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老头,今天的包子还剩多少,爷几个全要了,快端上来!”街尾远远一道响亮的声音喊来,打断了老板的话,随之,便是一片凌乱的脚步声。
老板的脸色一下子全变了,视线忽地落到红线身上,收回闲扯的心,拉扯红线站起身,催促她快点离开这。红线纳闷地看着他动作,却半天没动。
老板急了:“姑娘快走,后面那群人便是侵占我禹城的贼!邪教弟子!姑娘莫要耽搁,往前走!快些走!莫要回头!快快离开此地!”
他不说还好,一说,红线的好奇心上来,特地回头望一眼。街尾拐出来十多名男子,统一着装,勾肩搭背,腰间还配有刀剑类武器,正慢悠悠地往包子铺这方向走来。而正是红线的视线扫过去的当时,几名男子恰对上她目光,眼中忽地一亮,但随后他们望见她怀中的襁褓,又不约而同同时一顿。
但所有人都没有开口,只是盯着红线的方向,依旧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警惕,在所有人心底滋生。
红线身旁的包子铺老板还在极力地催促她快走。红线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板住在城中这么多年,想来此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看这些男人的眼神,倒是她和小瞎子更危险一点,于是她当即决定掉头离开。
可不想,那群人见她作势要走,纷纷足下一点,运上轻功追上来,一个个飞到她身前拦住了她去路,质问道:“阁下何人?”
虽问的是她,可他们的眼睛,却都一双双直直盯向她怀里的襁褓。
红线抱着小瞎子的手臂收紧,他们这一搅和,她的心情转瞬直降,实在不想搭理他们,便转过一个方向,再次离开。
这群人盯上了她,见她离开又飞身挡在她身前拦住她,为首那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怀里的小瞎子,面上明显对她十分警惕,可言语间却又刻意礼貌:“前辈留步,是我等无礼了,前辈进城这般久,我等竟未察觉,招待不周,望请见谅。只不过,我教掌教此刻正在城中,想邀前辈赴宴叙旧,畅饮畅谈,望前辈给个薄面,莫要推辞。”
前辈?
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红线一头雾水:“叙旧?若我瞧得没错,方才你们不是来找我的,如何现下却说你家掌教邀我前去饮酒?况且,我并不认识你家掌教。”
她在凡间,谁都不认识。这人想拉亲疏远近,怎的,竟还想拉到天宫吗?
呸!
为首的男子僵硬片刻,随后还是强行道:“认不认识无所谓,我教掌教有意结识前辈,前辈可能给个薄面?”
红线嗤之以鼻。
结识?看他们这一双双眼睛,都快贴在小瞎子的身上了,什么结识,分明意图不轨!
红线懒得继续跟他们周旋,坦荡荡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一眼都不再施舍。
然而没想到,这些人见她越走越远,左右之下了无办法,最终还是大喊一声拦在了她身前,纷纷拔出腰间武器,一个个面上凶神恶煞:“这酒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劝前辈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48章 抢孩子 天道在修正她所犯下的错误。……
红线闻言嗤笑, 懒得理他们,见他们仍挡着自己的去路,用假动作隐藏仙术, 将一群人好好揍了一顿, 然后堂而皇之抛下身后哀嚎躺了一地的众人,抬脚洒脱离开。
可不想, 她才走没几步, 快接近城门时,城门忽然“轰”的一声关闭,更多的人从她身后追过来,配合轻功迅速绕到她身前,将她团团围住!
红线手下捏着仙术,警惕周围这群人。
“阁下乃何人?为何怀抱沉剑山庄言亦离之子?”人群从中间分开,来人一袭黑衣,从半空中踏行而来, 脚下不紧不慢, 落地后将她上下打量,“在下好奇,阁下使的是何家功法,方才不过数息, 便将我教弟子一一打落,令他们丝毫没有回手之力。”
红线想了想, 既然对方这么有礼貌,那她也不妨搭他这腔:“仙家功法。”
如她所料, 对面男人喉腔低低一声笑:“阁下玩笑。”
凡人总是这样,她说实话永远没人相信,反而更信任自己的猜测。只不过, 他不信更好,左右她说出来也不是为了让他信的。
红线视线扫过周围层层人群,道:“你们想做什么?”
男人不答,自顾自道:“乐阳离此千万里,沉剑山庄灭门距今不过几日,且不说姑娘是如何在几日间孤身一人从乐阳走至我禹城的,便就是我教金银护法的传信信鸽,也才在半刻前抵达禹城。”
她怎么净撞见这么些神神叨叨的凡人?
