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也难得碰到这么多客人,还是救过命的客人,当然感谢,也详细说道:“不瞒你们说,我们那会缺钱,就一个孩子,还生的白血病,要给他治病只能拼了命赚钱。但我们都没读过什么书,又都是工人出身,能赚钱,但撑死了都交不起ICU的费用,所以他说他要去搏一搏,我就只能让他小心。”
“可惜......”妇人说到这,神色多少变得有些黯然,“钱是赚到了,但孩子等不及走了,他那来钱工作还落了一身毛病,问题最大的就是心脏,医生说了,药很重要,不能停的。”
“也可能是钱赚多了,压力全到精神上去了,他染上了梦游。”妇人说,“不过好在梦游情况不严重,最多半年两次,我现在都注意,没再出现过问题。”
“只是——”她盯着那快空了的药,“这怎么吃得那么快?昨晚不还没动几粒的吗?”
“难道是又梦游了?”
可她明明没有感觉到......
如果是如妇人所说的阿司匹林食用过量,症状似乎对上了。
头晕、恶心、暴汗、精神错乱......
过量就可能会导致水杨酸中毒。
宋念安心里有了数。
而这只是问题的开始,傅听言今天来就是要问问渔船沿岸情况,因为已经不是一艘出问题,接二连三,是谁都会怀疑有问题。
明明他们训练区对外是封闭的。
所以傅听言问:“渔船的行驶方向一般是从南向北么?”
训练地在北,而只有渔船的既定方向是从南向北,这些问题才说得通。可如果渔船是从南向北,又会绕回军区是对外封闭的,渔船不可能靠近。
而妇人的答案出乎他们意料:“不可能的,这边下了规定,而且我们又是双船对拖干活的,只可能是从北往南的上风流0.5海里,这死规矩,他很听的。”
所以无论哪种情况,现在都说不通了。
这也正是妇人疑惑的点:“我今早还帮他查了,从北往南正好,还说出发早了,差不多能干活干到十一点,然后回家吃饭。他那船怎么就跑北边去了?”
傅听言回想着妇人刚才一句话。
——我们又是双船对拖干活的。
如果是双船,那怎么渔民出现,周边只有一艘船,而且没有任何作业结果,另一艘船去哪了?
他问:“另一艘船现在也回来了么?”
“还有艘啊......”妇人默了几秒,只说,“是我们隔壁邻居的,他们应该是回了,因为我是先接到他们消息,再接到你们电话的。今早打电话本来还说晚点走,中途汇合,但没想到突然就出事了。”
逻辑足够缜密了。
但宋念安听着,总觉得这话越集合在一起,看似完整的逻辑链越奇怪。
而且刚刚过来,就近的好几户好像都没人,尤其妇人说的那个邻居,家里也没人。
只是宋念安没注意到,傅听言在听完之后,脸色已经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
妇人可能也是看出宋念安的疑惑,解释道:“他们城里有点事,所以中午回来就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宋念安点了点头,并没多话。
最后一个问题,是至此都沉默的孟沛霖提出来的:“那之前过来的几艘渔船,都有标记,有船主的联系方式吗?”
妇人看了眼图片,模糊的刻字,她皱眉想了想,无解:“我们这边渔船都是汉字开头的,这几艘都是字母开头的,不是我们这的。”
那傅听言大概知道了。
“谢谢。”三人起身。
他们这么礼貌,都搞得妇人不好意思了,“你们是恩人,我才要谢谢你们。”
她笑着说:“我这也没什么好拿出来感谢吧,就有昨晚刚买回来的冻梨,带点回去尝尝吧,挺好吃的。”
妇人太热情了,没给他们任何推脱的机会。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宋念安看着眼前的冻梨,想着妇人那句“因为我是先接到他们消息,再接到你们电话的”,突然悟了:“如果出事时,邻居还没出发,还没中途汇合,她是怎么先接到邻居电话的?”
没出发,没到现场,就不可能知道渔船走反了方向,那哪来的消息提供?
傅听言偏头看她一眼,忽然之间,眸底黯淡被淡笑冲笑。
宋念安匪夷所思看他,“干嘛这么看我?”
“挺聪明的。”傅听言正大光明地夸,坐在后座的孟沛霖眼睑微动一瞬。
像是又凭空开启了旁人屏蔽模式。
孟沛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续在后座闭目养神。
反倒是副驾驶的宋念安,眯了眯眼,有点被抢占第一名的不爽,“所以,你当时听完那话就发现了?”
