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颜溪想都没想便选了顾霜，他一边有些微妒意，一边又十分爽快道：“既然如此, 我们自然是先回去救你姐姐, 你姐姐和太子都性子直，不知变通，他们需要你, 至于诚王······想来也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既如此, 便可再说。”
他先前对诚王被阿尔歌带走一事稍稍了解了些, 也知道颜溪和诚王十分亲近。
他便是再看不过顾霜, 可到底是她姐姐，是个女人, 如今与太子有了感情, 诚王则不同，在荣野心里诚王比顾霜更遭人嫉恨。
颜溪并未看出他这番曲折心路, 只认真想了想，觉得姐姐的事确实是最重要的, 她再次肯定道：“阿诚暂时无事，先不管了, 我们先去看看太子和姐姐如何了。”
“好。”
荣野盈盈笑道。
连亲王自然也没节外生枝。
很快，因为刘州牧已死, 霍延庭第二日就从前线回来, 得知了顾霜的事，他毫不犹豫决定要和颜溪一同回去。
几个人可谓都把诚王抛在了脑后。
颜溪也顾不上‘小弟’了，她有些躁动等了一日，第三日便同连亲王几人轻装上阵, 一行人只带了些亲卫，余下的将领留在了旋洲。
快马加鞭，回去比来时更快，大约十日左右，颜溪一行人就回到了明都城。
其实这算是私自回都，可颜溪担心家里，便也顾不得这许多。
进了明都城，顾不上休息，她直奔颜府而去。
此时距荣野离开明都城已过了二十二日。
颜溪刚走进大门便嚷嚷道：“姐！”
听闻门房说她回来，迎出来的是颜夫人。
颜溪左右看了一眼，并没看到顾霜，她便有些焦急道：“娘，姐姐呢？”
颜夫人一看到她便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几步走来，握住了颜溪的手。
“溪儿，霜儿被陛下召进宫了，这可如何是好？”
颜大人和颜大哥已经入宫求见，但此刻还未回来。
颜溪心中一凛，定了定心神，向她询问这些时日事情的发展。
荣野离开之后，皇帝又在早朝上大骂了太子几次，且一直没松口答应，还另外为太子挑选了太子妃，观其模样，说震怒都算轻了。
今日她们回来，正逢皇帝召顾霜入宫，据颜夫人所说，顾霜已经入宫一个时辰了，而颜大人和颜大哥是半个时辰之前驾车前往宫中求见的。
如今还没传来什么消息，怎能不叫她担心。
颜溪细细听她说了一遍，温声安慰道：“娘，您别担心，我这就入宫求见陛下，您放心，陛下是极宠爱我的，我去求情，定然不会让姐姐出事。”
颜夫人拭了拭眼角，点点头。
“好，好孩子，你和霜儿定要好好的，倘若你们出了事可要娘怎么活？”
她性子向来良善，也有些软，头一次遇见这样天塌了的大事，实在慌乱得很。
颜溪轻声安慰了她两句，吩咐丫鬟先扶颜夫人下去休息会儿，这才扭头往外走。
她要入宫。
连亲王三人此刻都在颜府门口等她。
颜溪出了大门，一刻也没耽搁，直接道：“连皇叔，我要入宫。”
连亲王微微皱眉，看了她脸色一眼，轻声道：“你连日奔波，身体会受不住的。”
颜溪只是个普通人，身子娇弱，十日纵马，即便是个成年男子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女？
“没关系，我没事。”
颜溪眼下有一圈淡淡青黑，眉宇间的疲惫更是如何也遮掩不住，但她目光坚定，声音也没有半分颤抖，整个人便显出几分坚毅来。
连亲王微微叹了开口：“我同你一起去。”
“不。”
颜溪看了他们几人一眼，冷静道：“把我送到皇宫门口你们就走。”
“陛下震怒，定不会轻饶。”
“你们去陛下只会更生气。”
颜溪十分笃定，见连亲王还是皱着眉头，她便改口道：“总之，你们别随我一起去求见，倘若实在担心，可等在宫门口，若有什么事再求见不迟。”
这个方法折中，连亲王很快便道：“好。”
点头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道：“陛下其实对太子的软弱颇为不满，此事不妨是个好机会。”
他这话说得有些含糊和莫名，可颜溪却一下子听懂了，她目光微微一亮，顿时精神了许多，笑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旁边霍延庭也笑着道：“你不用急，有我们在，怎样也不会出什么大事，陛下需要我们，自然也就需要你，需要颜家。”
这话属实有些大逆不道，但霍延庭向来便这般，颜溪也不觉诧异，只是真诚道：“谢谢你霍将军。”
