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姝一愣,她看着傅谌翻身上马。
他说的是“回”。 所以他是为了护送他们才特意回安县吗?
第5章 Chapter 05
马车一路急行到安县。
夜幕降临,城门已关。 高砚拿着一块令牌上前,守门士兵毕恭毕敬地将城门打开。
马车跟着傅谌一行人一路进了驿站。 驿站里早有人安排好屋子,驿站的人见到黎家人一身血污也没有多问。
阮氏扶着黎姝一路进了屋子,拿着帕子细细擦着她脸上的污血。 一身衣衫早已被血色染尽,阮氏越擦越忍不住难受。
她和黎青被护在马车里好好的,那些人集中往阮氏的马车和黎君竹那方厮杀,想要黎家灭口。
如果不是傅谌等人及时赶到,阮氏或许真的要看着自己女儿血溅当场。
“阿娘,别哭了,”黎姝低声劝着,她拿着干净的帕子擦去阮氏脸上的泪,“我没事。” 阮氏接过帕子,擦干净眼泪,勉强笑道:“阿娘不哭,我去看看热水有没有备好。”
阮氏起身往外走,黎姝轻叹一口气,没有拦着她。 这次的截杀对母亲来说冲击太大,母亲需要时间来缓解。
只是…… 黎姝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的血污刚刚用热水洗净了,她却好像还能看见那些血迹。
她不怕杀人。 可她在父亲面前杀人了,她要如何解释?
仆役很快将热水送了进来。 黎姝一身疲惫,当下也没有心情细想该如何解释。
她散下青丝,卸下一身血污之裙。手腕刚触碰到热水,黎姝突然收回手。 在后面服侍的小丫头紧张地看向黎姝:“姑娘,怎么了?是水太热了吗?”
这次为了能快些赶到盛京城,黎家人并没有带仆役。 黎姝也不是没了丫鬟就不能照顾自己的人,若是在盛京久留,到时再安排就是。
黎姝看向手腕,白皙皓腕上一道半指长的划痕正在往外冒着血。 许是刚刚太过紧张,此时伤口沾了水,才觉得疼起来。
小丫头是驿站安排的人,她探过去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黎姝手上的伤口:“姑娘,你受伤了!” 小丫头当即要出去喊人。
黎姝一把拉住她袖子,轻轻摇了摇头:“不必急,先洗漱吧。” 身上的血腥味太重,她闻着作呕。
小丫头劝不动黎姝,只能加快动作。
黎姝前前后后洗了两次,才将身上的血腥味压住。 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右手腕搭在圆桌上,大夫撒上止血的药粉。
黎姝轻“嘶”一声,咬紧下唇忍住。 伤口将将处理好,黎君竹正踏进屋来。
大夫和小丫头躬身退下,黎君竹缓步上前,看着黎姝手腕上的白布:“可还疼?” 黎姝浅笑摇头,放下衣袖将伤口挡住:“不疼,只是个小伤口。”
“胡说,怎么可能不疼?”黎君竹叹了一口气,坐到黎姝身边。
他仔细地看着黎姝,忽然笑道:“我还记得姝儿小时候最怕见到血腥,看见杀鸡都会做噩梦。那时候让你拿木剑,你总是说不要,说有阿爹阿娘在,你什么都不怕。”
黎姝握紧手,她想说些什么:“阿爹,我……”
黎君竹摇摇头,止住她的话。 他轻轻握住黎姝手上的伤口,眼里带着心疼:“那么胆小的一个小姑娘是什么时候长大的?阿爹竟然一点都不清楚。”
黎君竹心中有过疑问,可是当他看见黎姝时,忽然不想问了。 这是他的女儿,无论她心中藏着什么,他都愿意帮她守着。
黎君竹目光温柔地看着黎姝,笑了笑:“姝儿不用解释,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回铜州,阿爹必将这件事查清楚。”
她为何会拿剑,为何会杀人,为何要随身携带短刀? 黎君竹不想知道,他只知道,有人差点害死他的女儿。
黎姝怔怔地看向黎君竹,她忽然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半晌才带着哭腔道:“阿爹……” 她只是这么喊了一声,黎君竹应了一声,起身走到黎姝面前,抱住她:“想哭便哭吧。”
心里的委屈一瞬间汹涌而出。 黎姝抱着父亲,再也压不住心里的难受。
