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沨长刀横起,丝毫不留情面,朝着曲流霞他们打过去。
曲流霞道行不高,不是他的对手,红伞是从百宝阁拿出来的法器,直接被他劈出一道口子来。
尾沨冷笑一声,长刀砍过去,魔气震荡,在红漆的柱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本就一身重伤的几人又被重新打趴在地,只需要再一刀他们就可能没命。
曲流霞不在意他们的命,但是季绀香说了他们不能死,那就必须得保住。
当他想再次出手救下几人的时候,尾沨再下一刀,直冲他天灵盖而去。
季绀香暗中窥伺,眼看着尾沨是丝毫不留情面了,她心中一时着急,作恶便剑随意动,发出阵阵翁鸣。
这时,本该挂在百宝阁墙壁上的作恶,直接穿过屋顶,打落一地碎瓦。
剑身重新弥漫上浓重的魔气,引得路上戴面具的行人抬起头来,惊讶那是何物。
稍有些见过世面又眼神好的,会惊愕那么许久,接着才呆愣道:“那是......魔王季绀香的作恶啊。”
第14章 救赎
黑市常常有争斗,尤其是由尾沨暗中管辖的东市,杀人抢货当街斗殴的事实在不少见,也不是没有比这大的阵仗。起初驱恶阵出现在酒楼之上,也只是引得一些人唏嘘感叹几句。而当作恶剑划破昏暗天光,寒刃的魔气如同巨浪,带着崩山碎石的巨大威力,直接将酒楼夷为平地。
一时哗然,从东市到西市,所有人都齐齐看向酒楼的方向。
季绀香愣了一下,惊愕至极的看着一片废墟的地方。
一旁的徐檀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道:“魔......魔王,这是你干的吗?”
季绀香愣住,说道:“不可能啊,我现在修为低下,根本驱使不了作恶,在百宝阁,剑根本不听我的。”
方才魔气震荡时,曲流霞护住了几个栖云仙府的弟子和那些被买卖的人,勉强让他们不被砸死。
等到烟尘散开,灯笼被打落在地,燃起一片火光。
季绀香看见尾沨极为痛苦的蜷缩着身子,手臂又残缺了一只。
而他对面正站着一个人,看身形颇为熟悉。
光影明灭之间,那人的轮廓渐渐清晰,终于露出全貌。
“云遗善!”她惊讶地叫了一声。“他怎么在这儿!”
似乎有所感应,隔着火光和人群,他突然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季绀香的方向。
徐檀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他是不是在看你啊。”
“戴着面具,怎么可能。”嘴上这么说,季绀香却将脸别到一边,努力不让自己和他对视。
真是奇怪,明明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她可以直视着所有人毫不心虚脸红的说谎,唯独不能对上云遗善的目光。
“云遗善!”尾沨怒吼出声,双目赤红地瞪着他。“你发什么疯!”
曲流霞被他吼得一惊,往后挪了挪,用脚尖踢了踢半死不活的孙渺,又把钟霁的脸扳过来看看,确认还有气后又将人如同死鱼般丢开了。目光寻到季绀香的位置,冲她微妙的点头。
徐檀看着倒了一地的师兄,难免有些揪心,问她:“他们会不会有事?”
“死了两个,不碍事。”季绀香并不在意,只对钟霁的死活稍微上了心,语气显得有些冷漠,徐檀一时间就生气了。
“你都不担心吗?师兄对我们这般好!你为什么......”
季绀香不耐烦道:“笑话,是他们一厢情愿对我好,与我有什么干系。今日他们就算死了,也是自己不自量力的后果,我可没空为他们担心。看在我是你长辈的份上,忠告你一句,进了山门,往后就看淡生死。我巴不得栖云仙府的人死光,你跟我提这些?”
本来她想说的是,不要对人付出真心,谁知道眼前的好有几分是真,往后说不准要被糟践。
但想了想,还是没能说出来。
毕竟不是谁都和自己一样,万一她以后有人真心相待呢?
徐檀被她一番话说得噎住了,红着眼眶瞪着她半晌,还是没好反驳。
毕竟眼前这个人与自己再怎么朝夕相处,也不能改变她是个魔王的事实。
一个会对自己师门下手,又将自己未婚夫婿的宗门几乎屠尽的人,能有几分善心。
但想了想,她又欲言又止,低着头,半天了才憋出一句:“我觉得你不是......”
“什么?”季绀香听清了,却还是冷着脸瞥她一眼。
“没......没什么,没什么。”
酒楼那边,尾沨跪在地上,双臂都空荡荡的,其中一边血肉模糊,地上已经流了一大滩血迹。
“这与你何干!”
