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埋怨道,“不需要你,回去喝茶吧,艾琳娜。”
“让我帮忙吧,姨母,”艾琳娜加快了步子跟上,“我就提一点点东西。”
虽说哈德森太太总觉得帮忙做活是在损伤外甥女精心呵护的手,但艾琳娜认为,她既然生活能够自理,就没有理由去为了省力把这些家务压在哈德森太太一个人身上。
常来的小汤姆站在门口,似乎有些愧疚般垂头丧气的。
“对不起,哈德森太太,”他整个人都耷拉着,“我把牛奶打翻了。我想您得跟我去一趟店里了,格林女士说,如果送货的时候把东西弄坏了,那得亲自去店里和她确认。”
小汤姆是格林莱姆蔬果店雇佣的小童工,平时常做的事情是给订好了东西的客人送货。
他嘴甜又懂事,偶尔还会得到一些额外的小费补贴家用。
“没关系,亲爱的,我跟你去,”哈德森太太揉了揉他的头,“和格林女士解释清楚就好了,别担心。”
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
“艾琳娜,那你在家注意一下,可能还有人会来,我之前买的一些日用品可能也要送到了,”哈德森太太不放心的说道,“我一会就回来。”
“好的,”艾琳娜笑着回答。
等到门铃声再次响起,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前去开门。
意外的是,门口站着一位身材消瘦的男子。
他大约二三十岁左右,看起来严肃而正直,面容黝黑,似乎是过度晒伤的后遗症。
艾琳娜有些迟疑的问道,“您好?”
没想到的是,那位男士见到是她开门,也有些犹疑与尴尬。
那表情简直像是见到了一头会开门的大象。
艾琳娜下意识摸了下脸。
她长得有这么猎奇吗?
华生看了看面前的年轻淑女,又看了一眼远处站在两位卖报人面前,翻看报纸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没给他反应。
他于是又看了看开门的这位小姐,又看了看福尔摩斯。
仍然没反应。
这个动作重复了多次之后,把艾琳娜都逗乐了。
“好了,这位先生,”她干脆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抱歉,”他尴尬的扶了扶帽子,下意识说道,“我可能找错人了。”
然后顺手将面前的门带上了。
“…好的?不客气?”艾琳娜对着关的严严实实的门,懵圈的回答。
华生快步走到福尔摩斯边上,对着神思不属的同伴发出了疑问。
“福尔摩斯,你确定是这里吗?”他压低声音问道,“你说房东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孀居老太太,独身居住在这里。可是刚刚出来的明明是位正值妙龄的年轻淑女。我们似乎找错了地址?”
福尔摩斯目光看向侧后方,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似乎压根没注意他刚刚说了些什么。
华生重重咳了一声,试图吸引面前人的注意力,“你在听我说话吗,福尔摩斯?”
“我在听,华生,”福尔摩斯若无其事的说道,“你看,我们的房东太太来了。”
华生定睛看去,雾中确实有位瘦小的身影正在往这边来。
他狐疑的看了看福尔摩斯,干脆上前两步,接过了那位女士手上的东西。
“谢谢您,先生,”哈德森太太说道,“下过雨之后的路实在是泥糊糊的,让人有点难受。”
她喘了口气,扭头看向福尔摩斯,“您是来看房子的对吧,福尔摩斯先生?这位好心的先生是您的同伴?”
“是的。这是约翰.华生医生,我找到的另一个合租人,”福尔摩斯向哈德森太太介绍道,“我带他来看一下房子。”
紧接着那双锐利的眼睛就透过刚打开的门,凌厉的扫了过来。
“莫尔森小姐?”福尔摩斯有些意外的说道。
听见姨母的声音,于是高高兴兴来开门的艾琳娜宛如被抓了个现行。
“福尔摩斯先生?真令我意外,”艾琳娜不着痕迹的理了理裙子,相当客气地笑了起来,“很高兴能在这里再次见到您。”
“你们认识?”哈德森太太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也有点惊奇。
“是的,我前天在火车上碰巧遇见了福尔摩斯先生,“艾琳娜说道。
她也没想到事情居然能这么巧,在火车上帮过她的福尔摩斯先生就是姨母口中年轻的房客。
哈德森太太拉过艾琳娜,向面前的两位介绍。
“这位是我姐姐的女儿,名叫艾琳娜.莫尔森,”哈德森太太说,“这次来伦敦陪伴我,目前住在三楼。而艾琳娜,这两位,福尔摩斯先生你已经认识了,边上的是他的朋友华生医生,这次应该是一起来看房的。”
华生尴尬而不失和善的朝艾琳娜笑了笑,“那么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莫尔森小姐?”
