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落单的小鸡崽茫然胆怯,语言功能暂时停摆,愣了半晌忽见沈怡捂住左胸眉心起皱,好像那个位置正产生剧痛。
“沈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
沈怡的左乳胀痛难忍,她患有小叶增生,常年靠吃中成药调理,状况时好时坏。前年找名医做了几个疗程的治疗后基本康复,今天情绪波动太大,体内激素失调便发作了。
邱逸看她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问了两次都没听到真话,不久自己琢磨出答案,跑去附近药店买来一盒加味逍遥丸。
“沈姐,你吃这个,应该有用。”
他递上从药店要来的温水,还帮她撕开了药瓶的封口。
这药正对症,沈怡过去常吃,奇怪他为何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应该吃这种药?”
“你有小叶增生吧,我妈妈也得过这种病,一生气着急就会犯。医生说这药最见效,吃个两三次就不疼了。”
他热心细致得教人难为情,沈怡不禁羡慕邱母,有造化的父母才能拥有这样人美心善的好孩子。
邱逸照顾她吃完药,重新坐到身边,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沈怡已想好了:“筑美这潭水太浑太深,我是游不动了,等找到新工作就辞职。”
邱逸已决定与她同步调,贡献一则招聘信息:“我的本科老师前天来找我,说他同学开了家设计公司,想介绍我去上班。那家公司刚成立,老板能力强,手里的资源也很多,给我的待遇跟筑美差不多。听说他们也招结构师,你要不要了解一下?”
他没藏住期待,被沈怡拒绝还大力推销。
“那公司规模是小了点,可发展前景不错,我老师一直对我很好,这次跟我打包票说保证我去了不后悔,我想他肯定不会骗我的。你这么优秀,过去一定受重用,没准干起来比在筑美还得心应手呢。”
沈怡一眼看穿他这杯纯净水,笑道:“你干嘛非劝我去,还想继续跟我做同事?”
邱逸身披夜色不怕脸红,耐住羞窘坦陈:“我还想向你求教知识经验,而且我俩在一个地方工作,有事也能相互照应。”
身怀宝藏,总遇恶狼。目睹沈怡连遭迫害逼凌,他真怕她换个地方再遇歹人,守在近处才放心。
沈怡却错误地理解为他想让她保驾护航。
估计前几次帮他解决麻烦让他尝到甜头了,这帮小青年怎么都有奶嘴心理,我已经奶了一个闫嘉盛,再奶一个还不丢掉老命?
她不忍挫伤他的豆腐心,敷衍:“那就再说吧。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到家已近12点,她正在浴室洗澡,闫嘉盛陡然闯入,中蛊似的狂叫:“坏事了!坏事了!”
她抹了抹睫毛上的水珠,问他怎么了。
“颖颖这个月经常用我的手机打游戏,刚才我才发现她买了十五万块钱的装备,全部从我的信用卡里刷的!你快出来看看吧!”
他夺过莲蓬头,草草冲掉她身上的泡沫,随便用浴袍裹住,硬拖去书房。
沈怡拖鞋没穿稳,踉跄责骂:“钱都花出去了,给我看有什么用?早叫你别让颖颖打游戏,你偏不听,活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闫嘉盛在钱财方面对自己大方,对别人小气,嘴上疼女儿,却从没给孩子买过一件超出1000块的物品,这回一下子消费十五万,他觉得浑身血液都被放干了,要死要活怨嚎:“你只知道上班,不管孩子,我又不能整天陪她玩,没空的时候只能教她玩游戏打发时间。说到底还是怪你,只管生不管养,这个妈当得太不负责任!”
沈怡在外憋屈够了,不能再被“贤妻良母”的帽子压死,关上房门疾声训斥:“我工作是为了挣钱,挣的钱都用来养活家里人了,不止颖颖,连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都是我辛辛苦苦一分一文挣回来的!我不去上班,谁给家里请保姆?谁给颖颖买衣服买玩具,给她报班学唱歌跳舞钢琴画画?靠你负担得起家里的开销吗?说我管生不管养,我看你才是结婚只出了个鸟!”
闫嘉盛气得双手猛挠头,仅靠高音做武器:“谁说我只出了鸟?房子还是我买的呢!”
“那是你爸妈买的,说起来你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投胎技能了。没你爸妈你过得还不如那些被你瞧不起的低层人士呢!知道我现在每天必做的事是什么吗?就是祈求神明保佑,别让颖颖变成你这样的寄生虫。把我这个共、产、党员逼成有神论者,你可真有本事。”
“你、你还好意思自称党员,这么多年你交过党费吗?组织早开除你了!”
