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病好了吗?——梦寻千驿
时间:2021-09-07 09:32:57

  初念也不想做这种事,但这个人,似乎没有配合她计划的自觉。一个适婚年纪的大好青年,没事总围着她转,又有什么意义呢?
  初念类似的话,也不知说了多少遍。
  世子冷着脸想到:他们之间,虽然什么都没有明说,但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他无法放弃,她不会接受。
  谁也说服不了谁。
  果然,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方式。
  于是,他打定主意装聋作哑,强行将心中的躁郁不安压制下去,扬起一抹笑容指着远处,惊喜道:“那边有空船,我们快点过去吧!”
  初念看着他匆匆走向船只的身影,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小船飘荡在湖面上,果然凉风习习,暑意顿时消解了不少。
  世子与初念凭栏远眺,看见远处的一片荷塘,便与船家商量:“去那边看看。”
  船家爽快地应下,摇着橹转换行进的方向。
  荷塘附近,聚集着不少游船,有些大船边上甚至放下了小舟,游客们搭乘小巧的扁舟进入荷塘深处,采荷花,摘荷叶,还有一些农妇划着小舟在大船之间穿梭,兜售莲蓬。
  世子买了几支莲蓬,与初念坐在船头剥着吃。
  这时却见对面来了一条船,堪堪停在他们的对面。
  两人抬头一看,却见那船上坐着一个少年,很是眼熟。那人身边是一张桌子,上头铺着棋盘,手边是两盒黑白分明的玉质棋子。
  “这不是上元节的时候,桥边的弈棋少年?”世子看到棋子,才想起对方的身份。
  时隔半年,那少年不复当初的落魄,锦衣玉食、风度翩翩。
  初念看着他,目光微动。
  张俊成,上元节那日,她想提前下手的,却因为不想被身边之人察觉到怪异,便耽搁了。所以这次,他还是去了皇甫述身边吗?
  张俊成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傲然看向世子,朗声道:“顾世子,当日欠下你的十两银,今日如数奉还。”
  这是将他的身份都摸透了,世子挑了挑眉,接过他抛来的银两。便听对方紧接着提出:“半年未见,俊成不才,想再挑战世子棋艺。”
  世子跟初念对视了一眼,觉得挺有趣,便道:“可以。”
  两船之间,被船家搭上了木板。世子扶着初念上了对面那船,刚坐到棋盘边上,便听张俊成说道:“今日再让你三子。”
  初念闻言冷笑,世子看着他,却是淡淡一笑,道:“看来那日的事情被你记下了,今日是要找我报仇吗?”
  张俊成并不否认。
  世子便陪他玩,两人便坐在船中对弈。
  初念对这次的对弈却不感兴趣,便在船头看景。百无聊赖中,眼前来了一个仆从,对初念道:“殷姑娘,我家公子请你去一趟。”
  身后的世子听见了,眉头皱了起来。
  初念却大概知道是谁,想了想便对世子道:“我去去就来。”
  世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深沉下来。对面的张俊成见了,却出声提醒:“世子请专注棋局,俊成不想胜之不武。”
  世子冷冷看了他一眼,手中的棋子落在一格,张俊成双目微瞠,这一子便扭转了自己的胜局,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这半年来,他跟国手学艺,日夜钻研,就为了兑现承诺,给眼前这人迎头痛击。
  未料到,不论是上元夜那日,还是今天,顾休承根本都没有发挥他应有的实力。
  他有预感,从这粒棋开始,才是两人之间对弈的真正开始。
  而他,却已经提前感受到了自己的颓势。
  初念跟着领路的仆从上了大船的二层,果然不出意料,看见了等待已久的皇甫述。
  自上元节那夜,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但初念心知肚明,这个人,一定躲在暗处,留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她,也没有一日松懈,通过诸般手段,也将对方的处境掌握得一清二楚。
  初念知道,皇甫述这段时间非常忙碌。他忙着争夺家族地位,忙着跟那个庶弟斗法,忙着发展手里的产业,短短数月便成功日进斗金,他甚至在各地奔走,拉拢了不少兵力,可见野心勃勃。
  相较于他这边的火热朝天,初念的进度似乎太慢了些。
  皇甫述一直都知道,初念这半年来不遗余力地出入在各种权贵人家,通过医术拉拢人心,其中不少人,便是前世皇甫氏的敌对势力。
  他认为,初念是打算借助这些人的力量来制衡自己,只笑她太过天真,到底只是个妇人,手段太嫩了些。
  但再稚嫩的手段,一旦触碰到他的逆鳞,依旧令他震怒。
  今日的见面,他就是想给她一些警告。
  但当目光触及那道清清浅浅的身影时,皇甫述的心,却变得柔软下来。
  她只是个女子,是一个,被他伤害至深的女子。她做的那些事,于他而言不痛不痒,却是她宣泄心中怒火的方式。
  身为一个男人,自己为何不能,对她宽容些呢?皇甫述不由这样想道。
 
 
第59章 荣华   这次他会让她看到的。
  皇甫述的神色于是和缓了些:“许久不见, 你一切可好?”