“应该是的,华生医生,”艾琳娜朝华生露出了一个笑,“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哈德森太太引着两人到二楼看了看屋子,两人对此都十分满意,当场签了合同。
这栋楼本身的地段和朝向都相当不错,二楼的房间不但日照时间充足,室内装修也算简洁,并不过分追求富丽堂皇,相当清爽干净,因此价格并不低廉。还好两人是费用均摊,这样算起来就划算得多。
艾琳娜边想着自己今天的设计图稿,边引着两人离开。
她站在门口,向步行离开的两位挥手时,不经意间瞥到了门上的标牌。
贝克街221b,福尔摩斯,房东太太…
电光火石间,艾琳娜想起了从前的一次旅行。
大三那年她和同系的好友相约,一起去伦敦游览。
在她忙着泡在图书馆查找相关资料的时候,好友拉着她去了贝克街。
艾琳娜对小说观感一般,她对于这些古今中外的杂谈也并不感兴趣。好友曾经玩笑,说她满脑子除了建筑,就是建筑、建筑,还有建筑。
由于好友的坚持,艾琳娜买了门票陪同进去参观了一番,出来却疑惑极了。
艾琳娜不解的问道,“可是这里什么都是崭新的,包括桌椅板凳,还有外面的门和窗户。明明就并不是维多利亚时期的建筑,你怎么会觉得这里真实呢?只因为这里住着不存在的福尔摩斯?”
“虽然福尔摩斯就是虚构的人物,”好友说道,“他真的魅力十足!所有人都爱他!所以大家为他建了一座崭新的博物馆。”
“可是…”艾琳娜还想说话。
“我知道,别再说啦,”好友笑着说,“三面窗,上下推拉,混合式,重现古典,还有漏掉的吗?”
她说的是维多利亚时期建筑的典型特征,那是昨天艾琳娜才耳提面命她的内容。
“没了,”艾琳娜耸耸肩,“也许还加上建成的年份?你看我们昨天看的那楼的窗户小小,说不定是乔治国王时期建造的,很大可能是为了少交点税。”
她暗戳戳的话惹得好友笑起来,“好啦,别纠结了,侦探的事情告一段落,我陪你去边上的议会大厦看看,你要去吗?”
从回忆中抽身出来,艾琳娜下意识的摸了摸门口的石柱。所以说,她是来到了某个…虚构又真实的地方?
她怔愣了一会。
思维被重组,打碎,最终拼成现实。
“无论怎样,”她低声道,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该画图还是得画的。”
她总不能异世界未就业先失业,真的成为青年啃老第一人吧?
看着离去的两个人,艾琳娜表面温柔实则机械的挥了挥手,内心琢磨起了异世界就业的人生大计来。
诺森伯兰郡,傍晚。
同样归家的伯爵满身疲惫。
他将手套和帽子递给边上的男管家,“艾琳娜现在怎么样了?”
“按照您的吩咐,已经三天没给小姐送饭了,”男管家回答道。
“很好,”伯爵点了点头,“终于有一次,你们愿意完完全全的服从我的命令了,这很好。”
他这话明显是在刁难仆人总在对待艾琳娜的事情上阳奉阴违、心软放过,但是男管家充耳不闻,反倒是勾了勾背在身后的食指,示意暗处的仆人送餐上来。
男管家恭恭敬敬的端上了几份菜,再开了几瓶酒。
吃到了念念不忘的家常美味,一路上阴阳怪气的伯爵总算是消停了点。
“哼,”伯爵轻蔑的说道,“你们这些人啊——”
他狠狠的戳了一块甜点在勺子上,“就知道惯着她。”
等到酒足饭饱,伯爵摸了摸自己日渐稀疏的头顶,又摸了摸自己日渐宽广的肚皮。
他有点忧愁的想,幸好自己的女儿肯认错了。
嫁人明明是件好事,好的不能再好了。
既可以避开那些傻瓜的破事,又能够避开她亲爹的秃头职业遗传。更不用说她有钱有闲,舒舒服服当个懒人不好吗?
实在不行,丧偶也是可以商量的嘛。
等等。
他有点迟疑的喊来了管家,有点迟疑的问道,“她肯认错了吗?怎么还没下来吃饭?”
