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里头的东西,她不禁惊呼一声:“小栗子,你该不会是拿错了吧?把奴才的当做主子的了。”
也难怪她吃惊,食盒里是一碗清汤面,六盘小炒,四样点心并两个羹汤,数量没错,也算精致,却都是纯素的,连一点儿肉星儿都没有。
“没错没错,”小栗子连忙解释道,“并非独独常在的这样,整个长春宫里都是这般。娘娘说要为未出世的小阿哥祈福,所以今天早晨传话到小厨房,长春宫上下要茹素一个月。”
魏瑢被气得乐了,随意杀生毫不在乎,却期望着靠吃两碗素食,就能换来神佛庇佑?
僖嫔简直双标地可以!
难怪宋清儿要走,自己都忍不住了。
这还只是怀胎月余,就这么多幺蛾子,等将来肚子显怀了,谁能伺候得起这等孕妇啊!
至于小阿哥或者小格格降世之后……如果自己记忆中没错,僖嫔应该是没有孩子的。
想到这里,魏瑢心中咯噔一下子,她不认为自己一个穿越者能有这么强的蝴蝶效应,连僖嫔的身孕也能改变。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多半会出事。
到时候僖嫔会是什么反应?想想就不寒而栗。
这长春宫,就是一个火山口啊!
永和宫那边的橄榄枝,自己真的该认真考虑一下了。
***
晚上,到了宫门落锁时间。
魏瑢早早让玉福熄了灯,准备睡觉。
夜深人静的时刻,她起了床,进入隐身状态,出了门。
第49章
魏瑢秉持着不对孕妇动手的基本道德观, 但今天的事情,不让她出一口气实在憋得慌。她可没有憋屈自己,成全他人的伟大。
怀中是一个简陋的白布团小玩偶, 用笔画了鸟儿的颜色和羽毛。
装神弄鬼的东西, 也不必多么精致。
去了正殿, 魏瑢轻车熟路摸到了僖嫔的寝殿外头。
算算从自己房舍走到这里的距离, 想起僖嫔白天说的,什么翠谷叫嚷吵到了她入睡,完全是扯淡,这么远,除非声嘶力竭地大喊,否则根本不可能听清楚鸟叫声。
不过魏瑢也发现了, 僖嫔不知为何,格外厌恶鸟类。妃嫔都喜欢在廊下养些毛色鲜丽叫声好听的鸟儿逗趣,德妃廊下就挂着好些,僖嫔这里却从未有过。甚至听小宫女议论,李佳贵人早年养了几只, 都被僖嫔找借口给弄死了。
经过彩雯房间的时候, 魏瑢顺手从敞开的窗户, 往她茶杯里撒了一把牛肉脯粒儿。既然长春宫上下都得茹素,就让你多吃点儿补补。
到了僖嫔房间外头,她取出了哨子,正准备整治一出幽灵大戏, 突然听见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只得闪身躲到了大树后头。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出来, 前头的是周嬷嬷,后头的是个长须飘飘的中年男子。
这宫里头能自由走动的男子,除了太监和侍卫, 就只有太医了。
这男子一看就不可能是前两者,只是,太医在这个时辰走动,似乎也很奇怪。
周嬷嬷叹了一口气:“蔡太医,早年娘娘服用的那些东西,会不会有隐忧啊?”
蔡太医摸着胡子,面色阴沉,“娘娘宫寒的毛病,便是因为早年用药过多,但毕竟已经停药多年了,比起这个,反而是神仙水的隐患……”
两人说了好半天。
魏瑢躲在树下竖着耳朵,越听越是震惊。
僖嫔身上,竟然还有这等隐秘……
***
第二天清晨,魏瑢去正殿那边请安。
等了半个多时辰,都不见僖嫔人影,最终周嬷嬷板着脸出来,“娘娘身体不适,今日诸位主子都散了吧。”
柳答应积极表忠心,关切地问道:“不知娘娘身体如何了?我等整日里在宫中闲着,很是惭愧。不如前来侍疾。”
周嬷嬷白了她一眼,“娘娘只是昨日没有睡好罢了,哪里有疾了,答应别乱说话。”
柳答应讪讪地笑了一声,不敢吱声了。
