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并没能震慑到徐善,也没能让她因为觉得辜负了母亲的期望而内疚不安,反倒是让高考协调员有些如坐针毡。
徐善没能拿一等,她也要被连累。
徐父徐母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让徐善考上SKY名校之首的首尔大,毕业后进入SK财团继续服侍新一任会长,维持住这来之不易的阶层跨越。
其实以徐家的条件,徐善完全可以出国,那样她的人生会轻松很多,可一旦出国人脉就会断层,即使进入SK,也无法进入以顶级名校学缘构成的特权阶级团体,所以徐父徐母要徐善沿着高考协调员制定的黄金线路图,一步不差,朝着终点前进,不择手段,考上首尔大。
SKY名校一般采取学综录取制,即考量学生的综合生活记录簿,包括内审成绩,小论文,志愿活动,社团活动,以及校内外获奖情况。
当然这些都有高考协调员为她量身制定计划,她只需要跟着做就好了,但内审成绩却没人能帮的了她,一等就是一等,二等就是二等,所以徐母才会这么焦虑。
徐母恨铁不成钢:“江南区一星讲师我都快雇佣个遍了,善儿,你到底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
“拿到全A,考一等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徐善冷静地站在沙发旁,垂头听徐母训斥,不声不响。
徐母一时气极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理智回笼后慢慢冷静下来:“去跪着。”
徐善颔首,神态乖顺:“是。”
高考协调员低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服务过很多这样富裕的家庭,徐母和徐父是最极端的,更可怕的是徐善,她太平静顺从了,表面看是一潭清水,实则暗流涌动,在酝酿巨大风暴。
徐善不是第一次跪了,也知道该跪在哪里,缓步走到落地窗右侧,这里原本是一处空地,后来徐父自己动手围了个汀步小景,流水石钵四周铺了碎石和一层薄薄的青苔。
她得跪在这里。
德亚高的制服是包臀裙,不及膝盖,徐善膝盖光.裸,她缓缓跪下去,双手攥拳举过头顶,青苔阴凉湿滑,下面的碎石咯得她膝盖生疼。
可再疼,也没有前世她从德亚高天台上跳下去疼。
家里的佣人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低眉敛目,大气不敢喘。
高考协调员看了不忍,忐忑地开口劝道:“夫人,这样的惩罚实在太严重了,小姐没能拿到一等,我也有责任。”
徐母态度冷淡许多:“裴老师,请您也多做些值得高昂雇佣费的事情吧。”
高考协调员被她讽刺的面红耳热,坐立不安,沉默半晌后才开口:“夫人,事实上我最近掌握了一些新的情报,只要您能配合,想来让小姐拿到一等不是什么难题。”
闻言,徐母倒是有些心动,她很了解裴老师,这个人确实有能力,绝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她说有办法,那一定是真的。
徐母眉眼逐渐软化,端起咖啡杯遮去眼底情绪:“裴老师,请说。”
高考协调员看了一眼跪着的徐善,起身凑近徐母耳边:“夫人,我们去安静的地方说,暂时不能让小姐知道。”
徐母见她神神秘秘的模样,更是被勾起了兴趣。
两人去了会客厅。
第4章 稚嫩的手段
SK财团是家族式企业,身为秘书室室长徐父身兼数职,上至集团内部资本整合,人事管理,下至李氏一族的衣食住行,事无巨细。
因此即使是下班在家,他也要二十四小时待命,手机随时都要保持畅通状态,时刻等待老会长吩咐,经常要在家里处理子公司的业务往来,招待各种客人。
徐家光是会客厅就有五间,不同档次和不同规格的,针对不同等级的客人。
徐母带着裴老师去了最简陋的一间,她有意打压她,想让她认清事实,她花这样高额的雇佣费用聘请她,不是让徐善拿二等的。
她应该更用心的去给徐善制定计划,带领她前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永远只拿二等,被人压一头,这样的内审成绩根本考上首尔大。
会客厅里只放了真皮沙发,铺了地毯,徐母坐在主位上,裴老师低眉敛目地坐在客位。
佣人为两人关上门之后就离开了。
门关上,徐母捋平长裙,缓缓开口:“裴老师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善儿拿到一等?”
裴老师也没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给徐母说明:“夫人,其实我最近掌握了新的情报,江南区新成立了一家补课院,全部都是一星讲师,只教上位圈2%的学生。”
徐母听完之后并没有觉得惊喜,反倒蹙起眉:“又是一星讲师?这已经是你第三次给我介绍一星讲师了,前两次你也是这样说的,可善儿今天依然没能拿到一等,不是吗?”
