尽头缓缓升起,光打进窗户里,落在了秦绾宁的脸上。
迷迷糊糊醒来,秦绾宁陡然想起萧宴彻夜没有回来。
这厮不会丢下她跑了吧?
第59章 五十九 [VIP]
萧宴不在, 船上的生活就变得乏味无趣,侍卫们不敢靠近秦绾宁,能说话的就只有红昭。
红昭被逼着每日早起做饭, 秦绾宁就像没事人一样盯着她, 就连提水的事情也成了她的份内事。
萧宴离开三日了, 船上陷入死寂的气氛内。
秦绾宁让人一早去买了鸭子,吩咐红昭去做烤鸭, 又将萧宴引以为傲的香料丢给她。
她坚信萧宴能做的烤鸭,别人也能做, 都长了一双手,可以的。
红昭对着活蹦乱跳的鸭子哭出了声音, 哭声阵阵,引得秦绾宁踱步进来,“哭什么呢。”
“我、我不会杀鸭子……”红昭蹲在地上哭得凄惨,双手捂着脸,不让人看见她窘迫的容颜。
秦绾宁哀叹:“我也不会。”
红昭哭得打嗝,“我只会勾引人, 不会杀人。”
“哦, 那你挺善良的。”秦绾宁递给红昭一方帕子,神色悲悯, “你为了一只鸭子就哭成这样,遇到大事岂不是要去自杀。”
红昭抬首,秦绾宁雪白的容颜就像是白雪地里盛开的红梅,耀眼极了。她在泉州走动, 见过太多的姑娘, 像秦绾宁这种时而快乐时而又有些悲悯的女子, 却是第一次见。
你觉得秦绾宁快乐, 可时而能看见她发呆出神,神色苍茫。
你觉得秦绾宁伤心,可每回见面人家都是笑意盈盈,那股笑意又极为暖心,让人跟着都开心不少。
秦绾宁是她见过最奇怪的人。
红昭在泉州偶尔遇到从金陵城来的人,他们谈论过秦绾宁这个人。
秦绾宁出身在徐州都督府,上有一兄一姐,有父母疼爱、有兄姐关爱,是天之骄女。徐州上下见到后无人不尊称一句三姑娘,就在这样一个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女子,偏偏喜欢上了萧宴。
萧宴是天生的战神,一战成名,帮助先帝创下大周王朝,在进入金陵城后被封太子。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宴并不喜欢秦绾宁。
后来秦家破败,太子娶了今日的皇后,而秦绾宁被先帝下旨赐给凌王为正妃。
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多年后秦绾宁回到金陵,绊倒四府,替秦家翻案,重回胡国公府。成为皇帝的萧宴却下旨婚事不作数,秦绾宁与凌王从未成婚。
看似顺畅的故事,红昭作为女子感觉到了几分不容易,女子为弱,如何绊倒四府。
在泉州见到秦绾宁,她以为对方不过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如今想来,是她有眼无珠。
“你不会杀,让侍卫来杀,总有办法的,哭是没有用的。”秦绾宁叹气,瞧着对红昭梨花带雨,心中也是感叹,为何总要哭呢。
阿嫂也是,阿嫂性子柔软,可红昭这么坚强的人面对一鸭子,也哭了。
眼泪真是不值钱。
红昭擦了擦眼泪,反怪她:“你买鸭子,怎地不让人先清理干净。”
“还可以这样啊。”秦绾宁惋惜地点点头,“那你辛苦些,明日我让人买之前清洗好的鸭子。”
“还有明日?”红昭崩溃了,“船上没有厨娘吗?”
“本来有的,后来被陛下打发回去了,这几日陛下不在,就辛苦你了。”秦绾宁摆摆手,谁让萧宴觉得自己能担任伙夫这个任务。
突然跑了,她上哪儿去找厨娘,只能拿红昭来顶着。
红昭哭得声音更大了,秦绾宁唉声叹气。
这时有侍卫上船,带着一封密封的信件,萧宴不在,就直接奉给了秦绾宁。
秦绾宁接过来,是一封蜡封的信,拆开后,抿紧了唇角,她立即吩咐道:“去徐州。”
侍卫踌躇:“那陛下怎么办呢?”
