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跟当家的说。”
“啥事?”赵老头抽烟抽的赛活神仙。
刘氏搅着衣摆,好半晌才鼓足勇气:“当家的可还记得十五年前,大丫是怎么到咱家来的吗?”
“不就是大户人家奶娘起了坏心思,想要掉包咱家女儿和她家小姐吗?”
赵老头吐出一口烟圈,怅然道:“说起来,咱俩得有十五年没见咱们的亲女儿了吧,这回大丫去京城,不知道咱们女儿会不会受欺负?”
听到此处,刘氏嘴唇颤抖了几下。
严惊蛰捏捏发麻的小腿,只听院内刘氏的声音忽而变小,她紧紧贴着墙壁才稍稍听到动静。
“当家的,我刚才要跟你说的正是咱们女儿的事。”
“有话就快说。”
刘氏脸色晦暗,似有难言之隐:“十五年前那个夜晚,当时其实有三个孩子。”
“三个?”赵老头猛地直起身,心头一跳,“不就咱家闺女和大户家的小姐吗?啥时候多出了一个?”
草垛里的严惊蛰强撑的精神头一下振奋,立马屏气凝神。
“那晚你前脚去外边放风后,紧跟着又有一女子抱着一个女婴进来,嘴里还喊着小姐什么的,我估摸着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
“这跟咱们女儿有啥关系?”
刘氏猝然委身在地抹泪:“关系大着呢!”说着就捂着脸痛哭流涕。
“那你倒是说啊!”赵老头急的脚底生火,上前一步拽住刘氏的衣领追问。
然而刘氏只顾着哭,一口气提到胸腔后被赵老头猛地抓住,险些没喘息回神,眼白都翻飞了天。
赵老头吓坏了,赶紧放平刘氏拍起后背。
[这刘氏不得劲啊。]系统突然冒出来感叹。
严惊蛰无比赞同的磕脑袋:“眼瞅着说到关键了,怎么就停了?”
一人一统幸灾乐祸的同时,刘氏缓过来了。
“你是说咱家女儿没有跟那家调换?!”
赵老头如遭雷击,踉跄几步歪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刘氏环视一周,红着眼睛捂住赵老头惊吼的嘴,不安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别人听到了就坏事了!”
不好意思,外头吃瓜吃着欢的严惊蛰和系统此刻震惊的大眼瞪小眼。
暮色降临,严惊蛰赶着小毛驴又回到镇上客栈。
关上门后,严惊蛰再也忍不住了,锤着床板怒意滔天:“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我上辈子死的不明不白就算了,杀人犯还是个冒牌货。”
严惊蛰气的脸色涨红,小白牙咬的咯吱响。
系统被严惊蛰浓烈的火气吓的哆嗦,提醒道:[掉包的奶娘已经死了,目前死无对证,除了宿主,只有刘氏和赵老头知晓真相,他俩巴不得裴芙蓉入住京城,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那就由我来说!”
严惊蛰豪气的翘起腿,分析道,“依刘氏所言,当晚还有一个国公府的女婴被抱了出来,也就是说,嘉瑶表姐不管是不是府中的真嫡女,总归是裴家的种,这点毋庸置疑。”
[宿主所言极是。]
系统绿光幽幽亮起,不遗余力的跟严惊蛰推销去京城的套餐:[眼下裴芙蓉进了国公府,最危险的就是裴嘉瑶,裴嘉瑶好歹是宿主的亲表姐,宿主难道忍心让表姐居于冒牌货的算计漩涡?]
严惊蛰心头怒气未消,闻之想都不想:“别说是嘉瑶表姐,便是裴国公府的下人,我也不允许裴芙蓉,呸,赵芙蓉伤她们一根寒毛!”
[宿主有志气。]系统毫不吝啬的夸奖,[裴嘉瑶在京城,宿主何不——]
“住嘴…”严惊蛰呵停系统,徐徐笑道,“你别三句话就不离去京城行不行?提醒嘉瑶表姐小心赵芙蓉,只需寄一封信去便可,何必只身前往?”
系统只好收起小心思,讪讪闭嘴。
-
夜里,严惊蛰让客栈小二送来笔墨。
临下笔时,她迟疑了。
京城上下现在恐怕都在议论国公府嫡女和临川王的婚约,倘若她这时候冒冒失失的寄去一封信揭穿赵芙蓉的身份,在这紧要关头,不一定有人会相信她,说不定还会猜疑这封信是嘉瑶表姐的手笔。
在外人眼里,嘉瑶表姐可是赵芙蓉和临川王之间最大的绊脚石,何况知晓赵芙蓉是假货这桩秘密的人除了她,只剩赵家人,赵家人肯定不会站出来指证。
而她又没有确切的证据,说出来谁信呢?