红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听得不耐烦了,骂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男人被骂也毫无波动,面上依旧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轻笑:“信中,我教护法被困乐阳一村三年,近日才得以脱困离开,他们在信中写道,沉剑山庄灭门惨案当晚,一名女子怀抱婴孩恰好从乐阳方向过来,投宿于村中,包裹婴孩的襁褓上印有沉剑山庄庄纹,而那名女子,一身红裙,身法诡异,不似常人。”
红线手臂收紧,余光小心瞥向自己怀里的襁褓,襁褓外的花纹线条干净悦目,她从没仔细打量,现下叫这男人一说,她才察觉到襁褓上的纹路有些许规律,但看了半天,她还是看不出来这是否是男人口中沉剑山庄的庄纹。
红线眉间皱起,抬目瞪向男人:“你想怎么样?”
男人轻笑:“阁下不需如此谨慎,在下对阁下并无恶意。方才我教弟子也曾代我向姑娘言明,在下只不过是想同姑娘交个朋友而已。”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素若常把这句话放在嘴边,一开始她是没信几分的,但经历小太子长大前后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经历,她是再也不信任何男人的任何鬼话了。
男人见她面上表情反复,便道:“姑娘不信?”
红线指尖捏诀:“要我信也可,你让他们开城门放我出去,如此我们就算是朋友了。”
男人一顿,又笑:“姑娘玩笑。”
红线满脸莫名:“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快点,开城门,放我出去。”
男人道:“姑娘一人出城可以,只不过怀中的孩子需留下。”
果然骗人!
红线心里狠狠“呸”了一声,再不跟他废话,转身后手上随意挥出一个假动作,仙力从袖管喷涌而出,一干人等便被这迎面而来的磅礴仙力撞得人仰马翻。
但是“阻挡物”倒地后,红线也并未直接捏诀飞走,这里全是凡人,她如此这般就这样施术飞上天,怕会引起凡间舆论,于是还是一步一步从歪倒了一地的人缝间抬腿走过去。
“姑娘好功法。”身后的男人不嫌事大,没心没肺地在后面拍手鼓掌,还道,“姑娘究竟师从何人,出自何门何派?在下从未见过如此神乎其神的武功路数。”
男人言语太过温吞,红线烦了,回头怼道:“你究竟是来抓人的还是来问我师承的?要打便打,打完了你我走得也干脆。”
男人面色稍稍变化,抬手在空中轻招了招,瞬间,“噌噌”几声,周围建筑上飞身下来几个人,年纪几乎都偏长,身上的着装同倒地的弟子们不一样,像是他们门派里的长者。
一群人落地后同男人拱手行礼:“教主。”
男人依旧微笑着望红线,随后不声不吭又一抬手,他身前行礼的这些人便不由分说迅速转身朝红线的方向飞速而来!
目标直指红线怀里的小瞎子!
速度之快令红线来不及反应,手中术法下意识运起,一道结界立刻腾空而起,下一刻,汹涌仙力从她周身涌出,毫不留情撞开即将贴上她结界的一干人等!
然而这些人同倒地的弟子们都不同,清楚红线招式的诡异,见她动作,感知到周围气息变化,便迅速在空中翻过几个跟斗,几息间退开红线仙力攻击范围,稳稳落在远处。
只是亲自体验过后,他们亲身感受到眼前女子的诡异,都不敢再轻举妄动,轻易接近她。
只有一名老者转身退回去,回到男人身边,禀道:“教主,此女子身法确实不同寻常,我等数人皆近不得她身,只方才一招,我们都险些承接不下。”
男人站在一旁全都看在眼里,听完属下禀报,也不出声,只继续默默观察女子。谁都没有发现,几粒微小的黑虫此时从周边的建筑里悄然爬出,往女子的方向接近,然而不知为什么,在靠近女子周围三步远距离的时候,同时停在原处,再接近不了半分。
男人见之眼中一暗,看来这女子果真非常人,身上秘密奇多,就光她怎么将言亦离之子在沉剑山庄灭门之夜安然带出来的,都还是未解之谜。他要从她手里得到这孩子,怕非易事。而且——
男人双眼微眯,紧紧盯着前方那一身飒飒红裙。
而且,他还未弄清楚,她究竟属黑属白,是哪门哪派……
思清,男人敛下心头所有情绪,面上清风过,不留痕迹,轻笑道:“看来我教能力有限,教中上下数百人,就连教内一干护法,都非姑娘对手。”
红线压回掌中仙力,听他这样说,不清楚他肚子里又卖什么药,只道:“你们打不过我,又拦不住我,所以我可以走了?”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非也。”
红线闻言面上一紧,男人见之又笑笑:“姑娘倒不用如此如临大敌,方才几番不已证明,我教中人并不能为难姑娘分毫吗?”
