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御点点头:“所以她不会让漏瑚口中所描绘的世界成真。”
“也就是她收集宿傩的手指,完全不是为了漏瑚口中咒灵的解放嘛。”年轻幼稚的灰蓝咒灵歪着脑袋,玩起了手指。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跟着她?”真人迎着风闭上眼睛,口中喃喃,相当熟练地自问自答,“大概因为任何东西都会向欲望臣服?”
“你被臣服了吗,真人。”
花御的语调并没有任何起伏。
“谁知道呢,我们只需要遵从内心的意愿就够了吧,这才是自由。”
执着于任何事物,都会被反之枷锁。
他扭头笑嘻嘻道:“漏瑚听到可又要发火了。”
混乱中立。
这才是神明吧。
并没有多么了不起,即便拥有完美压制咒灵的神力,也不过是被人类所捧上神坛,却又不被咒术师承认。
无人记得,便会消失。
最大的赢家才是类人吧。
被神明赖以生存,被咒术师庇护。
“来了啊。”
真人眯起眼眸,脸上的缝合线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带着贪婪的眼神朝她看去。
出现在昏暗结界中的明亮之色。
本来在五条悟怀中阖上双目的与雾织出现在高专了。
她环视着曾经所留足的学校,眉间微微蹙起,谁让它们把学校弄成这样的?
“看样子要被骂了,我还是把漏瑚叫回来吧。”真人吐了吐舌头,准备去天元的底下宫殿拉出背锅的同伴。
“站住。”
冷淡的嗓音无论什么时候都如此动人悦耳。
如清脆的叮铃声,拂去战场浓烈的硝烟与闷热。
毫不意外的抓到了真人,求生欲极强的真人立即转变自己的体型,变成那副懵懂稚童的模样,朝与雾织展开笑颜。
“雾织大人!”
不对。
小真人顿了下,仔细感受着此刻的与雾织。
不一样的气息。
比平时拥有更强大的吸引力。
像罂粟花一样昳丽浓稠的致命引诱。
他露出意料之外的惊喜神色,灰蓝底色的眼眶跳跃着不知名的火花,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地凑近:“发生什么事了?”
气息就像开了闸门的洪山,倾泻而出,围绕着万物。
与雾织用手掌抵住小真人的脸,将他缓缓挪开。
“漏瑚和里梅去哪了?”
掌心蓦地传来一阵湿热的触感,与雾织迅速放开小真人,带着薄怒转而掐在他的后颈上。
懵懂无知的脸庞染上点点微醺的恶意,既满足又沉迷。
有点不妙啊。
不会失控吧这些咒灵。
与雾织也没想过神体对这些咒灵的影响力,毕竟起初对待漏瑚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妥,但也不能一概而论。
“它们在薨星宫。”花御代为回答了。
平日里最稳重的声线有些轻颤,看样子也受到不小的影响。
难道说和她获取的信仰有关?
就在刚刚,她阖眼的那刻。
身上的力量拔高到一个相当不可思议的峰值,那是来自最强咒术师的铭记。
比起同归于尽的坠落,尚且拥有理智的与雾织不会和五条悟一样疯,却也孤注一掷扔出了所有。
以牺牲人身为代价,完成五条悟的愿望。
达成他所期待的、精彩的、
——戏剧性「落幕」。
第三十六章
“还少两根。”
与雾织抱着手臂, 盯着她特殊制作的封印盒里的十八根手指。
她若有所思:“高专不是有……”
话说到一半,寂静的神社里响起一声清脆的吞咽声,她停住语气抬眸, 看向面前一排咒灵。
“……”
真人从来对自己的欲望不加掩饰,花御擅长隐忍, 漏壶和陀艮跟往常一样没什么区别。
与雾织视线直直看向角落里的伏黑甚尔。
对方挑了下眉, 相当嚣张地回视而去, 一只手虚虚搭在精壮的腰肢上,白色裤带摇曳着。
朝她扬起不算友善地笑容,压低眼尾,带有引诱意味地舔了下拇指。
与雾织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继续道:“高专的手指少了两个,天元根本就是类似于朽木的存在完全不用在意, 也就是说在我们来之前就被人带走了。”
能这么大摇大摆从学校恭敬的天元大人手中拿走东西, 估计很快就能破案了。
漏壶显得略微激动,苍老又嘶哑的声音拔高:“只差最后两根了!只要找到宿傩的容器,就能解放咒灵所存在的世界……”
“那是不可能的。”
与雾织淡淡开口, 她合上匣子, 封印也随着越来越多的手指开始变弱。
宿傩的灵魂在见她的那刻就被唤醒了,只不过一直被与雾织封印起来, 如果真找到容器苏醒,那些封印在宿傩面前等同于无。
虽然这股恶意与力量十分诱人, 却是有毒的致命陷阱。
“你说什么!?”