午夜梦回,她曾想过这一切是不是梦。 等她醒来,她的面前再无父亲母亲,她只能对着冰冷的墓碑,无声地诉说自己的思念。
“阿爹,我好想你们,真的好想你们……”
小姑娘的话中藏着太多的委屈,黎君竹心揪得厉害。 他轻轻拍着黎姝的背,等她缓下情绪。
阮氏在门外听着,拿着帕子擦去眼角的泪。
傅谌刚刚上楼,脚步一停。 他看向黎姝的房间,那里传来小姑娘极其委屈的哭声,仿佛要将心中的伤痛全部哭出来。
他停下来,不再往上走,静静站在楼梯那里。
黎姝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哭到眼睛都红肿起来。 黎君竹百般哄着才让她睡下,小姑娘临睡下前还不安地拉着父亲的衣袖,似乎怕他下一刻就不见了。
黎君竹坐在床头,直到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才慢慢抽出衣袖,轻手轻脚走出去。
阮氏一见他出来,赶忙上前:“如何?可睡下了?” “嗯,”黎君竹轻轻点头,“我点了安神香。”
阮氏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轻声走进屋内去看黎姝。
黎君竹站在屋外,往前一看,正好看到站在楼梯口的傅谌。 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面色冷淡,周身冷清。
黎君竹缓步上前,拱手道:“阁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份人情,黎某记下。改日若能相助阁下,黎某必尽力而为。”
“不必,”傅谌淡淡地道,他看了一眼黎君竹,薄唇微动,似想问什么。 他摩挲着指尖,忽道:“刺客在柴房。”
黎君竹明白他的意思,拱手道谢,跟着高砚去柴房。 特意留下的活口,自要撬开他的嘴得到最有用的消息。
夜深,一盏昏黄的灯笼挂在柴房檐下。 夜色笼罩下,隐隐可听见柴房里传出来的呜咽声。
傅谌站在窗口,看着许久未灭灯的柴房,眸中神色冰冷。 “那刺客骨头挺硬,不过快要撑不下去了。”高砚在一旁低声禀报。
高砚原本还担心黎君竹这样的商人会下不了狠手,不知如何对付这样的杀手。 倒是他多想了。
那刺客今夜不死也得废半条命。
“殿下,明日去铜州吗?” 他们本是今夜就要到铜州,却因为黎家耽搁了行程。
傅谌一向最讨厌别人破坏计划。 今夜却一反常态,真的护送黎家人进了安县。
“明日和黎家一起。” 下面的柴房熄了灯火,傅谌收回目光:“给他吞下噬心蚁。”
高砚愕然抬头,很快明白傅谌的意思。
主子要给那刺客吞下噬心蚁。 那刺客已丢了半条命,再吞下噬心蚁,到时白蚁噬心,只怕会恨不得当场死去。
一个刺客而已,主子为何如此生气?
高砚不明白,却也不敢多问,领命下去处理。
柴房的灯火亮了又灭。
傅谌站在窗前,看着对面的隔墙。 他对面就是黎姝的屋子,两人屋子只隔了一道木墙。
深夜寂静,若是细听,能听见对面的动静。
隔壁屋子里,安神香不知何时熄灭。 黎姝紧蹙秀眉,双手紧紧拽着被子,额上生出薄薄的冷汗。
银冬的鲜血扑溅到她的衣裙上,青弟被一把弯刀刺穿。
父亲拼命将她送上马背。
黑马狂奔向前,她哭着回头,看见母亲被当胸刺死,拼尽最后的力气对她喊道:“活下去!”
泪水模糊眼前的画面,她伸手想要抱住母亲。 她想告诉母亲,她不想一个人活下去。
她好想他们……
“阿娘!”
黎姝猛地坐起来,手肘用力地撑在床沿上。她重重地喘着气,抓紧床沿的木栏,泪珠滑落。
冰凉的指尖忽触碰到她的脸颊,将那滴泪抹去。 黎姝骤然回神,侧眸看向床边。
屋内很暗,月光透过窗纸洒进屋内,能隐约看到屋内的摆设。 傅谌站在她的床沿边,右手轻抬,指尖似还有她落下的泪。
黎姝对上他的目光,一瞬间要脱口而出“殿下”,手腕上的伤口疼得她反应过来。 她现在不应当知道傅谌是谁。
黎姝瑟缩了一下身子,往后退去,抱紧被子:“公子怎么能擅闯女子闺房?”
傅谌不答,他倾身向前,借着月光看清黎姝脸上的泪痕。 “你哭了。”
黎姝咬了咬下唇,低头不去看他:“我哭我的,与公子何干?”