闫嘉盛吵架也属劣等,被她带偏重点,只会胡扯。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父亲的来电比镇妖符灵验,瞬间止住他的鬼叫。
“爸……还没睡……没有,我今天没打游戏,马上洗了澡就睡了。真的,不信你问沈怡嘛,她就在这儿……”
他洞洞属属将手机递给妻子,说公公找她说话,活像挨打的恶犬,只剩摇尾乞怜。
沈怡接过手机,笑盈盈向公公问好。
公公和婆婆不同,后者像每天七点的新闻联播,毫不松懈地对群众实行全方位思想教育。前者是中央领导下基层,抓大放小,只替群众解决关键、中心问题。
比起婆婆,沈怡更乐意和公公交流,到底是管理千亿大企业的能人,境界超类拔萃,每次都能从他那儿学到有用的处事技巧。
闫嘉盛全靠她牵制父亲,借口洗澡遁逃,临走时塞小纸条,央求她对女儿玩游戏狂刷十五万一事保密。
公公问过家中情况,又问候她的工作。
往日沈怡只捡好的说,本次形势严峻,正想求教这位职场高手,简要叙述完在公司的遭遇,再说自身想法。
“爸,我们公司人际关系太复杂,我怕再待下去就做不到全身而退了,想趁早换工作。”
公公笑道:“这算啥啊,你是没经历过真正险恶的环境,遇上点波折就乱了阵脚。”
“我知道职场存在斗争,可这家公司的内斗也太激烈了。”
“有内斗并不一定是坏事,你看管理学里不是有个卡那定理嘛,说一个组织不是一台静止的机器,而是演变着的社会系统。系统是一种矛盾的存在,当矛盾消失,系统也就寂灭了。你们公司高层之间的内斗属于竞争关系,高层间保持制衡,制定决策才能民主,对待下属才能公平。我还想顺便跟你说个事呢,你们公司就快上市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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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筑美为上市筹备好些年,去年因审核问题卡住了。沈怡问公公消息来源,听说是从证监会的朋友那里得到的可靠消息,那一准错不了。
公司上市能吸纳大量社会闲散资金,规模立即扩大几十倍,在上市前分得股份的高层都能一夜暴富,发达速度是打工者望尘莫及的。
“他们大概再过一年半就能通过审批,如果你能在这一年半里争取进入董事会,取得配股,到时兑换的收益比你上十年班都多,干嘛不试试呢?”
公公了解到筑美虽是轻资产企业,但经营状况长年保持良好态势,每年的纳税额位于行业尖端,并逐年稳步上升,上市后有望成为増长稳定的蓝筹股。
这年头要发财就得走捷径,放着这架现成的天梯不爬,太可惜了。
沈怡被他说得跃跃欲试,请他为自己出谋划策。
“我已经得罪了老板家两个儿子,留下来老板的小舅子也不会让我好过,该怎么改善处境呢?”
公公处事谨慎,对自家人讲话高度负责,笑道:“我跟你信息不对称,不好随便帮你分析。先教你两句话,一、天无绝人之路;二、天助自助者。陷入困境不可怕,怕的是怨天恨地、自暴自弃。你看那么多大富豪都经历过人生低谷,生死考验,你这点困难和他们比算得了什么?多动动脑筋,寻找对自己有利的因素,凭你的头脑一定能想到办法,先大胆去做,遇上具体问题再来找我。”
这话并非打官腔,已为她指出方式方法。沈怡羡慕公公指顾从容的气势,也明白这本事是他从大风大浪中陶冶出来的。人家吃过苦中苦方成人上人,想获得相似的成就,就得体验实现成就的过程。
她停止沮丧,专心思索翻身法门。
然而在家清静太难,半夜闫嘉盛摸来卧房,偷鸡贼似的捏着嗓子唤她。
“我这儿都气得嘴角冒泡了,你还睡得着,快起来!”
沈怡知道他在纠结那十五万,让他明天去跟游戏平台交涉。
闫嘉盛扼腕懊恨:“我问过做律师的朋友了,都说没用。手机是我的,游戏账号也是我的,又没证据证明装备是颖颖刷出去的,打官司这钱也要不回来。”
“那就自认倒霉呗,吸取教训,下次别再栽跟头。”
看他难受,沈怡挺舒坦,这种不见疮疤不掉泪的人,就该让他狠狠受几次伤。
可闫嘉盛是那种有甜头吃独食,得了苦果却一定找人分享的自私鬼,竟要求妻子补偿损失。
沈怡惊恼地向他索要依据,他死不要脸说:“就因为你没照顾好颖颖,她才会去玩游戏,才会乱刷我的卡。这件事你得负主要责任,还不该赔我钱?”
沈怡捏紧床单,肺活量只敢开到一半,否则铁定暴走。
“我工作忙才没时间陪她,你每天大把的空闲,尽顾着自己玩,图省事就教孩子打游戏,中途又没看好她,要怪只能怪自己!”
