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能从一介包衣登上四妃之位,果然不仅凭着外貌的。
魏瑢和宋清儿坐在一处,席上的梅子酒是冰镇过的,格外凉爽。
两人都喝了不少。
喝的时候只当果汁了,慢慢地却开始有些上头。
知道这个身体酒量差,魏瑢眼见已经有不胜酒力的小妃嫔开始告退离席了,她也跟着起身告辞。
***
出了永和宫大门,走在回长春宫的路上。
玉福先一步回去,替她熬煮醒酒汤。
魏瑢一个人沿着河流往东走,经过一处拱桥,她停下脚步。
前面不远处是一座建在水上的阁楼,旁边有一处巨大的风车,将池中清水舀起,连续不断浇在阁楼顶上,水流倾泻而下,飞花碎玉。
这种水阁住着,一定特别凉快吧。算是古代版空调了?
魏瑢想笑,正想下桥过去看看,突然身后一沉。
是有人往她背上猛推了一下,这桥的栏杆本就很矮,魏瑢半边身子依在栏杆上,顿时重心偏移,摔了出去。
下方是河流,而且这一段水势非常湍急。
魏瑢眼见要摔落下去,脚一勾,盘住栏杆,同时右手往回一抓。
电光火石的刹那,她看到了一张充满惊慌的脸,浓妆艳抹,三分眼熟。
魏瑢一把抓住她袖子,对方也被她一把扯到了桥边,小腹重重撞到了桥柱子上,惨叫出声,可惜只响了半截,就被下落的魏瑢扯着一起摔落下去。
扑通,扑通!
两人接连掉进了水中。
魏瑢迅速调整姿势,浮了上来,转头看去,推她下来的凶手明显不会游泳,惊慌失措地扑腾着。
看到魏瑢浮上了水面,她匆忙靠近,想要攀扯住她的衣袖。
魏瑢毫不犹豫,朝着她狠狠一脚踹上去。
凶手被她直接踹在脸上,鼻血都出来了,失去平衡,接二连三灌了好几口水,她拼命高呼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魏瑢犹豫了一秒钟,还是放弃了弄死人灭口的打算,转身往河边游过去。
很快到了岸边,她攀住旁边的大石头,刚爬了半截,却听到前面传来脚步声。
几个人被凶手的呼救声吸引,分花拂柳穿过树丛,走到河边。
其中当先那个不偏不倚,恰好站在了魏瑢面前。
魏瑢刚攀着白石头爬上岸,抬头看去,来人一身玉青色长衫,眉目端丽,望着魏瑢的目光满是惊讶。
竟然是太子胤礽!
第42章
魏瑢满脸震惊, 目光越过胤礽肩头,又看到了他身后的那人。
是胤禛,同样惊讶地望着她, 但很快挪开视线。
魏瑢猛地醒悟过来, 赶紧往下一跳, 岩石遮挡了她湿透的衣裳。
气氛有些尴尬, 尤其远处还有个垂死挣扎的背景板。
“救命啊!救命啊!”
凶手中气十足地扑腾着。
太子抬头看了看,吩咐身后的小太监,“先将人救上来。”
两个小太监下了水,半拖半拽,将人弄上了岸。
从衣着上,两人便知道这是位妃嫔, 夏天的衣裳又单薄,实在不好失了体面,两个人也算机灵,将人拖上岸,却并不弄上来, 只让人趴在岸边, 跟魏瑢一样, 大半身子都浸在水中。
“凶手”死里逃生,抱着大石头,眼泪扑簌直掉。
在水里挣扎的时候,她发髻钗环早散开了, 如今披头散发, 眉毛眼睛哭成一团,最惨的是鼻血一直止不住,弄得满脸狼狈, 活生生一个刚出水的女鬼。
胤礽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太辣眼了!
又看向身前这个,出水芙蓉般素淡的一张小脸,大眼睛瞪得滴流圆,小鹿一般可爱。
粉嫩的脸颊上还带着几点红斑,让人遗憾破坏了这张脸的完美,却也平添两分俏皮。
再细看两眼,不就是父皇的新宠魏氏吗?
胤礽笑着,“你们这是怎么了?”
魏瑢无奈,“不慎落水,多谢太子殿下救助。”
她现在迫切地希望胤礽有点儿眼色,赶紧离开,然后留个太监帮他们善后就行。
偏偏胤礽没有这个觉悟,“小事而已,不必言谢,只是怎么会突然落水呢?”