三思后,她掂量着这封信寄出去作用不大。
可让她看着赵芙蓉‘逍遥法外’,她又不甘心,思来想去后,她还是决定写一封信过去,只不过内容换了汤药。
翌日一早,严惊蛰喊来小二帮她去驿站寄信,她则吃了朝食后,再次赶着小马驴慢悠悠的往赵家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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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去京城⊙ω⊙
才一夜而已,赵家就变了样。
昨天之前还乐滋滋的盼着赵芙蓉消息的赵老头此刻愁云浮面,烟抽了一筒又一筒。
严惊蛰轻车熟路的来到草垛上边,一股刺鼻的黄烟味铺面而来。
赵家院墙不高,她小心的踩在草垛上,偷偷的往院子里窥视。
“当家的,坐视不管真的行吗?”
赵老头吐出乳.白烟雾,皱着眉道:“谁都不能说,说了大丫的命保不住,你我的性命也堪忧,到底是大户人家,得罪不起。”
“贵人家的小姐要嫁给王爷,咱大丫那模样……当家的,你就不担心王爷…看不上大丫?”
“看不看得上另说。”赵老头破罐子破摔,“总之大丫的身世以后不许再提,她生是贵人家的女儿,死了也是贵人家的鬼!”
赵芙蓉嫁到王府这桩婚事,赵老头之前就不太看好,现在身世出了纰漏,就更不看好了。
赵老头眼下只希望女儿能在京城稳住脚,即便不嫁给王爷,嫁个公子哥也是好的,到时候二宝跟着去京城读书沾沾光,总比呆在荒山镇要有前途。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落入严惊蛰的耳里,从草垛上下来后,她刚躲到大树下藏好,不远处走来一人敲响了赵家院门。
这人是严惊蛰去乞丐堆里寻的机灵小伙,此时伪装成送信的人,给赵老头递了一封“赵芙蓉”从京城寄过的信。
这信是她仿写的,字里行间无不在传达一个意思,那就是赵芙蓉不想让赵家人去京城,嫌弃赵家人。
赵老头喊读过几年书的二宝过来念信,听完这些混账话后,气的差点吐血当场而亡。
[宿主太皮了。]
拜读过严惊蛰那封‘惊天地泣鬼神’大作的系统无言以对。
这个宿主太坏了,竟然连断绝养育关系的话都能写的出来,赵老头不吐血才怪。
系统就是乌鸦嘴,赵老头跺脚大骂几声‘孽女’后,气血冲头,鲜血‘噗噗’的往外喷涌,随后双眼一黑,院子里徒留刘氏慌张的呼喊声。
“几口血算什么。”严惊蛰不以为意,伸手在胸膛出摸了摸,含着愠色道:“他女儿在我这捅了两刀,当爹的区区吐点血又怎么了?还差的远呢。”
系统抖了抖不敢言语,它一直都知道它选中的宿主没心没肺,可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赵老头很快被人送去镇上医馆,严惊蛰赶着毛驴跟在后面,见刘氏掏出一张印有京都钱庄的银票去集市上买乌鸡,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冷笑。
“外祖母最是好面子的人,既然给了赵家银钱,意思就是不想让赵家再去京城抛头露面,没想到赵家人阳奉阴违,偷偷摸摸的央求赵芙蓉接他们去京城享乐,哼,赵芙蓉她算什么东西,当国公府是她家后院吗?想接谁就接谁去住?”
[宿主想岔了,赵芙蓉接赵老头去京城,才不是出于孝心呢!]
严惊蛰双手环胸站在医馆对面街上,闻言不屑道:“不就是想一箭双雕吗?”
“一来在外人面前树孝子风尚,二来是想恶心嘉瑶表姐,要知道,赵氏一家子可是嘉瑶表姐的‘亲生爹娘’。嘉瑶表姐一贯高傲,断然瞧不起赵氏一家,到那时候,外人定会一边夸赞赵芙蓉有善心,一边诋毁嘉瑶表姐心肠硬如铁石。”
正说着呢,赵老头醒了。
严惊蛰从系统储存格子里翻找出脱胎换骨丸,系统愣住:[宿主想捏造成谁?]
“赵芙蓉。”
说着就不假思索的吞下脱胎换骨丸,药效极其快,不同于避寒丸的温热和隐身丸的香甜,脱胎换骨丸有一股铁锈味。
或许赵芙蓉是她前世临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明明不熟悉赵芙蓉的音容笑貌,在咽下药丸的那一刹那,她微闭上眼睛,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赵芙蓉清晰的身影,大到个头高矮,小到眉头粗细。
一炷香.功夫不到,远在京城的‘赵芙蓉’就俏生生的出现在荒山镇。
“爹,娘——”
严惊蛰换了身石榴红锦裙,娇羞的站在赵家院子里。
“你个不孝女还敢回来!”
半躺在床头的赵老头死劲的甩开刘氏端来的药碗,“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倒好,没良心的狗东西!”
