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信息, 玛丽是从书上获知的。
萨根出版了系列游记, 没有火爆大卖, 但在圈内留名。其中有一章,提到了布鲁克林的度假屋。
房屋的主人将屋子长租给萨根,这里是克丽丝出生的地方。在萨根去世之前, 屋主就死了, 因为遗产分配等问题, 最后闹到这一处索性被废弃了。
玛丽撬开了屋外的大锁。
悄悄进入,鬼屋总体上保留了它废弃五年的特色。蜘蛛网布满角落, 地上厚厚一层积灰,碎掉的玻璃窗可能是遭受过大风的冲击。
鬼屋的「鬼」字却没能被贯彻到底。
地面上有人类的足迹,破坏了它的阴森诡秘。这里有人来过, 是两种足印, 一男一女, 却只显出一个人的痕迹。
这不矛盾。
每个人走路都有习惯,比如脚跟着地或脚尖先着地, 比如足部哪个部位着重受力等等。
虽然鬼屋里有两种脚印,但其形成的步履间距、脚步着力等痕迹都一模一样,九成九属于同一个人。
再细看,地面的鞋印从花纹到鞋码与几次案发现场的足印都完全吻合。
这证明此前的推论正确。
扎耳怪时男时女,扮成不同性别出入过盗尸与杀人现场。
屋内不只有鞋印。
原本属于克丽丝的那间房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地的蜗牛壳。
‘哇哈!这品种够齐全的!’
玛丽看着碎裂的蜗牛壳, 有盖罩大蜗牛、白玉蜗牛、庭院蜗牛、灰巴蜗牛等等,连独特的生活于澳大利亚山脉中的肉食性蜗牛也出现了。
不过,所有的蜗牛都死了。
死亡时间至少有半个月以上,除了蜗牛壳,它们的软.体都没了,只在地面留下一团团诡异的液体干涸痕迹。
除了自然腐烂的原因之外,还有就是被萤火虫们组队吃掉了。
别看蜗牛似乎有硬壳作为防御层,但萤火虫自幼虫时期就能分泌一种毒素,注射进蜗牛的软.体中。
这种毒素具有麻醉效果,更是能让蜗牛软.体融化成一滩液体,然后成群的萤火虫就能把蜗牛吃干净。
不止于此,萤火虫还在蜗牛壳里产卵将此当场巢穴,充分实现一物多用的妙处。
玛丽找到了几只残破蜗牛壳,里面有未能成功孵化的萤火虫虫卵残留物。
这更进一步验证她的猜测,路人远远看到屋子里飘荡着发出绿莹莹幽光的鬼脸,实则是萤火虫们夜间齐聚屋内的场景。
蜗牛与足印清楚地表明此地是扎耳怪的老巢。
不过,有点遗憾的是屋内的足印都不新鲜了。扎耳怪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返回布鲁克林,这和其前往曼哈顿谋杀安德鲁斯的时间线对上了。
两区之间隔着一条河,交通上并不便利。扎耳怪想杀的不只一个人,在没有彻底结束猎杀前,那位应该不会再回到布鲁克林的鬼屋。
玛丽现在可以基本推定克丽丝就是扎耳怪人。
鬼屋距离被盗猪头、牛头的屠宰场,以及被掘墓的坟地并不算太远,是在扎耳怪的作案安全区域内。
萨根一家是此地最后的租客,虽然克丽丝并不在此常住,但也堪称熟悉附近情况。
克丽丝有着丰富的丛林生活经验,更有捕捉蜗牛等昆虫的经验,搞出一地蜗牛壳,还有罕见的亚马逊丛林吹针毒素不在话下。
需要进一步查明的是,克丽丝为什么会成为扎耳怪?
萨根的游记中提到过女儿,尽管篇幅不大,但勾勒出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形象。
既然克丽丝常年在野外生存应该习惯了各种昆虫,她为什么会极度厌恶蜗牛?在萨根的游记中,根本没有相关记述。
精神病症的成因,或与重大刺激有关。
是五年前萨根的死亡刺激了克丽丝吗?或是五年中又发生了别的事?