“你们陛下神通广大,不会出事,点上五十人随我去徐州。”秦绾宁心思转动得极其快,快速将信烧了,又看向还蹲在地上哭泣的红昭,“我去徐州,你要去吗?”
“徐州?”红昭泪眼朦胧,眼底茫然一片,“你信我?”
“我不信你,但你若想继续做探子和勾引男人的事就继续留在这里,我只是问问你罢了。”秦绾宁明白红昭聪明,极通人情世故,且对泉州这里很熟悉,若能为她所用,也是那不错。
红昭糊涂了下,她是从小被拐来这里的,压根没有出过泉州,更不懂徐州外的事,出去后会不会死?
“红昭,给你半个时辰考虑的时间,我半个时辰后离开。”秦绾宁没有时与她仔细解释,转身离开厨房,眼底幽深。
红昭摸摸地上的鸭子,手心凝集力量,心也提了起来,走还是不走呢
半个时辰后,秦绾宁收拾好行囊,换了一身黑色锦绣袍服,长发束了起来,英气勃勃。
船上都是萧宴的人,只有少数几个是从国公府里带来,秦绾宁将自己的人都带走,又点了几个武功高的侍卫。
一行十五人,十五匹快马。
下船的时候,红昭站在船上看着,秦绾宁消瘦的背影里蓄积着坚毅的力量,青竹笔直,青松耐风雪。
素白的天空下,她看到了女子坚强的一面,忽然热血在身体里奔涌,“等等我。”
秦绾宁回过神,不耐烦:“快些,你没有马了。”
红昭临时改变计划,来不及准备快马,只好留下一个侍卫,将快马让给红昭。
十五人疾驰出了泉州,红昭不善骑马,日夜跟着极为疲惫,为照顾到她,每隔一日,晚上都会找家客栈来住。
快马十日后,终于赶到徐州城外。
红昭望着徐州城,猛地吸了几口气,“终于到了,也不比我们泉州好到哪里去,要命地赶来是有什么宝贝吗?”
秦绾宁神色苍凉,抓住缰绳的手微微用力,到底还是回来了,冰冷的泪水自眼角滑下,落入玉颈内。
不过一瞬,她就擦干了眼泪,神情冰冷决绝,“不进徐州,去营地。”
徐州内有五万兵马,是他父亲留下的,萧宴藏了五年。
一行人转调转马,又向东南方向奔驰,一个时辰后停了下来,红昭炙热的眼中映着星罗密布的营地。
“这是兵?”她只在其他人的嘴里听过,曾听说今上比三千对陈兵一万,大获全胜,她好奇:“这里几千兵?”
“徐州兵马五万。”秦绾宁低声说道,这是各地的兵制,徐州五万。当年萧家人离开徐州的时候带走了两万兵马,这是萧家起义的兵,是他父亲看重兄弟感情割舍的。
若不割舍,秦家说不定会安然无恙。
红昭目瞪口呆:“三千打一万,这里五万,可以抵得上十六万人马……”
“你这算的哪门子账。”秦绾宁无语。
红昭屏住呼吸,“这些都是你的”
“不是。”
“不是你是、那你来干什么……”红昭很失望。
“这是秦家的兵,我不过是来借用罢了,这里曾是秦家的旧居。”
红昭宽下心了,嘴角抿了抿,那也等于是秦绾宁的兵。
秦绾宁并没有半分欢喜,忆起金陵城门下那个拦住她回去的男人,冰冷的眉眼、蚀骨的冷意,她嘴角划过一抹自嘲,“进去看看。
秦家在徐州居住了百年,直到父亲才坐上了都督的位置。父亲爱护下属,面对陈帝的刁难也没有屈服,在他的心里,百姓重要,兄弟下属也很重要。
步入营地不过片刻,便有人穿着银色盔甲疾跑而来,见到秦州的信物后,来人略有几分迟疑,当看见秦绾宁的五官后,当即笑了起来,“阿绾。”
秦绾宁凝视对方的样貌,约莫不惑之龄,英气逼人,她想了想,依旧没有想起来对方的身份。
赵启见秦绾宁疑惑的模样,旋即拉着她入主帐,“进去说。”
营帐内并没有五万兵马,满打满算也就两万多。徐州的管制是需要兵马的,也不会留在一营里地整日操练。
徐州近些年来不安静,需要管制的地方又多,新都督是秦州手下的人,曾跟着他征战多年,在周兵进入金陵后,秦州就让自己的兵暗地里回到徐州。
大周建国,得到玉玺,征战多年的武将若还贪恋兵权,会惹得主上忌惮。
赵启回来后在徐州安营,暗地里秦州将都督的位置调给他,如此也算名正言顺。
进入营帐后,赵启就先说起当年的事情:“我等回到徐州后,不敢张扬,哪怕上面分配不公,不给军粮、不给补给,我们都捏着鼻子不吭声,在这个时候争权是件要命的事情。阿绾,你或许不知,我永远都不希望回到徐州。”
金陵城内繁华,大周的国都,是多少人梦想的地方,进去了若无难事,谁还想回来。
“我也不想回来,金陵城内乱了,福宁郡主不知所踪。”秦绾宁面露苦涩,“秦家被围前,父亲可给你吩咐?”