周嬷嬷满心不屑,打量着谁不知道她那点儿小心思呢,不过是想着僖嫔身体不佳,皇帝肯定要来探望。在旁边伺候着,也能沾沾光。
她索性直接敲打,“娘娘自有孕之后,睡眠轻浅,昨日又被扰了半宿才睡着。几位主子若体贴娘娘,就好好在房里歇息着,别惹出事端来。”
柳答应连忙道:“我等必然安分守己。只是不知娘娘是被什么惊扰,莫不是还有些不长眼的鸟儿乱叫吵嚷。”
说到此事,周嬷嬷也觉得纳闷,僖嫔昨晚言之凿凿,说半夜听见了窗外鸟鸣,但这长春宫内外,绝对没有任何飞鸟了。
最后一只也被她们昨日清理了。周嬷嬷看了旁边魏瑢一眼。
魏瑢满脸恭顺,笑道:“不如我等替娘娘抄几册经文,也好庇佑小阿哥安康顺遂。”
周嬷嬷内心受用,点头道:“魏常在这才是忠心之语。”
然后魏瑢带着陈答应、柳答应恭恭敬敬地起身告退。
出了正殿,柳答应捏着帕子,望着魏瑢脸上那几点依然鲜明的红斑,笑道:“常在真是体贴上意。”
魏瑢笑了笑,“柳答应客气了。”
她看得出,柳答应有了小心思。毕竟僖嫔怀孕不能侍寝。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提拔一两个“通房丫头”替主母分忧的。
可惜,她注定是白费心思。魏瑢揣摩着,以僖嫔对康熙的心意,不到山穷水尽,是不会扶持人上位的。
***
寝殿之内。
僖嫔坐在梳妆台前,眼底带着浓浓的乌青,在白净的脸上尤为明显。
昨夜又没有睡好,明明这附近已经没有一只鸟儿了。但睡梦中还是听见诡异的声响,凄厉尖锐,不似普通的鸟鸣。
心情正烦躁着,女官进来禀报着大宫女彩雯不守规矩,茹素的时候偷偷藏了肉食一事,僖嫔更没有好脸色了。
“掌嘴二十!是什么饕餮品性吗?一日不吃肉便忍不得了。”
女官领命去了。
负责替她梳头的万悦笑道:“娘娘别为这点儿小事儿生气,这些小丫头嘴馋是常事。”她是僖嫔专门请来料理妆容的掌事女官,上妆和梳头的手艺都堪称绝品。
周嬷嬷蹙眉道:“彩雯并非那般不稳重的,此事只怕有人陷害,娘娘不如派人详查。”
“唉,嬷嬷真是太小心了,这点小事还需要娘娘多费心不成。”万悦一边说着,乌黑的长发在她手中上下翻飞,很快变成精致的发髻。
周嬷嬷还想说话,看僖嫔脸色不好,忍住了,只是蹙眉瞪了万悦一眼。
这个万悦,自从几个月前来到长春宫,因为整得一手好妆容,很快得了僖嫔倚重。如今在僖嫔面前说话比她都管用了。
僖嫔看着镜中的容颜,真正让她烦躁的不仅是眼底的乌青,还有脸颊上隐约泛起的黄斑。
她将手伸向旁边的神仙水。
周嬷嬷连忙道:“娘娘,您如今有了身孕,不好再用这些东西了。”
“我有数的。”僖嫔不耐烦地道。
周嬷嬷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取了少许,涂抹在脸上。
僖嫔真的非常烦恼,身孕虽然惊喜,但这接踵而至的不适也够让人心焦的,尤其脸上的黄斑,太医说孕妇晚期才会有,偏偏自己早早就出现了。
“只怕是娘娘这一胎娇贵,所以才更显隆重。”万悦恭维着。
***
茹素的日子吃了两天,魏瑢就受不了了。
晚上特别想去开开荤,总算想到有胤禔这片乌云笼罩在头顶上,不敢多用金手指。
实际上前天晚上去报复僖嫔的行为就有些冒险,虽然意外得知了一个小秘密,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这天傍晚吃饭的时候,玉莲端了宫女的份例晚饭回来,跟玉福在外头说起闲话。
“知道僖嫔娘娘为什么连着两日都没叫主子们请安吗?”
“不是说她睡不好吗。”
“我听在后头花园服侍的小路子说,僖嫔娘娘这几天晚上一直听见有鸟叫声,音色凄厉,搅得她无法入睡。”
玉福撇撇嘴,“这长春宫里还能找出一只鸟来吗?”