漏瑚瞪大了独眼,颇为激动地质问与雾织:“远古时期的鬼神,被称为诅咒之王的宿傩只要唤醒他——!?”
“仅仅只是被后世称为而已。”与雾织垂下眼眸打断它, 怎么会不明白漏瑚心中的期待, 但那是注定不可能的。
“正确来说, 他不是咒灵也不是鬼神。”
“他是人。”
说到最后与雾织声音逐渐低下,真人和花御同时一愣,即使设想过无数的可能性,而她口中的答案确实匪夷所思。
“你在开什么玩笑!?”
与雾织叹了口气,摆正脸色冷冷道:“即使他是你们口中的诅咒之王,那也是高高在上的鬼神,我能保证及一定。”
“他绝对不会站在咒灵一方。”
她或许并不足够了解宿傩,但那样绝对自我的家伙,做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眼中尽是蝼蚁与草木。
宿傩是不在意立场与平衡的存在。
漏瑚半响不能言语,愣愣站在原地,看上去倒有几分孤寡老人的模样。
“没有宿傩,你便什么都做不了吗。”
与雾织眸色与夜幕融为一体,冷冷清清,盛满月色的清辉。
“咒灵所追求的自由与平等,仅仅只是建立在追逐力量的援手之上吗。”
刹那间,风涌进了神社。
枝叶婆娑作响,停住在窗边的伏黑甚尔指尖摩挲着下颚。
漏瑚足足愣了半响,它蠕动着嘴角,下一刻爆发出响彻夜空的怒喊:“放屁!我们咒灵会是那种依赖其他人达成目的的存在吗!?”
“我们比人类更真实,更加渴求解放!”
“我们拥有更长久的寿命与信念去追寻目标,怎么可能会束缚与力量之上!?”
“哪怕百年之后放声大笑的不是我!”
“我也会让荒野时代重新降临!”
漏瑚气喘吁吁地说完双手背后,转过身去看也不看宿傩的手指,头顶的火山还在冒着火星,与雾织却没有斥责它,反而抿唇笑了起来。
“不错耶,漏瑚,有点刮目相看了哦。”
真人笑嘻嘻地缠上漏瑚的肩膀,拍了拍他的头顶,“即使是同伴,也应该换成‘我们’吧?”
花御无声地点头。
“哼,你这家伙除了吃喝玩乐完全没有一点觉悟的样子!”漏瑚冷哼,却没有拍开真人,仍旧背过身去闷气。
“别这么说嘛,追求目标的同时我们都很自由啊。”真人愉悦的眯起眼眸,不过它还是非常期待宿傩临世,那必然是他最喜欢的混沌世界。
“哇哦,这是在大声密谋?”
伏黑甚尔懒洋洋地靠在窗边,线条流畅壮硕的身躯在月光下如雕塑般,嘴角的伤疤给原本俊朗坚毅的脸庞增添了一份独有的魅力。
“反正大家都不是人,也无所谓吧。”真人弯起唇角,诡谲莫测的眼底涌动着灰蓝之色,转头缠上与雾织。
“好喜欢这样的雾织啊……”
他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角,眼神开始散涣地靠在她的脚边,像吸入过量的猫薄荷,光在同处一室就令人受不了了。
“咳。”
花御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扭头看向窗外。
陀艮也蹭着她的衣角。
与雾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咒灵这种生物,竟然是完完全全的欲望忠实者。
倒是让化身猫薄荷的与雾织有几分难以下咽的感觉,幸好伏黑甚尔顿了下,走到与雾织身边大手把她从咒灵堆里扯出来。
“工作结束了吧,走,吃东西去。”
二话不说拉着与雾织走出神社,与雾织也顺势脱离出来,时不时观察伏黑甚尔的情况,按理说,神器不会产生过量的影响吧?
