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琅这混蛋,早知他会反将我一军,当初看他被人打死我也不救。现在有这同生咒,害得我必须护着他徐檀,走哪都得带在身边,又不是我女儿还要我操心。”
季绀香杵着下巴指了指徐檀的方向,和云遗善之间只隔了一个小小的木桌。
发丝垂在她脸颊,额间鲜红的花钿衬得她面容艳若桃李。
因为刚饮了茶水,唇上还带着水渍。
云遗善鬼使神差一般伸出手,手指触到她冰凉的唇角。
季绀香察觉到他的动作,顿时心中骇然。
无论心中怎么惊讶,她神情仍是没什么变化,就连动作也不曾挪动分毫。
好在对方除了轻轻一触,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很快就收回了手。
她现在算是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从“曲流霞”在青楼出现的那一刻开始,都如此沉默,一直是她在说他在答,而时不时流露出的神情又让人忍不住怀疑,简直像是喜欢她一样。
季绀香不动声色挪了挪,身子坐直了,装作不在乎的模样。
曲流霞是她刚离开栖云仙府时捡回来的小狐狸,在她这里基本当狗养。虽然修成了人形,在她眼里也还是个宠物,自然生不出多余的念头。
狗会无意识地舔舔主子手掌脸颊,那狐狸也一样对吧。
摸两下说明不了什么,她不能乱想。
云遗善收回手后,那一瞬的柔软和温暖似乎还残存在指尖。
季绀香神色一切如常,他也不想顶着曲流霞的身份再做些什么。即便是说了那句话,她还是恍若未闻。
“这是灵粹丹,一次一粒,十日吃一次,不可多食。”云遗善取出一小瓶灵丹递过去。
季绀香欢喜接过,惊讶道:“我当初抓了好几个炼丹的,炼了不知几年才炼出一粒,你这里居然有一瓶。怎么,魔域中有哪个高人在?”
云遗善轻笑一声:“等你回去便知道了。”
这些都是他亲手炼化,这几日尽管身上还带着伤,还是强撑着为她炼丹,只等亲自相见。
“栖云仙府的事,你切莫心急,等过几日,我自会来帮你。薛嵘多疑,我怕你会遭到不测。”他想让季绀香离开,却又知道这是不可能如愿的事。季绀香根本就谁也不相信,即便是面对曲流霞也没能做到真心相待。
季绀香敷衍地应了,起身拍拍他的肩,说道:“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以免惹人生疑。宋寄雪认定我是魔域奸细,整日跟着我,你今日突然出手,回去难免又要被怀疑。”
本来能看宋寄雪挨打的,居然被自己人搅合了。
一听她要走,云遗善立刻起身,将她的手腕抓住了。“那你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季绀香:“我有事自会找你,怕什么。若是云遗善那里出了什么事,你尽管禀报我。”
微微一用力,她就将自己的手腕挣出来,跑到徐檀身边将她提出去。
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将一把伞留在桌子上。“我走了啊,记得帮我再查查同生咒的解法。”
云遗善眸子低垂着,艰涩地开口:“好。”
直到雨幕中的人走远,隔着水雾努力探寻,还是捕捉不到季绀香的身影。云遗善收回视线,目光沉静地看着对面的茶盏,将那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唇瓣印上去的位置,带着隐约的红,是季绀香留下的殷红唇脂。
*
雨水拍打在伞面上,又从伞面滑落,化为细细水线,砸下去溅起细小水花,裙边留下一片水渍。
徐檀撑着伞,眼神时不时停在季绀香的脸上,过一会儿又移到前方,接着再次偷偷看她一眼。
在不知第几次踩进水滩,将季绀香的裙子溅上一大块水渍后,她终于忍不住盯着她,开口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徐檀手一抖,有些心虚:“真的能问吗?”
“想问就问吧,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个说书人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假的。”
“都是假的?”
“也不全是。”
徐檀继续问:“那到底哪些是真的啊?”
季绀香冲她阴森一笑:“比如他说我目中无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还说我不择手段恩将仇报,那些都是真的。”
说完了这些,徐檀果然老实了不少,惨白着脸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半晌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两人慢悠悠往回走,快到了栖云仙府的山门,徐檀又小声问:“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
“说吧。”
“你当时,是怎么从栖云仙府逃出去的,那么多人去截杀,你又灵气大损,真的有人帮你吗?”
