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快点行吗大哥,肚子饿。”
“不然你来骑。”
“我不会。”
“笨死了。”
不知道怎么就起了点小情绪,桑宁抱怨道:“盛连浔,这样好累,坐你的车比跑着回来还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啊。”
“很快,”盛连浔言简意赅,下巴低下来,似乎蹭在她的发顶上,无故多了几分亲昵,“嫌累,那下次在前面装一个宝宝椅,带软垫的那种。”
明明是句玩笑话,低低沉沉的从他嘴里说出来,带上了一层让人心动的旖旎。
桑宁嘟囔了一句:“才不要,我又不是宝宝。”
片刻后,盛连浔喉间溢出一声笑。
速度明显加快,很快拐向通往花枝里的小道。
不太宽敞的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树木,正繁茂,绿叶密密匝匝地撑在头顶,枝与叶细碎交叠,割开墨蓝色的天角,绿化栏里种着不同种类的植物,绿意渐沉。
沉默英俊的少年握住车子的直把,双臂收拢,手肘微向下弯,把娇小可爱的少女圈住,小姑娘腰背僵硬,稍微一弓背就贴在他腰腹间。
桑宁抽抽鼻子,离得那么近,可以闻到盛连浔身上有干净凛冽的香,清淡好闻,不浓烈,却存在感极强,把她整个笼住。
灯光拉扯着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可以看到盛连浔的身形修长清瘦,环着她,影子交叠,亲密无间。
花枝里的小巷子不太好走,很颠簸,也没有路灯,只能靠街边照过来的光线和零散几家住户投出的灯光勉强走。
毕竟带着个人,为了更稳,盛连浔手腕用力,把方向掌牢,手臂收紧了点,好像完全把她抱在怀里。
刚才消失的热度再次攀上来,并且如燎原的火,烧灼着她。
桑宁的脸红透了,她张开嘴,轻轻吸气吐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又小心地怕被盛连浔发现端倪。
还好有夜色作掩护。
“坐好了。”
“什么?”桑宁刚才太专注,没听清他说的话,下意识地问。
盛连浔低头看她,正好迎上桑宁也疑惑地抬头,明明光线黯淡,却掩不住她眼里粲然的光。
桑宁静静地看着他,这个对视短暂,可每一秒都像越过了千山万水,时间无限被拉长。
他们离得那么近,鼻尖快要撞在一起,温润的呼吸交叠,他倒映在她的眼睛里。
盛连浔的头发不长不短,垂下薄薄一层在额前,形状漂亮却显淡漠的眼,高挺的鼻梁,嘴唇总是拉成平直的一条线,没什么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
盛连浔勾起唇,无声地笑了,桑宁第一次见到他的笑直抵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他抬手按在她的头顶,把桑宁的头掰正看向前方,语调微扬:“我说小护身符,坐好了,如果掉下去我不管你。”
“我是你的护身符,我有难你也危险,”桑宁说得头头是道,“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少威胁我。”
“你说得对,”笑意更加明显,盛连浔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愉快,“这样说的话,那我应该好好保护你。”
咚,咚,咚。
桑宁的心脏跳得一声比一声急,她仍然感受的到身后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可又明显感觉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整个世界都被他身上干净凛冽的淡香覆盖,心底某个角落有什么破土而出,摇摇曳曳地冒出小芽儿来。
他笑就洒阳光,他靠近就播雨露。
他是他,桑宁想,好像这一刻开始,他又不止是他。
▍作者有话说:
桑宁:糟了,是心动的感觉。高岭之花的温柔最为致命。
第13章
终于到了家,桑宁觉得腰都要累断了,左腿麻得几乎没了知觉。
偶像剧里的浪漫果然不是谁都能玩得起的,太费腰了,桑宁揉着腰,瘸着腿,往自家方向去,目不斜视,别看一瘸一拐,走得倒挺快,顺便告别:“我回家啦,晚安。”
还没等到手触上门板,她的后领子被轻松地揪住,盛连浔不怎么费力,拖着桑宁往隔壁走:“去我那里写作业。”
老天啊,他竟然没忘记这茬,桑宁眼前一黑,像一条放弃挣扎的咸鱼,倒腾着两条腿被他拖进家里扔到书桌前:“做数学。”
