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我真的没有害你。我只是去查看一番, 此事我也与春雨说过。春雨, 你快说话。”
“春雨,当真如此?”
“是, 秋寒姐姐临走前特意和奴婢说了一声, 她说担心有人做事不尽心,想要亲自去查看一番。”
“做事不尽心?清理青苔一事乃是夏公公亲力亲为,事后又去检查一番。你这小奴婢倒是多心, 竟然害怕夏公公做事不尽心。”安婕妤仿若无心地道。
夏安闻言, 立马跪下:“陛下,奴才绝没有疏忽大意。清理完青苔后, 奴才更是带着人前前后后检查了两次, 不敢有一丝遗漏之处,请陛下明察。” 但 “起来, 朕自是信你。”文宣帝没有多言,让夏安起身。
“你们呢,为何要在众人散去后停留?”文宣帝看向傅谨抓回来的那两个小太监。
“奴才是负责清理青苔的人之一。我们怕被人看见那青苔会被斥责做事不尽心,便想着赶紧清理干净。奴才绝无其他心思。”小太监浑身发抖着解释,“咚”的一声磕在地上。
“若是清理青苔,何必藏这些珠子?”傅谨指向盘中的珠子。 那几颗珠子光滑圆润,上面有一层浅浅的青苔痕迹。
“奴才以为那是什么宝贵东西,便想着能不能出宫换些银两。是奴才一时糊涂,是奴才一时糊涂。” 两个小太监此起彼伏地求饶。
文宣帝看向哭闹的几人,一挥手让人将两个小太监带下去。
他眉目冷厉地看向秋寒:“看来你们都不肯说实话。夏安,将这两个小太监带出去。若不说实话,就杖责至死。至于你……”
“来人,搜查玉芙宫上下,无论任何一处不准放过。朕倒不信,这几颗珠子能凭空出现。 “夏安,将她也带下去,让她看着刑杖。若是那两个太监都死了,她还不肯说实话,就将她所有亲近之人带上来,一一当着她的面乱棍打死。”
“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奴婢真的没有害虞美人,真的没有。” 侍卫硬生生将秋寒拖下去。
殿外很快想起小太监痛苦哀嚎的声音,夏安让人塞住他们的嘴,很快只剩下闷闷的呜咽声。 棍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胆战,殿内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黎姝乖乖站在傅谌身边,看着自己脚尖兀自出神。 小太监和秋寒的出现,算是解决了她身上的嫌疑。
黎姝忽然明白傅谌那句,“拿她做砝码”是什么意思。 虞美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陷害她,她只是一个过渡,真正的重头戏只怕还在后面。
“陛下,死了一个。” 一个小太监身子弱十几棍下去咽了气,夏安着人将秋寒拖进来,秋寒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双目中满是惊恐。
“去查,将她所有亲近之人带上来。”文宣帝下令。
秋寒骤然从恐惧中回神,她膝行着上前几步,猛地磕头:“奴婢说,奴婢说实话。” “是荣贵妃身边的平姑姑,是她指使奴婢这么做的。她拿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没有法子,奴婢真的没有法子……”
虞美人不可置信地看向秋寒,她几步走上前,一巴掌扇过去。 “你怎么可以害我的孩子,我那么信你。我的孩子还那么小,你怎么下得了毒手……”
话音刚落,虞美人身子晃了几下,往后倒去。
“美人,美人……” “叫太医!”
一番混乱,宫女扶着虞美人进殿歇息。 夏安进殿低声道:“陛下,那个小太监招了。说是,是……”
“是谁?”