拜托,有内情也用不着你太子殿下操心啊!魏瑢抓狂了。
幸而后头胤禛有眼色,上前轻咳道:“殿下,前殿孙太学士还等着咱们呢。”
胤礽醒悟过来,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魏瑢,转身吩咐两个小太监道:“你们两个留下,听候魏常在差遣。”
两个小太监连忙领命。
胤礽又看了魏瑢一眼,才转身走了。
路上,他唇角泛笑,这个魏氏啊……
记得初见面的时候,是在僖嫔宫中,也是个翻、墙爬屋不省心的,今次又跌到水中,宫中竟然有这等顽皮好笑的妃嫔。还说是什么通晓书画的江南才女,竟然跟个小孩子一般。
又想起刚才惊鸿一瞥,窈窕的腰身和鼓鼓的胸口,让人遐思无限,也不是小孩子了。
想到薄薄夏衣下勾勒出的身段儿,他心头微热。
***
有两个小太监通传消息,玉福她们带着斗篷匆匆赶来。
魏瑢很快回到了长春宫,冲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刚喝了一碗热热的姜汤,又有小太监过来,传召她去永和宫说话。
这也在魏瑢预料之中。
去了永和宫,宴席才刚结束。
有些妃嫔出来,见到魏瑢,不免指指点点。
这宫里真没有秘密,消息传得飞快!
本来以为今次是在永和宫地界出的事儿,交给德妃处置也正常,没想到进了大殿,康熙竟然也在。
魏瑢吓了一跳。再转头看去,荣妃和端嫔几个主位娘娘也在。
这三堂会审的规格也太高了。
康熙正在永和宫看望十五阿哥,听闻了这件事,便留下查问了。
魏瑢再转头看去,三步远的地方就是推自己下水的那位,正跪在殿中,虽然收拾过了,还是一脸狼狈。
魏瑢已经认出,她是端嫔宫中的一个常在,似乎姓刘,之前宴席上还说过两句话。今次为什么会对自己下手,不问可知,多半是为了那点儿子宠爱了。
她如往常一般扬着帕子行礼:“奴婢参见皇上,参见诸位娘娘。”然后站在旁边。
端嫔蹙眉,“怎么不跪下?”
魏瑢从容笑道,“奴婢又没犯什么错,何必下跪请罪?”
旁边跪着的刘常在立时不自在了,想要起来,却又找不到借口。
康熙看着两人,沉着脸色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刘常在用锦帕捂着眼睛,抢先哭诉道:“奴婢今日不幸,还请皇上和娘娘明鉴……”
听完了刘常在的一番话,康熙望着魏瑢,“刘氏说你贪看风景跌下桥,她去拉你反而被扯了下去,是如此吗?”
魏瑢笑了笑,刘常在的说法在她预料之中,还没蠢笨到说是自己推她下去的。毕竟压根儿找不到作案动机。
她直白地道:“并非如此,我是被刘常在推下去的,只是跌落之时反应快,扯住了她衣袖,将她一并弄下了河里。”
刘常在瞪大了眼睛,指着魏瑢作出被冤屈的愤怒来,“你……你血口喷人!有什么证据吗?”她打定了主意,当时四周无人,根本无法作证。
“皇上明鉴,我本就会游水,若是自己不慎跌落,游到岸边就好,何必拖他人下水?”
刘常在辩解道,“那桥下水流湍急,性命攸关的时候,谁还想得起这个。”
魏瑢步步紧逼,“既然你说是想要救我,那么理应是你拽住我衣服才对,不如说说,拽住我什么地方?”
这个年代的衣裳都是真丝棉布制成,没有添加后世的化纤材料,非常易碎,被用力撕扯后定有痕迹。
看到众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刘常在急中生智,“我当时……拽住你的头发。”
魏瑢笑了笑,“若如此,我头上必有伤痕,皇上不妨请人前来验证。反而倒是你腹部,被我往下拉扯的时候,你挣扎间撞到了扶手兽头上,想必很疼吧。”
刘常在脸色一变。
康熙沉着脸,“此事真相究竟如何,从实招来,朕可从宽处置。若依然各执一词,就交由慎刑司来查明。”
刘常在身体颤抖,交由慎刑司,就是废去位份,论罪处罚的结局。那时只怕生不如死,但如果自己死硬不认罪,能脱罪吗?
一时间,仿佛所有眼睛都盯着她。
气氛越来越压抑,不久,她就承受不住而崩溃了。
看着跪在地上连连叩首,痛哭流涕的刘常在,魏瑢松了一口气。
幸而这个刘常在是个弱鸡,转念又想到,她也不过十八九岁,心理素质不可能如何强大。而那些宫斗文中歹毒阴险的手段,布置起来需要足够的人手和权利,不是一个小常在所能达到的。
认罪哭求的过程中,她连犯罪动机也交待清楚了。
原来刘常在前些时日也算有宠的,一个月有两三天侍寝,听闻魏瑢因为绘画而得皇帝看重,想到自己也擅长绘画,她就仿照着弄了画架笔墨,可惜献上的作品被康熙看了,不仅没有讨巧,反而责备了几句。宫人也讥笑她东施效颦,徒有虚名。
心里头便恨上了魏瑢,今次回宫,恰好看到魏瑢站在桥边,四周无人。
“奴婢真的是鬼迷心窍了,求皇上恕罪啊……”
康熙露出厌恶的表情,看都没看她,转头看向德妃,“你说该怎么处置?”
