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妍自嘲,“我也帮不上啥忙啊,烧火都用不上我。”
“那你就留下陪她说说话,你们姐妹俩也不怎么见面,你看你这些外甥见着你都觉得生疏,再不来往都要断亲了。”
许妧也跟着附和,许妍就没再推辞,还夸张的大松一口气,“那姐夫大姐,我可就占便宜了,又省了笔开销。”
陈奇大手一挥,豪气满满,“放心住,多添一把米的事。”
在之后的近一个月里,许妍凑在火堆边陪大姐唠嗑,教几个孩子重新认字,中途还蹭村里去镇上办事的驴车回家拿了针线绣帕和要抄写的杂谈。
半夜里,许妧侧躺在床上感叹,“看小妍多厉害,看的书多坐家里就能挣钱,家里几个毛猴子也不往外跑了,就守着他们小姨讲故事。”
陈奇摸摸碰着他腹部的大肚子,也是一脸赞赏,“可不止,前几天庄叔来找我唠嗑,提到外面的事,他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但我看你小妹听了他的话瞥了他两眼。”
“怎么说?”
“应该是在书上看的,听说有的书专门写某些地方是风土人情。”
许妧沉默,在陈奇都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幽幽开口,“我要是像她一样会读书就好了,同一个爹生的,脑子咋就差这么多。”
“好了好了,你要是像你小妹那样,我也娶不起你,咱家现在就很好,比很多人都强,要说最不甘的,那得是我那老岳父了,深恨老幺不是个小子”,陈奇拍拍他媳妇的后背,“早些睡吧,怀孕就爱胡思乱想。”
许妧没吭声,她轻抚肚皮,在心里琢磨是不是年龄大了生的孩子就聪明些,比如现在还不满四岁的平禾,他就比前两个哥哥更坐的住。
那肚子里这个如果是小子,是不是更伶俐?
屠大牛那天回去后也不张罗着去卖肉挣钱过富裕年了,又恢复了往年窝在家里伺候老母猪的作息。屠老汉一看他那绷着的脸就知道他儿子这是被人给拒绝了,前两天也没管他,看他那丧气的样子背地里还偷乐。
兔崽子,往年老子跟你屁股后面求着你多出去转转见见姑娘,你愣是当耳旁风,造报应了吧?
乐够了才打算找他聊聊,在屋里没看到人,屠老汉直接往猪圈里去,果然,他挥舞着扫把在扫猪屎。
他蹲在猪圈上,“嘿,小屠,不出去卖猪肉挣钱过年了?”
屠大牛看都没看他,闷声闷气的说:“没看到母猪要产仔了?我对你不放心,要亲自守着。”
好,你继续嘴硬。
“噢,我还以为是许丫头没看上你,你伤心的回来一心养猪了呢。”
被看穿了,他回头瞪了老头子一眼,就看他咧着嘴在看他笑话,一时气恼,沾猪屎尿的扫把挥了过去。屠老汉蹦下去,两三步就站远了,“呦,这是戳中你的伤心事了?”
“放屁,我会伤心?我这副身板她会看不上我?错过了我她只能给人当后娘了,傻子。”
最后一句傻子是在说他爹还是在说许妍也只有他知道了。
屠老汉就看不惯他这混不吝的混球样儿,觉得自己条件好,挑三拣四的要找有感觉的,结果当初相看的姑娘都当娘了,跟他一起混着收保护费的再过几年孩子又能当小混混收保护费了,他还是个单身汉。
“你继续吹,等许丫头成婚生娃了你还拎着身板硬着嘴巴给人说:瞎了眼了,我这副身板你都没看上。”
屠大牛听出他话里有话,也没犟嘴,而是问他:“她在相看?”
“嗯,不少人都知道陈奇他小姨子现在是个寡妇,又知道那丫头长的好,会识字,有不少人在探话”,看儿子愣站在猪圈里,老头子也没心疼,男人嘛,扭扭捏捏做什么样,反而问出他此番的目的,“那丫头没看上你,你也别在家里孵窝了,我托媒婆子给你介绍几个?看你这样也不介意寡妇,那能相看的女人更多了,总有看对眼的。”
屠大牛没答应,“可得了吧,我这倒霉克岳家的名头谁不知道?谁活够了要把女儿嫁给我?只有许妍适合,你看她丧父丧母,不怕克,而且我见着她有感觉。”
“有什么感觉?”屠老汉盯着他儿子的下面,不敢相信他竟然在□□的做出这种丑事,难怪人家丫头看不上他。
“瞅啥瞅?自己没有?当然是心里有感觉,你一天到晚在想啥?肮脏。”屠大牛暴躁,他觉得许妍长的就像他婆娘,哪哪都像,一想到她要嫁给别人,他就想去抢人,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但这女人看不上他!
“谁想谁知道,反正我年纪大了我不想”,屠老汉心想,当我没年轻过?自从你见到那许丫头,缸里的洗澡水都不够用,装什么正经人,还老子肮脏?老子不肮脏能有你这个不省心的玩意?