裴老师连忙解释:“夫人,这次不一样,这次的讲师和之前那些完全不同,都是德亚高出身,毕业于顶级的名牌大学,很熟悉德亚高的出题方式。”
闻言,徐母神色不明:“情报可靠吗?”
裴老师慎重地点点头:“可靠,夫人。”
“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通过非常规手段提前拿到与水平测试相似度高达98%的试题,剩下的2%靠小姐的刻苦勤奋就能补足,一定能无条件拿到全A。”
听到这,徐母眉眼间才露出喜色,身子微微向裴老师的方向倾斜,握上她的手,态度也不像刚才那么高傲:“裴老师可以推荐我们善儿进入这个补课院吗?”
高考协调员面露为难,沉默地摇摇头:“夫人,我没有这个资格,这个补课院实行保密制,对申请学生的家世和成绩审查极为严格,为了保证安全,要有已经进入的学生家长进行推荐。”
徐母知道裴老师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情,既然提了,她一定有办法解决,只不过她需要拿东西撬开她的嘴,或威逼,或利诱。
威逼是下下策。
徐母收敛好眼底情绪,表情和缓温善,轻轻拍了拍高考协调员的手背:“裴老师的弟弟快毕业了吧,在名牌大学念书,长相帅气又有教养,SK最需要这样的人才。”
能进入SK这样的大企业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裴老师很难不心动。
徐父掌管集团子公司人事任免的生杀大权,经常被子公司的高层领导招待,往子公司塞个人并不算什么难事。
闻言,裴老师的眼睛果然亮了亮,神情难掩激动:“真的吗,夫人?”
徐母温柔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当然。”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裴老师也把自己收集到的情报如实告诉给了徐母,没再隐藏:“夫人,您不是有常去的教会吗,那里的理事赵夫人,她的小儿子就在那家补课院。”
徐母听完蹙起眉,有些烦躁:“赵夫人性格很高傲,我同她也没什么来往,没有交情,她怎么可能会愿意帮我这个忙,给善儿做推荐人。”
裴老师帮徐母出主意:“夫人,您和赵夫人不熟没关系,有一位您认识的人和赵夫人关系很亲近。”
徐母好奇地问:“是谁?”
裴老师和徐母对视,声音很轻:“理事长夫人。”
“夫人您去拜访理事长夫人,让理事长夫人帮忙引荐,赵夫人肯定会愿意帮您这个忙的,到时候小姐就可以成功进入补课院,一切问题也就都迎刃而解了。”
听完裴老师的话,徐母略微思忖一会,点点头“好,就这么做吧。”
裴老师又询问:“要告诉小姐吗?”
徐母:“等等吧,等我都处理好再告诉她。”
裴老师试探着问:“小姐如果知道补课院是以这种透题的方式进行教学,会不会抗拒?”
徐母笑着摇摇头:“不会的,我很了解善儿,如果她知道了这个情报,肯定会比我还着急。”
裴老师沉默着,没作声。
她是外人没资格评价服务对象,不过她很欣赏徐善,和徐母说的一样,她确实是个为达目不择手段的孩子。
落地窗旁,徐善还在跪着,跪了快有半个小时了,膝盖被碎石硌的生疼,几近麻木,现在是盛夏,天气炎热,可室内开了冷气,加上青苔湿滑阴冷,光.裸的膝盖上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带来密密麻麻的疼痛,举过头顶的手臂也酸痛难忍,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附了一层薄汗,濡湿了额边碎发,整个人像是被暴风雨摧残过后快要凋零的小白花。
她正跪着,身后旋转楼梯上猝然响起脚步声,而后站定,是徐父,他站在楼梯内侧,手搭在扶手上,居高临下看着徐善跪着的背影,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善儿,过来书房一趟。”
徐善微微侧过身子回头,徐父站在楼梯上,穿着衬衫西裤,四十多岁了却丝毫不显老态,气质儒雅,锐利的眼神被眼镜遮掩住,看起来很温和,给人一种好说话,容易接近的错觉。
徐善答应了一声:“是,父亲。”
她放下举着的手支在地上,撑起身体,膝盖已经跪的麻木了,爬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雪白的膝盖上布满了被石头硌出来的红痕,看着骇人。
徐父叫完她后,转身先去了书房。
徐善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动作迟缓地往上走。
徐父的书房很大,所有装修材料都用的隔音的,门也十分厚重,站在外面什么都听不到,室内陈设一应按照老会长的喜好布置,甚至还专门接通了一部只有老会长才能拨通的电话专线,专门为老会长一个人服务。
在徐善看来,徐父是老会长最狂热的信徒,老会长不仅排在徐母徐善之前,甚至排在他自己之前,他的一切都可以为老会长奉献。
徐善进来后顺手带上门,徐父背对着她站在桌边整理文件:“善儿你这次又考了二等?”
