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谪仙的少年,却成了刽子手。
秦绾宁浅笑:“你回来了。”
“回来了,绾绾, 萧宴娶别人为后, 是他的错。我娶你为后, 与你共看江山锦绣。”
秦绾宁笑着拒绝:“不成。萧遇, 我没有背叛你,我没有说过你的任何事情,同样,我不会随你入宫。当年我在萧宴身边蹉跎了两年光阴,现在的我,是自由的,不属于囚笼中。你很好,胜过萧宴,但你在我心里,抵不过曾经的青梅竹马。做不成她的皇后,不是我的遗憾,而是上天眷顾我,带我出泥泞。”
我不属于萧宴,也不属于凌王,我是自由的。
秦家无法从金陵城内脱身,但是我可以的。
凌王眸色出现痛苦,“为何呢?从小,我就喜欢你。”
“可你我的亲事不过是摧毁秦家的一根火药引,萧遇,你是知道的,对吗?”秦绾宁目光幽幽,有些事情可以装作永远不知道,不去问、不去探究,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可今日,她做不到了。
口口声声说的喜欢,因这些而脏了。
她不是圣人,不会追求毫无杂质的喜欢,更不会让不可理喻的规矩去束缚人。
可那些是她的亲人,是她的父母,是她的兄长。
脏了自己,也脏了凌王。
凌王咽喉动了动,“知道,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只要秦伯父告诉我,我必然会来京救他,可是他没有。他给我一封信,照顾好你,你是凌王妃。”
秦绾宁眼中的光突然亮了起来,父亲的想法真是矛盾,就认定凌王不会取代萧宴吗?
父亲啊父亲,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那是父亲的意思,他放弃萧宴,选择你,就是因为萧宴是皇帝,如今,你和萧宴有何差别?凌王殿下,在徐州,秦家为大,萧家为从,我看中的不是萧宴的能力和才华,而是萧宴这个人。如今萧宴变了,那些过往就会灰飞烟灭。”
明华听得皱眉,忽而感觉一阵心疼。
年少的郎君不见了,活着的只有一国主君,对于绾绾而言,萧宴就只是皇帝了。
凌王沉默良久,不知该说什么,眼中一揪只有绾宁,这是他珍视的姑娘,可惜,还是不属于他。
哪怕没有了萧宴,秦绾宁还是不属于他。
不知怎地,一阵风沙过眼,眼眶微红,面对秦绾宁的坚持,他想到了将人强行掳过去。
萧宴能做的事情,他也能做,可这个念头稍纵即逝,没有再想。
云华宫里的秦绾宁美若神女,却失了烟火气息,没有活力,双眼虽美,可空洞无神。
“秦绾宁,我可以等你。”
等?秦绾宁嗤笑,萧宴也这么说的,但她没有当回事,男人只要遇到更好的就会忘记旧爱。
萧宴与凌王大概只是没有想到更好的。
“我知晓陛下在这里,他若敢回宫,我便将皇位给她。”凌王陡然出声,“但是他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秦绾宁好奇,“什么事情?”
“他入宫,再说。”凌王不再纠缠,绾绾不喜欢死缠烂打,他没有留下的余地。
凌王爽快地离开了,留下一头雾水的秦绾宁。
半晌后,萧宴从暗中走了出来,眸光不善,“他要朕处置太后。”
“什么?”
“处置太后?”
秦绾宁与明华同时惊讶出声,明华吃惊:“我以为他会要绾绾。”
秦绾宁浅浅一笑,讽刺道:“凌王要的从来都不是皇位,而是让陛下亲自处置自己的母亲。皇位与太后之间,二择一。”
明华倒吸一口冷气,捂额慌张,“凌王为何要这么做。”
“太妃当年、所受的委屈太多,一双腿废了不说,落在陈军手中……”秦绾宁欲言又止。
萧宴缄默不语。
明华眼眶红了,“陛下,你真的答应凌王?”
“城外的兵是徐州的,城内的兵是凌王的,你觉得,朕怎么选择?”萧宴凝目看着秦绾宁,“你知道凌王的选择,因此一直隐瞒?”
“我只知他对敌视太后,开始不知,后来就明白了。就因太妃这几日按兵不动,最好的机会却不动手,就意味着我们眼中的好机会并非是太妃眼中的好机会。陛下,你发话,徐州兵马也不会动的,这个时候,赵启应该知道太后落井下石的事情,你觉得赵启会听命吗?阿嫂,那是你的母亲不假,可不是凌王的母亲,是凌王的敌人。你的母亲若被人糟蹋了,你如何想?”秦绾宁看向明华。
她是知道,但不会去救,“赵启这个时候应该控制住郭微了,但是陛下有狼军,对吗?”
