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来看。”起身拖着苗方走到他所住的院子的后院,苗方指着茅厕里的蹲坑给李均竹瞧。
“我去,你竟然把第一个成品奉献给了茅厕。”李均竹发现自己在面对苗方的时候,真是翻了不少的白眼。
嘿嘿的笑了两声,苗方还怂恿李均竹上去蹲蹲试试。
完全无视了苗方的提议,李均竹快速的逃离了这个地方。
“你这水泥的成本高不高,用来修建堤坝和路的话。”想起前几年在堤坝上的所见,这才是李均竹和苗方的初衷。
“我把我这里算的成本给你,你对比下几年前咱们再堤坝上接触的账目对比下。”苗方从那摞纸中快速抽出一张,递给了李均竹。
接过纸张,在对照这脑子里模糊的记忆,李均竹算了个大概,“这可是给朝廷节省了不少的银子。”
这才完全放下心来的苗方挑了挑眉,“这方子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只管做,其他不管。”
为难的李均竹抓着方子不知该怎么跟老师开口了,实在是对傅长卿撒谎的难度实在太高了。
“你就明说,是我发明的,让他来找我不就完了,这玩意儿本来就是我做的。”看李均竹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苗方不屑的抬头。
“诶呀,不管了,这等好事,硬着头皮也得说。”下了决定,看了看房间四周,李均竹才发现从进门到现在还没看见尤冰安的身影。
“她啊!在北苑,也不知晓都在做些啥,我也好久没见人了。”专心致志的磨着碳笔,苗方对此毫不在意。
他来这磨砺院好歹也有小半年了,这院子看着松散随意,可这一步一暗的,可都是探子。
他偶尔还好奇的在院里到处转转,其他地方他也摸熟了,虽好奇北苑,却没那个胆子硬着头皮闯。
不过就是剩下的这几处,就让他觉得这磨砺院上下,没一个正常人。
“你住在这院子还习惯吗。”把方子揣进怀里,拍了拍,李均竹随意的摆弄着桌上奇形怪状的工具。
“还行,也挺方便的,有牌出入都很随意。”拧了拧眉头,苗方突然想起了自己被跟踪的事。
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苗方扯过一张纸刷刷的写了几个字递给李均竹。
这莫如雪是不是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看完纸上的问题,李均竹只提笔写了两字,重生。
苗方的瞳孔猛的缩了缩,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可能。
“我跟你说..”苗方还想压低声音说些什么,门外想起南北的声音。
“公子,院长派人来传,请你入北苑。”
“你这么轻易就进了北苑,我上蹿下跳的都进不去,这有老师的人真是惹不起。”苗方酸溜溜的撇着嘴。
回头嬉皮笑脸的挑了挑眉,李均竹人都走出了房门,又伸了个头进来,语带挑衅的点了点头:“我还差个捶背的小厮。”
随着关门而来的是苗方顺手扔过来的一本小册子,砸到了门上发出砰的一声。
因为南北在场,李均竹硬是忍住了放声大笑的冲动,只板着个脸跟在南北身后。
***
“院长,你这是从哪得来的方子,真是奇妙至极,妙哉妙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抚着胡须满意的点着头。
傅长卿坐直了身子,心底冒出极大的期待“神医是说这方子对我母亲的病症对症?”
