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昭悻悻,周相那么吝啬,哪里肯出银子,她顿时失去了兴致,又道:“国舅要将女儿嫁给凌王,你说两府的婚事是不是会很浩荡?”
“你不懂。”秦绾宁不愿多说,贤太妃那日与国舅不知说了什么,导致国舅封了宫廷,将太后囚禁起来。
如今想来,是婚事,国舅想做国丈,自己的女儿成为皇后,让岳家的权势渗入宫廷渗入朝堂内每一处。
可笑的是,贤太妃答应了,属于贤太妃的报复来了。
太妃与太后之间的恩怨多年未曾化解,太后抢夺珠珠也是想控制凌王和太妃,她没料到珠珠压根就不是凌王的女儿。
“秦姑娘,你说凌王登基为帝,还会换回陛下吗?”红昭好奇道,她不懂朝堂上面的事,但一山难容二虎的道理古来有之,只怕这位陛下回不来了。
秦绾宁面色沉郁,没有往日的灵动,垂眼想了想,萧遇回来了会换陛下回来吗?
不会,萧遇对皇位早就有了觊觎之心,这个时候正是好机会。
但凌王不在金陵城内,这个可能就不存在。
她复又笑了,神色懒散,“你管那么多做甚,酒肆看好地盘了吗?”
“看好了,繁华地段,租金不低呢。”红昭叹气。
秦绾宁好意道:“白手起家,你可以的。”
“我去找周相。”红昭改变主意了,横竖她惯来脸皮厚,试试总是可以的。
打定主意后,红昭也没有多留,立即去找周相。倒是秦绾宁,倚靠在坐榻上,贤太妃想做什么呢?
她只是放出凌王回来的消息借以稳住太后制约岳家,然而贤太妃是想让凌王称帝了,只是凌王人都不在,会成功吗?
还是说,太妃另有目的?
贤太妃性子温顺,没有太后那么偏执绝情,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她会做出什么事?
秦绾宁想不透,转而看向庭院里,事情太乱了,萧宴再不回来,金陵城真的会乱了。
五年来,她坚信萧宴是明君,但愿这次不要让她失望。
午后下了暴雨,庭院里的花草被暴风连根拔起,婢女惊慌失措,偏偏又无能无力。
人力寻常,抵不过天力。
秦绾宁站在窗下静静观望,雨水如瀑布般倒了下来,周卫的身影闯了进来,惊慌失措。
周卫的性子算不得沉稳,但办事谨慎,秦绾宁与他相处几日后,知晓他惯会小题大做,等人进入屋檐后就跳调侃道:“周相,天下雨而已,你犯得着急成这样吗?您这样还怎么娶媳妇,这样会吓到媳妇的。”
“没命娶媳妇了,凌王府来人,想见您呢。”周卫浑身湿透了,雨伞也挡不住疾驰的风雨,要命的是他一路都没有想通一个问题。
太妃是这么知道秦绾宁在周府?
“挺快的,周相,你想娶什么样的媳妇?”秦绾宁凝望阴沉的天际,雨势磅礴,乌云密布。
“臣适合孤单一人、啊、不对,秦姑娘,您要去见太妃吗?”周卫咬舌,差点被秦绾宁带进去了,他娶什么媳妇,陛下追妻成功前,他敢娶媳妇吗?
不敢。
秦绾宁好似没大的情绪波动,“我觉得红昭……”
“红昭方才问我借银子,我拒绝了。”周卫先发夺人,想起红昭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就觉得不舒服,要事在前,也不敢大耽误:“小祖宗,您见还是不见啊?”
雨声很大,周卫一声怒吼让四下安静下来,周遭声音就更大了,秦绾宁依旧慢悠悠,“周相太急了,贤太妃为何找我?”
周相眸色一顿,身上在雨水的冲击下开始发冷,秦绾宁是陛下的心尖宠,他是不敢将人交到太妃手中的,“不管为何,您都不能去见。”
“凌王不在京哦。”秦绾宁轻轻笑了一声,准确地说凌王被萧宴困在古来岛上,或许贤太妃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种结果。
凌王不在京,就彻底失去了机会,因此贤太妃才会迫不及待地需要岳家的支持。
“去见见。”秦绾宁从容道。
周卫浑身冒冷汗了,“贤太妃是想拉着你去骗人,你还去?”