带着疑问,玛丽回到了曼哈顿。
有关克丽丝的行踪,只知道她嫁到了巴黎,后本再也没有听闻其消息。
巴黎,正处于混乱中。
今年夏季打响了普法战争,法军的战斗力令人瞠目结舌,竟然都没能抵抗两个月,拿破仑三世主动投降。
这场战争,法军伤亡十余万人,而普鲁士只损失了九千多人。
夸张的比例必然引起法国全国哗然,几乎是顺理成章,法国发生了政.变。大资产阶级趁势推翻拿破仑三世,而组建了法兰西第三共和国。
与此同时,普鲁士借着这一场战争完成了北德意志联邦与南德四国的合并。前几天,德意志帝国正式成立。
现在,法国新政府与德意志帝国的战争还在继续。巴黎作为主要战场之一,其混乱程度可想而知。
这种情况下,隔着大西洋,还想要查清嫁到巴黎的克丽丝都发生了什么事,显然非常有难度。
十一月,纽约持续降雪一周。
凌冽的寒风,激烈的战事,居然没有阻碍对于克丽丝的调查。
“这么快,巴黎方面就有回信了?”
玛丽有点意外,在目前的战乱局势下,仅仅四天就能收到消息。
当然,不是她找关系去调查,而是托付给了另一个非常合适的人,正是自称来自巴黎的罗曼夫人。
玛丽似乎真心实意地赞美,“罗曼夫人,不愧是您。哪怕是隔着大西洋,您在巴黎的影响力也不低呢。”
“我只是有一些助人为乐的朋友而已。”
迈克罗夫特希望快点调查清楚这起案件,因为他在纽约的任务即将结束。
其实,他没有必要再跟进了。
因为他只要查明托比之死就可以,也已经弄清了黄金逼空的始作俑者是谁,但条件允许时做事不妨有始有终。
查明克丽丝的过去是在能力范围内的事,何乐而不为。
当下,迈克罗夫特取出了一份长电报。
越洋寄信的速度太慢,只有采用烧钱的通讯方式,以电报传达了有关克丽丝的消息。
简单概括,年约三十的克丽丝,在今年春天失去了丈夫沃福德。
沃福德是因为脑部病情恶化而死。对克丽丝来说,那本来不该是一个坏消息。
——因为沃福德婚后有疑似家暴克丽丝的迹象。
使用疑似一词,是因为没有确凿证据,主治医生不愿意当庭作证。
但迈克罗夫特用了一些特殊手段情人拿(偷)到克丽丝的病例,上面显示她在近两年耳朵部位多次受伤。
“夫妻两人最初的感情据说不错,但两年半前,沃德福在一次化学药剂爆.炸中失去了听力,耳聋让他性情巨变,而将自身的痛苦施加给了克丽丝。”
迈克罗夫特言简意赅,丝毫不想多提那种殴打妻子的败类。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有关克丽丝的父亲,萨根的死因在海边散步时心脏骤停死亡,但是……”
但,诱发心脏骤停的原因与蜗牛相关。
准确地说是锥形蜗牛,也可以泛称为鸡心螺毒杀了萨根。鸡心螺的外表美丽,一旦有人因好奇捡起,就可能被其射出的毒针蛰死。
这种剧毒锥形蜗牛又称雪茄螺。顾名思义,被毒液侵袭后,活人只剩下一支雪茄的生存时间。
萨根是环游世界的美食家,他对各类食材有好奇,难免捡起了看起来很美的鸡心螺。死神说来就来,毫不手软地收割走了萨根的生命。
“先是丧父,又遇上了丈夫性情巨变,是「蜗牛」让克丽丝变为扎耳怪人。”
玛丽已经明白了克丽丝精神受伤的过程。萨根死于怪异蜗牛之毒不难理解,而沃德福的家暴为什么有要责怪蜗牛?