桑宁基础差,盛连浔有备而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套数学课本,崭新的五本必修,似乎仍沾着油墨味:“先打好基础,把课本上的题学会,错题整理下来,定理模糊的地方动脑动笔。”
附赠厚厚两个崭新的笔记本,一个错题集,一本做笔记,安排得明明白白,盛连浔把什么都准备的妥当,往她这边一推,像压榨劳动人民的周扒皮:“给我写。”
都到这份儿上了,桑宁只能老老实实坐下来学习。
四下静谧,深沉的夜涌动,给屋内罩上暗青色的纱,灰蓝的台灯挑着柔和的光,照破黑暗。
桑宁晃着笔发了会儿呆,然后在课本上一通操作,唰唰唰画下几个定义,半点没记到脑子里,眼睫偷偷一掀,看盛连浔没有监督的意思,她开始悄悄摸鱼,水性笔倾斜,在指甲上画了朵黑色的小花。
桑宁从小数学就不好,对数字不敏感,一看见数学题就头疼,越怕越不学,越不学越不会,越不会考得越差,越差就越怕,形成了一个相当完美的恶性循环。
这一个小时的学习并不好过,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桑宁不是喝水就是叹气,根本没做几道题。
盛连浔并不打扰她,而是坐在另一边,认真地看一本物理竞赛的书。
表都看穿了,终于熬到了十一点,分针敲到12的那一秒,桑宁长舒口气:“好了好了,学习结束。”
“我看看。”
盛连浔把手里的书倒扣在桌面上,过来检查她的学习成果,这位偷懒大师兼摸鱼王者,一个小时的成效是在数学笔记上记了几个概念,课本上的题目只做了三道,两道都是错的。
完全是在敷衍。
盛连浔神色肃然,半晌没说话。
桑宁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低气压,自己有点理亏,缩着肩膀也跟着沉默。
在她以为盛连浔真生气了的时候,忽然听他沉声问:“桑宁,你的未来规划是什么?”
这题她会!
提到这个,桑宁的话可就多了,她掰着手指头张口就来:“赚钱,给我姐看病,最好能给我爸买个小房子养老,这里湿气重,我爸腿脚不好,以后上了年纪肯定不好过。”
盛连浔没想到桑宁会说这些。
她语调轻快,眼含憧憬,未来的规划里,都是想让她的家人过更好的生活,至于自己会怎么样,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
原本那点烦躁和不满,被这番话压了下去。
“现在去努力,你想要的未来才会来。”难得从盛连浔口中说出这种酸辣的鸡汤。
桑宁托着下巴,一脸苦恼:“你说努力学习啊,我真不行,成绩本来就差,努力也学不会,盛连浔,我们学渣的苦,像你这种天生学霸不会懂的。”
俨然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天生学霸,”盛连浔品了品这几个字,黑浓的长睫轻微一动,眼睛抬起来,“你以为谁天生就能赢吗?”
“难道不是吗?比如你呀,直接出生在罗马。”
盛连浔站起来,打开对面书柜,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堆红的黄的绿的……练习册。
堆得满满的。
“全是我做过的题。”
桑宁大吃一惊,她靠过去翻了翻,练习册哪个科目的都有,保存得很完整,有的写得密密麻麻,有的里面有圈画,有批改,有的跳着页做了一些题。
盛连浔斜倚在书柜旁边,解释:“简单的题不做,浪费时间。”
桑宁啧啧感叹。
“孟临柯成绩很好,”盛连浔继续说,“老白说有望参加A大的领尖计划,如果顺利的话,可以保送。”
盛连浔前几天去办公室帮老白批改试卷,听到老师们在聊这件事,老白还问他要不要参加,盛连浔的户籍地不在平夏,不在这里高考,只有这么一个名额,没多想就拒绝了。
“你可以去问问看,孟临柯做过的练习比我还要多。”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赵小虞的抱怨,说老孟的时间都给了习题和书本,整天学学学,真没意思。
“等到了A大,环境不同,眼界不同,孟临柯会有更好的机会去选择更好的人生,他看过的风景绝不止于此,桑宁,你也可以。”
“就算出生在罗马,也要有能在罗马活下去的能力。”盛连浔肩膀微垂,俯身靠过来,一只手撑在她耳朵边,“没有人能够生来为赢,赢的另一面也从来不是运气,是努力、坚持、不放弃。”
桑宁比他矮得多,微微仰头,只看得到锋利的喉结滚动,眸光低垂下来,他问:“想赢吗?”
她愣怔,半天没动,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清晰地感觉到骨子里的血慢慢热了起来。
想赢吗?
