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小声的讨论一直到了议事的正堂才停止,而且是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连气都发不出来。
他们看着高座之上的季绀香手中正端着茶盏,一边是跪着扇扇子的城主,指着他们就说:“魔王,他们来了,就是他们,真不干我的事。”
季绀香一个眼刀过去,几人的膝盖就像是被锋利的大刀横着砍了一道,剧痛过后便齐齐跪了下去,在地砖上磕出整齐的闷响。
“东西交出来吧。”
“什么......什么东西?”为首的还没反应过来,惊慌地问了一句,顿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几个同伙一个激灵爬过去解开他身上的灵囊,把偷抢来的宝贝全交了出来。
季绀香这才站起身,皱着眉打量一堆法器。“从栖云仙府带出来的姑娘呢?”
她上下扫了几人一眼,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干巴巴,让他们吓得屏息的笑来。“要是断了一根头发,就把你们几个混账晒成人干喂你们的城主。”
这样恐惧的气势,即便是小人物,再反应不出这是谁,那他们也白在魔域混这么多年了,顿时间都涕泗横流的求饶认错。
季绀香没理他们,自顾自找到聚魂鼎,看到聚魂鼎上的灵气丝毫不省,连灵鼎自身的莹润白光也不见。
聚魂鼎失去了灵气,什么都没了,连法器都不是,就像一个普通的摆设。
她整个人都冻僵了般保持一个姿势久久未动。
突如其来的悲哀自上而下,让她从头顶到指尖,再到全身,无一不感到冰冷和绝望。
是从千辛万苦见到希望后,再被打入无底深渊的恐惧。
一直以来强撑着她精力的那根弦,也不堪重负般断了。她脑海中似乎还听见了弦崩断的声音,细微的一声,却震荡的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几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还好好的魔王,突然就蹲下身子,蹲在玉鼎旁沉默了好久。
独眼的想起来他们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便想开口解释,哪知刚发出一个音,他们就连同城主一起摔倒了墙上,一股无形的力掐着他们脖子将他们提起来按在墙上,力道之大几近要捏碎他们的喉骨。
城主修为稍微高一些,强撑着抵抗住,解开桎梏后在地上滚了两圈,看几人瞪大眼珠显然有话交代,便喊住了因为怒火失去理智的季绀香。
“禀魔王,不如先听他们说完,事情可能不是这样。”
季绀香捧着灵鼎,似乎是觉得让他们这么痛快的死去太便宜了,便收回了力,冷声道:“但凡有半点假话,我就把你们的舌头拔出来,给你们城主补补身体。”
魔域说的拔舌头,就是真的拔舌头,拔完了还要血淋淋挂起来示众的那种,但都没有季绀香说得引人恐惧。最害怕的无疑是城主,脸色煞白一片,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那个鼎化成了一个白衣服的男人,长得太好看就被我们送到城主的寝宫了,这宝贝不是我们弄坏的!”
城主才知道又被连累,气得青筋直跳,压抑着怒火问他们:“一个个都脑子有病,你们抢了人往我这送干嘛?”
刚说完,站在他一旁的季绀香就如同风一般嗖得不见了身影。
为了防止云遗善跑出去,他们特地让人看严实了,还用一个小小的结界困住了他。
季绀香出现的时候,轻轻一掌就击碎了结界。
等走到门前,即将要推门的时候,她却迟疑了。
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好像是梦一般,如同这结界一样不堪一击。
季绀香此刻心跳如擂鼓,努力平复着呼吸,让自己冷静地面对这一切。
在门口站了许久,她的脑子渐渐清醒,越是清醒就越是失望。
云遗善是什么人,会落到区区几个魔修手上不说,还被他们乖乖送进一个男人床上,会任由他人这样的羞辱。且不说为何不反抗,聚魂鼎养魂聚魄,在淞山那么久都没能让他复生,这半路上灵气夹杂着浑浊的魔气,云遗善魂聚了不说,连带着肉身修成,岂不是天方夜谭?光是她都聚灵了五十年,何况是云遗善。
想通了这一切,她身上的热度似乎也在慢慢流失着。
季绀香呆呆的站了一会儿,看着门上的雕花,眼前不知不觉就模糊了,覆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这时,门突然从内打开,露出一张如同松枝白雪般清冷无暇的脸,微弱的雪莲香气刻入魂骨似的,仍留在他身上未能散去。
积蓄在眼眶中的泪水顺势而下,季绀香就保持着抬眼看他的姿势,犹如呆愣了一般,眼泪却哗啦啦流个不停。
“你......”