“呵。”傅谌低笑一声。 他伸手,不由分说地抬起黎姝的下巴:“可你吵到我了。”
他凑得极尽,指尖捏着黎姝的下巴。看似不用力,黎姝却躲不开。
“公子究竟想做什么?” 黎姝有些恼了。
傅谌什么时候成了这般无赖的人,擅闯女子闺房不算,竟还行如此亲密之举。 黎姝生气地拨开傅谌的手,傅谌顺势放开,又握住她的手腕。
“公子!”黎姝声音压低带着警告之意。
傅谌看着她炸毛,笑了一声:“急什么,伤口裂开了。”
他一提醒,黎姝才反应过来。 手腕上的白布渗出血来,难怪她觉得疼。
黎姝用力收回手,低声:“我自己会处理,公子快出去吧。”
傅谌没听她的,走到桌子旁,点燃火折子。 火折子点亮白烛,傅谌回头看向黎姝,语气放轻:“下来,我帮你包扎。
第6章 Chapter 06
白烛点燃,屋子顿时亮堂起来。 黎姝微微偏开目光,有些不适应:“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公子。”
傅谌挑眉坐下,手指轻敲桌面:“或者我过去。”
黎姝扭头恼怒地瞪着他:“这是我的房间。” 所以你是不是太过随意了?
傅谌不答,他背过身子:“我不会看你。”
黎姝咬牙看着傅谌背影,想再说些什么。 她深呼一口气,抚平心绪。
算了,她跟这种不讲理的人气什么。 她比谁都了解傅谌,他想做的事就没有谁能劝得他罢手。
黎姝放下床幔,拿起外衣半坐在啵啵床上艰难地将衣服穿好。 她起身走下床,将褶皱的裙摆抚平,不情不愿地上前:“好了。”
小姑娘的声音里藏着怒气。 傅谌当听不懂,敲了敲桌面:“坐下。”
桌上放着绷带和伤药,是傅谌进来时放下的。 他本就抱着重新给小姑娘上药的念头,现下动作自如,倒像是在自己屋子里。
黎姝低头不看他,三两下将白布拆下扔到一边。 她伸手去拿白瓷瓶,傅谌同时伸手,指尖相碰,黎姝迅速收回手。
傅谌拔下瓶塞,握着黎姝的手放正:“都说了我来,听话。”
伤药撒到伤口处,黎姝拧眉轻“嘶”。 意识到面前人是谁,她忍下疼痛,再不肯出声。
傅谌手上动作微顿,上药的动作变得轻缓些。
黎姝扭头悄悄看向他,一眼正撞上傅谌抬头。 傅谌拿起绷带轻笑:“想看便光明正大地看,这般扭捏做什么?”
“谁想看你了?”黎姝想也不想地反驳,她低下头不欲再理傅谌。
刚刚定是她的错觉,傅谌怎么会特意放轻动作? 当初她受伤,他可是连着两日在她的药里放黄连,苦得她连话都说不出。
傅谌动作利落,白布一圈圈缠绕上去,妥帖地打了个结。 他摩挲着厚厚的白布,眼中眸色变换。
黎姝见他许久没有动作,抬头一看,正见他盯着自己伤口看。 她赶忙收回手,拿袖子遮住手腕:“多谢。”
他若是再看下去,说不得会像以前一样恶意地捏住她的伤口,叫她说疼。
傅谌意识到自己出神,他将白瓷瓶推到黎姝面前,“这是上好的伤药,你拿着。”
黎姝低低“哦”了一声。
傅谌扬眉,单指抬起她的下巴,“不说谢了?” 黎姝无奈地看着傅谌,一字一句道:“谢、谢、公、子。”
傅谌松手轻笑,他起身,右手微动,白烛熄灭。
屋子瞬间恢复黑暗,黎姝一下没适应,看不清前面。 她正要起身,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左手,将衣袖塞到她手中。
“月光甚好,陪我出去走走。”
“我要睡了。”
“你刚刚做噩梦吓醒,当真能睡着?”
“……” 不能,但是也不想和你出去。
黎姝无声地拒绝着,傅谌也不急,慢悠悠道:“姑娘便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吗?”
“也没有谁的救命恩人会随意闯入女子的闺房,只有纨绔才会这般行事不规矩。”黎姝反唇相讥。 说完,她忽觉得不妙。
她在说傅谌是纨绔? 骂当今太子殿下行事不规矩?
黎姝懊恼地轻拍自己嘴巴。 都怪傅谌,都把她气糊涂了。
屋子里安静得过分。 黎姝深吸一口气,重新扬起端庄的笑容,正要说些补救的话。
忽然,她的身子凌空悬起。 黎姝下意识地抓住傅谌的衣领,“你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纨绔吗?那本公子也不必顾着世俗规矩了。”傅谌理所当然地道。 他打横抱着黎姝,开了门就往外走。
快要子时,驿站上下十分安静。 外面走廊上点着灯笼,比屋内亮堂许多。
黎姝抓紧傅谌的衣领,挣扎着要下来:“若是被人看见,小女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傅谌手臂收紧,轻嘘一声,低头笑看着黎姝:“若是吵醒别人,我可不负责。”
这一招明显奏效。 黎姝闭紧嘴巴,也不敢大幅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