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要在京华殿上喧哗。”开文帝不悦的皱眉,显然对于季长林相当不满。
“这个庚泽乃是一个卑鄙小人,欺骗静宁自己未婚配,也欺骗了母妃。”
以头触地,季长林脸上的表情没人能看的清。
可此话一出,不仅季长恒惊讶的看向季长林,连李均竹和赵钰也同样看向了那个还扑在地上的人。
前些时日,李均竹一直以为庚泽入后宫之事,是季长林的安排。
现在到底是闹的哪一出,当儿子的亲自去拆母亲的台?
“今日是传胪大典,岂容你儿戏,还不快快起身,稍后再议。”开文帝阴沉着脸,看着季长林。
“儿臣遵命。”
季长林起身,看了一眼庚泽,眼里的厌恶一点也不像作假。
脸色稍缓,开文帝看向脸色骤变的庚泽。
“不过长林既已经当朝告你骗了朕的公主,那这事也不能就这么过了。”
“翰学。”
心里一动,李均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被开文帝叫到的人,这就是陈先生的长子,也是老师曾经的至交。
“臣在。”
一身绯色官服的陈翰学出列,宽大的官府穿在他的身上显得人更是挺拔,只轻轻一个拱手的动作,李均竹都看出了行云流水。
“把这位贡生带下去,好好问问怎么回事。”
大手一挥,开文帝不再开口。
得令的陈翰学上前一步,做了个请的动作,并没有直接扭了庚泽,毕竟皇上说的是问问,如果是二皇子诬告,那还得还这个考生清白。
庚泽腿一软,想跪下来求情。
“我来扶庚贡生你吧。”只伸了一只手,就把软了腿脚的庚泽牢牢的扶了起来。
庚泽想开口的求情堵在了胸口,他看见了陈翰学的眼神,若自己当朝开口求情,恐怕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正了正身子,庚泽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挣脱开了陈翰学名为搀扶实为钳制的搀扶,自己昂头挺胸的跟在陈翰学之后出了大殿。
真是戏剧化的一场戏,
李均竹心里暗暗吐槽,本来是一场庄重无比的大典,现在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等陈翰学经过身边之时,李均竹微微侧头想看看这个早就听说的传奇人物。
没想到,自己的眼神才一飘过去,就刚好跟陈翰学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这入骨似寒的一个眼神,让李均竹的胳膊一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样一个面无表情,眼神阴霾的人是怎么和老师成为至交好友的,他只是经过了自己身边,李均竹就感觉一阵寒意从脚底起来。
他现在算是理解了,为何庚泽一瞬就放弃了挣扎。
直到陈翰学的身影踏出了大殿,李均竹才感觉松了一口气,再一看周围,发现连赵钰也是一副解脱的表情。
经过此事,开文帝好像没了问下去的兴致,招了手让季长恒上去,两人低语了几句。
群臣也安静了下来,虽然刚才的事在这么些年的传胪大典上都没遇到过,不过看开文帝的情绪丝毫没有受影响,也就揭过了。
毕竟比起他们,这可是皇家的丑事,皇上不可能在大殿上,当众处理,这传出去才真成了笑话。
“朕宣布”
此话一出,满大殿皆静
“新科进士一甲,状元为李均竹,榜眼林帆,探花赵钰。”过了半晌,开文帝终于开口。
众人一愣,特别是贡生,还是群臣们带头叩拜,才反应了过来,忙拜道:“臣等谨奉诏,吾皇万岁万万岁。”
跪着的李均竹大脑一片空白,状元,他竟然是状元。
直到在官员的带领下,一群人走出了大殿,人群里才开始骚动了起来,来祝贺的,说酸话的,都没能让恍惚的李均竹回神。
直到赵钰咧着嘴推了他一下,李均竹才回了神,一副傻愣愣的样子。
“太好了,太好了。”冯程远也紧紧握住李均竹的手臂,比自己考中了状元还感到高兴。
只有乡试时的解元,林帆此刻面露失望之色。
看了眼微微笑着的李均竹,林帆心里一叹,刚才大殿上开文帝和太子都夸奖他的时候,林帆就想到了。
失落归失落,他还是迈步上前恭贺。
没等多久,名次就排好了,接下来就是移到金銮殿去举行传胪大典了。
奏乐响起,金銮殿里热闹起来。
李均竹就站在大殿门口,看着司礼从殿内走出来,双手捧着一条鞭子,就冲着这一百多名贡生站着的台阶挥舞了三下。
啪-啪-啪-鸣鞭三响,传胪大典正式开始。
就在礼乐的奏鸣中,李均竹带头跟在来带队的官员身后,走进了偏殿,长长的一串太监捧着托盘走进来。
