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那天你家起火后,你是不是就在灵堂内?”严惊蛰半蹲下身,凑近赵芙蓉的耳畔,皮笑肉不笑的问。
赵芙蓉哆嗦了一下,声音猛地尖锐,抬手指着严惊蛰,目怒凶光:“是你—”
“错了。”
严惊蛰拂掉碍眼的手指,冷冷的打断道,“要是我,我定不会让你有走出灵堂的半分可能性,嘉瑶表姐低估了你,以为将你打晕仍在里头就没事,不成想你命大,九死一生逃了出来。”
说着,严惊蛰伸手抬高赵芙蓉黑黝的脸,使其与她四目相对。
“嘉瑶表姐想杀了所有知情裴家嫡女掉包的人,你心肠不比她好,那天在赵家,你和刘氏提着桐油也准备一把火将在场的人都杀了吧?可惜,嘉瑶表姐早就识破了你的计划,你想做的,她有样学样,活生生的将刘氏和你弟弟赵二宝烧死,你该庆幸你被何县令抓走了,要知道荒山镇上但凡知道裴家秘密的人全都死了,眼下就剩你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芙蓉目眦欲裂,仰着脏兮兮的头直视严惊蛰。
“他们都死了,你不愧疚?”严惊蛰冷笑。
“我有什么好愧疚的!”赵芙蓉尖叫,“他们又不是我杀的,便是下了地狱,阎王殿前找的仇人该是裴嘉瑶才对!”
“刘氏是你娘,她明知你并不是裴家女,还送你去京城认亲,纵然她瞒着你,但后来呢?你敢说你不知道你自己真实的身份?”
严惊蛰一把拽起赵芙蓉的衣领,恶气道:“你爹病之前,有关你的真实身份早就在山尾那块传开了,所以你跟你娘起了坏心思,试图借你爹下葬之事将知晓秘密的人一把火给烧死对不对?”
“我没有!”赵芙蓉惊慌的往后退,手劲大的将严惊蛰险些踹飞。
树荫下的裴时臣闻声看过来,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空地上,严惊蛰揉揉被拽疼的胳膊,摇晃的踱步至赵芙蓉跟前,神色不变的坚持:“你有!你跟刘氏准备的桐油就是证据!”
赵芙蓉呆住了,因饿得没力气,这一掌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此刻只能颓丧的歪在草丛里,呆呆的捂脸自言自语:“我不杀他们,他们会放过我吗?谁叫他们瞎打听,没了他们,我就是国公府堂堂正正的嫡小姐……”
“除掉他们有什么用?”
严惊蛰微笑的看着地上的女人,“你可知,裴嘉瑶在来雍州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你的假冒身份,不然你以为你家那场大火是怎么起的?你又是为何被敲晕弃在灵堂?你娘和你弟弟又是为何被烧的连骨头都不剩?我来告诉你,这些都是裴嘉瑶动的手脚!”
赵芙蓉不敢置信的抬头,却见严惊蛰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黑匣子.
“知道这是什么吗?”严惊蛰蹲下身,将黑匣子往赵芙蓉眼前凑,“这东西就是烧死你娘和你弟弟的罪魁祸首,只需一两滴,便是石头都能化成灰。”
“给我——”
赵芙蓉作势要抢,严惊蛰手一拐,将黑匣子往帏帽里一丢,转眼就不见了。
“那是什么东西?”赵芙蓉以为严惊蛰藏起来了,挣扎的起身要夺。
严惊蛰往后退了一步,笑呵呵道:“你管它是什么,你只需知道,你想害人,可惜,劲力和手段都不如嘉瑶表姐,瞧瞧嘉瑶表姐这利索的手段,一出手就将赵家灭了门。”
赵芙蓉失神呆住。
严惊蛰眼睛眯成一条线,秀眉上扬:“不对,赵家还没灭门,这不,你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呢。”
说着,她手往背后掏了掏,赵芙蓉瞳孔一缩。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严惊蛰笑了笑,举步靠近赵芙蓉,“若不是出了意外,其实你早就该下地狱和赵家人团聚了,可惜,嘉瑶表姐现在自身难保不能杀你…既如此,我帮她平了心愿如何?”
“你别过来…”
赵芙蓉捂着胸口‘啊’得一声叫,使劲往后退,踉跄的起身又倒下,好不容易爬了两步,就被严惊蛰踩住了破烂的衣角动弹不得。
“你别过来,我们无冤无仇,不要杀我…”赵芙蓉喘着粗气,手掌抵在砂砾上磨破了皮,一脸惶恐哀求的看着严惊蛰。
一如上辈子严惊蛰胸中一刀跌倒在地的无助感。
[要刀吗?]久违的系统上线。
“不用。”严惊蛰和赵芙蓉的目光对上,眸子闪亮:“两刀解决了她,太便宜她了,我不仅不杀她,还会救她出去。”
望着严惊蛰手中刚赊的隐身丸,系统破天荒的来了一句:[宿主不会是想喂赵芙蓉吃隐身丸吧?]