边咳边冲门外吼,作势要起床打断严惊蛰的腿。
刘氏内心知晓她女儿赵芙蓉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因而毫不客气的拎起水桶就往门外仍,破口大骂道:“谁让你进来的?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老娘养你十几年还不如养头猪,年尾了还能吃顿好的,养你呢?丁点油水都捞不到!”
刘氏的大嗓门犹如泼妇骂街,一下将街坊邻居招引过来。
严惊蛰要得就是这效果,余光瞥见院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乡亲,嘴角弯起转而又松下。
“娘,”严惊蛰轻松的躲开污水,发出的声音竟和赵芙蓉如出一辙,傲慢不逊道:“瞧爹和娘说的什么话?我好不容易大老远从京城赶过来,你二老就这个态度?”
说着,严惊蛰故作嫌弃的扇扇院子里的草药气味:“娘,这院子里什么味啊,这么难闻?”
“什么味?”刘氏头都快炸了,“还不是因为你寄回家的那封信,气的你爹如今下不来床。”
“爹病了?”严惊蛰假装诧异啊了一声,“可我没寄信回来啊…”
刘氏懵了,吊梢细眼定定的看着严惊蛰:“你真没往家里寄信?”
严惊蛰略微近前几步:“娘,我人都回来了,寄信不是多此一举吗?”
“那这信是谁寄的?”刘氏转身从屋里拿出信。
严惊蛰装模作样的看了半天,“字我不认识,不过这纸,我在国公府见过。”
拄着拐杖出来的赵老头突然意识到一点,哑着粗嗓:“大丫不识字,这信想必是贵人写的。”
严惊蛰歪歪头,一副无辜的模样:“爹,裴家在信上说了什么啊?”
赵老头久久没做声,神情复杂的望着眼前这个黑壮的女儿,心里暗暗道:裴家瞒着女儿寄出这封信,目的就是想让他们父女断绝来往,不过换一句话说,就是裴家认可了女儿小姐身份,不然不会寄断这封断绝书。
“先进屋。”赵老头扫了一眼门口偷看的乡亲,沉声对严惊蛰道。
严惊蛰一动不动,唇边弧度乍起,好戏还没开始呢,进了屋没看官多可惜啊。
“爹,我就不进屋了——”
“咋?”
知道赵芙蓉是赵家的种后,赵老头顿时没了恭维大小姐的念头,老脸旋即一冷:“才去贵人家呆几天啊,如今连赵家的门都不愿意进了?”
严惊蛰摆出被戳穿的别扭情绪:“爹,我这鞋子贵着呢,不能沾水…”
赵家屋里养着田螺,湿气重。
赵老头哽住喉咙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刘氏暴怒:“你个死丫头说什么金贵话呢! ”
严惊蛰时刻提防着刘氏掐她胳膊,急忙往门外跑,边跑边嚷嚷:“我本来就是金贵的小姐,是娘十五年前贪图裴家一百两银子,将我跟你的亲生女儿调了包…”
门外的乡亲们小声嘀咕起来。
“赵老头之前死活不说他家大丫为啥要去京城,原来大丫不是他亲生女儿啊。”
“这么说,大丫是京城里的大小姐?”
“看的不太像啊,黑不溜秋的,还没我家春花好看。”
严惊蛰朝说话的人璀璨一笑,涂满胭脂的嘴宛如两片红肉一张一合,众人吓的眼皮抽搐。
“京城的小姐也不过如此嘛…”有人嗤之以鼻。
严惊蛰眼珠一转,抹泪叫屈道:“要不是刘氏十五年前将我掉包,我会是现在这幅尊容吗?你们是没见过京城小姐,肤白如凝脂,屋子里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堆码了好几间屋子,我若是从小生活在那儿,会是如今这般又黑又壮吗?”
乡亲们心肠软,听过后纷纷感慨。
“大丫脸盘小,要是白一点,肯定好看。”
严惊蛰感激的扯唇笑笑,笑容心酸又委屈,惹的众乡亲心疼坏了。
“赵老头和刘氏不地道,好好一个贵小姐,愣是被蹉跎了。”
“难怪赵老头不愿跟人说芙蓉为啥子能嫁给王爷呢,原来这一切本就是芙蓉该得的。”
“好孩子,难为你苦了十来年。”附近的王大娘摸摸‘赵芙蓉’粗糙枯瘦的五指,禁不住迎风落泪。
严惊蛰假惺惺的拭泪,哭啼啼的冲刘氏喊冤枉:“裴家记恨您当年和奶娘掉包了我,所以才偷偷寄信给您说要与我生份,这般作为不过是亲娘心疼我罢了,娘跟爹怎好意思骂我不知好歹是个畜生?”
严惊蛰的一番话彻底将焦点汇聚到刘氏和赵老头身上,刘氏脸色一下变了,熟稔的揪住‘赵芙蓉’的耳朵,气得面容扭曲:“亲娘疼你?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的亲娘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