桑宁第一次有了“赢”的真实概念。
如果赢,人生是不是会为她打开另一扇门。
如果赢,那些从来不曾看过的风景,那些做梦也不敢肖想的人,那些原以为是奢望的东西,是不是都会奔她而来。
盛连浔眉轻挑,姿态从容,带着几分风发的意气:“想赢的话,我陪你。”
嘀——电量蓄满。
没用他再多说,桑宁已经重新回到书桌前,拿起笔,认真把那页习题做完,静下心来做题,桑宁发现集合的部分并不难,用心掌握定理,基本没什么问题。
事情总是在没做的时候才最难。
桑宁朦朦胧胧地有了点感悟。
做着题,盛连浔在旁边偶尔点拨几句,全部搞定已经快十二点,她搁下笔,揉揉手腕伸了个懒腰,懒腰伸到一半,突然想起饭团忘了吃。
放到明天早上哪还能吃,桑宁赶紧把饭团拿出来,已经凉透了。
手心一空,盛连浔把饭团拿了过去,放在微波炉里转了两圈,夹进小盘子递给她:“吃吧。”
热乎乎的,香气没那么浓,不过好歹能吃,桑宁把小盘子推到他面前:“我不吃,这是给你买的。”
盛连浔拿起勺子叉了下,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听到这话微诧:“给我?”
“当然了,今天看你没吃多少,饿肚子很伤胃的,这个和风胡麻酱牛肉饭团特别好吃,纯鲜咸口,手磨胡麻酱,绝了,”桑宁提起吃的眼睛直放光,滔滔不绝地介绍,眼睛眨巴了下,弯着眼笑,“这个好贵,如果我要吃,紫米蔬菜的就可以啦。”
盛连浔的心口软了下。
再次加热过的饭团已经流失了不少风味,盛在碟子里,勺子戳了戳,软塌塌的,盛连浔没什么胃口,看见小姑娘眼巴巴的模样,又说不出口“不吃”,尝了尝,比想象中可口一些。
独食吃不下去,盛小少爷竟然也学会照顾他人的感受:“一人一半。”
桑宁摆手:“我晚上吃了好多,撑到现在还没消化完,再说了,这么晚吃饭团肯定会长肉,我要忍住。”
“都没二两肉,”盛连浔斜睨了眼她的细胳膊细腿,“学什么减肥。”
桑宁“嘁”了声,把作业本、习题册之类的东西收进书包:“你看关勇一个男的也很瘦啊,给根香蕉都能演猴子,上次食堂见他,唾沫星子飞上天,在那里海吹,一碗米线都吃不完。”
提到关勇,忽然想到刚才还打过照面,桑宁那点疑惑又冒头:“对了,关勇今天什么情况,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举白旗投降了,那么怕你啊。”
那是怕我?
盛连浔玩味地笑了。
看他脸上挂着的笑,有点意味深长,桑宁开始心虚,想到自己还鼓励关勇打断他的腿,不知道盛连浔会不会记仇。
桑宁自以为把心虚的表情藏得很好,盛连浔一眼看穿,她乌溜溜的眼珠儿乱转,偶尔悄悄往他这边看一眼,神态很不自然。
“挺好吃的。”
盛连浔突然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
“什么?”
饭团被吃了大半,盛连浔的手指搭在勺子的长柄上,顿了顿,说:“我在想,其实软饭也挺好吃的。”
桑宁狐疑:“饭团太软不好吃,不过也没那么软吧,我特意敞开口你也看见了,是不是你加热的时候没弄好?”
盛连浔不置可否,嘴角那点淡笑始终没隐掉。
奇奇怪怪。
桑宁把收拾好的书包往肩膀上一甩,想到赵小虞的邀约,她摸了摸耳垂,犹豫下,问道:“周六晚上孟临柯给你接风,请吃烧烤,去不去?孟叔的烧烤手艺绝了,不吃是你的损失。”
“不想去。”盛连浔的反应果然不出她所料。
还没等桑宁沮丧,他又慢条斯理的补充:“如果明天晨跑五十个单词全部背对就可以。”
“一言为定!”她雀跃起来,今天背了好几遍,肯定没问题。
基本得到想要的答案,桑宁心满意足地出了门,夜深人静,月明星稀,门一开,潜进来几缕轻风。
桑宁笑盈盈地冲他摇手:“晚安。”
“晚安。”盛连浔应。
等到洗刷完躺到小床上,已经十二点多钟,桑宁却不觉得困,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趴到小桌上,翻出来三张四四方方的彩色纸,然后拿笔在每张纸上写了一个字。
写完后,桑宁捏着边角把彩色纸拎起来,小心地吹了吹,等墨色干透,撕了透明胶布,仔细地贴到床头的墙面上。
大功告成,她拍拍手,视线一点点扫过那三个字——
想赢吗。
想赢的话,我陪你。
桑宁盘腿坐在床尾,静静地看了很久,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起身把最后一个字摘掉,只余下前两个,像宣言,又像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