  初念讽刺一笑,回道:“我近况如何,你的那些眼线没有告诉你吗?倒是你, 竟抽得出空闲来找我, 皇甫青那个家伙, 已经被你解决了?”
  皇甫青是皇甫述同父异母的弟弟, 皇甫卓的宠妾之子,虽然不是嫡出, 却因为父亲皇甫卓的偏爱,在家中的地位甚至比皇甫述还要高, 在皇甫卓不遗余力的提携之下, 他位高权重, 过着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日子,活得十分滋润。
  父亲宠妾灭妻, 母亲仇视丈夫, 却无时不刻都在怂恿他去争夺抢掠父亲的资源,年少时的皇甫述不堪忍受这一切,宁可四处游历也不归家, 导致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愈发岌岌可危。
  不过这一切, 在他回京之后,很快出现了转机。
  他是嫡子, 在名分上有着天然的优势,加上他刻意表现,得到了皇甫卓的刮目相看。一步步收回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之后,皇甫述便着手打压庶弟,毕竟这个家伙在前世给他找了不少麻烦,他可不想留这么一个祸患。
  皇甫述原以为, 有了前世的记忆打底,对付那个窝囊废应该如探囊取物般简单,但没想到他那个弟弟却忽然跟开了天眼一般,总是能预判他的行动。一次又一次原本胜券在握的计划,理应每一桩都能将这个人彻底摁死在泥地里再也爬不起来,却每每险险失手。
  次数多了,皇甫述自然察觉到不对劲。他原以为出了内鬼,但几次三番地排查异己都不见什么成效,这次出其不意猛然出手,总算把这个早就应该清理的对手去除,再去查皇甫青之前行事怪异的原因,却发现,背后的线索竟然指向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人物——初念。
  皇甫青虽然是个窝囊废,但与皇甫述的较量分秒必争,这个窝囊废一旦利用好了,也能分散他的不少精力。为此,初念设法买通了皇甫青身边之人,通过她对皇甫述的了解,推测他可能的手段,每每在他真正动手之前,就向皇甫青发出预警。
  原来,初念回京之后,三不五时的去城区兜转,为的就是找人,用不动声色的手段,将消息传递到皇甫家中去。
  一开始,她写的密信被皇甫青收到,对方对心中内容嗤之以鼻,但果真被嫡兄再三陷害,害得他在父亲那边挨了好一顿训斥,才终于开始重视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这种神秘信件,且将它当成救命稻草,每次得到消息之后都慎重对待,果然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风波,也慢慢重拾父亲的宠幸。
  然而,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皇甫述有心陷害他,总是能找到合适的时机,这不,设计他在一桩重要军务上出了不可原谅的纰漏,皇甫青终于被皇甫卓厌弃,逐出了家门。
  皇甫述一不做二不休,派人诱惑关禁闭中皇甫青日日流连于花街柳巷,一日他醉醺醺回家途中,遭遇流窜京城的贼寇,在一众死士的拼死护卫中依旧不能力敌,当场一命呜呼。
  皇甫青虽无用,到底却是皇甫卓捧在手心疼宠多年的爱子。得知他的死讯后,皇甫卓大为震怒,全城戒严搜查凶犯,闹得京城人心惶惶。
  然而人死如灯灭,皇甫青那个家伙,再也碍不着皇甫述的事儿了。
  写给皇甫青的密信,初念刻意换了字体,但是花了些时间精力,皇甫述还是查到她这里来。
  那些没来得及销毁的密信,逐一被搜集到皇甫述的手中。
  看着那一行行简短却精准的预判,皇甫述的心情极为复杂。若说这个世界上,有谁对他是最了解的,那个人便非初念莫属了。
  她通过对皇甫氏各种家族密辛的梳理,精准地选择了各种不利于皇甫青的内容,并据此推断他可能会采取的行动,不仅将皇甫述的计划提前告知,还为皇甫青选择了一些可能的避祸方案。
  难怪皇甫青生前对这些密信如此信任。
  得知此事后,皇甫述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曾几何时,他与初念相濡以沫,在皇甫家族偌大的府邸中,仅他二人相依为命。
  夜深人静时,他们互相依偎,无话不谈。说起家中事、朝中事,她说自己生长在乡野之间,有太多的事情不懂、不会,担心自己根本无法胜任世家主妇的生活。
  于是皇甫述便一一教会她。小到仆从拿捏、人心掌控,大至家族管理、亲戚往来,甚至朝中的官员变动、人事浮沉。
  皇甫述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枕边教妻。初念想做好他的妻子,他便教会她,一点一滴,一夜一夜,耳鬓厮磨之间,将那个从山梅县竹林中走出来的,如同山间精灵般的女子,教成了一个端庄温婉,城府却不心机的,处处比照他心意的可人女子。
  但现在想来,他或许教会了她太多事。
  以至于,她竟然用起了从他身上学会的手段,来对付他了。
  皇甫述忍不住问她:“你我曾经并肩多年,难道忘了我有多厌恶那个皇甫青吗?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选择帮她?为了气我,你已经不惜采用这种恶劣的手段了吗?”