“看看她怎么骗人,对了,孩子怎么办?”秦绾宁想起汉王小世子,这个孩子是她坚持带出来的,这个时候若是丢下,汉王肯定会怨怪她。
孩子太小,也更容易出事。若是随着她出去,只怕会给贤太妃把柄。
这些个小东西,都是宝贝。
周卫愁眉苦脸,“您要不丢在周府。”
“也成,劳烦周大人看着他,带着他一道吃一道睡。”秦绾宁睨他一眼,正合她的意思。
周卫脸拉得老长,他怎么遇上这么一位活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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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很快就停了,地面湿漉漉地,低洼的地方还积着水,在太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暴雨来得快,走得更快。
秦绾宁换好衣襟出门的时候,太阳的光变得有些蜇人,红昭急急跑来,“秦姑娘……”
一句话没说完,她就愣住了,秦绾宁穿了一身玄袍,宽袍窄腰,显得整个人风流倜傥,乌黑的发丝显得那张小脸极为白皙,风一吹,原本柔丽的脸多了些英气。
“您这又是去祸害谁呢?”
秦绾宁嘴角浅浅扬起一抹轻笑,“祸害金陵百姓。”
红昭眼睛看得发直,捂着眼睛不敢再看,“要我陪你一起去祸害吗?”
“可以。”秦绾宁打量一阵红昭,红衣妩媚,她索性伸手,拉着红昭一道上车,“一起去祸害。”
地面上还有些水,马车轮压上去,在地面留下一连串的痕迹。
红昭在车里唠唠叨叨,“姑娘,你哪里来的勇气去祸害人?”
秦绾宁心事重重,听到这句话后抿唇浅笑,手指着自己的脸蛋:“就凭这个。”
红昭翻了眼睛:“我也有这个。”
“你敢去祸害吗?”秦绾宁嗤笑。
红昭咬着唇,胆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再说了,秦姑娘去祸害人,有陛下给她兜着,那是天子,多么大的荣耀。
红昭悻悻,悄悄问秦绾宁:“你如何让陛下对你这么喜欢?”
“他喜欢我吗?”秦绾宁轻笑,莹白的指尖挑开车帘,雨后的金陵城平静下来了。
红昭点头:“喜欢,那日一块饼就那么生气,可见对你是很喜欢。我就没有遇到给我洗手做羹汤的男儿,更何况他还是天子,就更加不容易了。”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刚不穿开裆裤的那种。”秦绾宁说道。
“青梅竹马更加不易,您做不成皇后,做贵妃也可以。名分没有用处,只要心在您这里,名分就是浮云。我们在泉州的时候,专挑那些有妻室的人下手,家花不如野花香啊、不对、不对,您和陛下是青梅竹马,我说的不对。”红昭慌出一身汗,也掀开一侧的车帘透气。
车外空气清新,商铺林肆,货郎躲在屋檐下休息,依旧不忘叫卖。
红昭更加羡慕了,“我就想拥有一家自己的酒楼,迎来客往,入夜就数着银子,多好。其实要男人没什么用,您想想,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们在他们心里不过是众多妻妾中的一人。我们待他们如毕生珍宝,而他们呢,将我们当作可有可无的衣服,还不如数着银子来得舒服。”
“言之有理。”秦绾宁不觉跟着附和,袖口里的双手实则攥紧了。
她没有勇气去祸害金陵城百姓。
到了凌王府,长史亲自来迎,朝着玄袍少年揖礼大拜,“殿下回来了。”
红昭嘴角一抽,秦绾宁却淡然处之,“金陵城都知我是假扮的凌王,我还能见人吗?”
长史却道:“您是殿下,将来的陛下,谁敢抬眼自直视龙颜。”
秦绾宁莹白的手指扣着车帘一角,微微用力,然而面色云淡风轻,笑吟吟地看着长史:“自欺欺人。”
长史不语,将人请下车,见到红昭,好奇道:“这位姑娘是?”
