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谌得到消息赶来,他若迟一步……但
“是我忽视许如溶,才让你独自面对那样的情形。”
傅谌垂眸看着黎姝的伤口,不知在想什么。 黎姝抿了抿唇,脑子里的想法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忽然单手捧住傅谌的脸,虎着一张脸看他:“之前赛马,你输给我一个要求。我现在命令你不许生自己的气。”
小姑娘板着脸,略带训斥。
傅谌不躲开黎姝的手,目光从她的心口移开,“当时是不是很疼?”
黎姝微怔。 傅谌说的……不是今日之事。
他在问,当时她替他挡刀,心口的伤是不是很疼?
这是第一次,他们提起这件事。 之前或许是两个人的默契,谁也不愿意提当时的那件事。就好像,彼此有了重来的机会,那件事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可是,那是真切存在记忆里的事情。
“你……一直记着那件事吗?”
“记着,怎么会忘?”傅谌苦笑一声,“我自诩聪明,面对感情一事却比谁都愚钝。那时我怕你不喜欢我,甚至拿着那些贵女的画像给你看,想让你吃醋。”
贵女的画像…… 久远的记忆重新翻出来,当时她看见画像是怎么想的?
好像,有点生气呢。
“我醒来之后,翻遍宫中,却找不到一个叫叶姝的小宫女。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那时我就想,或许这是报应。我不可能总是那么幸运,一直遇到你。当你在我面前闭上眼睛时,你就已经离开我了。”
“可是我现在在你面前,我们又见面了。”黎姝看着傅谌,一字一句道。 她把傅谌从回忆中拉出来,认真地道:“我当时受伤不是你的错,这件事从一开始过错便不在你。傅谌,今日的事也不是因为你。世上恶人那么多,你不可能猜到每一个人的心思。这次的事,只是意外,不会再出现的意外。”
屋子里安静下来,傅谌看着黎姝,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姝想了想,又道:“其实我当时是有点生气的。”
傅谌眉目微动。 黎姝注意到他的变化,清了清嗓子,“你当时当着我的面问我哪家贵女适合做你的太子妃,还因为我说要出宫对我发脾气。明明是你的错,你竟然倒打一耙对我生气,简直不可理喻。”
小姑娘撇嘴不看他,脸上明晃晃写着“我很生气”四个大字。
傅谌没反应,她又偷偷看了他一眼,立马转过头。 “你要向我道歉。”
小姑娘如此刻意地转移话题,傅谌觉得不配合不太好。 “好,我道歉。”
“那歉礼呢?” “歉礼……以后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可好?”
黎姝矜持地点点头,转头看向傅谌,推他一把。 傅谌有些不明白地看向她:“怎么了?”
“你说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黎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指向珠帘处,“现在立刻马上,我要你离开我的闺房。”
小姑娘转瞬变得无情。
傅谌有些哭笑不得,他起身,脚下一动,又想起一件事。
他俯身靠近黎姝,鼻尖快要触碰到黎姝的鼻子,黎姝有些不自在地后退。
“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阿姝,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为我的太子妃?”
第41章 Chapter 41
立夏过后, 几场暴雨停歇,初夏至。 平日里单单待在屋子里已显燥热,更别说在这种天气里长途跋涉。
城门前, 文国公看着二房和三房的人走远。 昔日光鲜明亮的两家人此时是阶下之囚,流放之徒艰辛,比不得盛京城的安逸生活。
三房的人不时憎恨地看向黎雪和黎二夫人,仿佛他们此番遭难是因为她们母子。 黎雪无所谓她们的目光,形同木偶跟在黎二夫人的身后, 回头张望着越来越远的城门。
直到人影渐渐在官道上消失,文国公才动了动身子。 “国公爷, 不好了!”小厮急匆匆地赶来, 没等顺下一口气,赶忙接着道,“宫里来圣旨了, 似是斥责之意。”
文国公身子一颤, 扶住小厮才将将稳住。 他闭了闭眼,有些艰难地问道:“斥责什么?”