他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
徐善双手交叠垂在小腹前,嗯了一声。
徐父背对着她手上动作没停,又问:“姜承那孩子呢?”
徐善垂眸:“他考了三等。”
“善儿你虽然赢了姜承,可也要清楚只有一等才能考上首尔大,别让我失望。”
他语气很平淡,不像在和女儿交流,更像是在给下属布置任务。
“我会努力的,父亲。”
徐父把桌上的报表整理好,全都夹到一个黑色文件夹里,转过身来,递给徐善:“善儿,把这个送去姜家,存储芯片二期的拨款审核表。”
徐善双手接过:“好的,父亲。”
她将文件夹捧在怀里:“父亲,姜伯父不是快要过生日了吗?我给他定制了一套高尔夫球杆,顺便也送过去吧。”
徐父深深看了眼徐善,突然笑起来。
真不愧是他的女儿,最会察言观色。
“好,一起送过去吧。”
徐父和姜父的关系很紧张,他们俩天然处在对立面。
徐父是老会长看着长大的,他能爬到今天的位置,更是由老会长一手提拔,他从小就在父亲的思想灌输下做好了为SK财团,为老会长奉献终身的准备。
老会长年纪大了,身体也愈发不好,但却迟迟不愿放权,理事长做起事来束手束脚,家族式企业带来的天然弊端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有太多父亲的人倚老卖老,仗着资质对他指手画脚。
理事长心有不甘,想反抗,却不敢明目张胆反抗,便提拔了性格强势的姜父做他手里那把最锋利的刀帮他扫清障碍。
两父子面和心不和,老会长享受过权利的滋味,怎么舍得放权,即使是亲儿子觊觎也不行,徐父便按照老会长的心意操纵整个秘书室打压理事长。
这也就形成了徐父和姜父天然对立的局面,两人虽然外露的行事风格不同,但内里都是睚眦必报,争强好胜的人,光自己压对方一头还不够,自己的孩子也必须要赢过对方的孩子,这也导致了徐善和姜承的对立。
上周徐父和姜父一同陪老会长去打高尔夫,老会长的目的是杀杀自家儿子的锐气,敲打敲打他,可又不能当众下儿子的面子,所以只能拿姜父做筏,他不擅长高尔夫,被徐父打的毫无招架之力,在下属面前丢尽颜面。
徐善说要送姜父一套高尔夫球杆做生日礼物,明面上是送礼,实则是在打他的脸。
徐父愉悦又骄傲,这么聪明,漂亮,又有心机的女儿由他亲手教养出来的。
他不能做的事,善儿可以替他做,毕竟她年纪小,无论做出什么失礼的事,都可以用一句年纪小不懂事含糊过去。
徐善抱着文件夹,轻声问:“父亲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去给姜伯父送文件了。”
徐父略微思忖了一下,开口询问:“最近还没有和元少爷变亲近吗?”
李元是SK财团理事长的次子,名副其实的财阀三代,也在德亚高就读,但和徐善不在同一个班级。
徐父对李家的人都很恭敬,徐善却很冷淡:“我和李元不同班,平时不怎么能遇见,只有在恩善院做护工的时候才会见到,但他不会待太久,只是见面会打声招呼的关系,并不亲近。”
恩善院是SK财团旗下的一家非盈利性机构,主要作为社会公益事业组的组成部分,负责幼龄聋哑儿童的教育问题,社会评价极高。
德亚高的综合生活记录簿分三部分进行评估折算成绩,学校表现,社会实践,内审成绩,其中社会实践权重占比百分之三十,包括志愿活动和社工活动,都属于课余项目,她的社工活动内容是由高考协调员负责制定的,每周一次,就在恩善院。
徐父视线定在徐善身上:“善儿,要和元少爷打好关系啊。”
徐父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立场,他只忠于老会长一个人,对理事长来说是眼中钉肉中刺,就算现在老会长和理事长再怎么斗,他终究只有这一个儿子,最后还是会把位置和权力都让出来交给理事长。
那时等待着他的下场就是被清算,但他还要为善儿进入SK保驾护航,除去SK总部剩余的人脉,只有她攀上元少爷才能进入SK的权力中心,侍奉在新一任会长身边,维持住徐家现在的阶层。
无论徐父说什么,徐善都顺从地答应,她在徐父徐母面前就是这世上最乖顺的女儿,因为她现在还没有权力,制约徐父的权力。
徐母送走了裴老师,徐善回房去拿那套高尔夫球杆,这球杆是上次徐父偶然间提了一嘴姜父输给他时脸色有多难看,她便记住了,一直记到现在,特别订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