他怒极:“你想做什么?不愧是栖云仙府的太尊,即便做了魔王,心也是向着那些所谓的正派!”
云遗善眉毛都不皱一下,既不解释也不承认,只是轻扫了眼那边被铁链拴起来的人,淡淡道:“我记得,她讨厌这种邪术”
孙渺眼上糊了血,勉强能看到云遗善的人影,模模糊糊听到了他的话,心中不由疑惑。
这个她是谁?
邪术指的是就是炉鼎之术?
不等他听到尾沨的什么回答,一声惨叫过来,周围突然安静了。
曲流霞有些不忍看的转过眼,拍了拍胸口,有些后怕道:“你这一招就把他打碎了,不怕那些人对你非议吗?”
“为何?”,云遗善奇怪。“杀正派他们要会非议,杀恶人他们还是非议,若是如此,为何还要在意。”
曲流霞:“这谁知道,有病吧。”
云遗善将作恶剑拿起,问他:“作恶最近可有异动?”
曲流霞愣了一下,摇摇头。
“没有,什么都没有。”
季绀香说了,谁也不能说,一丝一毫都不能说。
*
隔着远处看到云遗善和曲流霞交谈,季绀香的心都被揪住了,生怕会被这狐狸抖出来。见到他摇头才算稍微放心,紧接着就见到云遗善转身看向她。
曲流霞捂着脸,冲她招了招手:“快过来!把你师兄他们带走。”
现在有他和云遗善在,黑市的人还不敢造次,若是他们走了,这些跟栖云仙府有仇的,会将他们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季绀香十分为难,本来她是等人走了去把钟霁带走,剩余几人丢在这听天由命的。
尾沨早就不成人形,简直是一滩血水。
徐檀不敢凑过去,只能弯下腰去探几个师兄的鼻息。
季绀香走到云遗善面前甜甜一笑:“师叔祖,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云遗善皱眉:“你为何在此?”
曲流霞眨了眨眼,戏谑地看了云遗善一眼。
看云遗善的模样,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也不该是这副冷淡的模样。
“我是来帮忙的。”当然是来看戏的。
“回去吧。”云遗善也没有多说,只是让她离开,便转身对一脸看好戏表情的曲流霞说道:“你跟我来,有话要问你。”
被点到名的他吓得一颤,心虚地将眼神瞥向别处。
两人刚走,张赤云就赶到了。
季绀香这才注意到,那个“只有她才能轻松打破的结界”被云遗善给破了。这才能让张赤云他们不用费尽心思找个入口,轻松就进了黑市。
她甚至没注意到这结界是如何被打破,他又是如何驱使作恶。
当真是将她的东西占得一点不剩。
无论是魔王之位还是她在魔域的宫殿还有那些手下,现在都不归她了,就连佩剑都不听自己的话。
一想到这些,季绀香又是一阵胸闷。
只是张赤云他们已经到了,无论如何也只能装出一脸悲戚,艰难地挤出几滴眼泪来,扑上去和张赤云哭诉:“师父!你快救救师兄他们!”
张赤云望着一地狼藉,脸色有些不好,给几人喂药保住心脉后才没好气地说:“你们两个如何会跟来,回去和我好好交代。”
“是,徒儿知道了。”季绀香恭恭敬敬地应了,转头就翻了个白眼。
想当初这小屁孩还会哭哭啼啼追着她喊师姐救命,现在训起人也是有模有样了。
宋寄雪将几个师兄扶起后抬头,正好见到季绀香的表情,皱着眉望了她一会儿。季绀香看到了,立刻冲他扬起一个天真活泼的笑来。
徐檀努力不让自己看到地上的残肢断臂,怯怯地靠近宋寄雪,想帮他的忙,小声叫了声师兄。
宋寄雪甚至没有抬眼看她,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栖云仙府的弟子先后赶到,尾沨一死,又来了这么多仙门的人,在这里做买卖的人也不敢多待,都想办法离开。
残局很快被收拾干净,季绀香和其他弟子一同将那些被买卖的姑娘带回去。
在她弯腰扶起一个姑娘的时候,突然发现倒塌的柱子下还压着一个人,头发和血痕遮住了大片脸庞,却隐约能看出是个少年。
这里多的是被抓来的姑娘,像他这种被抓来的男人,多是做了人牲。
季绀香扶起那姑娘,懒得去动手把那个少年刨出来。若是有其他弟子发现了,那算他走运,若是只遇到她,那就是他自己倒霉。
这么想着,她坦然从那人身前经过。
正要离开时,裙子突然被扯住了。季绀香转过身,见到那少年一双满是伤痕的手扯住她裙子一角,又无力坠落,留下一个红手印子。
那少年的眼睛艰难地睁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闭上了。
只是这么一眼,季绀香脑子里突然闪过几个画面。
