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正要在补充几句,抬头见银冬递上一封信。 “姑娘,这是殿下派人送来的。”
傅谌的信。 黎姝眼睛一亮,接过信封。
“看,你这才叫满心满眼是殿下。他的信一来,你连要说什么都忘了。”祝嘉筠趁势反击。 黎姝抬头,微微挑眉看向她。
祝嘉筠见好就好,起身就往外走:“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天知道她再待下去,阿姝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什么叫她满心满眼是温景策?怎么可能!
“银冬,让人拿伞跟上去,外面日头晒得很。”黎姝一边展开信纸,一边嘱咐。
信纸上是熟悉的字迹,寥寥几句,七夕约见。
自嬷嬷进府后,他们没再见过面。如今算一算,有近两月时间。 昨日她刚送走嬷嬷,想来日后要是相见也会容易很多。 但 黎姝折好信纸,重新塞入信封。 她放好信封,打开衣橱便开始找衣裳。
银冬一回来就见她钻在衣柜里,“姑娘,这么热的天,您在找什么?” “我记得之前有一件银红色的百褶裙,我怎么找不到了?” “姑娘莫急,我来找。”
银冬一边笑,一边找着衣裳。 哪怕她不知信上写了什么,如今见自家姑娘这模样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黎姝见她一直在笑,也无心拨弄桌上的首饰了,“我只是想试试那件衣裳而已,你笑什么,不许再笑了。”
“好好好,奴婢不笑了。” 银冬掩住笑容,专心找起衣裳。
黎姝抿唇对着铜镜比划着珍珠耳坠,不自觉翘起嘴角。 她比划了一下,又拿起别的耳饰,“好像不太好看,试试这个。”
小姑娘对着铜镜换了好几副耳坠,在七夕夜之前才将将选好配饰。
夜里晚风微凉,银红色的百褶裙光泽温润,裙角的流水繁花行走间如同清波漾开。 黎姝跑下马车,裙角飞扬,她像是一只小蝴蝶扑向傅谌,直到跑到他跟前才停下来,微微喘气看向他。 但 “殿下等久了吗?”
“我也才刚刚到,”傅谌拨开黎姝耳边微微汗湿的碎发,牵住小姑娘的手,“今日事情多,才让高砚派人去接你,可生气了?”
“怎么会?”黎姝摇摇头,“我像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
“不像,我家小姑娘最大气。”
“我可还不是你家的小姑娘,我们婚期还有两个月零五天。” 黎姝伸出两个手指又变换成五个,强调时间的重要性。
“记得这么清楚,这是迫不及待想要嫁过来了?” “才不是呢,你这样我不理你了。”
黎姝挣开傅谌的手,看向不远处摆着的物什。 一盏孔明灯和笔墨一应摆在草地上,远处的天空也能看见星星点点的闪光。
今日七夕,祈福许愿的人很多。 黎姝执笔沾墨,想了好一会儿下笔写出愿望:“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傅谌看着纸上清秀的字迹,撑起孔明灯:“我们一起放。” 两人一同扶住孔明灯的一端,雀跃的烛光映照彼此的脸颊,黎姝轻声数道:“一,二,三。”
话音一落,孔明灯顺风飘走。 它越升越高,直到化为天际的一抹小亮点,仿佛真的将人世间的世俗愿望带到神仙手中去实现。
微风穿过草地,似将很远的地方喧闹之声吹来。 天幕间出现越来越多的孔明灯,它们如同一颗颗闪亮的星子跳跃闪烁。
黎姝坐在草地上,仰头看着那些孔明灯。 傅谌看向她的侧脸,握着她的手:“不问我今日为何带你来这里吗?”
“这里很安静,”黎姝侧目看向傅谌,隐隐可见他眼角下的青黑,“殿下最近很忙吧。” 邹家的事一出,牵连之人不少,朝中自然动荡。
“没事的,我们也很久没见啦,就这样安静地待这里也挺好。只是可惜我今日穿了一身这么好看的衣裳。” 黎姝若有若无拨了拨耳边的坠饰,妃红色的小南瓜耳坠精致可爱,在耳边荡来荡去。
傅谌捉住那只小耳坠,指尖轻触到小姑娘的耳垂。 黎姝微动躲开,戳了戳傅谌的胸膛:“看就看,不许动手,你问过小南瓜愿不愿意让你碰了吗?”
“是我唐突了,”傅谌退开些许,拱手做歉礼状,“在下唐突,小南瓜的主人可否原谅在下一回?”