德妃平淡地道,“刘氏犯下此等妒行,是大错,按照宫规理应分废去位份,打入冷宫。”
“那就将刘氏废去位份,交由端嫔看管处罚。”康熙本想将人打入冷宫,但之前已经说过坦白从宽,就暂退一步,这样处置了。
端嫔赶紧跪在地上,“都是臣妾教导不严,日后一定严加惩戒,端肃风气。”
刘氏瘫软在地上,面如死灰。
废去位份,就是不再是妃嫔,而是沦为宫女,还在原本的宫中当奴才,这等待遇跟蹲冷宫也不遑多让了。尤其倘若以前不得人心的话,只会更惨。
两个体壮的宫女上前,将刘氏拖了出去。
端嫔自觉丢脸,也跟着告退了。
康熙看着魏瑢,埋怨道:“你也太不小心了。”
魏瑢赶紧低头道:“奴婢惭愧,都是皇上英明神武,德妃娘娘、荣妃娘娘明察秋毫,替奴婢伸张正义。”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康熙受用地收下感激,问道:“那今次可算吃教训了。”
魏瑢连连点头,“吃到教训了,难怪古人说,三人不抱树,二人不观井,独坐莫凭栏,奴婢就是犯了这个错误。”
康熙被她说得笑起来,“这都能联系到古人的话,你这小脑袋,都想这么啊。”
自己说得有错误吗?用得着笑得这么夸张。魏瑢悄悄看着他的脸色,确定这位目前的心情极好,趁机开口道:“说起来,今次落水,还多亏了太子殿下和四阿哥路过,叫手下的小太监施以援手,叫来奴婢的宫女,才得平安。”
康熙嗯了一声,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魏瑢刻意将这件事情摆到明面上,就是免除将来有人拿这个做文章,引出后患。
德妃笑着:“太子殿下素来仁厚,胤禛跟着他,也能日行善事,大有长进。”
康熙颔首,“他也是个肯上进的。”
事情就这么揭过了。
康熙还想说什么,这时,一个管事嬷嬷进来,匆匆跪地禀报着。
“皇上,十五阿哥刚才吐了些奶,贵人想要请太医。”
康熙还是牵挂孩子的,立刻道,“朕过去看看。”
又转头吩咐魏瑢,“你今日也受了不少惊吓,早些回去歇息吧。”
魏瑢趁机告退了。
***
出了永和宫,再一次走到那座桥上。她目光沉暗。
自己今天也算经历了一场实打实的宫斗戏了,虽然技术含量不高。
唉,幸好现在主位娘娘大多都不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她们拼斗的主要是孩子和权势,不屑于掺和到这群小妃嫔的争宠里头。
也幸而如此,如今康熙的后宫宫斗,基本处在菜鸡互啄的环境中。
以自己的手段,再加上金手指,还能应付得来。
说起来,顺着这条河再往前,就是两人见面的地方了。
魏瑢沿着水流往下游走去。
也是回长春宫的路,玉福只当她想看看御花园风景,并未生疑。
一主一仆走了不久,魏瑢停下脚步,惊讶地望着前头。
原本僻静的河边多了好些人。十几个小太监正挽着裤腿站在河里,有些拿着渔网,有些举着铁锨,在河底挖掘着。原本深深的河水只剩下半人多高,应该是上游截流了。
“这是在干什么?”魏瑢走近了,开口问道。
领头施工的是御花园的一个管事太监,看到魏瑢衣衫华贵,连忙行礼,“主子,前日大阿哥一个印玺掉进了河里,奴才们正奉命挖掘呢。”
倘若是别人丢了东西,魏瑢还不会多疑,听到大阿哥这个名字,她一颗心沉落下去。
自己和胤禛在河边的见面,确实太草率了!幸而每次赴约,她都早早开启金手指。
玉福闻到河底淤泥的味道,小声道,“主子,这里污脏地很,可别冲撞了您。”
魏瑢故作镇定地用绢帕遮住鼻子,后退两步,转身离开了。
晚上,她辗转反侧,下定决心,自己这个金手指,如非必要,是不能使用了。
***
这个夜晚,同样睡不着觉的还有另一个人。
收到大阿哥开挖河道的消息,胤禛几乎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小盛子低着头,如他这般亲近的侍从,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沉迷的“那个玩意儿”,就是住在那条河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