那时她奄奄一息,以为自己快死了,拼着最后的气力摔倒在淞山。
栖云仙府的人见了她一定会把她抓回去,她逃不出去,也不知道能躲在哪。
用尽最后的力气拽住的那根稻草,是云遗善的衣角。
也不知那时候的他是怎么想的,是否在意自己纤尘不染的白衣被她弄脏了。
云遗善是个好人,但最后,她还是没良心的恩将仇报了。
想到这里,季绀香垂下眼,看了那少年一眼,将搀扶的女子交给了旁人。
“徐檀,过来。”她顿了顿,“帮我把他弄出来。”
这是虞墨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想,这姑娘的声音可真是好听。
一定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第15章 修炼
黑市的阵仗过大,又折损了几个弟子,这本来是剑宗的事,连累到阳景宗本就不该,也难免受到责备。
孙渺身为大弟子,没有将一切准备好就贸然行事,闯入了陷阱中,害得好几人当场殒命,张赤云肯定要对阳景宗有个交代。
徐檀和季绀香也被叫过去问话,季绀香提前交代好了徐檀怎么说,她虽说得支支吾吾,好在也没有什么破绽。
宋寄雪站在张赤云身边,神色冷然,问道:“云遗善和曲流霞为何会出手?”
听语气,他对这两个人还挺熟悉。
季绀香惊讶道:“曲流霞是谁?”
张赤云:“那个身穿红衣的狐狸精。”
“原来他是狐狸精呀?”
张赤云皱眉:“我是问你他为何会会出手?”
季绀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是他也和那个坏蛋有仇吧,或者他想帮我们?”
宋寄雪冷笑:“帮我们?可笑,魔域中人,上一任魔王的属下,会好心帮剑宗的人?”
她睁大眼,捂嘴震惊道:“他.....他是,他是上一任魔王的属下?季绀香的属下!太可怕了!”
问了半天什么也问不出来,张赤云反而觉得她聒噪得很,摆摆手:“好了,退下吧。”
季绀香从殿中离开,穿过长廊时正巧见到秦芷芙靠在那处,徐檀见到就往她身后一躲。
平日修炼,秦芷芙总是喜欢对她们冷嘲热讽,因为在季绀香这里讨不着好处,还时常惹一肚子火气,只好每次去欺负徐檀。
一来二去徐檀见到她就会躲起来,甚至吓得剑都拿不稳,没出息极了。
秦芷芙见到她们两个安然无恙的出来,脸色更差了。“你们两个怎么没事?大师兄都去受罚了,凭什么你们还好好的还站在这里。明明跟着去了,却只能拖后腿,一点忙也没帮上,还好意思在这里站着,竟也不知道羞愧。那么多弟子殒命,为什么不是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
这话说得实在是恶毒,就连季绀香都忍不住皱眉。这秦家在外好歹也是装得像模像样,也不知道将自己的子孙教好,说话这样尖酸刻薄,不像是什么名门教出来的。
徐檀见到她就像是见到了过去青河宗的方樱,脸色惨白地揪住季绀香的衣袖。
季绀香不把她放在眼里,理都没理就错身离开。
秦芷芙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火气,非要和她们作对。
转过身叫住她们,季绀香脚步都没有顿一下,反而是徐檀习惯性地就回头了。
“徐檀是吧,像你这种废物还好意思留在剑宗?我劝你还不如早点下山去,以免半月后的比试上哭的太难看,被师父赶出剑宗。”秦芷芙抱着手臂讥讽了几句。
徐檀弱弱地看向她身后:“宋......宋师兄。”
她睁大眼,惊愕地转过去,又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寄雪,师父和你说什么了?你的伤好了吗?”
宋寄雪退开一步,疏离而冷漠:“我说过,离我远点儿。”
秦芷芙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只是表情僵了一下,又扬起笑来:“我只是关心你,不要生气呀,我刚才的那些话都是因为她们不知悔改,犯了错还顶嘴。”
季绀香:“是是是,师姐说的是,师姐说的没错,师姐心地善良,都是我们的错,让师姐为我们劳心,真是过意不去呢。”
不说话还好,这么阴阳怪气的说出来,秦芷芙更是火冒三丈,若不是宋寄雪站在这里,她可能拔剑就要和季绀香打起来。
“赶紧......赶紧走。”她咽回那个差点脱口而出的“滚”字,咬牙切齿让她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