  面对皇甫述的质问,初念冷着脸沉默不语。
  皇甫青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准确的说,皇甫氏上上下下,如今没一个令她看得顺眼的。她帮助皇甫青的初衷,也绝非是为了帮助。
  如今他虽然败了,但坚持的时间跟她的预期也差不多,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又有什么好说的?
  除了暗中支持皇甫青的事情,皇甫述很快还查到,初念借着给权贵看诊,私下发展了许多助力,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安插了一些人手来到了皇甫述身边。
  皇甫述惊觉,前世自己重用过的几个心腹,如今都不堪信任了。
  不过,这又能如何?他将自己查到的消息都探访在初念面前,问她:“你觉得这样做有用吗?”
  这些人一旦被他弃用,她下了再多功夫,不照样前功尽弃?
  初念冷冷的看向他,仿佛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久久没有说话。
  皇甫述有此一招,她其实并不意外。她做的很多事,是出于对前世记忆的整理和分心。殷处道是纯臣,为人刚正不阿,家族虽然庞大,但其实没沾到他多少实质的好处,跟家大业大的皇甫氏拼硬实力,根本是以卵击石。
  如果皇甫述没有重生的经历,她或许还可以取巧,出其不意。但如今的她,因为比皇甫述早死十年,掌握的消息甚至比对方还要少,只能另作打算。
  初念知道很多事情,注定会失败。
  比如皇甫青,比如安插进皇甫述身边的那些人。
  但这些事情却必须去做,他们已经发挥了一些作用,而他们的失败,又何尝不是一种手段?
  他们让皇甫述意识到,她根本无法撼动他。虽然可悲,也不失为一种计谋,削弱皇甫述对她的戒心。
  想到这里,初念眼中适时流露出一丝痛苦和软弱。
  皇甫述见她态度松动,便放软了声音,低声道:“其实我们才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联手的人。结发夫妻,至亲至近。初念,以前的事情,你就放下吧。”
  初念眼底通红,抬起头来,用近乎倔犟的目光去看他。
  那眼神让皇甫述原本烦躁恼怒的心情,变得柔软下来。
  到底是他伤得她太深了。
  皇甫述伸出手,轻轻抚弄她的发丝,问道:“你为何与靖王妃走得这么近?靖王注定是个短命的,他的势力,并不能给你足够的庇护。要知道,就算把这座江山拱手送到他手中,他也没有能力守住,反而把命给搭进去。”
  初念意识到什么,惊讶地看向他,皇甫述露出饱含野心的一笑:“而这次,我却不打算把江山送给他了。迟早会收回来,初念,你知道的。”
  初念似乎被吓到了,后退了几步,低声道:“皇甫述,你疯了,你想谋朝篡位!”
  “这才是我们皇甫氏的宿命。初念,可惜,你没有看到。”
  前世,太子在初念舍弃性命的掩护下成功出逃,在江宁府聚集了大批拥趸,建立了南部朝廷,而皇甫卓顺势在京城称帝,与南朝划江而治。
  皇甫述因为遭遇发妻初念的背叛,不慎弄丢了前朝太子,被皇甫卓施以鞭刑,重伤垂死之际被送往边境,勒令他以军功赎罪。彼时皇甫青这个草包,却在京城享受着准太子的待遇,派人潜入军中,伺机剿杀嫡兄。
  父母不慈,兄弟不睦,战友背叛,经历重重生死考验的皇甫述,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关头,想起了初念濒死时刻,看向他的,那双似绝望似空洞的眼。
  除了最后执意放走前朝太子一事,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情。而回想起这么多年的桩桩件件,她对他只有不离不弃,而他对她,却只剩步步算计。
  重生归来,皇甫述想夺回属于他的一切,江山、荣耀,还有女人和真心。
  既然前者需要浴血奋战才能摘得胜利果实,那么初念的回心转意,又怎会全无代价呢?
  皇甫述对此有所预期。
  但他愿意付出一些宽容、体谅,和时间。
  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初念冷冷地说:“是,我没有看到,因为那时,我已经死了。”
  皇甫述想,是的,前世皇甫氏终究得到了天下,虽然只有一半。但那江山是皇甫卓的,是皇甫青的,与他皇甫述无关。
  初念没有看到,也好。
  这次他会让她看到的。
  待他登上九五至尊之位,便以江山为聘,许她一人一下万人之上的倾世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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