然后屠老汉也没再搭理他,留下一句“只对她有感觉就去给老子娶回来,别窝屈在家里长毛”,至于别的,他也不懂,他要是会哄女人,婆娘就不会跟人跑了。
屠大牛以为许妍回镇上了,次日一早就往镇上走,没有猪肉卖,老头也不让拉牛车了,担心冻伤牛蹄。刚好,屠大牛也没想到怎么搭话,对于走路也无所谓,免得有人搭车呜呜啦啦的扰人清净。
一路走到镇上,男人热的汗直冒,手套和皮帽都给摘了,领子也给敞开了,一直走到衙后巷又给穿戴好,用袖子抹把脸走上前去敲门,咚咚咚的没个回应,又去敲那个心怀鬼胎的男人家门。
黄析拉开门一看是他,就没好气的说:“不在家,好几天没回来了,都是你骚扰的,害人家姑娘有家不敢回。”
屠大牛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没见到想见的人,本就焦躁,还挨了这狗男人一顿排喧,顿时有些手发痒,但又不打架好多年,只能扬扬拳头做个样式,就把这瘦条男人给吓进去了。
随着门砰的一声关上,他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找不到人,又没事做,走了一路又热的心急,懒得再往回走,又扯开了领口,大摇大摆的去找朋友喝酒。
酒桌上,屠大牛问这有儿有女的几个男人,“怎么讨好想娶回家的姑娘?”
几个男人相互瞅瞅,其中就有那天羊肉馆碰到的那个男人,他发问:“兄弟,还是那个小媳妇儿?”
“呦呵,还是屠哥玩的野”,一听是小媳妇,其他人都来劲了,恨不得现在就起身跟着去瞧瞧。
“打住,不是,她男人几个月前就进土了,目前待嫁”,屠大牛对这偷摸人家媳妇的八卦一向没啥兴趣,现在轮到他身上了,他更是不舒服,明确告诉这几个兄弟他是认真的,别乱开玩笑。
“兄弟你认真的,咱们肯定不乱说话”,然后他们七嘴八舌的给他出主意,“送人家喜欢的,比如手镯、发钗、帕子、衣服、糖、点心之类的。”
在座的除了屠大牛,就李二见过许妍,他琢磨片刻,问:“兄弟,你要投其所好的送人家东西,我看你看中的那姑娘是个读过书的,你看要不送书啊、笔之类的?”
屠大牛挠头,他也不识字啊,最后在这狐朋狗友的帮助下,买了根羊毛笔和一本话本子。
一路火热地走回家,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才冷静下来,买这玩意有屁用,压根见不着人啊。
压枕头底下还硌人。
▍作者有话说:
第十四章
许妍在她大姐家住到年后正月初五,有几个外甥外甥女歪缠着要听故事,听书里写的外面世界,一个月下来,将将抄完一本杂谈,在帕子绣完后,还被她姐央求着给她肚里的娃绣个“福”字肚兜。
许妍直接拒绝,“姐,我是个寡妇,是才死了男人的,这种事你不在乎我也不能答应,生孩子是喜事,我做小姨的包个大红包都行,还是要讲究一些,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们姐俩没心没肺的不在意,人家陈家长辈看了心里也膈应。”
许妧才开始是没想起来,只想着小妹有才气,她送孩子一双鞋做庆生礼也图个吉利,现在妹妹一说她也是心里后悔,又觉得妹妹懂礼知趣,不瞎拿主意。
但嘴里还是说:“你就是瞎讲究,那陈宝禹一直病怏怏的,又不是娶了你才死的,还是你福气大才让他多活六年。”
许妍笑笑没吭声,但凡谈及陈家,她都不想多聊,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也别论及对错,自己跟陈家唯一的牵连已经入土了,过往也该尘归尘,土归土。
许妍想了想,在大姐家过的年是她这些年最畅快的,这才像个家,没人给脸色看,也不用提着心害怕听到坏消息。
她背地里打听了下,比着姐姐姐夫给孩子的压岁钱,一个孩子包了十个铜板的红包,把气氛推向了又一个高、潮,孩子高兴,大人也高兴。
正月初五,许妍回镇上,红果特别舍不得,想要跟她小姨一起回去,但她娘不允许,肚子大了做什么都不方便,家里又只有她一个能搭把手,她跑去跟她小姨住了,自己可忙不开了。
一直到许妍坐上车,红果还生她娘气躲在屋里,她娘怎么喊就是不出门,许妧觉得有些丢脸,扶着肚子阴着脸抱怨:“十来岁的姑娘了,一点都不懂事,没个眼力见,都是被她爹和两个兄长给惯坏了。”
“十岁刚过,还是个小丫头,我们小时候不也指望着出门走亲戚?图的就是新鲜热闹,你家条件又不错,又不是吃不上饭,非把姑娘养成你我那样,提心吊胆的看人脸色?再说了,红果是喜欢我,才想着去跟小姨做伴,你可别当着我的面抱怨我外甥女”,看大姐脸色转缓,继续补了一句,“抱怨也没用,我只当你拈酸,也不会缺心眼地附和你,得罪我外甥女。”
“好了好了,就你是个好人,快走吧,再住几天我姑娘都要去给你当女儿了。”