统一换上了进士服,才在官员的引导下进了金銮殿。
金銮殿比刚才的大殿更是辉煌,开文帝身穿明黄礼服就端坐在龙椅上,太子季长恒也换了朝服端正的站在开文帝身旁。
随着贡生们一步步走到大殿中间,礼乐也换了,直到他们站定,奏乐才停止。
奏乐一停,一名身穿绯色官服的官员上前一步,捧着制语大声念道:“朕于大乾朝二十七年策试天下贡士,一甲赐进士出身,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生。”
制语结束,就意味着这些人正式成为了进士。
接下来就是唱名了。
“第一甲第一名李均竹。”听到自己的名字,就算是历来沉稳的李均竹也激动不已,随着身旁官员的指引,他出列跪于御道的最上方。
“第一甲第二名林帆。”林帆出列跪于李均竹后方。
“第一家第三名赵钰。”赵钰出列跪于林帆身后。
接下来就是传胪唱名了。
“请传胪官冯程远唱名。”
李均竹内心欢喜不已,没想到冯程远乡试第七名的成绩现在成了第四,忍着回头去看的冲动,只是伸着耳朵听冯程远的唱名。
这一百多名的进士,光唱名就花了大概半个时辰。
李均竹跪在御道上,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连挺直着的背也觉得酸痛无比。
直到临近午时唱名才结束。
之后就是满朝的文武百官和新晋进士对皇帝的三跪九叩,直到礼乐结束,传胪大典才正式结束。
最后就是随着礼部尚书步出大乾门,张贴皇榜于宫壁之上。
他们这一百多进士,从金銮殿到大乾门,就已经要分为三波了。
一甲三人由李均竹带头往中间的正午门出,一甲进士由左边的扶禄门而出,而三甲的同进士只能走右边的寿泉门而出。
一般情况下,正午门只有皇帝的步辇和车辇才能出入,连当朝丞相也只能从左边的门进出,而右边的门则是普通官员出入而用。
这也是彰显皇上对于新科一甲三人的重视,也算是隆恩浩荡了。
这一百多人里当然就只有李均竹三人是最显眼的,旁边两列的人站成两排看着他们三人缓步过了正午门。
礼成。
下午就是于老百姓们同乐的状元游街了,作为主角的一甲三人,在观榜结束之后,就由礼部的官员带着去折桂殿偏殿换上了属于自己的衣衫。
换上这身通红的状元服之后,李均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个移动的大红包。
头顶的帽子好像有些大,李均竹坐在马上总感觉自己的帽子随时会掉下来。
特别是经过楚许街之时,两边都站满了来看热闹的老百姓。
一看今年的状元竟是个唇红齿白的俏公子,这手里的花球和鲜花不要命的朝李均竹砸来。
果然,头上的帽子被一个花球砸中,李均竹的帽子歪到了一边。
百姓们看着马上的状元郎慌慌张张的去扶自己的帽子,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好俊俏的状元郎。”
“看年纪应该还挺小,不知道成亲了没有。”
“哟,探花长的也不错,”
“你们看,你们看,榜眼看过来了...”
街道的两边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人,李均竹大概的扫过去,发现都是妇女和姑娘们多,连两边的酒楼茶楼里也伸出好些人头。
林帆自大乾门上马之时起就就一直在观察着李均竹。
看他只是淡淡的笑着,不管是哪家的小姐丢来的花,他都轻巧的闪过,也不回应,与他身后兴奋的满脸通红的赵钰不同,从到到尾就像置身事外一般。
直到到了元华街,林帆才看到李均竹不停的四处张望,好像找着什么?
直到左边的酒楼里伸出几个脑袋,“表哥表哥”的叫着。
林帆才看到这个他原以为性子的冷淡的人,兴奋的挥着手臂,帽子歪了也没去扶。
原来这个人不是冷淡,只是对其他人不在乎罢了。
“均竹,均竹。”周氏被傅长卿搀扶着,差点把半个身子都伸出了窗外。
刚才嘶声力竭的吼叫让孙金柱的嗓子都变哑了,可他完全顾不上了,只是兴奋的满脸通红。
想起以后自己就要跟在表哥身旁,或许还能干一番大事,孙金柱就万分庆幸两年前的选择。
雅间的圆桌旁还坐着个一言不发的人。
看众人都涌到了窗前,王卓然手里的水杯都快被她捏碎了。
听到孙金柱的喊声,她就知道,这人现在已经到了不远处。
心里还在犹豫着自己该不该也去窗边看看,可两人毕竟还未定亲,这样贸然的出现会不会太唐突。
傅长卿哭笑不得的看着那边那个眉头都快打结的孩子。
眼看着李均竹已经快走到窗下,她还在那犹豫,不得不开口提醒她:“战场杀人你都能行,这就不行了?”