“说是景翠宫中的掌事姑姑平瑶要他们在众人散去后,收拾那些青苔和那些珠子。”
“陛下,奴才在玉芙宫的墙角搜到这些珠子。” 盘子里放着的小珠子沾满泥土,依稀可见与附着青苔的珠子相同。
文宣帝看了眼那珠子,偏过头,沉默半晌吩咐夏安:“将荣贵妃身边的平瑶带过来。”
“不必了,”荣贵妃一身素服进殿,低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隐可见额上生出的薄汗。
“怎么过来了?太医不是说了,你要静养。” 文宣帝看向荣贵妃,并未起身扶她。
“妹妹痛失龙胎,臣妾如何能够安心静养?不知妹妹如何了?” “她惊忧过度,刚刚昏迷。你既过来,便听听这两人的证词。”
文宣帝的吩咐下,秋寒和小太监当着荣贵妃的面将证词重述一遍。
平瑶旋即跪下,声音平稳道:“奴婢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荒唐,平瑶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说,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竟敢诬陷平瑶?”荣贵妃厉色道。 她不慌不乱,丝毫无心虚之态。
“诬陷?陛下当着秋寒的面打死一个小太监,她便是有天大的胆子如今也该吓破了,还怎么敢说胡话?” 一直安静的颖昭仪忽然出声,她看着荣贵妃,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后宫中荣贵妃地位最高,其次便是颖昭仪。 颖昭仪只得傅恬儿一个女儿,她对荣贵妃几乎没有威胁。因着先前的结怨,两人针锋相对,就连颖昭仪背后的母家和戚家也不对付。
如今见荣贵妃陷入风波之中,颖昭仪自是希望她永远爬不起来。
“贵妃娘娘自然不相信自己的贴身侍婢会做出这样骇人的事,可陛下还没说什么,娘娘怎么能说就是诬陷呢?” 颖昭仪一句接着一句,不给荣贵妃反驳的机会。
“平瑶何必做这样的事?昭仪可别信口雌黄。” “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他们招供的,贵妃娘娘可别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颖昭仪害怕得后退两步,荣贵妃转身看向文宣帝,双膝一屈跪下:“臣妾以性命担保,平瑶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荣贵妃一力要保全平瑶,局势陷入僵持。 傅谌忽然上前一步,开口:“父皇,儿臣有些话想问秋寒。”
“问吧。”
傅谌走向秋寒,“你既说是平瑶指使你,那你在何处与平瑶商议此事?你一一细说,不可遗漏一丝细节。”
秋寒颤着嗓音一一说来,傅谌细细听着。
“长乐街,平瑶在长乐街给了你那些珠子?” “是。”
“夏公公,烦请让人审问那日所有在长乐街巡逻值守的侍卫,不可遗漏一人。”
夏安领命下去,两刻钟之后带着一个侍卫回来。 “陛下,这个侍卫说他亲眼见到过平瑶和秋寒相见。你抬头,看看那日所见是不是这两人?” 但 夏安指向平瑶和秋寒,侍卫仔细看了一会儿,点头确认:“属下那日所见确实是这两人。这位姑姑当时似乎将一袋东西交给这个宫女。属下离得远,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她们说了一会儿话,这宫女似乎要哭,这位姑姑训斥了几句。属下本想上前询问,但她们很快离开。属下便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侍卫证词在前,平瑶所言无辜就显得可笑。
荣贵妃双手微微收紧,她正要说什么,衣袖叫人轻轻拉了一下。 平瑶重重磕在地上,“此事确实奴婢所做,与娘娘无关,请陛下降罪。”
“贱婢,你敢害我的孩子!” 虞美人不知何时清醒过来,她恰巧听见这么一句,扬起身边的花瓶扔过去。
花瓶重重砸在平瑶的胳膊上,花瓶碎裂,平瑶的胳膊顿时被血染湿。 荣贵妃心疼地看向她,平瑶轻微地摇头。
她跪伏在地,忍着痛意道:“是奴婢看不过虞美人夺了娘娘的宠爱。她处处与娘娘作对,若是让她诞下皇子,将来还不知如何针对娘娘。奴婢便出此下策,想要替娘娘保住位置。 “一切皆是奴婢所为,娘娘并不知情。奴婢认罪。”
平瑶认罪,安婕妤看着她忽然轻笑一声。 文宣帝皱眉看向安婕妤。
安婕妤不等皇帝发怒,柔声道:“当初臣妾难产,稳婆失踪。先皇后彻查此事,那时荣贵妃身边的嬷嬷与这位平姑姑所言相同。 “臣妾只是想不到荣贵妃身边有这么多的忠仆,替荣贵妃考虑荣宠子嗣,穷尽心血为荣贵妃思虑。”
安婕妤生育三皇子傅谨时难产,险些母子俱损。那时皇帝不在宫中,是先皇后保她母子平安。 此事过后,荣贵妃身边的嬷嬷一力承担下所有罪责。荣贵妃因为管教下人不利禁足三月,仅此而已。
安婕妤一提此事,平瑶口口声声撇清荣贵妃就显得突兀奇怪。
“本宫为何要害她的孩子?哪怕她真的生下皇子,又能妨碍本宫多少?”