傅听言笑着承认。
好吧......果然还是他,宋念安在这种问题上的反应速度永远没他快。
不过她也要问了:“既然有破绽,不就说明整个事情的逻辑有问题。”
“对。”傅听言直截了当,“她刚才的话,听有用消息就行了。真真假假,她的谎占不到一半。”
“那你能确保哪些是真的有用消息么?”宋念安怀疑。
“能。”傅听言语气冷静又沉稳,“因为我只要用规矩敲死的那点消息,其他的一概不需要。”
莫名的心安,宋念安看他一会,没再接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只是望着那一篮冻梨,抱着戒备心理大概不能吃,但就算能吃,也不适合芮薏姐现在吃。
宋念安抬眼在后视镜里捕捉寡淡神色的孟沛霖,冷不丁放大音量来了句:“我那天过来,好像看到集市上有梨和冰糖来着,冰糖雪梨,热的,能治咳嗽吧。”
这车内就那么点大,孟沛霖再聋都听清楚了。
他慢慢睁眼,冷戾的目光一点点被车内暖气融合,没说话,只是和小心翼翼转过头的宋念安撞上了视线。
宋念安被他盯得一颤。
这人怎么随时随地都板着一张脸,芮薏姐还成天说他好,她真怀疑等到回了溪安,得带芮薏姐去看看眼科了,这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太......严重了吧。
而且,她明明记得,那会在阿耶于,这人挺会开玩笑的啊。
怎么芮薏姐一出现,他就自动面瘫脸了?装深沉?
不过现在有傅听言撑腰,宋念安可有底气了,很快打破安静,又冒了句:“治风寒咳嗽啊~!”
孟沛霖:“......”
几秒后,他冷着嗓:“前面集市拐一下,买点东西。”
宋念安可乐坏了,转回过神,就笑眯眯看向傅听言,满眼的“你看我做得棒不棒,可牛逼坏我了,你快夸夸我”的意思。
傅听言轻捏了下她脸蛋,“坐好。”
“是。”宋念安那点雀跃都写在脸上。
车从集市绕了一圈,最后在四点半回到训练区。
彼时,心理队的工作也差不多结束,宋念安这边一下车,就看到芮薏少有地披着件厚外套,踩着高跟鞋往外走。
一看就是刚工作结束。
只是孟沛霖走前刚刚喊她休息,芮薏还是不放心,下楼看了眼。一下楼,工作的专业精神就来了。
现在正好被孟沛霖撞上,空气中也一瞬地弥漫起尴尬。
本来说的五六点回,芮薏没想他们会回来得这么早。
当场拆穿的结果,是一直到饭后,芮薏和孟沛霖都毫无交流。
这就像是陷入了一种情感怪圈。
宋念安这次作为旁观者,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站在傅听言身边,轻轻说:“我现在这么一看,才觉得芮薏姐好苦,追她的人,我知道的就不少,她还死磕在这,唉。”
感情这种事,讲先来后到,前因后果。
芮薏看上去很潇洒,但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死磕感情。
不过这是他们的感情,就算愿打愿挨,傅听言也没资格去管。
他看着宋念安一副情感专家神游的状态,手里还在煮冰糖炖梨,直接屈指弹了下她脑袋,把她那点心思都抓回来,“别烧过头。”
宋念安讪讪笑了下:“快了快了。”
只是她好奇,“都花钱买冰糖和梨了,都不愿意煮一下,你看,孟沛霖是喜欢芮薏姐的吧,只是不好意思说,对不对?”
小孩的好奇心总是很重。
傅听言拿她没办法,在反复追问下勉强应了:“你不做他们感情顾问,真是浪费人才。”
这话说的,宋念安不悦,“我难道现在不算他们的感情顾问么?我都在努力助攻诶!”
傅听言看她一眼,不咸不淡:“你自己感情问题解决了?”
宋念安:“......”
她切了声,破罐子破摔:“某些人不是说要追嘛,我怎么没感觉到啊,真的,没感觉到。”
傅听言被她逗笑。
他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低头亲吻了下她柔软的发心,揉揉脑袋,有妥协的态度:“行,我慢慢追,我们念念开心就好。”
宋念安可好哄了。
是开心了,但台阶她还是要下的。
现在的宋念安就像只高傲的小猫咪,抬起脑袋,骄傲道:“那我给你正个名,今天算是第一天。”
“第一天什么?”