虽然是这个理不错,可这男人不知道,将他们凡人打退她可以,但若重伤他们,或是她不小心打死了其中某个,那她就不仅乱了凡间的因果,还同时违反了天规,天罚同天宫,一个都不会绕过她的。
她不清楚凡人体质,下手又没轻没重的,怕就怕他们这群人里面有个体弱的,让她失手给打死了,就不好办了。
见女子走神,男人见机问道:“在下见姑娘功法身姿飒爽,不同于人,有心结识,这几日在城中设下酒宴,姑娘可能赏个薄面?”
红线想了想,点了点头。但其实她的打算是,先顺这凡人的意思留在城中,有她保护小瞎子,他们奈何不了他分毫,待他们对她的戒心稍稍放下,她甚至都不用再和他们见第二面,就可以立马捏诀逃离禹城。
只是,逃离的事情不是红线所头疼的点,她最为忧心的,还是天罚。
红线抬头看向天边,那里空空如也,无半丝雷云踪迹。
上回居远岱靠近小瞎子,都还没见到小瞎子的面呢,雷云便那般一瞬千里赶来清陵,而现下此刻,这群人想抢小瞎子,并且已经见到了她怀里小瞎子的面了,天边的雷云却没有半点动静……
恐怕司命的命格簿子里,小瞎子命里此时该有的经历,便就与这些人有所交集……
即使没先前包子铺老板的那番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面前的这些人并非好人。
红线当下纠结起来,心里忽然产生一个不敢深想的猜测。
命格里,小瞎子不该在敛剑阁长大,那该在哪里长大?他全家都被灭门了,难不成除了他外公,他此生还有什么亲戚之类?
可若是司命不当人,按忘川河边黑裙女子“悲惨”的预言,将小瞎子此生的命格往极坏极惨的方向写,怕是极有可能给小瞎子安排一家灭门的惨案后,又让他落进坏人手里。
若真是如此,她该如何?将小瞎子带出沉剑山庄后又亲手将他送入“坏人”手中吗?
红线是怕死的,怕天罚怕天规,怕一切有可能让她送命的东西,她深知自己的这条命来之不易,仅有一次,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甚至还没继承月老的仙位。
若司命当真无情写出如此命格……她真的毫无办法……
红线头疼半会儿,又尝试冷静。
小瞎子便就是少君,小瞎子经历此悲惨命格便就是少君经历此悲惨命格,按少君的性子,他必然不怕,也必然不介意,所以她其实完全不用插这一手!
红线说服自己,当下轻松起来,抛开心上包袱。
再说,天道在修正她所犯下的错误,她是如何都干涉不了天道的,她一路而来,先遇到老夫妇,后又浑浑噩噩闯入这禹城便是证明。
——天道这一路上都在想方设法将小瞎子送回他原本的命格线上!
第49章 密谋 夜,繁星密布。
男人名叫林和泽, 银月教教主,带领全教从西南而来,霸占禹城后固守在此, 而后扩充门下弟子, 融汇天下无门无派之人,属江湖黑道一方一支赫赫有名的势力。
这是男人告诉她的, 他想拉她入教。
对此, 红线“呵呵”两声,没理他。
林和泽碰了软钉子,也不尴尬,继续一头热凑上前来,说要给红线安排住处。红线没有搭理他,转头回到自己昨晚住了一夜的小宅,林和泽一群人浩浩汤汤跟过去,见宅内情况不堪入目, 又主动安排了几个人帮她打扫院子。
红线全程没动手, 抱着小瞎子离远了灰尘,待宅子打扫干净,才重新走进去。恢复干净后的宅院崭新如故,想来原主人的家底着实丰厚, 只是,红线看上这宅子, 却不是因为它装潢富丽,回廊庭院多而繁复, 而是因它靠近城门,只要城内稍有动静,她便能立刻带着小瞎子逃离这里。
她规划好所有退路, 可没想到林和泽防她防得滴水不漏,临走前还不忘留下几名弟子围在她院子前后,美名其曰说是护她周全。
红线已经不能用“哑然”这一个词来概括自己此时的心情了,她推脱不掉这些人,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再推辞,就当看不到他们。
于是,红线当天恢复平静,住进宅子,生活如常,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等待——一个能将小瞎子合理送入他们手中的时机。
几日过后,林和泽一行人终于布置妥当,将邀贴递进宅子,红线拿眼神睇了一眼,告诉来送帖子的人,她会准时赴宴。
宴席当夜,林和泽和他的那些长老们面不改色同她笑谈,谈话途中,还有意无意再次透露想邀她入教的想法。红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对他们门派没有想法。
宴席吃到最后,林和泽的脸色愈发沉黑,最后一次压上筹码以教中高位相邀却见红线仍旧敬酒不吃,整场宴席下来,他们所敬的酒也半分未沾,便以眼神为信,下令众人准备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