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少年发丝凌乱,红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尾沨又是一脚踢在少年胸口,他直接撞在柱子上呕出一口血来。
孙渺和钟霁被尾沨的手下困住,几乎都祭出了自己保命的法器,费力想杀出一条血路。
有人因为害怕,开始怪罪起钟霁:“为什么会有埋伏!他怎么知道的,你的破蛾子是不是被发现了!”
钟霁也恼怒:“我怎么知道,你们剑宗的人事先不安排好,倒怪罪在我头上。”
能下山出任务的都是有些身手的弟子,尤其是剑宗中不出庸才,虽然落在下风,却也不至于被打到毫无还手之力。
可前提是尾沨不出手。
这个人,是上一任魔王季绀香的手下,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偏偏修为深厚非常人所及,就算是张赤云亲自来了也未必能在他手上占上风。
他就如同看戏般,表情戏谑地瞧着他们殊死抵抗。
只要他出手,几人必死无疑。
尾沨只是一扬手,所有弟子身上的传声符突然烧了,连求助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来这黑市之前也不打听,现在是谁当家做主吗?”
孙渺心一横,将自己护命法器丢在钟霁身上,将缠着他的人击退。“你走,我们护着你出去,若是你能及时回山请来师父,我们还有希望。”
钟霁:“出去个屁,怎么出去!就算搭上所有人的命我们都出不去!”
孙渺刚挡开飞过来的长剑,眼前一个阳景宗的弟子就当着他的面被劈成了两半。
鲜血撒了一地,几个被抓来当炉鼎的女修想叫叫不出声,只能流着泪给尾沨磕头。
孙渺双目赤红,抹开嘴角的血迹。怒喝一声:“所有剑宗弟子,结阵,除魔!”
剑宗所有门徒的剑柄上都刻着驱魔降妖的符文,若非情不得已,是不会用这种极其耗费灵气的阵法。
孙渺说完后,长剑悬浮于空中,符文相连接,结成阵法。一时间满室白光。再然后阵法冲天而起,将整座楼阁围住。
剑气汇聚,数道冷光直指尾沨而去。
尾沨仍是坐在那里,讥诮地看着他们。
他的手下将剑气挡住,打头的一人直接被劈成两半。
所有人剑气合一,势如破竹,将挡在前的魔修全部打开,直到最后一位尾沨。
他站起身来,一柄长刀入手,震开了他们几人的剑气。
只听当啷几声,孙渺他们的剑就如同玉石般碎开了。
孙渺被重创,趴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望着地上的断剑目眦欲裂。
剑修,若是被断了剑,该如何?
孙渺入剑宗三十年,从来没有遇到眼前的状况,一时间脑袋都懵了。
钟霁捂着肩膀的伤口吼他:“快起来!孙渺,愣着干什么呢?”
他们打不过尾沨,也许今天就会死在这里。
*
季绀香凭借着过去的记忆,找到了她过去在黑市建造的一个百宝阁。
百宝阁的东西都是她从那些仙门抢的,不要的就拿出来卖,好的就自己留着,后来就变成一个收破烂的地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那里丢。一些找不到合适宝器的修士就会来这里挑选心仪的回去。也有那些被抢了法器的仙门中人,偷偷摸摸来把自己的法器买回去。
季绀香好不容易找到了百宝阁,还是和过去一个模样,似乎一点变化也没有。
门口没有人守着,季绀香拉着徐檀进去。
堂内点着许多蜡烛,明黄色烛火忽明忽灭。
周围的陈设和五十年前并无二致,唯一的不同就是,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一把剑柄漆黑的长剑。
作恶。
季绀香瞳孔骤缩,往后退了两步。
堂中没有人在。
季绀香越想越奇怪,心中只感觉不对,正想拉着徐檀离开。突然从屏风后走出一人,开口道:“姑娘怎么走了呢?可是没有合意的法器?”
徐檀被这冷不丁开口的人吓得抖了一下,紧紧抓住季绀香的胳膊。
季绀香转身,这才发现这人就是当天摆摊卖易颜丹的狐狸精。
一身红衣裳绣了大朵大朵绽放的牡丹,十分花里胡哨,比那天的穿着还要高调骚包,恨不得将尾巴露出来晃一晃。
“姑娘要买点什么?”他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看着艳丽又慵懒。“是看上了墙上那把剑吗?”
第13章 狐狸
怎么会有人把作恶堂而皇之的放在这处买卖,怎么说也是难求的上品宝器,就算曾经被打断了,也不至于放在这处卖吧?