伏黑甚尔嗤笑一声,嗓音低哑又散漫:“你在担心什么啊大小姐,这种程度而已,我早就习惯了。”
“什么叫早就习惯了,你也有病了是么?”与雾织皱眉,听到这种类似的词就想到某个刚刚摆脱的白毛疯猫。
“啊,可能吧。”他漫不经心地向前走。
还没严重到吐花那种。
天生敏锐的伏黑甚尔那时候察觉到了五条悟手心的花瓣碎片。
三更半夜有什么吃的。
两人在树林里面晃荡了许久,结果还是跑到东京街头了。
一神明一死灵,站在东京人来人往的夜市街头。
与雾织:“……”
根本没人能看见她们。
宛如两个透明人站在这里,看上去像傻子。
“身为神器的主人,我必须告诉你死灵是不用进食的,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与雾织蹙眉,不由想到上次的经历,脸色隐隐发黑。
“不知道,就是很饿啊。”伏黑甚尔双手枕着脑袋,漫步在街头。
步调散漫,在人潮中自由穿梭。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散落在肩头,他舒服地眯起眼。
“平时倒不觉得,死了之后发觉街头的这些灯还真是好看。”
伏黑甚尔慢悠悠的语调,夹杂几分漫不经心的感叹,让此刻的黑发男人有那么一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与雾织怔了一下,无意识脱口而出:“后悔了吗,想继续活下去吗?”
“我记得我有答应过你一件事。”
伏黑甚尔脚步顿了下,回头注视着她。
少女一袭红白绣纹和服在这人声鼎沸的街头显得违和感极重,却又像被强行抹上烟火色,变得动人无比。
模糊了周围的视线,让她的身影更加醒目深刻。
他喉结微动,又懒散的移开视线。
“暂时还没有。”
伏黑甚尔相当熟练地走进拐角处一间居酒屋,里面灯光昏暗,自动自发地从老板身后的酒架上拿下一瓶最贵的酒。
然后坐到角落里翘起二郎腿,给与雾织表演了一个徒手开瓶盖,灌了两口。
与雾织哽咽了下:“我觉得……”
“要给钱吗?”伏黑甚尔满不在乎,长长的黑色羽睫落下小块阴影,似乎记起了什么,撇嘴:“喂,我的钱包还在丑宝里面,该还给我了吧。”
“就算给你你也没钱付账。”与雾织坐到他对面,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伏黑甚尔眸色沉了下来,放下酒瓶正色:“什么意思?”
“你的钱被我花光了。”与雾织依旧淡定,甚至拿起他的酒瓶观察起来。
这里的人基本全都喝的醉醺醺,老板忙着招呼醉鬼,完全没人在意角落里腾空的酒瓶。
伏黑甚尔脸色黑了下来,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栽在这里。
“兑现诺言,我花了二十亿把你的孩子从禅院家买回来了。”
“……”伏黑甚尔扯了下嘴角,指尖点了点桌子,忍住怒气纠正她:“注意,是花了我的。”
当初让伏黑甚尔做与雾织的神器,交易条件就是由她安置伏黑惠。
“你的儿子花你的钱怎么了。”
与雾织瞥着他,不仅理直气壮,还觉得伏黑甚尔事多。
别的事情她尚且能沉稳思考,但是在钱这方面几乎一点认知都没有。
伏黑甚尔扯着带伤疤的嘴角,深知禅院家吃人的本性,忿忿道:“花二十亿也太过分吧?就算是五条家那个小鬼去也不敢开这么高的价吧?!”
原来是临死前打算托付给五条悟吗?
与雾织蹙眉:“对于御三家来说继承了祖传术式的孩子本身就是无价之宝,这点算不上什么吧。”
伏黑甚尔冷笑一声,“可是那些蠢货还不知道,倒是便宜了你。”
“就算禅院家知道了,也必然会像五条悟一样衣食住行竭力善待,也没什么必要安置了。”与雾织说着垂下眼眸,浅尝了一口。
“你真这样觉得?”
“……”
与雾织莫名想到了那个通体纯白的稚童,恰好是雪顶上不可碰触的白色雪莲,那双结冰了蓝色眼瞳似乎可以冻结一切,完全感受不到温度与感情。
即使被万人簇拥,也仍孤身一人。
“总之,我已经安置好了,你可以去看看。”
“不必了。”伏黑甚尔夺过与雾织手中的酒瓶,猛灌了几口,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痛失钱财的心情,哑着嗓子嗤笑。
“有什么好看的,变成鬼魂不负责任的父亲委托了贫穷的神明,结果花了自己的钱把他买回来然后偷偷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