“秦公让人传来两字。”赵启笑意浅淡,更多的是无奈。
秦绾宁追问:“什么字。”
“不动。”
赵启说得斩钉截铁,秦绾宁微微动容,父亲这是不愿连累徐州的将士,难不成还要叛出大周不成,这不符合父亲做事的风格。
“赵启,我来之前给陛下留了书信,圣旨很会就会到了。”
“阿绾,你放心,徐州将士随您调遣。”赵启也并无不适,对秦州的忠心,在这刻就展露出来了。
“行,那你整兵,我们即刻出发。”秦绾宁不说其他啰嗦的话。
不过,萧宴真的让她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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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妃要临盆了,太后让人送来稳婆和许多补品。
汉王不敢不收,将人安置在后院,又将补品送去库房,客客气气地将内侍送出府。
太后利用岳家挤入朝堂,凡是汉王与周卫要办的事情,岳家都会插手,久而久之,汉王觉得有些疲累。
尤其是长公主将福宁郡主也送到他们府上,整个汉王府都崩起了神经,尤其是汉王,夜不能寐,还不能和王妃诉苦。
若是惊得胎儿早产,他的罪过才叫大了。
送走内侍后,汉王脸色微白,整理好衣襟和脸色后,笑着步入后院见汉王妃。
卧房内两面的窗户通着,珠珠坐在椅子上慢慢地练习大字,汉王妃不时提醒她,两人相处得也算融洽。
“珠珠写得怎么样了?”汉王笑吟吟地跨进屋。
被束缚着的珠珠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贴在汉王的身份,“三伯伯,救救珠珠、哎呀……”
汉王妃揪着她的小耳朵,“救你做甚,不过十个大字罢了,你坐了半个时辰,三个字都没写到。”
“别揪啦,珠珠继续练。”珠珠苦着一张小脸,汉王妃对她好,看也很严格。
汉王没有再出声,见王妃面上一抹温和,不忍再打扰,慢慢地退出卧房。
回到署衙的时候,周卫与国舅都在。周卫站在窗下,而国舅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上。
“汉王来得正好。”国舅招呼汉王坐在下首。
王为尊,国舅如此颠倒,汉王隐忍不发,一侧的周卫更是眼睫颤了又颤,当作没有看见,浮云辽阔,风光甚好。
“汉王,我有一事与你说,帝陵处有盗贼出没,太后想调五千禁军去捉盗贼。”国舅言笑晏晏。
汉王皱眉,唇角柔和,“何需五千禁军。”
禁军不过三万,戍卫宫廷,肆意调走五千禁军,倘若宫廷出事怎么办。
国舅却道:“帝陵何其重要,不过五千禁军罢了,太后不放心其他人去,想过汉王亲自去。”
“本王不会离开金陵。”汉王温柔的性子终于被惹恼了,他得陛下嘱咐坐镇金陵,为一盗贼就让他离开,倘若金陵有大事,陛下怪罪,他万死难恕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