严惊蛰嘴角一抽,“怎么可能?这玩意值不少积分呢!”
[那宿主是打算?]
严惊蛰没接话,而是朝树荫处喊了一声:“三表哥,后山厨房里有吃的吗,我有点饿。”
“有!”路文跳起来挥手,“小的这就去给表小姐拿吃的。”
裴时臣瞥了一眼笑靥如花的严惊蛰,忽对路文道:“我跟你一起去。”
“世子爷不担心赵芙蓉对表小姐……”路文有些忐忑。
裴时臣余光扫了扫已经软脚起不来的赵芙蓉,二话没说扯着一脸担忧的路文走出空地。
“三哥——”赵芙蓉不甘心的仰头呼喊,“别走啊,救救我—”
可惜,没人应她。
-
初夏的风,尤其是深林里的风,越过层叠的茂树,一阵一阵的袭来,飘在身上格外的舒爽,然而在赵芙蓉看来,却比寒冬里的北风还要刺骨。
因为刚才还站在她身边的严惊蛰消失不见了!!
吃了隐身丸的严惊蛰冷眼看着赵芙蓉惊慌失措的四下寻找她,忍了半晌后噗嗤一笑。
笑声清脆,赵芙蓉讶然的回头,然而并没有见到严惊蛰。
“我在这~”严惊蛰靠近几步,伸手推了推赵芙蓉的胸.脯。
“谁?”赵芙蓉脸色至少白了三个度,强忍着恐惧,屏息张望:“是谁在说话?”
严惊蛰戳了戳赵芙蓉的背,轻轻道:“上辈子,就这儿,你捅了我一刀,你可记得?”
“青天白日的,你休要装神弄鬼!”赵芙蓉狠狠的冲空气吼了一声,“什么上辈子的,我与你这辈子都不相识,谈什么上辈子!”
说是这么说,但只有赵芙蓉自己清楚此刻她有多惶恐不安,拼着最大的力气站起来跑了两步,突然,后领被人揪住了。
赵芙蓉僵住身子不敢往后看,严惊蛰冲其脑后吹了一口气,笑眯了眼:“都说了找你算上辈子的仇,你跑什么?”
“什什么…上辈子的仇?”赵芙蓉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里一刀。”
声音轻飘,话落,赵芙蓉就感觉前胸被人凭空戳了一下,吓得她赶紧捂住胸口。
然而后背又被戳了一下。
“这里还有一刀。”严惊蛰紧贴着赵芙蓉的后肩,故意拿腔捏调的凉凉开口:“前世你捅了我两刀,这会子我从你身上讨要回来不过分吧?”
“别杀我!”赵芙蓉心头顿顿发寒,泪水哗啦的蒙了眼,扭头对着空气呜咽:“我没杀人,杀你的不是我,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赵芙蓉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脸距离严惊蛰的下巴不过半寸而已,喷涌而出的口水溅了严惊蛰一脸。
严惊蛰幽怨的瞪了一眼赵芙蓉,往后退开一步,望着趴跪在地到处找她求饶的赵芙蓉,她无声的笑了笑。
“饶了你不是不行。”严惊蛰权衡了一下,脚尖踢了块石子向前,示意赵芙蓉看过来。
赵芙蓉呆呆的抬头,石子落下的地方并没有人影,到了这时,赵芙蓉才真正的相信和她说话的是阴间的鬼魂。
“求大仙饶命,”赵芙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双手合掌:“上辈子的事,小女的确不知情,若有冒犯,还请大仙原谅…便是要我这辈子当牛做马我都愿意……大仙…”
“行了!”严惊蛰听厌了这种糟心的话,厉声道,“上辈子我枉死在你手上,岂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一句轻飘飘的做牛做马就能平息的?!”
赵芙蓉被呵的眼泪都止住了,惴惴的心慌起来,以为自己的唐突之言惹怒了大仙,当下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对着严惊蛰磕了好几个响头。
“口口声声说要赎罪,也不见你有丝毫诚心啊。”严惊蛰惆怅不已,声音空灵无力,恍若地狱来的恶鬼。
“大仙想要什么只管说。”赵芙蓉呼吸一窒,哀怯道,“要不我给大仙烧些香烛香纸?”
“不够。”严惊蛰淡淡道,“每日二两香烛烧到天亮,辰时烧金山银山,晌午敬素酒三杯点心三碟不重样,猪牛羊隔三差五便要上供一回,每头不能少于二十斤,到了子时,你还需诵经念佛一个时辰,这些,你可能办到?”
“若能做过,从前你我之间的纠葛就一笔勾销,我还能保你平平安安的走出这座深山。”
闻言,赵芙蓉泣声渐止,小鸡啄米点头:“能的,能的!”
