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犬——江有无
时间:2021-09-08 09:15:45

  喻见老老实实回答:“还好。”
  这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
  一开始,从岑家对DNA鉴定推三阻四起,她就有了心理准备。
  虽然后来被方书仪在派出所的表现短暂打动过,但仔细想想,就在相认那一天的上午,方书仪曾经隐瞒过身份,偷偷去福利院看喻见。
  喻见现在还记得当时方书仪的眼神。
  带着观察、分辨,还有似有若无的试探。
  不知道为什么。
  喻见有种毫无缘由的直觉。
  她总觉得,如果那天她的表现没有让方书仪满意,那么到了傍晚,警车也不会停在阳光福利院门前。
  “我现在不想因为这些事分心。”面对裴殊难以置信的眼神,喻见轻声解释,“我只想好好念书,以后考个好大学。”
  比起完全靠不住的岑氏夫妇,还是学习这件事最有保障。
  这才是她应该走的那条路。
  裴殊成功被她说服:“你说得对!只要你保持住现在这个成绩,到时候当我师妹绝对没问题!”
  平城大学是全国排名前二的高校。
  于是两个人继续研究喻见刚做的英语卷子。
  直到傍晚吃完饭,司机才送裴殊回平城大学。
  明天是周一,喻见不打算熬夜,收拾好要带的课本和作业,洗漱过后,准备上床睡觉。
  正要关机。
  手机发出一声短促的振动音。
  她收到了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新消息。
  *
  周日往往是废品站最忙碌的时候。
  天刚亮,吴清桂就开着小金杯,上午从老城区东面转到西面,下午从老城区最北转到最南。来回少说跑了十几趟,直到月亮高高地挂上树梢,终于有空坐下来好好吃上一顿饭。
  “两碗拌面,都多加面!他的这碗再加一份肉!”
  吴清桂把池烈推进通宵营业的牛肉面馆,飞快点完单后拉着他坐下。
  池烈皱眉:“我不用加肉。”
  加一份面已经能吃饱了。
  吴清桂毫不客气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可闭嘴吧!今天多吃肉明天多干活,你吴姨我从来不干亏本的买卖!”
  吴清桂嘴皮子出了名的厉害,池烈根本说不过,最后只能由着她去。
  很快端上来两碗面。
  这家面馆味道不错,生意一直都很好。忙了一天,吴清桂饿坏了,顾不上和池烈多说话,拿起筷子埋头吃面。
  吴清桂迅速解决掉自己这碗,一抬头,差点儿没被噎死。
  “咳咳咳!”她呛得脸都红了,“池烈!你什么时候买的手机!”
  吴清桂记得很清楚。
  当时答应池烈来废品站打工后,为了方便随时联系,她曾经问池烈要过电话号码。
  而少年则一脸平静地解释,他没有需要联系的人,所以没有手机。由于资金问题,短时间内更不会有购置手机的计划。
  只要放假,他每天都会早早来废品站,吴清桂不用担心需要人手时找不到人。而上学时,即使打了电话,他也没办法立刻从学校赶回来。
  总之,有没有手机完全不重要。
  吴清桂被说得一愣一愣。
  最后只能没脾气地接受现实。
  但现在,隔着一张桌子,池烈手里正捏着个黑色款式的手机。
  和之前那张毫无褶皱的百元大钞一样,一眼新,显然是最近才买的。
  “你终于想通了?”吴清桂没觉得这是在随便乱花钱,“别盯着手机看了,先吃面!吃完赶紧把你吴姨的电话号码存上啊!”
  池烈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心不在焉,他挑起一筷子面,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
  过了一会儿,屏幕亮起来。
  少女语气轻快活泼,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她笑弯了眼的模样:
  你也晚安!明天见!
 
 
第二十九章 
  吴清桂坐在那儿, 就看见桌子对面的池烈盯着手机,片刻后,缓慢露出个笑容。
  池烈平时根本不爱笑, 大多数时间都冷着张脸, 面无表情,幅懒得搭理人的模样。
  然而面馆橘色的光线下,此刻, 少年嘴角正微微勾起。
  那双向来冷漠的眸子浸在暖色灯光里, 骤然柔软下来, 温和的, 像是晨曦下的深湖, 平静而清澈。
  “你傻乐什么呢?”吴清桂不由好奇, “哟, 是不是哪个小姑娘给你发的短信?瞧给你高兴的。”
  除了第次来废品站, 池烈再没和喻见起出现过。
  所以吴清桂压根没往喻见身上想。
  吴清桂这么说, 池烈捏紧手机。
  他喉头动了动,又往屏幕上扫了眼,这才若无其事地收好手机。
  “没有。”池烈对上吴清桂八卦的眼神, 拿起筷子继续吃面, “只是10086。”
  语气淡淡的。
  吴清桂:“……”
  所以你刚才对着客服短信笑成那样?!