红昭眼珠子一转,立即道:“我是你们殿下的情人。”
长史一双锐利的眼睛不觉打量过去,而秦绾宁以身挡住他的眼睛:“本王的情人,你还看?眼睛不想要了。”
长史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讪笑两声,往后退了两步,揖礼道歉:“臣唐突了。”
秦绾宁从容地越过长史,领着红昭跨过凌王府的门槛。红昭惊叹,往日这里些人都是颐气指使,今日对她竟然这么客气,“秦姑娘,你真厉害。”
“不过一身皮囊厉害罢了。”秦绾宁心思不宁,萧宴若不及时回来,她是不是真的要代替凌王登基为帝。
两人步进待客的花厅,太妃坐在上座等候多时。
太妃面容枯槁,穿着一身棕色的衣裙,落在红昭眼里就是行将就木的老者,红昭不敢小觑,一般来说,这样的女人就是王府的掌权人。
“你回来了,珠珠呢?”贤太妃直起上半身,笑意温和,冲着秦绾宁招招手。
“太妃。”秦绾宁颔首,示意红昭止步,自己一人走近前。
太妃打量着秦绾宁,精神好了很多,下颚多长了些肉,整个人都难掩一股意气,犹如当年。
“当年凌王娶你,是我的意思。”
秦绾宁微微抬首,目光露出些茫然,“凌王说过,说是报恩,可我不信。”
“等你代凌王坐上皇位后,我会告诉你为何要娶你。现在,你必须按照我的意思去办事。”
“除杀太后外,都可。”
太妃抬眸,唇角多了些笑意,“你这般护着她,可有想过她曾想要你死。”
秦绾宁不动声色,“那又如何,你可以动手,但不可以借我的手动手,到底她是我哥哥的岳母,是我阿嫂的母亲。”
“也是你情郎的母亲。”太妃接过话,宁和的眸子里终是漾过一丝不快,都到这般地步了,竟还有人护着她。
太后压根德不配位。
少女眉眼如画,脊骨挺直,无端透出几分坚毅,面对太妃温和中带着凌厉的笑,自己忽而有些紧张,藏在袖口里的手微微握紧,“太妃想多了,我和陛下并无关系。”
“两年多岁月,你觉得你二人还能分开?”太妃平日里温和的眉眼带了些古怪,望向秦绾宁,神色更是带着莫名的玩味。
“我是我,他是他。”
“不,你若可以放下,今日你大可不必来。”
面前的少女笔直的身躯定格在屋里,明明那么柔弱,却给一种凌冽刚强。
太妃想起了秦夫人,同样一个妇人,温柔端庄,贤良淑德,而太后与她压根无法相比。秦州的夫人,更适合母仪天下。
眼前的少女同样也是,可惜了,心不在凌王府。
太妃眼睫轻颤,心中多了股狠意,道:“我与岳国舅说了登基事宜,礼部已在筹办,就在五日后。”
“太妃可曾想过凌王若是回不来,这出戏该如何结束?”
“这些就不必你担忧了,只要登基大典有人去完成即可。”太妃并不想说出自己的打算,秦绾宁太过聪慧了。
秦绾宁索性不问了,“五日后也可,我不会留在凌王府的。”
“你需进宫,入住紫宸殿,安抚朝臣。”
“好,我明日入宫。”秦绾宁不拒绝。
少女一味的答应反倒让太妃心中不安,她不肯说最自己的打算,同样,秦绾宁也不会说她的想法。
“你跟在萧宴后面,长进了不少,若在你刚逃出来的时候,你肯定不会参与这件事,而是会躲得越远越好。”
“你也说了,我长进了不少,再者秦家的事情,没有您的参与吗?”秦绾宁抿唇,慢悠悠地抬起眼睛,直视太妃。
没有那桩莫名其妙的婚事,四府人不会想着陷害秦家,他们是刀,而递刀的人就是眼前的太妃。
太妃微一怔忪,“你进步不少了。”
秦绾宁不再继续说着这些敷衍的话,半晌后,转身离开。
出了厅堂,红昭疾步跟上去,“我们去哪里?”
“周府、带孩子。”秦绾宁一步都不敢停,带着红昭匆匆离开凌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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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空无一人,冰冷的庄严让人窒息,望着威赫的殿宇,让人生起一股肃然。
宫廷奢华的布置让红昭眼中迸射出一股欲望,清风拂来,殿内的气息散发出香气,她猛地闻了闻,是权力的气息。
秦绾宁站在殿内,眼底一片黑沉,无波、无浪。
国舅岳徕在这时走进来,“殿下、殿下来了,臣迟来恭迎。”
“国舅辛苦了。”秦绾宁不转身,声音凌冽,故意压低了说话。
岳徕不敢进步了,抬首去看,只有青松般的身影,看不到‘凌王’的容颜,但他没有去计较,反而乐道:“殿下辛苦才是,您在这里休息几日,四日后,便是您的登基大典。”
其实他更想登基的时候一道立后,但时间太过匆忙,对岳家不公平。
“好,你先下去。”
岳徕作揖,自己底气足,也不需看凌王的脸色,再说了朝堂在他的手里,压根不怕凌王生事。
国舅官威十足,吓得红昭不敢说话,躲在柱子后面不敢吭声,等人消失了才敢走出来。
她拍着胸脯走近秦绾宁,“姑娘,这人不善。”
这几日以来她跟着秦绾宁见过太多的人,周相官居高位,不摆什么架子,骨子里平易近人,而这位,浑身上下都贴了“官威”两字。
“嗯,你若想待在这里就小心谨慎些,不要随意走动,不要相信其他人说的话。”秦绾宁叮嘱一句。
紫宸殿内空留摆设龙椅,一本奏疏都没有,待在这里也没有用。
内侍引着两人去皇帝寝殿,里面没有做太大的改动,还有许多萧宴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