他面上带着微微的讶异,才说出一个字就被打断。
也不知怎的,他意识到门外有人,再去开门的时候门就能打开了,而那个女子一见到他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不等问出什么,女子就猛地撞进他怀里,他被撞得甚至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
云遗善有些犹豫,对这些举动感到不解,却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一幕好像无比熟悉,就好似他经历过许多次了一般。
女子的手臂力道极大的勒着,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脸就埋在他的胸口处。
很快他就感到衣襟上一片温热,想必都是眼泪。
云遗善皱着眉抬起了手,犹豫着要将伏在他肩头,极为亲密的女子分开,但下意识的,他的手忽然顿住,没有那么做下去。
季绀香的眼泪终于止住,抬起脸来稍微和云遗善移开了一些距离,见他一言不发,以为是要开始算账了。
她眼睛还红通通的,带着刚哭过的水光。
忽然把云遗善的后颈勾住,微微用力往下压,随即垫起脚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我忏悔,一定补上
第56章 凤凰泪
季绀香吻上去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而不久后感到云遗善有意往后退了一步。她松开手臂,稍微离开些距离。
眼前人并没有想象中露出重逢的喜悦,站在她面前的云遗善无比熟悉,而脸上的神情却是陌生的,看向她的目光中只有困惑,看不出其他。
“你怎么了?”季绀香捧住他的脸,想要仔细端详一番,依然只从他眼中看出了迷茫。
云遗善抓住她的手腕:“你是谁?”
季绀香的笑意说得上是寸寸裂开,瞪大了眼震惊道:“什么玩意儿?你不是骗我的吧?”
“你要是生气,怎么骂我都可以,不要来这一套,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好不好?”她说着便反手抓住了云遗善的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云遗善看到她脸上泪迹未干,下意识伸出手,用指腹擦去了。
“我是......云遗善?”
见他脸上还挂着那副疑惑的神情,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了,季绀香才算是相信云遗善真的忘了。
她等了十年,现在人回来了,却什么都不记得。
季绀香凝眉一探,才发现如今的他连修为都折损到了过去的三成。
她努力接受这一事实:“你是云遗善,是我的夫君,为了救我身受重伤失忆,我现在找到你了,带你回家好不好。”
“我记不起来。”
“会记起来的,不着急。”季绀香压抑着怒火,只想去将那几个偷聚魂鼎的人撕碎。
她带着云遗善离开,将徐檀和其他几位女子放出来后,姜城城主和自己的手下跪了一大排。
徐檀一见到她来了,冲过去紧紧抱住,抹干眼泪后指着云遗善说:“太尊好像失忆了,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季绀香拉着云遗善的手,目光扫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一群人,问道:“这些人有没有欺负你,或者是欺负他?”
徐檀摇摇头:“那倒没有,就是凶了我几次,他们说什么,太尊都不反抗.......一点都不像他。”
这些季绀香当然都看出来了,本来还想当场处置这些不知死活的人,可一侧目见到云遗善的这双眼睛,她又不想当着他的面动手了。
这双眼,就如同在淞山初见时的清澈,虽疏离却又温和,就是因此她将云遗善当成了山中的精怪。
现在的云遗善,和当初那个孤居在淞山百年的他一样,不染一丝尘垢,静默却温柔。
“算了。”季绀香收回了悬在他们头顶的剑,赤焰化为玉簪插入发丝。
“我要带他回魔宫找几个长老看看,你一个人回栖云仙府我不放心,跟我走吧。”
徐檀有些迟疑:“可掌门他......”
季绀香嗤笑一声:“你管他做什么?他是你爹吗这么怕他?”
*
“你是说没办法恢复?”
