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高位 她的仇由他来报。
烈同寒现在又饿又渴, 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一种无边的孤寂朝他涌来。
不仅如此,以往被自己杀死的冤魂, 似乎也出现在眼前都在朝他索命。
可他们也是寂静无声的,只有这狰狞的面孔,和锋利的指甲。
烈同寒快要疯了, 他四肢被绑,就连嘴里也被套上了笼嘴,他即使是想要自杀也不能。
又过了不知几日,烈同寒终于再次听到了声音。
只是简单的脚步声, 对他而言不啻于天籁。
他抬头,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光走进来。
他的脸隐没在光中,烈同寒眯了眯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 那人已经来到他的身边, 他才看到此人居然飞谢易安。
他惊讶但却并不意外, 心里有种声音,他终于来了。
因为太渴, 他发不出声音。
谢易安让人将笼嘴拿下,给他喂了一点水。
烈同寒解了渴问道:“谢小王爷, 你抓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暗哑,谢易安道:“我想你应该知道。”
这么多天, 烈同寒想了许多会将他藏在这里的人, 他当然也想到了谢易安,至于理由,自然是因为陆采盈。
不过陆采盈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谢易安竟然敢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对他下手, 他道:“谢小王爷,你抓了我难道就不怕被皇上查出来,降罪与你吗?”
谢易安道:“这个你就不要担心了。我既然这么做,自然想好了应对之法,不会有人察觉到这事是我做的。至于你,如果你说实话,我放你回去,让你依旧是皇帝脚下的一只狗,但是如果你不说,那你就在这里一直待着吧。”
按理说,烈同寒的意志坚强,不然他也不会成为侍卫首领,可他无法忍受那窒息的安静。
他明白谢易安与其他人不同,他既然能说出来,自然也会那么做。
他可以说出当日为何这样做,可这牵扯到陆采盈的身份,谢易安如果追问下去,会牵扯更多。
他很是犹豫,谢易安见他还不打算说,便道:“你不想说,可以,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他转身便打算离开这密室,烈同寒急了,这里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即使遭受鞭刑也比在这里强。
他道:“小王爷,我说。”
谢易安停住了身体,烈同寒道:“你真的愿意放了我?”
谢易安点头:“自然我说话算话。”
烈同寒怀疑,以前他曾奉命对谢易安痛下杀手,只不过谢易安当时年纪尚小,不记得了。
“烈首领,你自己创造了那么多的酷刑,如果这些都用在你的身上会如何?”
烈同寒默不作声。
谢易安又道:“听说你还在两个兄弟,已经死了,如果我现在将他们带过来陪你如何?”
烈同寒抬头,谢易安的意思是要撅了他们的坟墓,让他们死了也无法入土为安?
烈同寒重情义,这个他无法接受,他道:“我招,谢小王爷,你不要碰我的兄弟。”
谢易安不置可否道:“说吧,我耐心有限。”
烈同寒深吸一口气道:“我之所以有三次要除掉陆采盈,是因为她不是什么王府表小姐,她的真实身份是韶元明的孙女韶丹灵,而我原本的目标也不是她一个人,而是他们一家五口人的性命。”
谢易安听他静静的说,然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这一切竟牵扯到十几年前誉王宫变之事。
誉王一直想要当上太子,后来野心越来越大,他竟然趁先帝病重,起兵造反,并将这一起脏水泼到了前太子头上。
他还抓了太子妃,太子妃怒骂他,揭穿他的真面目,还说自己已经将他的事写信发了出去,如果他胆敢登基,这事一点会传遍大江南北。
当时太子已经死了,太子妃又迟迟不说这信到底给了谁,誉王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杀了。
他登基之后,心里也是担心太子妃的信。
他便让人去调查,太子妃到底给谁写了信。
最后查出来,太子妃曾在誉王宫变前夕,寄给韶元明书信。
韶元明是大学士,在大晋也有学生,太子不倚重他,太子妃却对他十分敬重。
如果太子妃跟他说这件事,倒是也有可能。
誉王立刻让烈同寒等人去寻韶元明一家,找到信后将他们一家赶尽杀绝。
可韶元明很聪明,等烈同寒他们到的时候,他们一家已经逃走了,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他们也是花了很长时间,在两年前才确定了他们的位置。
韶元明说根本没有什么书信,可皇帝是不会信的,烈同寒最后还是将他们一家五口全部杀了,然后放了一把火,毁灭一切证据。