傅听言那句逗她的话刚要说出,宋念安就云淡风轻道:“拿到追我机会的第一天。”
“......”
*
好不容易把冰糖炖梨烧好,宋念安怕烫,最后是傅听言逮着下楼的孟沛霖端出去的,芮薏那边正好从不远处的热水间里出来。
两个人对视那秒,芮薏的目光直接落在孟沛霖手上的冰糖炖梨上。
宋念安丝毫不管,“芮薏姐,吃爱心冰糖炖梨啦!”
芮薏本来精神还有点倦怠,现在碰上笑眯眯活蹦乱跳的宋念安,那点疲惫像是被冷凉的夜风一扫而过,弯唇走近。
知道是宋念安烧的,所以芮薏理所当然要说:“谢谢我们小念安。”
诶......这打开方式好像不对。
宋念安轻咳了声,手悄咪咪指着旁边,很认真地甩锅:“芮薏姐,你别谢我啊,这冰糖和梨可是他买的。”
场面一度在尴尬中平添暧昧。
芮薏望向孟沛霖的目光中多了丝温柔浅笑,本就疏淡的瞳色如是染了层薄薄的星光,熠熠生辉。
孟沛霖也顿了几秒,只是缓和下神色,“还想吃冷的?”
芮薏轻轻吸了下鼻子,摇头笑了:“不,我要吃热的。”
“那进来。”孟沛霖说完就转身了。
芮薏笑着跟上。
中途,宋念安回了趟宿舍,就为了换件舒服些的外套,正好碰上徐穗淇从楼下急匆匆跑上来。
“怎么了,跑这么急?”
徐穗淇撒了腿一下还有点停不下来,“别说,我刚被谈律吓死了。”
宋念安这两天没和徐穗淇一起,除了有正事,还因为她意外发现徐穗淇和谈律关系上好像也有了点微妙变化。
所以她特意给他们留空间。
只是徐穗淇接下来的话愣是把她吓到了:“纪老师说有一批新的学生,然后等我们回去了,得去值班,整整三天,谈律每场值班都排了我,都和他在一块。”
宋念安诧异,“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
“今天下午来的消息。”徐穗淇喘着气说,“我帮你看了,只有两天,场次比我少。”
她深吸了口气,“你让我静静,我得想想对策。”
宋念安被她逗笑,“那要我陪你么?”
徐穗淇很带感地摆了摆手,还给她抛了个眼神,笑说:“好好享受二人世界。”
而等到宋念安再回到休息室时,不知道聊到哪了,只觉得两男一女的气氛有点奇怪,她就近坐在傅听言身边。
只听下一秒,芮薏很没负担地朝孟沛霖说:“你少来说我,当初为了躲我,休息时间跑去聿清出任务,谁不知道你在那碰没碰到漂亮的?任务结束之后不是都喝得不省人事了?”
孟沛霖皱眉看她,“你怎么知道我喝醉的?”
芮薏还没发现不对,有理有据:“我还知道你在哪家夜摊,你觉得谁告诉我的?”
孟沛霖一眼看向傅听言,“你说的?”
傅听言倒是慵懒随意地靠在后边椅背上,“她逼问的。”
宋念安一脸懵坐在旁边。
孟沛霖冷笑,转头看向芮薏,“你觉得他为什么知道?他要是没去他怎么会知道?”
等等......这波质问到再度尴尬的走向......
芮薏嗤笑:“所以你现在是说你那次出聿清任务,还不是你一个人,傅听言也去了?”
宋念安错愕地转头看向他,“哪次聿清任务,我怎么不知道?”
闻言,傅听言倒水动作一顿。
孟沛霖难得“好心”帮他解释:“就是你第一次给情书那次。”
宋念安愣了,又问傅听言:“他怎么也知道情书的事?”
傅听言没说话。
宋念安冷冷看向孟沛霖:“你怎么知道的?”
孟沛霖丝毫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分秒掀起一波战争。
他说:“任务要提前写一封信,他意外把你的情书交上去了。”
傅听言:“......”
宋念安:“......”
就连一旁的芮薏,也惊了,鼓掌,“傅听言,我是真没想到,你还能犯这种错?”
几秒的沉默,傅听言想去安抚宋念安,手刚抬起,却被冷着脸的小姑娘“啪”的一下打开。
“很好。”宋念安面无表情称赞,“追我,看来你是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