“滚吧。”严惊蛰掐着隐身丸失效的点,言语中颇为不耐,“最好你能守信,若让我逮住你不用心办事,等着我夜敲你家门吧。”
赵芙蓉脸一白,磕得额头都泛青色,迭声说不敢胡来。
赵芙蓉连滚带爬离开不久,隐身丸就没了功效,严惊蛰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就听身后传开一道声音。
“山里没什么好的吃食,不若我带表妹去外边吃吧?”
严惊蛰一惊,扭头一看,几步远的丛林小道上,裴时臣噙着笑容立在那。
“三表哥什么时候过来的?”严惊蛰心虚的迎上去,扯唇笑笑:“既然没什么吃食,那咱们就下山吧。”
“刚来。”裴时臣没问赵芙蓉的去向,而是伸手弹掉严惊蛰头顶上不小心沾到的树叶,“走吧,我已经让路文将你的驴子牵过来了。”
严惊蛰怔松一下,也就是说三表哥从始至终都知道她饿了想吃东西就是个借口?
出了山门,果然一眼就见到了她的小毛驴。
“这有一条近路,我也是才知道。”裴时臣指了指身后,道,“毛驴身子细长,刚好能经过,表妹中了暑气体虚,还是小心为上,别又赶路急了晕头。”
严惊蛰抿嘴笑笑,见裴时臣接过路文手中的驴绳走在前头,一时语噎。
裴时臣恍若没注意到严惊蛰那道火热的视线,侧头莞尔:“再过三五日,雍州这边的事就能办妥,表妹想要给姑父他们带点什么东西,这两天可以派路文出去买来。”
“过两日就要上京啦?”严惊蛰骤然拔高声音,她还以为三表哥帮临川王办的事很棘手呢。
“此次来雍州,首当其中的是先九皇子一步拿到雍州城防图,再有便是县衙和山里这两处兵器库,如今这两处已经让临川兵把守,想必九皇子那里很快就会得知消息,两王相斗,我们这些闲杂人等最好离得远远的。”
“所以三表哥才这么着急要回京城?”严惊蛰眨眨眼。
裴时臣扬眉:“天子脚下,两王你争我斗定会收敛些,相比雍州,京城是个不错的避难地。”
严惊蛰一时没明白这时候扯上雍州干什么,歪着头呐呐低语:“雍州不会又要乱吧?”
毕竟九皇子的私密之地被临川王发现了,眼下太子之位竞争激烈,临川王不会轻易放过上报九皇子私造兵器的罪行。
“雍州会不会再乱,这话不好说。”裴时臣边说边抬手将垂下的树桠撇开,“低头。”
严惊蛰顺着声音弯下头,毛驴走了两步后,她才后知后觉的看着头顶冒出来的青郁大树杈。
放开树枝后,裴时臣疾走两步,再次从路文手中牵走驴绳,沉稳的走在严惊蛰的左前方,驴背上的严惊蛰望着挺拔的身影,不由面色一红。
出了山林,三人来到附近一家食肆坐下,点了三碗祛暑的茶花凉粉,边吃边聊着。
在山上走了一遭,严惊蛰热得嘴唇上都泛起了白皮,一碗甜丝丝的茶花凉粉下肚后,她犹觉心中燥火难下,便又要了半碗冰银耳羹。
吃完后,她才意识到对面还坐着三表哥,顿时羞赧。
“能吃是福。”裴时臣将眼前摆放的花煎饼往前推了推,热络道,“从前就听人说雍州的小吃天下一绝,这几天四处看了,果真不错,尤其是这里的各色花煎。”
“街边的花煎食肆都是摊主家里的老手艺,每家口味都不同,就拿三表哥这碟粉桃花——”
严惊蛰狡黠一笑,小手钳了一块桃花煎,身子往前微倾:“三表哥,你尝尝?”
边说着,另外一只手快速的往嘴里塞了一个,满嘴的桃花香气扑鼻而来。
裴时臣目光骤凝,望着眼前笑意妍妍的少女,正欲张嘴咬住时,却见少女手一拐,佯装失落道:“既然三表哥不爱吃,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帮着吃完咯,花煎饼贵的很,浪费了可惜。”
说着一口将花煎包住,鼓囊的腮帮子咀嚼个不停,活像个偷吃的小松鼠。
那模样,生怕谁抢了她的花煎一样。
裴时臣拳轻抵勾笑的唇角:“表妹既爱吃,不如再点一盘?”
“不行不行。”严惊蛰使劲的嚼,说话含糊不清,“我都吃两盘了,再点店家都要笑话我——”
话戛然而止,严惊蛰忙摆手重说:“不是,我的意思是说,点多了浪费…三表哥不爱吃,我帮着吃了便是,咳咳…”
话说得太急,都呛到了。
“慢点吃。”裴时臣急忙拿起茶盏递上,一脸关切,“吃点水润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