“斥责, 斥责……”小厮看了文国公好几眼, 才勉强将话说完,“斥责国公爷管教不利,纵容二爷和三爷糊涂至此。”
圣旨上的话要更严厉许多, 直言要文国公离京疗养。 这道圣旨刚刚送到, 不到半刻,又一道圣旨送入文国公府。
陛下赏赐黎君竹。
文宣帝前后两个态度, 众人慢慢品出他的意思。 斥责文国公是真心发怒, 赏赐黎君竹是为不让他人看轻黎家人。
黎君竹从夏安手中接过圣旨,送他出门。黎姝看了眼文国公, 拉着黎青离开前厅。但
黎君竹回到前厅,一眼看到等在原地的文国公。 “父亲想说什么?”
文国公动了动嘴唇,嗓子里的话咽下去,“明日我便离府。” 圣旨已下,自是越早离开越好,这样对黎君竹的影响才能降到最低。
黎君竹不须多想,听明白文国公的言外之意。 他看向文国公,不过半月文国公鬓边生出许多白发,不复当初他回京之时的模样。
那时文国公虽装病,但也比现在好很多。 如今的他,才真正像是一个老人,一个心中煎熬之人。
文国公看着黎君竹,期盼他能说些别的。 比如,送一送……
“等过些日子,我和素云会搬出去。”黎君竹移开目光,淡淡地道。
“搬出去?”文国公一惊,“你不住在侯府,要住哪里?” “我在京中购置了宅子,收拾十几日便能搬过去。”
“这才是国公府,你怎么能不待在国公府?” 文国公用力敲了敲拐杖,他有些哀求地看向黎君竹,“君竹,我知道,这些年是我做错了。你放心,我很快离京,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你听话,留在国公府,等我百年之后……”
“我不会上朝为官,”黎君竹打断文国公的话,“如您所愿,我会留在盛京城,亦会安排好您出京事宜。”
“若是陛下愿意,我自然也会接过这国公之位。只是…… “将来我不会逼迫青儿一定要接下这位置。”
黎君竹站在文国公的对面,冷静地说完这些话。 文国公怔然地看着他,沉默良久终究没有再说出反驳的话。
黎君竹和他不同,从一开始便不同。 他做错的事,黎君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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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多过去,春天的尾巴悄悄溜走,初夏稍显燥热。 清晨凉爽的微风吹进窗子,黎姝坐在玫瑰椅上,低头细致地绣着手中的荷包。
一朵莲花悄然绽放在荼白色的绸面上,她低着头不曾注意到有人悄悄接近。 银冬偷笑着稍稍往后挪了一步,祝嘉筠轻手轻脚地上前。
她悄声走到黎姝身后,一把捂住她的眼睛,低沉着嗓音问道:“快猜猜,我是谁。” 黎姝下意识地挡住手中的绸面,她点着下巴做思考状,有些愁苦地道:“好像听不出来,是阿落吗?”
“不是。” “那……恬儿?” “……你再猜不出来,我不带你出去玩了。”
银冬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她笑着地看向祝嘉筠:“姑娘都一一排除了,哪能再猜不到?”
“是哦,”祝嘉筠恢复嗓音,有些丧气地放手,“你一点都不配合我。你应该在我蒙住你眼睛的一瞬间,就猜出我是谁呀。”
“你又不是什么特殊人物,换作别人蒙住阿姝的眼,只听脚步声阿姝就能猜出那人是谁。” 林落摇着折扇翩翩然进屋,面带揶揄地看向黎姝。
“别人……哦。”祝嘉筠反应得比谁都快。
黎姝若无其事地将针线放入篓中,起身捏住祝嘉筠的脸颊:“哦什么?你今日非拉着我们去看状元。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年的状元可是温景策。”
四月二十五,状元打马御街前。
祝嘉筠一早定下临雅阁的位置,未到时辰楼下已挤得人山人海。 临雅阁临街的窗子全部打开,热闹喧嚣不绝于耳。
等到马蹄的声音出现,各个伸长脖子探着去看。 祝嘉筠趴在窗边,也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听说今次的探花郎俊俏得很,京城里可有不少喜欢他的,听说还有人特意写了诗来称赞他的容貌。”
“可不止探花郎一人好看,你莫不是忘了你的温公子?”黎姝逗趣着道。
祝嘉筠假装听不见,只说探花郎的美貌。 马蹄声音接近,人影渐现。
傅恬儿一把推开包厢门,喘着气坐到桌子上,一下子灌进一杯茶水。 “怎么现在才来?”