“哈哈,”黎姝忍不住笑出声,拍了拍傅谌的手臂,严肃颜色,“好,我就替小南瓜原谅你这一回,没有下次。”
远处虫鸣蛙叫不停,香囊里飘出的淡淡的香气使蚊虫不敢靠近。 盛夏的夜晚,安静又喧闹。
黎姝仰头看着星星,忽然怀中多出一物,她低头去看,只见一锦盒放在怀中。 锦盒上雕着紫薇花纹精致,淡淡的香味环绕其上。
“打开看看。”
黎姝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支紫薇花步摇,流苏上坠着珍珠,紫红色花瓣若真。
记忆翻涌,黎姝仿佛看到了傅谌初送她这支步摇时的情形。 那时他要帮她戴上,可她躲开了。
“这次我能亲自帮你戴上吗?”傅谌低声询问。
黎姝回神,笑着点了点头:“好。”
傅谌取出步摇,插入小姑娘的发间。 流苏上的珍珠微晃,映照着小姑娘不安静的心。
黎姝摸了摸坠着的流苏,轻声问道:“好看吗?”
“好看,和我想像中一样好看。”
小姑娘灿然一笑,仰头赏月看星。 良久,她忽然轻声道:“傅谌,我喜欢这样的安静。”
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说说话,赏月看星。 没有喧嚣,没有热闹,也很好。
“以后这样的日子会很多吧。”
“会的。”傅谌声音清晰地道。 这样安静又不孤冷的日子,还会有很多年。
“殿下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许那个愿望吗?”
“知道。人间皆安,你我皆安。”
目光对视,两人相视一笑。 他的用意,她明白。她的愿望,他亦知晓。
夜色渐深,远处灯火愈少。 黎姝靠在傅谌肩上,有些迷糊地睡着。
似有人走动过来,她稍稍清醒,只听那人低声汇报:“殿下,刚刚宫中传来消息,说是,虞美人有了身孕。”
虞美人,邹家送进宫的女子。 黎姝一惊,彻底清醒过来。但
第46章 Chapter 46
邹家落败, 虞美人却盛宠不衰,甚至隐隐有比过荣贵妃之势。 中秋刚过,皇帝又下令在宫中设宴为虞美人庆贺生辰。
消息传到景翠宫, 傅婉儿忍不住骂道:“不过一个卑贱女子,她哪里配得上我们去为她庆贺生成,父皇如今真是……”
荣贵妃淡淡地瞥了一眼傅婉儿,傅婉儿硬生生将剩下的话咽下去。
静庵一月,她受尽委屈, 回京后父皇也不似从前宠她。 没了这么特殊宠爱,她只能收起利爪做人。
“母妃, 您难道真要任由那女子夺走父皇的宠爱吗?若是她再诞下皇子, 那我们该如何自处?”
荣贵妃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平静地道:“这些事情不需要你去考虑。你仔细看看我给你选的那些世家子弟,在年底之前定好你的婚事, 那才是重中之重。”
“我不嫁那些人, 母妃,您明知道……”
“婉儿, ”荣贵妃重重放下茶杯, 严厉地看向傅婉儿,“许如朗不可能娶你,你早些歇了这份心思。与其嫁一个不爱你的人, 不如选一个愿意真心待你的。”
“他们哪里是真心待我, 不过是看重我的公主身份……”
“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劝,但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母妃的苦心, 下去吧。” 荣贵妃揉了揉眉心, 挥手让傅婉儿退下。但
傅婉儿还想再说,抬头看见平姑姑对她摇头, 气得一跺脚离开。
“娘娘莫急,公主早晚一天会想明白的。”
“但愿吧。” 荣贵妃苦笑着摇摇头,她的女儿她了解,要她安安分分嫁给许如朗之外的人,她若不冷厉一些,她根本不会答应。
“崔尘怎么还不到?” “应该快到了。”
平瑶话音刚落,宫女进来通报。 崔尘背着医药箱进来,荣贵妃一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只留下平瑶在身边。
平瑶自小陪伴她长大,她信平瑶如同信她自己。
等到屋中安静下来,崔尘从袖中取出药包,递上前:“这药会让人短时间内出现头疼发热的症状,娘娘切记把握好用量,不可食多伤身。”
“你放心,本宫会注意。虞美人那边如何?”