季绀香得到几个医修长老的回答后,脸色不由沉了沉。
一名炼药的长老又说道:“公子复生,却失去记忆,应当损了魂了。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
“你直接说。”
“主上若能得来一滴凤凰泪,配以栖云仙府的静心雪莲养魂,假以时日,公子的灵气恢复,记忆也就回来了。”
静心雪莲好找,淞山的雪地里,云遗善后院长了一地,但凤凰泪这种东西谁会有,要不是亲眼见过皆空境锁了只凤凰,她一定会以为这种神鸟只存在于传说中。
更逞论是凤凰泪这种东西......一时还真教人为难,
云遗善抬起眼看她,季绀香立刻蹲下身子,说道:“不要紧,不急着一时半会儿,你回来了就好,总能想到办法的。”
看到那些人在面对季绀香时难以遮掩的恐惧,他问道:“你是什么人,我呢?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曲流霞睨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声:“你们两个一样,不过也不全是。”
“什么意思?”云遗善疑惑道。
季绀香:“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夫君。”
“还有呢?”
“仅此而已,其他的都不重要。”她没有多说,坐在云遗善身边沉思了起来。
半晌后,她看向曲流霞:“我要离开一段时日,魔域的事务,你自己看着办吧,就当是历练。”
“怎么又是我啊,人都找回来了,你还想去哪啊?”
季绀香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又不是第一次了,你都习惯了,这魔域现在谁还敢不听你的。”
说完后她想起了什么,又提醒道:“那个姜城的人,偷东西偷到我头上的几个人,都给解决了,另外城主也换一个,把抢来的女子都放了。”
徐檀眼中有藏不住的喜悦,凑上前问她:“是要去栖云仙府了吗?”
“你要是不想那么快回去,我可以把你留在这里。”
“我......我想回去。”也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她的脸颊染上一团红晕。
季绀香皱起眉,满是不理解。“你是不是疯了?”
“啊?”徐檀抬头,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你刚才是不是在想白雁歌?这种人都把你迷得七晕八素,还不如喜欢宋寄雪呢,好歹像个正常人家的姑娘。”
“怎......怎么了?”徐檀脸红,却没有反驳。
季绀香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算了,你爹要是知道,怕是能气得从土里爬出来。”
徐青琅以前可是没少挨白雁歌的揍,何况白雁歌年岁上更是和她不相上下。这人孤僻至极,虽不一心向正,却也同样不喜他们这些邪魔外道,是个十足十的怪人。
季绀香凝视了徐檀一会儿,面色凝重道:“我亲自去问问他。”
“问什么?”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问。”
*
季绀香带着云遗善回到栖云仙府的时候,白雁歌早早就在山门前候着了。一开始季绀香还以为是在等她,稍微近了些,白雁歌看到云遗善后,脸上的讶异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一张冷脸。
“过来。”
这句话是对着徐檀说的,说完徐檀就乖巧的准备走过去,被季绀香瞪了一眼,脚步忽的停下。
云遗善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们,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所有人都怕你?”
白雁歌风凉一笑。“呵......”
季绀香恼怒地拍了云遗善一下,面色不悦地说道:“我们要在栖云仙府留一段时日......”
“哦?真是新鲜,你居然会告知我了,以往哪次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这里的东西一声不吭就让你拿了。我就是不让你留,你听吗?”白雁歌阴阳怪气地说完后,瞟向云遗善。
“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活了,看着怎么像个......”得罪季绀香可以,得罪云遗善不行,于是他斟酌了一下,“像个不清醒的。”
何止是不清醒,分明就是什么都不懂,谁也不认识,像是第一次从淞山里走出来一样。
“要不然我会来找你?”季绀香没好气的说道。“把素和风也叫来,我有事问他。”
*
素和风知道云遗善真的复生了,丢下炼丹炉就跑到白雁歌的主殿。
等见到了真人,这才彻底相信,愣愣道:“我还当这十来年,真的把这丫头磋磨疯了。竟真有这等神迹,你那究竟是什么宝贝,起死回生乃逆天之举,怎会......”
白雁歌呷了口茶,轻飘飘道:“或许,这就是天命呢?”
季绀香握着云遗善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前的往事。白雁歌就像是听戏一般,时不时挑个眉,略带促狭地接上两句。
“你还真是光挑好的说,怎么不说说自己干的混账事呢?”
“胡说八道!我干什么混账事了?”说完后,连她自己都脸色泛红。
这时素和风也开口了:“那几个魔域老匹夫的话说的也不假,但凤凰泪这种东西不是胡扯吗?这法子烈得很,要是他没记起来来不说,灵气还要大损。更何况凤凰泪去哪寻得?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承受不住,静心雪莲极寒,两个加一起,刚活过来就要折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