许妍得意的抬抬下巴,冲大姐跟三个外甥摆摆手,“啧,这话真酸,我走了,元宵节大哥家见。”
陈奇把小姨子一路送回家,顺便认个门,走在路上他还说:“小妍,别把你姐的话往心里去,她心思浅,说话直,但没坏心眼,她高兴你来住,你有空了还来就是,几个孩子都喜欢你,我跟你姐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不会教孩子,你一来他们都斯文了。”
“对,我姐心思浅,心眼都长你身上去了,我姐什么时候说难听的话需要我不往心里去了?我要是心里计较能在你家住个吧月啊?”说罢,她开玩笑,“姐夫,你再说这话我可就当你在挑拨我们姐妹的感情了啊,说什么孩子们见了我就斯文了,你是想留我给你儿子姑娘当长期夫子呢,啧啧,心思多深呐。”
陈奇迎着风低头笑,“小人之心,我可是在帮你找门路赚钱呐。”
“得,我不跟你扯,做生意的就没不是算盘精的,你不跟小人沾边但也不是肯吃亏的人。”许妍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老狐狸装什么老实人。
驴车停在巷子口,看人进去了,陈奇才赶着驴车离开。
许妍进了屋,就看到给锅灶挡雨的茅草棚子倒了,估计是被雪给压倒了,本来就是就着屋檐支了两根棍子搭起来的,没人清雪,棚子倒了也不稀奇。也没惊慌失措的出门把姐夫撵回来,有姐姐在无所谓,但姐夫跟小姨子单独相处被人看到了就有闲话谈了。许妍把茅草、竹竿给搬开,看小灶还是好的,就是锅里净是茅草渣子。这天气晴了,没棚子的锅灶也能将就着烧烧水,她也就没折腾,也折腾不来,先这样摆着吧。
第二天,许妍把屋里屋外给拾掇干净了,就出门去交货,一沓帕子给了蔡二娘,领了半两银子和一沓素面手帕,还有两条指定绣花纹、字词的汗巾子。许妍巴不得有人指定绣样,字越多价钱越贵。去了书铺把原书和抄的书都交给掌柜的,接过伙计递过来的书和铜板,抄书都是指定的,哪种书畅销书店掌柜就会拿那种出来让抄书人抄,有时间限制的价钱高些,过了时间没抄完就费用减半。
许妍也就没选择地看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书,灵异鬼怪、仙山寻宝、读书郎和私奔的闺秀小姐、风土人情、趣味杂谈……
走出店门了,她翻了一翻,这灵异鬼怪的话本又开始畅销了啊,长叹一口气,只希望这写作的人文笔差点,可别太有画面感。
过了两天,姐夫那儿还没消息,蔡二娘这里打听到了一个,是姓黄的商人,他家想请个夫子教儿女认认字,对夫子的要求低,只要求有耐心,把所有的儿女都教会认字,别做生意被人给忽悠了。
许妍暗嘘气,她也只能教会认字,至于会不会被忽悠这谁敢保证。
约定了时间,许妍一个人去了镇南边的富贵街的黄宅,打招呼的是这家的女主人,是个说话利亮嗓门高的女人,态度也挺诚恳,每天上午两个时辰的课,一月一休,包午饭,一个月一两银子,包笔墨纸砚,一季度一身衣服,过节有节礼。
待遇挺好,就是太好了,许妍进门后就没插上话,只顾着点头了,压根不需要讨价还价,当女主人话落后,她还有点没回过神,心里觉得不安稳,就问:“黄夫人,不知孩子是否都在家,我也看看,免得准备不充分。”
黄夫人眨了眨眼,微笑着换个坐姿,“我三个儿女都在家,这倒是没问题,就是还有几个今天跑出去玩了,恐怕一时找不回来。”
“额,一共几个孩子?几个姑娘几个小子?都几岁了?”许妍哽了一下,难怪待遇给的好,听这话保守估计就有五六个孩子,这是把族里的都给招来了?
“八个孩子,年龄都在五岁到九岁,三个姑娘五个小子,许夫子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黄夫人一副你随便问的样子,但许妍还是看的出她面孔下的烦心,从自己问出话后,她便开始抠指甲撩头发。
许妍对她温和的笑笑,“没什么了,至于别的只有见着面了才了解,如果中途没意外,我在元宵节后开始授课?”
“可以”,黄夫人站起来送人出门,一边走一边搭话,“说实话,今天见到您的气度和仪态,我就觉得没请错人,我也不指望我女儿有多大出息,看多少书认多少字,但凡懂了礼数规矩,成个知情识趣的姑娘我就很满意了。”
许妍在心里嘀咕,你还不如给我下命令让你家姑娘一个月会写多少字呢,我就跟她相处半天,仅仅关于读书,这是担着夫子的身份做娘该做的事?
但还得笑着夸回去,“我们年纪差不了多少,你也别称我为您了,我也是第一次正式教孩子,肯定尽心尽力,而且有你这个娘在这儿摆着,就知道你家姑娘肯定差不了,又是富养长大,哪会不知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