秦绾宁太过平静了,让明华难以接受,“绾绾,你变了。”
“不是我变了,而是我选择隐藏。凌王没有做对大周不利的事情,屯兵古来岛是一出戏,可惜我没有告诉陛下。但陛下自己知道了,陛下以为困住凌王,凌王不过是晚了几日入城。”秦绾宁说道。
凌王从始至终,想的都是让萧宴去杀了太后,这比凌迟还要残忍。
万千将士与太后的命,是不是平衡?
古来孝道最重,萧宴这么做,必然失了帝王的名声,对于萧宴而言,也是棘手的麻烦。
萧宴开口说道:“凌王的凭仗是剩下的八万兵马,太后一死,他势必会带兵去临南剿灭陈国余孽,这是他的条件。”
这一局,牵出许多叛党,朝堂清洗后就会焕然一新。
这个诱惑太大了。
萧宴蓦地一笑,嘲讽道:“朕有狼军,可不能将刀面对自己的兵。”
秦绾宁睨他,“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汉王怕也有这重心思,既然真相大白,我回国公府了。”
兜兜转转,就是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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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的各门依旧被禁军守着,秦绾宁也没有在意,她不是萧宴,她是自由的。
马车没出现巷子口,胖胖的国舅来了,消息很快。
秦绾宁的马车被迫停了下来,岳徕从马车里下来,走到她的马车前,“秦绾宁,你耍本官。”
“耍了又怎么样,秦家的人何时讲过道理,你自己技不如人,怨恨谁?”秦绾宁无所畏惧,莹白的指尖掀开车帘,露出半张洁白的容颜,温婉得宜,明明安静的姿态却透着一股子刁钻。
岳徕惊了一眼,那日在船上看得不清楚,今日光色清朗,他瞧得很清楚,秦绾宁是个美人。
他不生气 ,美人刁钻些也是可以的,他便放下身段,“是我技不如人,姑娘去何处,可要我送一程?”
瞧着色气的一双眼睛,秦绾宁摔下了车帘,深吸一口气,“不需你送,劳烦让路。”
“秦姑娘气甚。”岳徕让人将车夫赶走,自己踩着脚凳要登上马车,刚踏上脚凳,脚下一滑,猛地摔了下去。
岳徕肥胖,直挺挺地摔下去后就没起得来,哎呦哎呦叫唤不停,秦绾宁冷眸看着,吩咐车夫:“赶紧走。”
车夫愣了一下,很快就爬上车,马鞭一甩,就冲了出去。
岳徕从地上爬起来,马车走远了,他气得摔了一脚侍卫,“脑子呢,去追啊。”
数步外的萧宴眼内深邃,脸色阴沉,显然已经动怒了,吩咐道:“岳徕、不必留了。”控制朝堂这么久的朝堂,也威风够了。
侍卫颔首,领了命就离开。
巷子里的事情结束后,萧宴如约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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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绾宁先去了周府将孩子接出来送到汉王府,汉王闷闷不乐,见到孩子也是一副愁眉苦脸。
“凌王派人来了,我家王妃的身份藏不住了。”
秦绾宁自觉没眼看他,道:“藏不住又如何,你是男人,就该顶天立地,舍得王位便可。”
说完,牵着珠珠就走了。
汉王的性子就像寻常的小姑娘,扭扭捏捏,反倒不如汉王妃性子果断。
珠珠见到秦绾宁,眼睛都亮了,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放,絮絮叨叨说着近日的事情。
“王妃最后病了,都不见珠珠。”
“听说王妃的小弟弟不见了。”
“阿娘,珠珠会不会也不见了,让阿娘找不到。”
“阿娘,我想见哥哥。”
唠唠叨叨一路,回到国公府后,红昭等了许久了,一见到秦绾宁就哭出了声音,“姑娘,您终于回来了。”
红昭瞧见秦绾宁身侧的小姑娘陡然一惊,“这是哪家的姑娘?”
“珠珠是珠珠家的,不是哪家的。”珠珠气呼呼,挺直了小胸口,“我是福宁郡主。”
红昭眼皮子一跳,“凌王家的?”老东家的女儿,心里莫名颤了颤,转而一想,老东家都没见过她,就算她站在他面前,只怕也不会认识,不用慌不用慌。
“你怎么来了?”秦绾宁略显好奇,“周卫送你来的?”
“周卫?不是,他失踪了,不见了,陛下派人送我来的。”红昭解释。
秦绾宁蓦地顿住,“周卫不见了?”