“上次那药没伤到她的孩子,微臣看过她的药方,胎像不稳,若是再受惊怕是会保不住这个孩子。” 崔尘停顿半晌,又补充道:“其实娘娘不必急着动手,依她的胎像,说不得等不到生产那日就……”
“可若是她运气好,平安生产呢?”荣贵妃截断崔尘的话,神色冷然,“本宫容不得这个意外。”
虞美人的样貌与璃霜何其相似,相似到只要她看上一眼便能想起过往的那些事。
崔尘心中轻叹一声,不再相劝,递上一个新的药包:“这是娘娘上次要寻的药粉。”
“好,辛苦你了。” “为娘娘办事,是臣所愿。”
荣贵妃一怔,她看着崔尘沉默一会儿,忽然道:“崔尘,此事过后,你便出宫吧。”
崔尘一惊,猛地抬头看向荣贵妃,忘了礼仪尊卑:“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微臣有何事办的不妥,请娘娘明示。”
“崔尘,”荣贵妃轻喊一声,摇摇头,“不是。这些年本宫该谢谢你。你为本宫做的已经够多,本宫知道,你已经有……”
荣贵妃停顿半晌,继续道:“你出宫后,便离京带着他们去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就当是……实现我当初的愿望。”
屋子里陷入寂静,崔尘安静许久,伏身行礼:“多谢娘娘。”
他缓慢地起身离开,荣贵妃看着他的背影,紧紧握住桌角。 半晌她有些无力地松开桌角,余光看向那药包:“安排下去,那日不可有一丝差错。若再发生婉儿同样的事,不必再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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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八,宫中设宴。 文宣帝虽明明面上用了其他借口设宴,但赴宴的人无一不知这场宴会是为谁而办。
虞美人一身华服,遥遥朝皇帝敬酒。 文宣帝笑着喝下手中的酒,转头将桌上的一盘糕点送到虞美人面前。
“陛下对这虞美人倒是真好。”有人低声感慨。
以前只见荣贵妃和皇帝浓情蜜意,如今荣贵妃的位置空着,恩宠悉数落到虞美人身上。
黎姝轻抿一口茶水,收回目光。 她是见过先皇后画像的,虞美人的样貌与先皇后九成相似,便是她看到一时都会有些恍惚。
与其说皇帝宠爱虞美人,不如说是在透过她看向别的女子。
文宣帝尚未登基时,并不受先帝重视,夺嫡之争下,他被派去讨伐北镞人。 北镞人驻扎之地多密林,瘴气盛。文宣帝到那儿不过半月,受困于密林,命悬一线。
他垂死之际,幸得璃族人相救,后凭借璃族人对山林之地的了解,一举攻破北镞人腹地,以战功回京,终有一力争夺皇位。 当时的先皇后璃霜尚是璃族长老的女儿,她救下文宣帝,两心相许之下与他回京。但
后惠王之乱,璃衡拼死护住文宣帝,昏迷一月险些醒不过来。
曾有人言,文宣帝之位,全靠璃族人的浴血奋战得来,最后也是璃衡护住他才得以坐上龙椅。
此话言者有心无意皆罢,偏偏传到文宣帝耳中。
如今众人瞧着皇帝对虞美人宠爱过盛,可当初他亲手将璃霜关进昭华殿,皇后之位名存实亡时,他又何曾有过一丝心软?
殿内觥筹交错,一片歌舞声乐。 等到内侍通知莲湖边已经安排好,文宣帝起身牵住虞美人的手,众人齐往莲湖边而去。
黎姝抬头遥遥一望,傅谌的位子依然空着。 他刚刚出去,至今尚未回来。
黎姝看着那空荡荡的位置,一回首对上一人的目光。
许如溶与她隔着三四人的距离,黎姝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侧首与祝嘉筠说话。
黎君柏毒杀文国公一事闹得满京皆知,许如溶暗中怂恿一事也传了出来。 她被关在牢中一月多,受过刑罚,看尽他人的白眼。
傅祯回来,念着与她的那些情分,才将她救了出来。 她名誉有损,父兄皆不准她随意外出,此次宫宴能来也是百般劝说的结果。
身上如芒的目光消失,黎姝环顾四周,再不见许如溶的身影。 傅谌还未归来,莲湖近在眼前,黎姝抓紧罗帕,心中有些不安。
莲湖四周挂满灯笼,映照得湖面五光十色,晚风吹来莲花清淡的香气。 隔湖而望,对面岸上几人将火圈火轮玩于掌心,轻轻一吹,火花四溅,坠落成盛开的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