“这剑怎么卖的?”季绀香都想好了,等把作恶抢到手了,就找机会拔了这只骚狐狸的毛。
占了她的地盘,卖她的血,现在还卖她的剑。
狐狸笑了笑:“哎呀,这剑是有主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之前那几个想来夺剑的,尸体就埋在后院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笑眼中含了几分冰冷。像是在告诉她,不要打作恶的主意,
季绀香不信这鬼话。
作恶认过主,她当然知道。
除了她自己,任何人都无法驱使作恶,除非那人修为高得离谱。但这世上,修为比她还高的,根本就不用再费心思找一把断过的剑。
身死魂消,作恶剑自她死后就该解了封印,早就能被人随便用了,这狐狸的话多半是在唬人。
徐檀扯了扯季绀香的衣服,问道:“他说的会不会是真的,要不算了吧,你挑个别的?”
季绀香没准备去拿剑,这狐狸总给她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若真是以前的什么仇家,将她诈出来可就难办了。
“走吧。”她又不是非要这剑不可,带着只是给自己惹麻烦而已。
季绀香转身,发上白玉簪就这么落进老板的眼中。
他瞳孔猛地一缩,厉声喝道:“站住!”
话音刚落,季绀香就踏出了百宝阁的大门,看到了西市方向,剑宗驱恶阵瞬间发出的金光。
楼阁之上有金色符文流动,她一眼就能认出。当初栖云仙府的人可没少用这招对付她。
如果不是被逼到了死路,他们断不会轻易选择这种极其耗费灵气的法阵。更何况,打破驱恶阵,要先打碎他们的剑。
剑修若是没了剑,基本就算废了。
金光只是出现了不久,很快就消失了。
那人肯定不好对付,竟将他们的剑全部打断。
季绀香想了想,回过头问那只狐狸:“老板,那边是做什么的?”
老板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透过面具看透她的模样。
被看得有些心虚,她往后退了一步,被强硬地拉回了百宝阁,直接将她的手按在作恶上。
“拔剑。”
“什么玩意儿?”季绀香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
“把剑□□,若是拔不出来,你就把命留在这里。”
这老板阴晴不定,忽然就变了脸。
头一回被人用这种语气威胁,季绀香气得一肚子火,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到底是谁?”
“我倒想问,你是谁?”
徐檀愣愣地看着他们俩,有些不知所措。
那狐狸沉默地看着她,看了许久,开口道:“那行善剑,是我在你临走前给你簪在发上的。”
她肯定没有用,即便作恶都被打断了,也没有将行善拿出来用过。
当初为了季绀香着想,临走前他将行善簪在了她的发上。
从她入了魔域的那时起,行善就被化成一支玉簪压在妆奁中。
这是季绀香最趁手的剑,他是最后一个见过行善剑本来模样的人。
被这狐狸忽然挑明,季绀香难得的哑然了,记忆中似乎真有这么一段。她身边也却是出过那么一个妖修,是她在路边捡的一只野狐狸,机缘巧合修了人行,眉眼清隽像个儒修,和眼前这只骚里骚气的狐狸精实在是联系不起来。
“你怎么认出......”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他猛地扑上前按到怀里。
“你真的没死!你还活着,你怎么做到的,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听着对方的语气兴奋,季绀香却皱了皱眉,将他推开:“你是那只狐狸?叫什么来着,流霞?”
“流霞,后来取的名字!我......我就说你会回来。”曲流霞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被她推开后就老实站在她对面,不敢再动手动脚挤眉弄眼了。“你和仙门一战后,他们都说你死了,也有人说你生前就在寻找复生之术,就是为了等那一刻。有人不相信你身死魂消,我也不相信,作恶剑的封印未解,我就想着,无论你是转世还是复生,我总有办法找到你的!”
曲流霞说得诚恳,一双狐狸眼真情流露的样子让季绀香都有些心虚。
她还真想起了一点什么。
这狐狸是她捡来的,后来助他开了灵识就没怎么管过,倒是他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她,从她刚入魔域被人按在地上揍得狼狈,到她坐上高位成为魔主将人吊起来打,这只狐狸一直跟在她身边。
为什么没能记住他呢?
季绀香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她当时已经不愿意再付出什么感情了,即便是对于曲流霞,也只当他是个听话的畜生。
“咳咳,这个,说来话长......”季绀香打断他,又问道:“如今的黑市是何人做主?”