虽说拿人手短，可如今这样涉及家里的危机情况，她也顾不得欠什么人情了。
连亲王和霍延庭一人一句许了她不少帮助，只余下荣野面色微凝，他眼眸幽暗看了那两人一眼，有些咬牙道：“颜溪，你别担心，倘若陛下真想杀你姐姐，我去请我外祖母出山，陛下最是敬重她老人家。”
那两人都有权有势，只他帮不上什么太大的忙，他自是不甘的。
荣野从前也没什么太大想建功立业的想法，此刻却十分渴望。
颜溪也同样谢过他，没有再耽搁，她忙赶去皇宫。
皇宫守卫是认得她的，毕竟这位前些时日在明都城中搅动风云，恐怕没几个不认识的，后来随军出征这才消停了些，听她想求见陛下，虽有些诧异她突然出现在明都城中，但守卫将领还是领了她进去，并禀告了太监总管。
颜溪很怕皇帝直接来一句‘不见’就将她赶出宫去。
但好在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没等多久，就有太监过来传她去御书房觐见。
颜溪收敛心思，打起精神，一副低眉顺眼模样跟着小太监到了御书房。
才走到门口，她便听见里面一声瓷器破碎声音，接着是皇帝怒意磅礴的声音。
“你是太子！”
“儿臣愿放弃太子之位。”
颜溪一听到这里就知道要不好了。
她忙走了进去，直接打断了太子还想继续说的话，都没看清周围有些什么人，颜溪便以五体投地跪下，给皇帝行了个大礼。
磕在地上的声音十分响亮。
她高声道：“臣拜见陛下。”
皇帝冷冷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颜溪稍稍抬起头往旁边看了一眼，才发现不止太子，顾霜也在，还有之前来求情的颜侯爷与颜大哥。
太子垂着头，侧脸看去十分憔悴，倒是她姐姐顾霜依然是淡定模样，不见什么慌张。
颜溪舔了舔唇角，又偷偷瞄了眼皇帝，见他只是冷冷看着，也不说话，她一咬牙抬起头来，跪在太子身边，义正言辞道：“太子殿下，此言实在差矣，您为皇储，受这天下万民之命，怎可因一己私欲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臣为御史，上听天子，下监朝臣，明日早朝定是要狠狠参你一本的。”
太子只抬头看了她一眼，眸光黯淡，没说什么，倒是跪在旁边的颜侯爷父子吓了一跳。
而皇帝依然只是冷冷看着，不发一言。
颜溪又偷偷瞄了他一眼，堆起一个讨好的笑来，软声道：“陛下······”
“你们颜家真是好教养。”
皇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看得出余怒未消。
颜侯爷同颜大哥也不敢说话，只深深磕下。
颜溪微微缩了缩脖子，壮着胆子小声道：“陛下明察，臣一家忠肝义胆，只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亦不悔。”
“便是这样为朕肝脑涂地的？”
皇帝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你与朕的侄子弟弟牵扯不清，你这姐姐更厉害，竟引诱太子！”
这话大概是皇帝的心里话了。
颜溪被他吼得瑟缩了几分，她闭了闭眼，才弱声道：“没、没有呀。”
“朕说有！”
“是是是，有有有。”
颜溪飞快附和，鼓着勇气瞥了皇帝一眼，她深吸了口气，突然动作十分迅速爬到了皇帝脚边。
眼泪顷刻间就下来了，颜溪声音一下子哽咽起来，她一把抱住皇帝的腿，出声就是嚎。
“陛下、陛下明察，臣斗胆，把陛下当成至亲长辈，说些体己话，陛下在臣眼中如君如父，陛下一声令下，便是刀山火海臣也在所不惜，可孩子们还小，偶尔有些差错，陛下这等圣君慈父，怎会和臣计较？”
她一边抱大腿一边嚎，还不忘回头朝太子以及姐姐使了个眼色。
快，一起过来哭啊！
皇帝其实很吃软不吃硬的，她殿试那会儿就有所察觉，总之抱着哭，委屈一点，可怜一点，定不会有坏处的。
太子目光有些愣怔，看着她抱大腿动作十分纯熟，他抿了抿唇，多年来的教养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可一想到顾霜······
太子一咬牙，也爬到了皇帝身边，不过他在另一边。
“父皇，是儿子不孝，惹父皇生气，父皇在儿子心中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父亲，让父亲如此，儿子实在该下十八层地狱才是！”
颜溪一看太子到位了，忙一边哭嚎一边急着和姐姐使眼色。