  吴清桂难以置信地又看了池烈眼, 对面馆老板招手:“老板, 再给他加份牛肉!”
  这孩子怕不是这段时间太累给饿傻了!
  *
  翌日,周。
  开学已经有大半个月, 平城中的学习氛围好, 短短三周,大部分人已经适应了从假期过度到学校的生活。
  升旗仪式。
  教导主任和学生代表依次在主席台上发言,下面操场上的学生人手本单词书, 抓紧时间多背几个单词。
  喻见这段时间被裴殊抓着恶补英语,自然也低着头认真背单词,背着背着,肩膀被人轻轻戳了下。
  是站在她后面的沈知灵。
  “见见。”沈知灵背了这么久只记住个abandon,会儿就不耐烦了,“你今天还要去问池烈英语题吗?”
  自从上次问过题,喻见几乎每天都往教室后排跑。次数倒不是很多,稳定在天两次的频率,并不常去。
  但已经足够让班里的同学目瞪口呆。
  开始,还有人觉得或许池烈只是那天心情好,才没有直接甩脸色把喻见气哭。
  而观察段时间后,大家有目共睹。
  少年依旧成天顶着那张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脸,即使在喻见来问题目时也不假辞色——是的,尽管在讲题时还是那幅谁都不爱搭理的模样,池烈却从来没拒绝过给喻见讲英语题。
  次都没有。
  “可能吧。”
  喻见边背单词,边小声说。
  她也没有平白无故去找池烈,往往遇到了不会的题,才去后面找他。
  沈知灵看向喻见的眼神顿时充满钦佩:“见见,你真是太厉害了!”
  怎么就能点儿不怕池烈。
  沈知灵语气格外夸张,喻见有点无奈。
  “这话你来来回回说了多少次,没有几十遍也有十几遍了。”她合上单词书,“我只是问几道选择题而已。”
  哪儿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可是、可是池烈很吓人啊。”沈知灵勾着喻见的头发,依旧有些惴惴,“要是换个人去问……”
  话说到半,沈知灵自己卡住。
  开学以来,所有人都远远躲着池烈,除了喻见之外,还真没人有那个胆量跑去问池烈题目。
  两个小姑娘轻声说着话。
  没会儿,站在队伍最前排的班长钱思域微微转头。
  沈知灵立刻瞪起眼:“看什么看!转回去!”
  钱思域就是之前匿名墙事件里,没心没肺和同桌吐槽的男生。好在他只是没什么心眼,为人倒不坏,后面还专门找喻见道歉。
  喻见没怎么放在心上。
  沈知灵却始终记得他先前大嘴巴乱说话的仇。
  “不看不看。”钱思域缩脖子,把头转回去,又压低声音,“喻见,你说要是我也去问池烈题目,他会不会生气啊?”
  喻见没想到钱思域会这么问。
  她愣了下:“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班里同学大多还和沈知灵样,对池烈怵得不行。
  钱思域挠头笑:“池烈是年级第嘛,我当然想去问了。”
  他没好意思说,上次因为在背后吐槽喻见,被池烈直接撞碎了水瓶。
  事后钱思域思来想去,总觉得那次大概是得罪了池烈,直琢磨找个机会和池烈套近乎。
  不然总是惦记着更麻烦。
  喻见想了想,最后认真道:“我觉得你可以去问问看。”
  光靠她个人也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钱思域主动提出,试试也无妨。
  钱思域要的就是喻见这句话:“那我就去了!”
  下定决心后,他又来求喻见:“要是待会儿他不高兴,你可得帮我!”