季绀香步子一顿,突然想起来什么,脸上多了些玩味的神情。
那件事既救了她,也是害了她。
不过现在想起来,也不甚后悔。
她拍了拍徐檀的肩,正经说道:“哪有多人能在你危难时出手,这都是外人胡扯,我最难的时的候,都是一个人挺过来。你以后就明白了,当你陷入危难,身边人不捅刀子就不错了,指望旁人是靠不住的。”
“所以你......”
“所以我就撑着最后一口气逃跑,几乎是靠爬,一身血的上了淞山。”
季绀香没和其他人说过这件事,也不知道是因为下着雨让她心情烦闷还是怎么回事,突然就想找个人说一说自己的过去。那些面对着曲流霞,面对着素和风都不愿意提起的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这种潮湿阴冷的天气下,她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当时,她已经是入了魔的剑宗大弟子,在众人眼中贱如草芥。
可她仍是不甘心,拼了命的想活下去,想逃出栖云仙府,给自己寻一条生路。
于是那时的她,一身是伤逃到了淞山,几乎是爬到了云遗善面前。
皑皑白雪上,蜿蜒出一条刺目的红来,是她身上流下的血。
没人想过,季绀香会胆大到躲在太尊这里,于是她留在云上殿养了三天的伤。
使劲浑身解数勾引自己的这位师叔祖,说尽了不要脸的话。云遗善始终秉持着礼数,正人君子到不像话。
在这三天里,每一日都害怕那些人到淞山,将她抓回去交给秦悯,就更加卖力的哄骗云遗善。
云遗善信了她的鬼话,与她双修不说,还难得说了许多话。
那些话,季绀香已经忘了大半,却隐约还记得,云遗善说想亲自去看看尘世是何模样,想和她去放一次河灯。
和云遗善这种修为的人双修,增益不是一星半点,她的修为不仅大有增进,身上的伤也好了不少,就那么破开看守,从栖云仙府闯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去过。
后来再次和他相见,是她名声大噪,已经登上魔王之位的时候。
那些鬼话她全然没放在心里,自然也不会应诺,甚至还让手下人对云遗善出过手。
最后当然是她的手下被狠狠揍了一顿,自此她也不敢去招惹他了。
云遗善也明白了,当时季绀香说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陪他看河山放河灯,都是骗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季绀香的嘴,骗人的鬼。
我想看到这里的人,基本都是能接受的,但鉴于有人给我打负,还是得再说一次。女主是真的魔王,坏蛋的那种,能当上魔王靠的不是真善美。
谢谢每一个喜欢的小天使,爱你们。
同时感谢肥肠炖蛋小天使的地雷,诚挚发问,你到底吃没吃过肥肠炖蛋?我是真的很好奇
第28章 玉衡书院
回到剑宗时,宋寄雪已经醒了,知道季绀香晚归的事,他并没有多问。知道拐走的孩子都被送回去后,他才沉默着去主殿找张赤云请罪。
季绀香看到他,忽然也不是很想揍他了。
宋寄雪现在心里想些什么并不难猜,她当初也杀了许多恶人,也被不少邪修魔修的怀恨在心,也有许多人因她而死,虽然不是她的错,却也足够让人痛苦自责。
只是放到现在,她已经体会不到愧疚这种情绪是什么滋味了。
几日后,季绀香用了灵粹丹,修为更上一层,也不担心仙剑大会能不能进入前三,只是这刚入宗门不久,进步快得也太让人生疑了。
再说了,徐檀要是进不去,离了她十里之外就会痛不欲生,总不能也将她带在身边。
计划安排的看似没问题,细想却是一堆漏洞。
季绀香暴躁至极,乱七八糟想的她脑子都快炸开了。
还不如恢复修为去干掉云遗善重新做魔王,栖云仙府爱干什么干什么,她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心中还是觉得不甘,她现在都混进来了,有机会揭开这个谜,为什么不试试看呢。当初被这些人害的那么惨,自然要给薛嵘他们找点不痛快。
自从知道了季绀香的身份,素和风时不时就威胁着她当跑腿的,帮他们药宗干活。
在她第一次跟着医修去妖物一大堆的崖底采药时,有几个怜香惜玉的弟子看不过去了,对素和风提意见,不能让一个娇滴滴的漂亮姑娘干这种又累又危险的事。
素和风的冷笑一直就没停过。
素并且逼迫着季绀香说:“都是我自愿的,素和宗主救了我的命,我总要报答些什么。”
而遇到危险时,那些看到娇滴滴季绀香,杀妖兽就和切菜一样干净利落,眼睛眨都不眨时,也没人再和素和风提过意见了,反而是遇到困难第一时间叫她。
季绀香也不在意,将徐檀推上去,好让她实战练一练。
曲流霞给她传过几次灵蝶,想要和她见一面,都被季绀香太忙拒绝了。
半月的时间过去,秦芷芙也因为秦鹤的死留在了敷雪楼,迟迟没有回到剑宗骚扰宋寄雪,徐檀也乐得清静。
*
天色渐晚时,晚霞晕在一片浅紫中,一大片都是刺目的红。
张赤云要去一趟主峰,走向山门时,正好碰见一人坐在石阶上看霞云,弟子服都被映出一片红来,从远处看,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红光。
即便知道这不是那个人,他还是没能抑制住心中激动。
实在是太像了......