“老夫人的病症想要完全治好,恐是极难的,但若这方子服用个一年半载,于老夫人的寿命应是极有益的。”
仔细的指出了几处给傅长卿,庙神医的语气有些激动“说不定还能让老夫人的晕厥症状消失也说不定的。”
心里压着的石头一下消失了大半,傅长卿重重靠进身后的椅背,从下了马车就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软了下去。
这世上果然真是处处是因果。
“这方子真是高人所著。”庙神医不知是何人所写,从傅院长的只言片语中来看,应该是不大愿意透露此人姓名。
“所著之人是不是高人,我不知,我只知我到是欠了个情。”傅长卿沉吟:“大的人情。”
“交给我方子这人不会医术,他只是从一本奇书里翻阅而来,找他没用。”
早发现庙神医一直殷勤的盯着自己,傅长卿直言不讳的打断了他。
既然见不到著书之人,庙神医火急火燎的就捧着方子回自己的院子去了,这上面的好些药材他都要亲自去山上采挖。
估摸着时辰,傅长卿刚出了房门,果然见李均竹已经跟在南北身后东张西望的过来了。
转了个方向,二话没说的又带着李均竹转到了议事堂的方向。
这议事堂是当年老院长选的位置,三面环水,踏进院门就是曲曲弯弯的桥,院子里唯一的一所两层屋子孤零零的立在水面上。
明明已经是立夏的季节了,身穿长衫的李均竹却觉得寒气一阵阵的传来,无意识的紧了紧衣襟。
本想问问身后的南北为何此处如此寒冷,转身才发现身后一个人影都没有。
“别看了,没有召唤,他们可不得轻易进入议事堂。”傅长卿像是背后长了眼睛。
打开大门时发出的咯吱声,在空旷的水面上显得异常刺耳,
踏入门后,两面墙上的巨大书架吸引了李均竹的视线,这书架与屋顶齐高,得有四五米了,满满当当的都是书本和卷轴。
这可比他空间里的图书馆还壮观多了。
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李均竹才摇了摇头:“这屋子真是太大了。”
“楼上还有好些书,一会你在看。”傅长卿走到正中的书桌前撩袍坐下。
狐疑的看着桌后的人,不知道老师把他带到这里做什么,苗方说这可是磨砺院的机密之地。
现在看这院子也没啥特别的,而且进了这屋子,刚才的寒意都不见了,还有阵阵的微风袭来。
“以后你从国子监下学后就到这来读书,这屋子的书你可自行观看。”拿起桌上躺着的一些公文,傅长卿皱着眉头划了个大大的叉。
“国子监?老师你以后不亲自教导我了吗?”
“国子监里的教习们博学多才,学富五车,你定能受益良多。”头都没抬。傅长卿继续低头写着什么。
“我过些时日受皇命去办些差事,你留在傅宅多照应些。”
“老师又要出远门了,何时回都城。”以前听陈府的管家说起傅长卿,一直让李均竹以为老师很是悠闲,没想到这么忙。
“多则半年,少则几个月。”叹了口气,傅长卿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阅了一会。
“我父亲,过些时日应该就告老还乡了,这傅府我可就交给你了。”终于抬头看了看李均竹,傅长卿从桌上捡了个袋子丢给李均竹。
接过袋子一看,李均竹顿时头大了,这里面是一张地契,这老师做事想到啥是啥,丢张地契给他有何用。
“这是在望辰巷子那的一处宅子,这以后就是傅府的宅子了,你看着摆弄摆弄。”
父亲告老还乡的事前几年就已经向皇上上了折子,开文帝一直拖到他回都城复命,才勉勉强强的通过了。
真是老狐狸,这是怕手里握着的棋子失控了,心里在不情愿,傅长卿也只得磨磨唧唧的回到了都城。
总不让父亲这么大的年纪还不得清闲。
“我?”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李均竹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是知道大乾朝规定,官员退下来之后需要归还朝廷为官员们安排的宅子,可让他去修缮这宅子是怎么个事啊。
“你可是我唯一的学生,不找你找谁,你周祖母身体不好,交给我母亲还是你自己,你看着办吧。”凉凉的撇了眼李均竹,傅长卿又埋头写字去了。
看此事已经板上钉钉了,李均竹也就不再推脱,好歹他前世是个房地产开发商,这摆弄摆弄房子这一块,他还挺拿手的。
把房契收到怀里,再从怀里把水泥的方子摸了出来,一声不吭的递给了傅长卿,自己就转身朝二楼上去了。
这二楼就像前世的书店,这几百平的面积上摆着一排排的书架,随意的翻了几本书,发现竟是上届状元的读书随笔。
这地方这么神秘,难道就是保护这些书吗,李均竹绕着书架缓慢的翻着,脑子里全是疑惑。
最后终于确定全是些书,他才失望的下了楼,以后有的是机会看,现在还是先看看老师对水泥方子之事的看法。
本以为会看见老师欣喜的表情,或者是他惯常的面无表情。
哪知傅长卿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老师,是这水泥方子有何不妥?”心里咯噔一声,李均竹也正了神色。
“这东西若真的像你们册子上所说的那样有效还省钱,那肯定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好像感觉到自己太过正经的样子吓到了李均竹,傅长卿缓了缓了神色,温声又道“可惜朝廷里的户部不会让这东西流传下去。”