第70章 七十 [VIP]
周卫是跟着萧宴一路走来的属下, 他比不得徐州旧将,在萧宴身侧待了很多年才被萧宴丢出来独当一方。周卫的能力是众人能看见的,接管枢密院后从未出错, 就算面对太后与岳徕都能从容, 可见心思了得。
红昭嘴上不说, 心里对他尤为佩服,特地来找秦绾宁问一句。
“他是真失踪还是假失踪?”红昭不敢去猜, 洛阳城内的事情太复杂了,她无法分辨真假。
周卫是重臣, 是在陛下跟前露脸的人,他都失踪了, 那金陵城岂不是要乱了。
“应该没什么事。周卫出行有人保护,再者,他们办事虚实不一,我们也看不通透。对了,你的酒肆怎么样了?”秦绾宁抛开心思,萧宴成竹在胸, 或许又是放出的烟雾, 不会是真的。
红昭闷闷不乐,“盘下来了, 我让人去翻修,想换换风格,本想求陛下给赐个匾额的,周卫不见了, 此事就不好办了。”
周卫吝啬, 不用他花银子的事都好办, 这点小事, 周卫应该会帮忙的。
秦绾宁睨红昭一眼,红昭在市面上行走多年,早就摸透了买卖的规矩,想要在金陵城落脚也是不难,“陛下御笔亲提,我给你写,挂在外面谁知道是不是他写的,我模仿过他的字迹。得空,我给你写,取名了吗?”
红昭愣了下来,谁写都是一样,就为了名声罢了,但是她不敢答应:“陛下怪罪下来,我岂不是会遭殃?”
“陛下日理万机,会特地去验证这件事?就算你当他面说是他写的,他也不会眨眼睛。”秦绾宁解释,萧宴的性子冰冷,与自己的无关的事情看都不会看一眼,丝毫不在意。
秦绾宁感觉有些疲惫了,也不想再说萧宴,又嘱咐红昭:“你的老东家回来,切莫露面,等安定后你再出去。”
红昭感激一笑,“秦姑娘,你真善良。”
“你以前说我恶毒呢。”秦绾宁浅淡一笑,善良的人真好做。
红昭颤颤。
回到自己的庭院,犹如置身在云端中,被一层又一层柔软的云包裹着,舒服极了,
珠珠爬到榻上,自己勤快地脱了鞋,“阿娘,过来。”
秦绾宁走过去,“衣裳脱了。”
珠珠听话地脱了,复又唤秦绾宁:“阿娘,睡觉。”
“怎么了?”秦绾宁觉得奇怪,白日睡什么觉?
“睡觉就能抱抱!”珠珠笃定道。
秦绾宁扶额,汉王究竟干了些什么事,她解释一句:“想什么时候抱抱都可以,不需要睡觉的,不对,好端端地抱什么。”
秦绾宁舌头打结,越解释越感觉不对,汉王为老不尊,带坏孩子,迟早有一日与他算账。
珠珠愣了一下,“为何婶娘说要睡觉才能抱。”
“她骗你的,珠珠,错误的话不要听,要尽快忘了,阿娘可以现在就抱你。”秦绾宁看着珠珠,朝着她伸出双手,“愣着干什么?”
“不要这种抱,躺着抱,哄睡觉的那种。”珠珠撅了嘴巴,两只小脚在榻上晃了晃,觉得阿娘有些笨,索性躺下来给她演示。
珠珠躺了下来,伸出小手臂,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这样抱。”
秦绾宁:“……”汉王‘为老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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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胡国公府里静悄悄的,秦玉章在屋檐下默背文章,时不时地看一眼紧关的卧房门。
过了辰时,秦绾宁才刚起,珠珠起来后就坐在台阶上玩耍,手中抓着糯米甜饼,远处的秦玉章走来晃去。珠珠默然看着,吃完甜饼后,管家来了。
管家疾步匆匆,先给郡主行礼,而后进屋里,隔着屏风对里面的秦绾宁说话:“听闻今晨凌王带着兵出城去了,登基大典取消了,说他去杀陈国余孽,依旧让汉王与周相住持朝政。”
“国舅没有反对?”秦绾宁平静问道。
管家回话:“国舅今日没有出府,小的回来的时候,汉王入宫去了。听闻太后病得不轻。”
秦绾宁心里咯噔一下,凌王赌对了,萧宴答应处置太后,“那太妃呢?”
“太妃处没有动静。”
“你令人去探一探,再去周府一趟,请周相入府说话。”秦绾宁吩咐道。
管家应声答应,脚步匆匆,轻轻离开主院。
檐下背书的秦玉章看着管家离去的,手中的书捏得很紧,许久后,他走到珠珠面前,摸摸她的小脸:“珠珠,今日想玩什么?”
“珠珠想吃糖,吃哥哥做的那种。”珠珠眯着一双小眼睛。
秦玉章低眉笑了,“不成,牙齿都坏了,今日我们去公主府玩如何?”
“听哥哥的。”珠珠很依赖秦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