“所以已经找到宫门后头了,听说今日叫内务府布置了扑鸟网,这附近的鸟儿只怕要遭殃了。”
玉福无法理解,“这大夏天的,明明蝉鸣声比鸟叫响多了,为何却只对着鸟儿下手。”
玉莲看了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我觉得,说不定真是翠谷在叫呢,它死得太冤了。”
“别作死了!这种话也能说吗?”玉福啐了一口。
玉莲讪讪地停下,但还是倔强地补了一句,“那鸟是有些灵气的。”
接下来几日,僖嫔果然命人将长春宫周围的树木鸟窝都清理了一遍,还布置了好些扑鸟网,白日里也派小太监在四周巡守着。
魏瑢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在她窗户外头学了两声鸟叫,就引发了这么多事端,越发坚定了离开长春宫的心。
***
转眼到了八月,天气越发炎热,七月份还零星降落的雨水彻底没了踪影,日日太阳炙热,烤得地上白花花一片。
康熙也受不了了,趁着朝中无大事,决定去行宫避暑。
这天大早,车马仪仗筹备整齐,带着后宫妃嫔和诸皇子阿哥,在三千甲士的护送下,出了紫禁城,一路往西,到了避暑行宫。
僖嫔有孕在身不好车马劳顿,宋清儿还在禁足当中,陈答应和柳答应也因故没有来。
于是,整个长春宫只魏瑢一个小常在跟着大部队去了避暑行宫。
***
抵达行宫已经是黄昏时分了,魏瑢分到了明德宫的后殿居住。
环境清幽素净,房舍宽敞亮丽,让她极是满意。
连玉福和玉莲收拾起屋子都分外带劲儿。
“都是沾了德妃娘娘的光。”玉福替魏瑢将带来的衣服归拢到橱柜里,一边笑道。
明德宫的正殿,住得自然就是德妃了。东偏殿住着密贵人,西偏殿是两位年长的常在。
大概魏瑢最近跟永和宫走得太近了,德妃赏赐宫中妃嫔也常有她一份。内务府就这样安排了。
对这个安排,魏瑢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尤其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浩浩荡荡的平波湖,凉风清爽,精致宜人。
行宫的日子悠闲惬意,德妃召见的时候,魏瑢适时表露了愿意投效的意思。
气氛和乐,一派融洽。
离开了肃穆森严的皇宫,后宫诸人都松散下来,主位娘娘都不在严苛地约束着宫中的人,年轻的小妃嫔们更像是飞鸟出笼般快乐。在这个娱乐缺乏的深宫,来避暑行宫是难得的休闲度假,尤其康熙忙于政务,已经两年没有移驾避暑行宫了。
这天午膳之后,惠妃宫中的徐贵人牵头,内务府备了两艘大船,去明月湖游玩。
第50章
船体坚固宽敞, 上头还有双层的观景楼。
魏瑢坐在最后一艘船的末尾,透过木窗遥望着外头波光粼粼的湖面。荷花开得正盛,挤满了小半个湖面。
旁边敬嫔宫中的曹常在笑着:“这些花开得好, 真想摘几朵回去。”
另一边的张答应笑道:“现在可不行, 船走到那里会搁浅。等上了岸, 倒是可以试试。”
“听说湖边还备着更大的船, 里头有可以放下来的小船,可以两三人划着玩儿呢。可惜咱们不能使用。”
“别想了,那都是御驾才能动用的。再者,小船也不好玩,这湖上风浪不小,万一失足落水可就危险了。”
“都跟着会游水的小太监呢, 怎么会有危险?”
“就算能救的起来,也不好说。比如去年,郭络罗氏的那位小姐,盛夏落水,一场风寒就没了。”
“你是说四阿哥的未婚妻吗?”
“就是这位。”曹常在摇着扇子, 叹息道, “唉, 这位小姐真是红颜薄命,难得四阿哥那般痴情。”
“是啊,听说那位小姐祭日,四阿哥亲自去祭奠了, 还写了诗追忆。”
“以前在宫中, 四阿哥就屡次去东边桥上祭奠追忆这位未婚妻,还曾经因此不慎落水来着。”
……
几个小妃嫔嘁嘁喳喳议论着宫闱闲话。
其中四阿哥对未婚妻的深情追忆,是近来的热门。毕竟在这个尊卑有别的世道里, 如此痴情的男子少见。
魏瑢悄悄听着,心情有点儿复杂。胤禛跟她说过,从未见过那位未婚妻。摆出如此深情悼念的模样,不言可知,是为了遮掩之前屡次到桥上见自己的行为。
就算骗不了大阿哥,也能骗骗众人的目光。
想起来好几个月没见他了。
有些想念。
又想到大阿哥,前一阵子将河道大肆挖掘一遍,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只怕不会放弃,也不知道会弄出什么手段来。
大船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在北岸停下来,前头是避暑行宫的佛堂,宫中妃嫔多崇信佛法,众人纷纷下船去佛堂中参拜。
魏瑢也跟着下了船,她没有礼佛的兴趣,跟另外几个一起,在湖边欣赏风景。
这一片的荷花开得极好,并非普通的粉红色,而是清一色的纯白花瓣,上面带着丝丝粉红细纹。
几人看得意动,都挽了裙子,下去采摘了上来。
魏瑢也越过栏杆,准备摘两支带回去插瓶。
她刚摘下一朵盛开的荷花,正踩着露出水面的鹅卵石去取另一支半开的,突然觉得裙裾一沉,也不知是被人踩到,还是被绊到了。
落脚的地方一偏,直接从石头滑落到水中。
水并不深,但底下积着厚厚的淤泥,她惊呼出声,半个小腿都没入了水里头。
在玉福和另一个小宫女的帮忙下,她费劲儿地将腿拔了出来。低头看去,左半边绣鞋和裙子满是污泥,不能看了。
她上了岸,旁边几个人都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淤泥不仅脏污,而且还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