这开文帝勉强算的上是个贤帝,可这朝廷的六部大部分掌权人都是效忠于不同的人,其中这户部可是在二皇子手下。
前次均竹的信里对这莫如雪的奇异之事猜测为重活一世,虽然荒唐,可经历了老院长之事,他私心里是相信的。
而这东西拿出来必定是要经过户部之手,可就是这过了一道手的事,这立国利民的好事必定也变成敛财的工具。
“老师,是说这水泥握在不同的人手里,它的成本就会不同,有可能也演变成官员贪污的借口。”想了想,李均竹快速的就领略了老师未尽的话。
满意的眯了眯眼睛,傅长卿对自己学生的聪慧感到很高兴。
“没错,这户部尚书现在可是二皇子的人,你想惠民,最后可能只能养肥了他们的荷包。”
心里升起一股无力和颓丧,李均竹低着头闷闷的声音传来:“那想出这些好法子,有什么用,最后也都是只能落灰。”
前世读书时他也跟风看过一阵小说,这书里的男女主角不停的发明着各类东西,最后总能名利双收。
他也不指望赚钱了,可是他和苗方心里对百姓的一点点善意都只能藏在抽屉里。
“现在做不到,不代表以后你不能做到。”傅长卿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李均竹抬头看去,发现老师已经站在靠窗的书架旁,取了本不起眼的小册子拿在手上。
“你站的越高,你手里的权利就越大,那你能做的事就越多。”说着把小册子递到了李均竹的手里。
翻了几页,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震惊到了,这是户部尚书杨峮的详细资料,里面娶了几房小妾,甚至连最喜欢哪个小妾都有详细介绍。
翻到后来,他甚至还发现最后一页是才添上去的,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二月十七,于侧门进入二皇子府,书房商议,书房有守卫,内容不详。
后查实,所谈之事是关于一种名叫水泥的物品,期间提到昆山县,李均竹之名。
看到水泥二字,寒意从李均竹的脚底升了上来,原本猜测莫如雪是重生之人,现在确切的看到证明,他还是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现在可以十分确信,这女子果然如你所猜确是有前世的记忆。”刚刚拿到均竹递来的方子,傅长卿也是极其震惊的。
“那现在这方子是不是已经被他们盯上了。”李均竹突然想到这点。
“或许会拿些好处与你交换,但现在他还不敢动你们。”对于这点傅长卿还是极其肯定的。
这二皇子现在是到处拉拢朝中的朝臣,磨砺院更是他们不敢轻易触碰的禁地。
若这二皇子登上皇位之后,可能还会试着拿他开刀,可现在的他还不敢。
再一次刷新了对磨砺院的认知,李均竹想起那句,后查实,这暗探在尚书府里连杨尚书脑子的话都套出来了,这是什么奇门遁甲之术。
“国子监每日未时就下学了,以后你自己来这翻翻,你会发现不少新奇之处。”
这议事堂是老院长所创,却是他二十年的心血,这里面可是装着整个大乾朝的官员。
这议事堂是磨砺院的中心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那我是否要开始准备国子监的进学考试。”既然决定了暂时把水泥的方子压下来,李均竹就开始考虑起入学之事。
“你用的是我傅府的名额,你准备准备就可以直接入学了。”取来一个盒子,傅长卿把水泥的方子装了进去,放到了旁边的书架上。
像是料到李均竹心里的不情愿,傅长卿抖了抖袖子,半靠在窗边的躺椅上,玩味的笑道:“你是不是想跟为师说你能靠自己考进去。”
李均竹诚实的点了点头,虽然他的学识不算最出众的,可考进国子监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那你可知晓,这国子监虽号称贡士都可以来参考,可真正考进的人又有多少。”
“这国子监里皇亲国戚,世家公子,官家少爷,有多少是农家,商户的孩子,不要拿那些无谓的读书人底线来衡量否定自己的努力。”
这个学生,性子纯良,做事沉稳,对朋友有义气,可就是时不时冒出些用不着的清高。
看来还是的找机会好好磨磨,否则以后在官场上连面子都拉不下来,还怎么更进一步,恐怕最后只能落的个“愚直”的下场。
每次老师只要几句话就能让李均竹醍醐灌顶,经历了土茶村和临城郡之事,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这些自尊心没用的很。
明明当初拜师走的不就是科考入仕的捷径,现在这假清高却是听令人讨厌的。
“老师说的是,均竹愚钝了,不光是关于傅府之事还是国子监之事,我都没有体会到老师的用心。”
心里莫名的升一股酸涩,李均竹想起几年前傅长卿收自己为徒的样子,那时候或许是因为陈先生的原因。
可这几年来,老师对自己的教导,带自己见识了好多的事,还把南北也送到了自己身边,最后还让自己享受了本应该是傅公子才有的国子监名额。
“老师,我是您唯一的学生,也是你的半子,我以后定会孝敬老师,也孝敬师祖和周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