管家若无其事的朝伯爵躬了躬身。
“没有,小姐逃去了伦敦,连夜买票跑的。”
伯爵的脸绿了。
第4章 io the wild
直到管家将餐桌派人收拾好,伯爵仍然还是那副受到了毁灭性打击般无助的样子。
他两眼无神、神情恍惚的瘫在椅子上,一点都不关心仆人在他身侧走来走去。
“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他喃喃的发出灵魂质问,“怎么会有人会喜欢工作呢?艾琳娜是傻了吗?她一点都不害怕秃头的吗?”
怎么会有人不渴望无所事事躺着玩乐的生活呢?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要不是艾琳娜的性子随的是她祖父,眼睛像极了她的祖母,外貌又像极了她母亲,伯爵几乎要怀疑是不是抱错了。
他痛斥道,“工作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加班和学习一样可恨!”
并点点头,相当深刻的认同了自己这句话。
边上的管家给他递上了条热毛巾,顺便打了个手势,示意仆人可以去休息了。
并且自动忽略了他对女儿的抱怨。
将毛巾敷在头上缓了一会,伯爵感觉内心得到了些许安慰。
“行了,你下去吧,”他挥了挥手,“我先冷静几天,再去找艾琳娜。”
管家点了点头,后退几步。
就在将要离开房间的时候,他顿住了脚步。
“说起来艾琳娜小姐,大人,”管家说道,“简妮前几天给小姐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他递来了一张纸条。
那是匆匆从本子上裁下的,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一句话。
“谁掌握了伦敦,谁就能掌握整个世界。”
速速看完了这张字条,伯爵大惊失色。
他几乎是以跳的速度窜了起来,“什么,她要掌握伦敦?”
伯爵痛心疾首的问道,“她掌握我的建筑事务所还不够吗?”
难道女儿已经满足不了把自家的小作坊变成加班连锁,要向自己的同行进发了吗?
思及女儿的行动力,他忍不住同情起伦敦的同行来。
“不行,”他琢磨着,“帮我预定明天的票,我要去伦敦。”
怎么能让女儿真的去伦敦倒腾别的建筑所,这对别人也太…残忍了。
艾琳娜来自己的建筑事务所呆了不到三年,差不多一半的员工都谢顶了。
害得他不得不将生发水列入圣诞节礼物名单,挨家挨户派仆人送。
“大人,”管家说道,“您前三天积压的工作还没完成。”
他看着一提到工作几乎像触电的伯爵,微微弯腰说道,“您看——”
伯爵看了一眼服侍了他们家三代的管家,沮丧的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他自暴自弃的说,“不去了,让上帝保佑伦敦河边的那些建筑师吧!”
正被他惦念的艾琳娜,则是整理着信件,打算在异世界体会一下应聘的滋味。
她几乎刚到伦敦,就给知名的几所建筑事务所寄去了信函,诚挚的询问是否仍缺人手。
如今收到了其中几所的回信,就打算明天去试着谈一谈相关的工作事宜。
一切妥当的话,也许在后天就能入职了。
她有点小兴奋的转了个圈,又将箱子打开,挑起衣服来。
本想着选一套正式又严肃的衣服参加面试,没想到,从底下摸出了一封信函。
与她前几日看见的信不同,信封考究,信纸也较为厚实。
艾琳娜估算了一下,她记忆中的草图纸较薄,大约一叠纸只需要一到两个先令,手中的信纸大约是草图纸的两倍。
她搜寻了一下记忆,似乎是她的一位笔友寄来的信。
这位笔友是位二三十岁的女士,旅居意大利,在一次宴会上与艾琳娜认识,两人相当投缘,随即交换了联系方式。
她平常措辞温和可亲,几乎相当于艾琳娜的姐姐,两人于是保持着一个月两封信到三封信的交流频率。
她在信中写道,“我听闻伦敦已久,正巧又有熟人介绍,建议我从华沙剧院附近的寓所搬到伦敦休息,以歇一歇我疲惫不堪的嗓子。于是我决定,还是听从朋友的建议,搬到圣约翰伍德附近…我目前的住址在塞彭泰恩大街,布里翁尼府第…”
并在结尾相当温情的询问她的生活,邀请她来伦敦小住。
艾琳娜想了想,又坐回到书桌边。
她慢慢的展开信纸,回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