“嫔妾的孩子确实不会妨碍贵妃娘娘,只怕不是嫔妾的孩子有罪,而是嫔妾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才让贵妃娘娘下此毒手,想要铲除嫔妾。” “虞美人,你在说什么?”
虞美人冷笑一声,她跪到文宣帝面前,伏跪在地:“陛下,嫔妾知道荣贵妃为何要害我的孩子。”
“一月前,嫔妾去荣贵妃宫中请安,不甚听到荣贵妃和她身边婢女的对话。当时嫔妾慌不择路地逃走,本以为侥幸逃过一劫,如今想来当时荣贵妃是发现了嫔妾的踪迹,如今才要害死嫔妾的孩子。”
“你听见什么?”
“嫔妾听见荣贵妃说,当初是她借着腹中孩子陷害先皇后,让先皇后背上杀害龙胎的罪名。”
一言出,满堂静。
黎姝讶异抬眸看向虞美人,她不自觉看向傅谌,发现他眼中同样充满震惊。
当初璃霜被关进昭华殿,皇后身份名存实亡,是因为她害了荣贵妃的孩子。 可如今虞美人说,这是荣贵妃陷害?
黎姝恍然间有些明白过来。 今日这出戏,不仅仅是为虞美人腹中孩子所唱。
“荒谬!” 文宣帝重重拍向桌子,他狠狠捏住虞美人的下巴,“你没了孩子,朕很心痛。但你若是以此陷害贵妃,朕也绝不轻饶。”
“嫔妾说得句句属实,”虞美人眼中清泪滑下,“此前嫔妾不敢说,是怕陛下不信。可如今嫔妾的孩子已被她害死,嫔妾没有什么可怕的。嫔妾就算下地狱也要为孩子讨回公道!”
虞美人生得与先皇后相似,如今她哭着看向皇帝,眼中神情却坚定无比。 文宣帝第一次觉得,他仿佛看到了璃霜。
看到了那个誓死不愿承认罪名的璃霜。
“陛下,臣妾当时痛失孩子,您是看见的。臣妾怎么会心狠到害死自己的孩子?
“虞美人,你没了孩子本宫也很心痛,但你怎么也可以这么诬陷本宫?你难道不明白孩子对于母亲的意义吗?你可以为了孩子不惜一切,难道本宫就能够狠心到拿自己的孩子做砝码?”
“娘娘当然不愿意承认。一个孩子,换十几年的恩宠不衰,说到底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可我只是一个母亲,今日哪怕让我以死证此话,我也绝不退缩一步。” 虞美人挺直腰背,她回头看向荣贵妃,满目怨恨。
傅谌脚下微动,他看向文宣帝,文宣帝亦抬头看向他。 父子目光对视,傅谌上前一步,骤然跪下,“请陛下,查明此事。”
他不再称呼父皇,喊着“陛下”。
文宣帝心中那道防线忽然突破,安婕妤看向皇帝,明白他做好了决定。 她起身跪地:“陛下,臣妾虽不知当年事情真相如何,当臣妾一直相信先皇后的为人。若没有先皇后,臣妾和瑾儿早已命丧黄泉。所以,请陛下查明当年之事,若真有人陷害,定要还先皇后一个公道。”
“事情这般久远,如何去查?”颖昭仪无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