只是他没有想到,韶丹灵居然没死,还活着出现在了京都,改名叫作陆采盈。
他本来担心她会认出自己来,还曾试探几次,可韶丹灵什么都不记得,后来他知道韶丹灵得了失魂症。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对他来说当然是好事,那次中秋,他原本想要杀死她,后来想起多年前韶元明曾为自己解过围,他放了她一马。
她命大又活了下来,本来以为只要陆采盈想不起来便没有事,
但他又发现谢易安与谢子谦同时在调查陆采盈的身世,要为她寻找家人。
他怕这两人能查出什么,他本来就担心自己办事不力,被皇帝处罚,这次更不愿意让皇帝发现这个事。
这是皇帝的秘密,如果被皇帝知道居然还剩下一个陆采盈没死,他也会被皇帝灭口。
他不想死,只有杀死陆采盈,他才能平安。
他在王府动手被李达给阻了,后来他又想趁着陆采盈去云岭寺动手。
那里守卫松散,下手更容易。
那只不过他没想到,那天的黑衣人如此之多,他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居然将温皓月当作陆采盈,射出了飞镖。
不仅没能杀死陆采盈,还差点暴露自己。
更让他担心的是陆采盈也已经失踪了,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可控的因素,他就担心什么时候陆采盈再从哪里冒出来冒出来。
谢易安总算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何事,陆采盈一家五口本来生活幸福,就是因为太子妃的一封信打乱他们的生活。
他们一直在躲避追杀,最后也依然没能逃过。
陆采盈的家人全部都死于在刀下和火海,虽然不知她与杭天志如何逃脱出来,但她的爹娘和祖父实实在在惨死。
陆采盈得了失魂症,肯定是亲眼看到家人死在自己的面前,打击太大,她才忘记了以前的事。
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他更加的心疼陆采盈了。
她本来可以在京都长大,她是学士孙女,也是言情书网之后,她明媚娇艳,性子爽朗大方,不知要受多少人的喜欢。
如果她在,这京都谁又能比得过她。
可这一切被皇帝给毁了。
皇帝害了他们一家还不算,又伤害了无辜韶氏一家,他真的是自私自利,野心勃勃,心狠手辣。
他不由地想,陆采盈不愿意回来,定是觉得那京都对她来说,是仇人所在的地方,她不愿意面对。
那,他呢?
陆采盈既然已经知道真相,还愿不愿意见到他呢?
虽说他也与陆采盈同病相怜,但是身上也流着皇族的血。
他突然有一个想法,既然皇帝是她的仇人,她的仇由他来报。
杭天志说这世间的男子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他妹妹,那如果他能做到高位,那是不是配得上陆采盈了呢?
他的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脑海闪过以前乳母惨死,父亲双腿残疾,母亲被困王府,一言一行都需谨慎的模样,这个念头更像种子一样扎根在他心里。
起初,他上战场是为了不再受气,让陆采盈不用跟他一样过这憋屈的生活,他想要陆采盈每日高高兴兴,下巴往上抬,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可是现在不一样,当他知道陆采盈所受的委屈,想起陆采盈曾经对他说过的,要他为百姓着想,让百姓的日子好点,再好点,有什么几乎要破空而出。
是了,如果他不再只是秦王之子,如果他能够当上皇帝,那岂不是他想要如何治理国家便都可以?
也许天灾无法避免,可人祸却绝对可以斩断。
沥江遭遇水灾百姓、榆中易子而食的平民,他们原本可以免于受这样的灾祸,是谢鸿玉与皇帝,是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让百姓生活得水深火热。
等他真的成为了天子,陆采盈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
一股豪气在他心中无限澎湃。
烈同寒见他的眼神比之刚刚有了明显的变化,就像是一轮朝阳缓缓升起。
他抬眼间,睥睨着烈同寒,这是上位者才会有的霸气。
烈同寒只觉不可思议,他心中犹然升起想要追随谢易安的冲动。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神情都开始恍惚起来,谢易安走近问他道:“十几年前,杀害我乳母的人是不是你?”
烈同寒还想藏着掖着,可眼下面对着谢易安,他不由而主的承认了:“我也是被逼无奈,毕竟我的主子是皇上,我们定是要听皇上的话。如果不听,死的就是我们。”
“你们害了那么多人,”谢易安怒道,“我留你不住。”
“不,小王爷,末将早就后悔了,不然那次也不会留陆采盈一条命。末将想清楚了,想要在小王爷的麾下做事。”
“为我做事?”