——姐！快来呀！哭一哭喊两句爸爸，皇帝就算依然不同意，至少也能缓和一下，再说爸爸都喊了，和太子的事不就妥了一半？
皇帝认不认女儿不重要，反正她们先认爸爸嘛。
皇帝原本对她和姐姐就是欣赏的，只是有了太子这事才会如此。
顾霜面色极为冷淡，看着她使了好久的眼色，颜溪眼睛都快抽筋了，才看到姐姐大人微皱皱眉，嫌弃之色一闪而过，她悠悠起身，和颜溪爬过去不一样，她走到了颜溪身边，这才复又跪下，对着皇帝，顿了顿，才伸手拽住皇帝明黄色的衣角。
“陛下如君如父，臣女心中惶恐才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然陛下仁爱天下，恩泽如海，世间万民所称赞。”
和颜溪哭嚎不一样，她声音十分冷静，吐词清晰，哪怕是抱大腿的姿势也显得气质不凡。
而颜溪一看姐姐就位了，忙把注意力全放在皇帝身上，她吸了吸鼻子，用十分慕濡崇拜好仰望的目光看着皇帝，哽咽道：“陛下待我如子······”
皇帝：“······”
皇帝差点给她气笑了。
他当了皇帝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不要脸的玩意儿，自己不要脸就算了，还撺掇别人也不要脸，简直是奇葩中的奇葩，贵族中的耻辱。
然而颜溪完全不在乎脸不脸的，只捶胸顿足不断哭嚎道：“陛下待我如子，我却不能为陛下解忧，我有罪啊！”
作者有话要说： 颜溪：（扑通跪下）爸爸！
皇帝：（冷笑）
顾霜：（极不情愿）爹。
太子：让父亲如此，是儿子不孝。
#总之抱大腿总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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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王者
她嚎了一阵子, 终于听见皇帝冷静道：“好，既然你认罪······”
“陛下！”
颜溪一把扑在皇帝膝盖上，一边泪流满面, 一边极动情且高声道：“臣知道, 陛下心仁，不愿惩罚臣，可臣自知有罪, 愿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皇帝定定看了她一阵，突然冷笑两声。
“身为御史郎, 行监察之事, 严于待人, 宽于律己，你真是朕的好爱卿。”
这话显然是反讽。
颜溪面色讪讪, 也不敢反驳, 只止了哭嚎，默默跪着, 满脸的乖巧。
皇帝看了她一阵子，终于看向跪在另一边的太子。
不过因着颜溪这么插科打诨一阵子, 他显然平静许多，不似之前愠怒。
顿了顿, 皇帝道：“你可知你令朕多么失望？朕封你为太子，尽心培养, 为你殚精竭虑, 你呢？为了一介女子而置大景江山于不顾，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在你心，莫非一个女人比大景还重要？”
眼看太子面色沉重，想开口回答, 颜溪忙清了清嗓子，让他想开口的动作一顿，太子看了她一眼，才道：“儿臣惶恐，请父皇明察，儿臣从未将天下苍生放下。”
颜溪这才松了口气。
虽说太子应该不至于这么蠢，但她真怕他爱情上脑，开口就回一句‘顾霜比大景更重要’，那他们今天估计就出不去皇宫了。
皇帝淡淡瞥了颜溪一眼，才继续看着太子道：“既然你心中明白，那就更应知道，为君者有情天下，无情自己，你是朕立下的太子，日后要继承景国大统，你的决定不能被任何人左右，沉溺情-爱之事，朕如何将大景交给你？”
太子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他倘若说出心里话皇帝定不会开心，可让他违心应承，他亦是不愿。
颜溪一直偷偷看他，听到这便知道太子的难处。
太子和她不同，她一贯没脸没皮，倘若是她，早就先把皇帝哄得开开心心再说了，可太子从小就是个十分光明磊落的人，他虽性格有些受人诟病，但大景无人不知他是个好人。
这好人体现在许多方面，比如诚实、宽容、善良、和不知变通。
所以他说不出哄骗皇帝的话来。
天下与顾霜，他哪怕能舍弃天下，但他没法舍弃孝义，没法舍弃自己的父亲。
颜溪不知道是不是正因为这样，皇帝才偏心这个大儿子，但她知道太子永远也不可能像她这样应对，方才只是权宜之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