猛的一拍桌子,王卓然抓起桌上春芽一早就准备的花球,冲到了窗边。
而一直对着周祖母微笑着的李均竹猛然看见窗边冒出的王卓然也是一愣。
“接着...”
窗边的王卓然一挑眉,手里的绣球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朝着李均竹飞了过来。
心里突然软的一塌糊涂,李均竹轻巧伸手接住了绣球。
拿起绣球凑近闻了一下,李均竹右手举起绣球朝着王卓然灿烂的一笑。
“哇”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闹,这个清冷的状元郎原来笑起来这么好看。
到底是哪家的小姐,不约而同的街道两边的人群都朝王卓然所在的酒楼看去。
绣球不大只能将将握在手里,李均竹却觉得自己快要握不住了,总感觉手心都发烫。
以前所见的李均竹都只是淡淡的,偶尔还傻乎乎的,还是第一次见他情绪外露。
就是这一笑,让原本打算缩回身子的王卓然楞在了当场。
“看,就是那位小姐。。”人群里有人发现了王卓然,一霎,酒楼周围的人群全都看楼上的王卓然去了。
春芽急的直跺脚,看小姐还是楞在那,忙不迭的生拉硬拽才把人拉了回来。
“这两孩子。”周氏目睹了全程,一直含笑的看着两人。
“然儿,你一夫当光万夫莫开的气势去哪了?我记着你攻城之时可不是这模样。”
早回到桌前的傅长卿,啼笑皆非的看着这两人。
明明一个才华横溢,一个巾帼英雄,硬是给两人变成了村口相看,只会脸红发楞。
“二姑夫,你笑我。”回了神的王卓然几步回到桌前不去看了,她也知道刚才的自己很傻气。
“不仅笑你,等均竹回来,我也笑他。”
“姑父”
“好了,咱们快回府去吧,一会孩子游街完该回府用饭了,肯定饿一天了。”
周氏打断了两人幼稚的斗嘴。
长子还好意思说均竹,当年他与成雅还比不上然儿,连跟成雅说句话都脸红的人,现在到调侃起他人了。
若成雅还在,现在孩子应该也和均竹差不多的年纪了。
想到这,周氏脸色一暗,转身先踏出雅间去了。
这些往事,时隔这么多年,想起来依然让人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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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游街结束,王卓然的绣球都一直呆在李均竹的怀里,让他怀里的那一块一直发着烫。
游街结束,今日的所有庆典终于结束。
明日将会有圣旨送倒傅府,李均竹为一甲第一名,按照往年的传统来说是直接任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然后每人都将有四个月的告乡假,回到各自的家乡昭告父老乡亲,自己中进士之事。
四个月后,回翰林院上值。
连衣服都没换,李均竹是直接被傅府派来的朱管家簇拥着回到府里的。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傅府的门前还蹲着好几个人影。
直到李均竹一行人走到大门,这几人才忽然跳了出来。
李均竹定睛一看,原来是周修齐,季来阳,和江宏才三人。
“你们不进府站在这干嘛。”
干脆把帽子摘了下来拿在手里,李均竹只觉得自己的头皮痒的不行。
“傅院长肯定在前厅,我们还是在这等比较好。”
季来阳一直蹲在石狮子后面,脸上早就被咬了几个大包。
“是啊,我们就是来恭贺你的,我们说完就走了。”
江宏才也睁大着眼睛,仔细看着李均竹身穿的状元服。
“我们进去说吧。”朱管家把帽子接了过去,李均竹终于空出了双手,迫不及待的伸手扣了扣头顶。
“不去了,不去了,我们后天再来拜访,到时给你个惊喜。”
周修齐神秘兮兮的笑着。
热闹一看完,三人拍拍屁股就跑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李均竹站在原地,感情这三人真是来说声恭贺的。
“公子,我们快进府吧,老太爷和老妇人都等着呢。”
“好。”看了眼已经跑远的三人,李均竹进了府。
正厅里,傅瑞阳和周氏端坐在上方,傅长卿也坐直了身子坐在左边的太师椅上。
刚走到门口,李均竹身形一怔,连忙拿过管家手里的帽子,又端正的带好,才跨进了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