烈同寒忙不迭地点头,然后道:“千真万确。”
谢易安打量了他一番,而后道:“我信你。”
烈同寒一喜道:“谢谢……”
他嘴里猝然被塞进去什么东西,顺着他的喉咙咽了下去。
他大吃一惊,谢易安道:“不用怕,只是毒药而已,如果你真的愿意为我做事,每个月我都会给你一次解药,你便不会有事。”
烈同寒脸色不好,但他依然道:“是,谢小王爷赐药。”
谢易安拿出匕首来,将烈同寒放开,烈同寒被绑得几乎无法站立。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谢易安的匕首直冲他的胸口,他背靠在柱子上,避无可避。
谢易安一刀扎在他胸口,烈同寒痛得闷哼一声,谢易安道:“这一刀是为我乳娘还的,当时如果不是你这一刀,她不会死。”
烈同寒没想到即使过了那么久,他还记得那个乳娘,不过这一刀反而证明他不会再取自己的性命了。
他道:“谢小王爷不杀之恩。”
谢易安放他离开,烈同寒一步都没耽搁,赶紧走了。
李达问道:“主子你难道不怕他反悔吗?就真的就这么放过他?”
谢易安道:“我当然不会放过他,现在留着他还有用,皇帝命不会太长,他自己会衡量。”
李达若有所思。
皇帝因为接二连三的刺激,身体大不如前,但他可不愿让人知道,所以依旧每日精神抖擞,还在园内投壶,射箭,夜御数女。
烈同寒回去之后为了表忠心,将皇帝的事告诉了谢易安。
谢易安听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让烈同寒继续好好呆着。
而之前许多人想举荐太子,这会儿也都沉寂下来。
朝中现在只有两个皇子可选,皇帝现在心情又不好,他们也不愿意触霉头。
只是倒有些人暗中对谢子谦示好,他一时成了香饽饽。
谢子谦是低调的性子,朝臣的这种变化,他十分不适,知道谢易安马上要走,他立刻去看谢易安,顺便清净一下。
到了秦王府,他又是在沁芳苑找到谢易安,他拿了棋子双手博弈。
谢子谦来了之后,替代了谢易安的左手。
两人下棋,谢子谦问他道:“此去可有把握?”
也不知道他问得到底是战事还是陆采盈,谢易安摇摇头,然后却又点点头。
谢子谦也知道这事难办,他说起了刚刚谢子谦的抱怨,对他道:“你呢,这么聪明,应该看出来,大臣对你示好,必然是有所图的,他们的心思你猜得到吧。”
谢子谦当然知道,只是他并不愿做太子。
谢易安问他道:“你当真不愿做大晋的太子,甚至天子吗?”
谢子谦摇头,这些日子他母妃倒是十分兴奋,觉得自己的儿子要起飞了,还收了一些礼,他将东西送回去了。
他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志向,皇帝责任重大,很多人为了皇位无辜送命,而他只想好好地生活,并不愿将这重担压在身上。
他有这个想法,谢易安倒是不意外。
谢子谦就是这样的性子,过有一点他说的的确对了,自古以来,因为这个位置,多少无辜的人被害。
比如他们一家,再比如韶元明他们。
皇帝早已引起了民愤,所以杭天志才会如此顺利地攻城略地。
榆中还未收复,沥江也是刚开始有起色,可皇帝居然又说要建一座佛塔,以安民心。
国库都快空虚了,他还贪图享乐,肆意为之。
提起这件事,谢子谦眉头紧皱:“父皇他,可能是最近真的是出了太多的事,所以他才会如此。”
只说了这么一句,他便无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根本不顾百姓死活。
谢易安问他道:“子谦,你觉得皇上很立谁为太子,谁最合适?”
谢子谦思索片刻,大皇兄不行,二哥更不用说,四弟还小,他也无意王位,一时间他竟然也选不出来。
谢易安下了一黑子,这棋局已然定了输赢。
黑子先前如卧龙锁链,步步维艰,现在则是一飞冲天,白子全军覆没。
他的目光飘向谢易安,如果真要说谁最合适的话,他的兄长完全可以胜任。
从他们相处的这数十年间来看,兄长有勇有谋,博古通今,心系百姓。
据他所知,上一次他还为沥江百姓捐献了大笔的银子。
只是,兄长他怎么想?
谢子谦道:“兄长棋艺精进,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