她突然又停住,走出门看向远处金光消散的楼阁,“不论如何,肯定跟那边脱不了干系。”
*
买卖炉鼎的酒楼里被设了圈套,孙渺等人被一网打尽,以尾沨对栖云仙府的仇恨,若是当场死了还好说,怕就怕在他不让他们死。
尾沨的威压一出,他们直接站不起身子了。
即便像孙渺这种有些实力的大弟子,如今也是屈膝半跪苦苦支撑,钟霁也和他一样,即便唇边溢血还是强撑着不愿倒下。
“黄毛小儿,不自量力。”尾沨走近,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们几眼。他脚边正伏着一个被打伤的剑宗弟子,咳了口血出来。
他冷笑一声,突然就侧身踩在那个弟子头上,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一时间血肉飞溅,刚才那处,只剩一片血肉模糊。
孙渺他们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有几人更是立刻就红了眼眶,嘴唇颤栗着不敢往那处看。
“让我想想,阳景宗的少主,还有......剑宗的弟子?”尾沨蹲下来,露出一个森冷的笑,丝毫不在乎身旁令人作恶的血腥味。“我是把你们扒了皮让他们认呢,还是将你们的脑袋给剁碎了丢过去?”
他故作诚恳地询问钟霁,钟霁啐出一口血来,艰难道:“你......你这个魔域......杂碎,栖云仙府不会放过你的!”
尾沨笑道:“他们不敢对我动手,进了这黑市,天大的本事也没用。”
这话说得并不假,黑市能在澧城存在这么久,其中少不了跟仙门勾结,栖云仙府必定有人是从中得利的。这里鱼龙混杂,若是动起手来,波及到的不仅仅是那些做买卖的商人。
为了他们几个除去尾沨,是不划算的事。
孙渺一腔热血,并未想到其中关系,只是恶狠狠道:“我呸!你算什么东西!”
尾沨的眼神阴下来,手一抬,四周断裂碎剑腾空而起,如同迅捷的利箭,眼看着就要将孙渺捅成筛子。
一道红光穿破大门的结界,停在孙渺的身前挡开那些断剑。
展开的那一刻他们才看清,那红光竟是一柄红伞。
伞上是大朵盛放的芍药,热烈如火焰,又鲜红得像血一般。
尾沨停住,冷眼看着门口。
木屐在地上踏出“哒哒”的声响,红伞转了个圈又合拢,回到曲流霞的手里。
“见过左护法。”
“老远就闻到一股骚味,我当是哪来的野狐狸,居然敢撒泼到我这儿来。”
曲流霞就当听不见那些话,挡在孙渺面前,笑道:“不管你我往日有什么过节,今天这几人我得保下。”
尾沨冷笑一声:“那对不住,已经死了两个,而且剩下几个马上也要死了,你若是想要,就把尸体拿去吧。”话音未落,他手上招式已出,朝着孙渺而去,曲流霞挡住,语气也变不善。“老东西,我提醒过你了,别太过分。”
“怎么,从前跟着季绀香忠心耿耿,就差学狗一样去舔她鞋底了。如今又投靠栖云仙府,你别忘了,她是怎么死的。”
曲流霞冷哼一声:“你也配提她,绀香生前最痛恨这种淫邪的歪门邪道,你倒好,明目张胆在这里买卖炉鼎。”
角落处瑟缩着几个用铁链拴在一起的女人,最小的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看得他又是一股子火气:“你还这么小的孩子都祸害,你难道忘了自己也有个女儿......”
像是被戳中痛处,尾沨身子僵了片刻,转瞬又重新挂上令人胆寒的笑来。“哈哈哈,说得有趣,旁人女儿关我何事?这些仙门中人不是自诩高洁,那我就让他们的子孙被人买卖成人畜,做成炉鼎,我倒是好奇他们还会不会高洁。”
钟霁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扭过头去,看向那些瑟缩在一起的“货”。
那些人,都是其他宗门的血脉?
曲流霞不关心这些,挑眉道:“他们是死是活我不关心,不过我奉劝你就此收手,不然这些下作买卖让那位知道了,日后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用不着你操心,总之今日,他们几个必须留下。”
尾沨对那些仙门和自诩正义之士的修士都极其厌恶,钟霁他们不遇到他还好,一旦落到他手上,就不可能完好无缺的离开。
曲流霞知道这件事不好解决,尾沨和他一直不对付,两人划分了东西市,各自管一片,虽然互相看不惯却也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却不得不撕破脸了。
这人极为记仇,以后少不了一堆麻烦。
一想到这些事都是由这帮没脑子的人惹来,曲流霞就一肚子火气,往孙渺身上踢了一脚,没好气道:“还不赶紧滚!爷爷我给你挡着呢!”
几人连忙应了,搀扶着爬起来往门口去,尾沨的手下已经被曲流霞解决,结界也已经打破。孙渺还想去拿自己断掉的剑,被钟霁一把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