他站在原地看了那个身影许久,心中忽然升起悲凉之感,自嘲般勾起一个笑,继续朝前走去。
季绀香注意到身后有人过来,转身冲他笑了一下。“师父。”
就连眉眼都如此相似......
他在打量季绀香的同时,季绀香也在打量他。
外界都传,剑修是最容易死道侣的一行,将剑练到出神入化的时候,眼里也就只剩下自己的剑,对情情爱爱没有半点兴趣了。
她估摸着,张赤云就是这种。
居然这么久也没能成家,也不曾听说他有什么心仪的女子。
也不知道剑宗的人是着了什么魔,真就如外界所传容易死道侣。张晚霜父子,包括她自己,一个个都情路坎坷。
“怎么坐在这儿?”张赤云装作不经意看了眼地上的酒,那是素和风自己酿的,都用药宗装药的瓶子酿,因为过去季绀香常常和素和风喝酒,他还误会她有什么喝药的怪癖。
素和风从不将自己的酒分给旁人,居然会因为她帮药宗跑几次腿就慷慨赠酒?
“今日天边红霞好看的紧,正好今日无事,我便过来看看了。”季绀香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师父是要出去?”
“嗯,掌门召我们商议仙剑大会的事宜。”
这些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紧接着又想起了什么,对季绀香说道:“寄雪近日有些一蹶不振,身上的伤也不曾好。听旁人说你进步飞速,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让师父见笑了,都是各位师兄抬举。”季绀香一听这话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每当有人夸她就是要交给她什么任务。
果不其然,张赤云紧接着就说:“过几日,玉衡书院的儒修要来栖云仙府,剑宗和栖云仙府接洽一事,我准备交给你,若有什么不懂,去请教你大师兄便是。”
“玉衡书院?”她以前怎么没听过。
张赤云点头。“除了玉衡书院,还有云梦泽和其他仙府的儒修,但你资历尚浅,我才让你负责玉衡书院,他们不是什么大宗,若发生了纠纷......也不至于难以平复。”
季绀香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玉衡仙府成立门户不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门派。要是发生了什么纠纷,就算她动手也是不打紧的。但相比云梦泽和周山那边的,发生冲突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弟子知道了。”
*
季绀香将自己要去接玉衡书院的事告诉了曲流霞,便带着部分外门弟子去接人,徐檀照例也跟在她身后。
接人也就是意思意思,更何况栖云仙府是出了名的仙宗,能出山迎接玉衡书院这种名不经传的小仙宗,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不遇到魔修刻意闹事,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一般都是多走一段路的事。
出了澧城还没找到人,季绀香等的不耐烦了,已经有弟子小声嘀咕:“这儒修就是麻烦,干嘛不让我们和剑修一起。”
徐檀听了,也好奇地问季绀香:“我们是剑修,为什么要接的都是儒修?”
季绀香没急着回答她,反而是好脾气地说:“算了,我们去找找吧,说不准是走错路了。”
“娘的,老子最讨厌儒修那群叽叽歪歪的......”
等吩咐完了,季绀香才低声道:“听到他们的话了吧,多欠打。他们那是没遇到厉害的儒修,能将他打得亲娘都不认识。”
“可我们是剑修呀。”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栖云仙府的传统。”
仙剑大会带了一个“剑”字,却不单单是比剑,只要不用那些阴损下作的手段,无论修什么的都能上去比试。
五年一次,每次举办都是隆重而振奋人心的。
百大仙门齐聚栖云仙府,自然要安排住处。
许久之前,季绀香还是剑宗大弟子的时候,剑宗每次都是负责接洽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