“我、我不管!你赚那么多钱,几百万的房子都买得起。我工资才8000多,交完家用剩下的还不够零花,每个月全靠我妈帮忙还信用卡。我们家每季度的开支都得交给我爸审核,要是让他发现我这个月透支那么多,肯定会问原因的!”
公公认为败儿是由慈母养成的,怨婆婆供应闫嘉盛挥霍无度,近年来对家中财权监管严格。婆婆奉丈夫为神明,甘受其支配,自己也不敢胡乱花钱。
沈怡质问:“你不是很有理吗?怎么还怕你爸知道?”
“你别给脸不要脸啊,一句话,这钱给还是不给?”
“我也还你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她说完毅然躺下,理智限制争吵,潜意识却盼望闫嘉盛发癫胡闹,这样她也能放开了演出对手戏,让狂风暴雨撕碎名存实亡的婚姻。
可丈夫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干磨一阵夹起尾巴撤了。
她夜里睡得晚,周末不用上班,一觉高卧到上午,被父亲的电话叫醒。
“二妮,你还没起吗?唉,爸也不想打扰你,可你那老公,我那姑爷大清早来家里求救,你妈应付不了,让我叫你过来。”
沈怡半睁半闭的眼皮触电般弹开,咕噜爬起来问:“他干啥去找你们求救啊?”
沈成良找不到合适的语气,叹息:“他说颖颖拿他的手机玩游戏,刷掉他十五万,怕你公公说他,想让你垫补,你又不同意,想找我们帮忙求情了。”
这个混蛋。
沈怡胸口灌满了水泥,安装抽气泵也提不上气,隐然是心肌梗塞的前兆。
“他去家里闹事了吗?有没有对你们无礼?”
“这倒没有,态度挺端正,模样也怪可怜的。你妈瞧着心疼,说等你来了就帮他劝你。”
孙雪梅重男轻女,跪舔亲家,见了女婿就忘了女儿,待会儿铁定偏向闫嘉盛。
沈怡躲不过这帮冤家,被迫来到父母家。
沈成良提前下楼接应,拉住她的手打预防针。
“进了门,别跟你妈和姑爷吵,他们说什么都先应着,不然闹起来还是咱爷俩吃亏。”
父亲是水泡肥皂打得滑,早摸清家庭矛盾的规律。在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翻脸前总得想想往后一桌吃饭一床睡觉时尴不尴尬,别不别扭。日常争斗中赢家赢的是意气,输的是情分。真正的智者则会少睁眼,慢开口,他念他的经,我拜我的佛。
沈怡过去拿父亲当婚姻楷模,勉强和闫嘉盛凑合了五六年,最近一颗心已是入秋的蚂蚱,蹦跶不起,连他的教诲也听不进去了。
到家受母亲责备,她严肃细数闫嘉盛的不是,坚称:“我买这房子欠了一屁股债您们是知道的,别说15万,5万块都拿不出来。”
闫嘉盛站在孙雪梅身后,搭在她肩头的手指暗暗使劲,孙雪梅忙说:“嘉嘉也有难处啊,他爸爸要知道这事,准得骂他。”
沈怡暴躁:“怕挨骂也不能勒索我啊,我这老婆当得连佃农都不如了!”
闫嘉盛当着岳父母也臊得慌,急道:“我但凡有其他办法也不找你了,你就想法暂时帮我填这个窟窿,之后我再慢慢还你。”
“你怎么还?又找你妈坑蒙拐骗?那还不如直接跟你爸承认错误,你不敢说我替你说!”
沈怡拨打电话,闫嘉盛慌忙阻拦,争抢数秒夺下手机,再情急一摔。
手机屏幕撞出一片白雾,沈怡的巴掌已扬起,看到惊愕的父母生生忍住了。
现场寂静,气氛有如开春冻河上的冰面,破碎只在弹指间。
负伤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婆婆回拨的。
原来沈怡也不愿用破事惊动公公,刚才拔的是婆婆的号码
沈成良甩开残腿,赶在女儿之前捡起手机接听。
“亲家母,您好啊,我是颖颖她姥爷。”
“哎呀,是亲家公啊,你好你好,好久没见面了,我正想问候你呢。”
沈成良笑呵呵寒暄两句,话锋一转:“亲家母,姑爷在我这儿啊,有个事儿他不敢跟您说,正跟我们合计呢。”
老人气不过女婿欺辱女儿,有心告状,也免得女儿直接跟他闹对立。
闫嘉盛大惊失色,忙杀鸡抹脖子地催岳母挡驾。
孙雪梅去抢手机,老沈转着圈躲闪,不疾不徐向亲家母叙述经过。
“这孩子沉不住气,见二妮给您打电话,立马急了,抢过手机就直接摔地上,屏幕全碎了,不知道能不能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