林落顺势添上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傅恬儿一把接过,喝完才摇摇头:“别提了,我差点出不来,还是求了我母妃好久……”
“别说了,来了来了!” 祝嘉筠招招手,四个小脑袋一起挤在窗子前,往下看。
状元走在最前面,榜眼和探花并肩骑马。 三人一身红袍,在人群中极其瞩目。
探花郎最为跳脱,有胆大的姑娘家若是扔东西给他,他一把接过,还不忘道谢。 姑娘家羞红着脸,想看又不敢看。
黎姝等人坐在上面倒是没有这个烦恼。 她一眼看到探花郎的容貌,拄着下巴有些惊诧:“别说,这探花郎还真生得十分好看。”
温景策是属于那种温润的美感,探花郎却带着有些阴柔的美。 他又不拘泥那些规矩,和姑娘家们说说笑笑,更显得显眼许多。
“我就说吧,这探花郎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祝嘉筠挺起胸膛一副自己受到夸奖的模样。 黎姝好笑地看向她,余光一瞥看见下面的状元郎抬头往上看。
她十分识趣地让开一些距离,好让温景策的目光更精准地落到某人身上。 偏偏祝嘉筠一心关注着探花郎的美貌,丝毫察觉不到他的目光。
“今晚琼林宴,我一定要找机会和这位探花郎说几句话,你瞧瞧他,再看看某人……” 祝嘉筠一噎,因为说到某人坏话,她的目光不自觉看向温景策。
目光对视,她一哑,后面的话吐不出来了。
“某人怎么样?”傅恬儿戳着祝嘉筠的胳膊笑着问道。
“不,不怎么样。” 祝嘉筠结巴一下,瞬间忘记自己刚刚要说的话。她背过身子,不敢再往下看。
黎姝和傅恬儿对视一眼,嬉笑着不再去问。 长街打马一过,三人消失在街道尽头。
傅恬儿愁苦地背过身子,叹道:“我以后怕是不能再这么随意地出来了。” “为什么?”
傅恬儿环视三个好友,一字一句道:“我、定、亲、了。”
“什么?!”三道惊诧的声音同时响起。
黎姝担心地看向傅恬儿:“定的谁家的儿郎,你可见过?品行如何?”
“认识,你们也认识。”说出来后,傅恬儿反而轻松许多。 “就是上回桃花宴,拿树枝作画的那个,叫什么……蒋云生。不是南覃使者要进京了嘛,我母妃急得厉害,也不知怎么就和蒋家人说好了。昨日刚刚定好这门亲事。”
傅恬儿还未到年纪,如今只是定亲也尚早了些。
“恬儿,你愿意吗?”
其实最后一个问题才最重要。 可偏偏女儿家的婚事大多由不得自己做主。
傅恬儿有些愁闷地拨弄着自己衣带,“倒也说不上不愿意。他亲自进宫向我许诺了一堆废话。看着,倒挺真诚的。”
黎姝松下一口气。 颖昭仪只有傅恬儿一个女儿,自是满心为着她打算。
南覃二皇子不一定会求亲,颖昭仪却不能忍受这个变数的存在。 定亲,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哎呀,你们别愁眉苦脸的嘛。我要嫁也得等到明年,这中间还有许多时间,你们帮我好好看看蒋云生此人如何,实在不行还能退婚。”
虽说退婚困难些,倒也不是不可行。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关好未来夫婿。”祝嘉筠拍了拍傅恬儿的肩,一副“我罩着你”的模样。
傅恬儿有些嫌弃地拨开她的手,“你还把关我,不如想想你自己的婚事。我可是听说温景策与你兄长走得很近。看着温润公子一个,倒也很有心机。”
“他和我兄长走近,又不是和我走近,不管不管。我们当中最有可能今年出嫁的人都没急,我们急什么?” 祝嘉筠成功转移注意力,黎姝看着三双看过来的眼睛,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