  喻见点头应下。
  池烈站在队伍最后排,对前面发生的对话无所知。
  双手插兜,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动作很轻,像是在摸件易碎的、稀世珍贵的宝贝。
  夏日晨风吹过。
  想起昨晚那条短信,少年脸上露出点不易被察觉的笑容。
  心情很是不错。
  不过池烈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钱思域是个想到就做的实干派,升旗仪式结束,回到班里,就立刻捧着习题,对喻见使了个眼色后,颠颠跑去找池烈:“烈哥!你也给我讲下题吧!”
  还很自觉的放低了身份。
  他这嗓门吼得特别大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纷纷看向这边。
  池烈:“……”
  大清早的,犯什么病。
  和班里其他学生没有任何来往,他漠然地掀了掀眼皮,完全不准备搭理这个神经病。
  可惜神经病非常会看人眼色。
  “烈哥。”钱思域压低声音,用其他人听不见的音量小声说,“是喻见同学让我来的。”
  池烈已经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正要说几句冷言冷语赶钱思域走,闻言就是顿。
  他不自觉抬眼。
  看向喻见的方向。
  喻见早答应过钱思域,自然不会放着不管。早在钱思域往教室后排走的时候,就关注起了池烈那边的动静。
  离得远,横跨整个教室,钱思域声音又极低,喻见没听到那句话。
  看见池烈抬头看过来,她下意识冲他笑了笑。
  这周每个大组都往里挪了组,喻见这组正好换到靠窗的位置。
  清晨金灿灿的阳光里,少女眼眸明亮而温软。
  没想到池烈会看过来,她有点局促,笑得稍显腼腆。夏风吹过,发梢轻轻扬起,扫在少年蓦然停顿拍的心脏上。
  池烈抿了下唇。
  没说什么,他收回视线,也没搭理钱思域,无声地盯着自己的桌子。
  长达分钟的安静。
  池烈不说话,也不动作。
  围观同学纷纷朝钱思域投去同情的目光,死皮赖脸如钱思域,额上也细细密密出了层冷汗。
  这不能吧!
  他分明都把喻见搬出来了,不应该啊!
  就在钱思域以为自己今天大难临头难逃死的时候,直没吭声的池烈突然开口。
  他没像平时对待喻见那样,主动伸手去接习题,也没朝钱思域投去任何个,哪怕只是冷冰冰的眼神。
  少年偏了偏头:“问。”
  很不耐烦的个字。
  *
  于是,老实人李文章再次遭遇了捉摸不透的课堂情况。
  而且比上次还要夸张。
  “不是——”直到下课后,单独把喻见叫去办公室的路上,李文章还头雾水,“我讲课有这么差吗?”
  学生们之前动不动往后看也就算了。
  现在竟然变成了先看教室中间眼,再瞄后排下,最后震惊又茫然地转回讲台方向。
  个二个都是怎么了!
  喻见眨眨眼,诚恳道:“没有啊李老师,你讲课直都很好。”
  至于钱思域就坐在教室中段这种事,她是不会主动和李文章提的。
  李文章向来心大,听喻见这么说,他也没继续纠结,而是转头叮嘱起来:“有不会的题目就来办公室找我,老师头发是少了点,耐心直都很多啊。”
  开学这么久,怎么没见这孩子来办公室问题呢?
  这样下去英语成绩可没法儿提高。
  喻见没想到李文章专门把她叫来是为了这个。
  “我有问其他同学。”喻见和李文章解释,“听他们讲的能听懂,就没来找您。”
  池烈讲起题目思路清晰。
  有时候比裴殊讲得还好。
  李文章于是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咱们同学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嘛!”
  喻见的学籍从老城区那边转过来,刘秘书来办理手续时没提过岑家,所以李文章不知道她和岑家的关系。
  但他在证明材料上看到过阳光福利院的红章。
  因此不免对喻见多照顾几分。
  李文章又关心了会儿喻见的学习生活,把她平常做的习题留下,这才挥挥手让她离开。
  喻见只有英语科瘸腿,李文章给自己泡了杯茶,悠哉游哉地往椅子上躺,准备针对喻见的错题,好好整理下她的薄弱部分,然后重点攻克。
  “噗——”
  李文章翻开习题,就喷了纸面的茶。
  他咳嗽半天,含着热泪对着题目旁铁画银钩的锋锐字迹看了好会儿,又翻到封皮那页去看。
  封皮上,少女姓名字迹清隽。
  不是他们家大侄子给池烈的那本高考真题。
  李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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