答案显而易见。
迈克罗夫特在看过电报后也已然明了,克丽丝的精神变化过程。
沃德福耳聋后,肯定会去医院治疗。
克丽丝在陪同治疗时,了解了耳朵内部解剖构造形似蜗牛,这就有了耳中蜗牛的概念。
后来,沃德福将自身的耳聋痛苦转嫁到克丽丝身上,而家暴只有零次与无数次。
可以推断,克丽丝因为与丈夫有过温馨的过往,她不愿意相信沃德福的品性本恶,也不会轻易就离开沃德福。
人总给自己找借口。
耳中恶魔,就是克丽丝找到的借口。
耳聋导致了沃德福的性情骤变,耳中又有形似蜗牛的构造。外加,萨根死在蜗牛毒素上,这些诱发了克丽丝的蜗牛厌恶症。
沃德福死亡后,克丽丝却没有解脱。施暴者死去,并不意味着被害人的精神创伤被治愈。如果有外部因素煽风点火,就会滑向一个诡异的方向。
克丽丝把一切推到蜗牛头上。
蜗牛是恶魔,任何与之相关的构造或图形,都可能是恶魔的寄生之地。不是耳聋让沃德福变成了殴打她的恶魔,而是耳中恶魔的唆使。
于是,号称要消灭鄂中恶魔的扎耳怪人出现了。
先是对猪、牛、人类尸体下手,后来却因安德鲁斯的嫁祸操作,让她直接升级了作案手段。
扎耳怪的这一条线逐步明了,但尚有一问,克丽丝受到过谁的怂恿吗?
“那本羊皮笔记,您解读了多少?”
迈克罗夫特说得正是梅丽莎偷偷誊抄了未婚夫德鲁的笔记内容,其中涉及了很多神秘学理论。虽然他懂得阿拉伯文,但对神秘学研究的并不多,而被明顿先生主动请缨拿去翻译了。
玛丽正要回答,则听到门口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是哐哐敲门声。
只听韦斯莱记者在外喊道,“明顿先生,明顿先生,您在吗?出大事了,华尔街出大事!黄金交易所附近的一间会议室,以威尔为首的七个人全都死了,全部被扎穿了两只耳朵!
他们的会议记录暴露出来了,原来是在密谋制造一场黄金逼空战。纽约要热闹了,您打算怎么办?”
玛丽:像她这样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对这种大热闹哪有什么掺和的打算,当然是安安分分读书。不是吗?
第63章 Chapter63
听闻威尔的死讯, 玛丽面对华尔街这起血案并没有什么特别想法。
威尔几人的死亡来得是有些突然,但也没有太过出乎意料之外。
早在安德鲁斯把经理商托比之死嫁祸给扎耳怪人时,其遭遇反杀报复几乎是注定的事。
不出所料,安德鲁斯最先被扎耳怪人杀死。
扎耳怪号称要消除耳中恶魔就不可能只杀一个打手, 盯上安德鲁斯效力的团伙很符合逻辑。
即便如此, 玛丽也不可能去提醒监视她的人, 难道要苦口婆心告之威尔必将有杀身之祸?
那不就等于傻傻暴露了她已经掌握黄金操控案的来龙去脉, 送上门告诉威尔,‘尽管你已经派人监视我,甚至可能威胁我入伙或是一言不合就要暗杀我, 但我还是善良地提点你扎耳怪人可能要你的命。’
谁会傻到去良言相劝?
反正, 玛丽从没有多余的善良。
她更能确定饿狼帮作为威尔的武力依仗必定早有警觉, 那个高个子头领一定提醒过威尔。
威尔听进去几分,外人管得着的吗?
玛丽自认没有放任扎耳凶手不管, 她也想早点找到凶手,但这不是网络化的时代,没有办法实施全面监控。
二十四小时跟踪威尔及其手下, 这种想法更不现实。一来没有充足的人力帮忙, 二来没有科技辅助手段, 三来指不定就被当做对头被饿狼帮攻击了。
至于合作抓捕凶手?
这又绕回来了,需要威尔全力配合。
让一个胆大包天正在搞黄金逼空操纵案的投机商配合, 无疑是与虎谋皮。
可以这样说,敢逼空美国的黄金交易市场,这种人已经只认钱不要命了。他不会在乎什么扎耳怪,直到被谋害的那一天才会认清现实。
玛丽并非完全没有想过合作诱捕的可能性,她也不惧与威尔谈判合作,但需要掌握更多有关扎耳怪的线索。
比如有一个初步怀疑对象, 否则纽约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要注意防范谁都说不出又怎么谈合作。
只能说威尔的运气不够好。
法国与德意志帝国打得战火纷飞。
迈克罗夫特能在乱局之中以最快速度获得巴黎方面传来嫌犯克丽丝的情报,但还来不及以此为凭找上威尔,谋杀已经降临。
黄金交易所附近的办公楼是经理商与投机客们的聚集地。
成千上万美金的金融交易活动每天在此处被议定,正如华尔街的其他办公楼,这里弥漫着金钱的味道。
今天却变成了一室鲜血刺鼻。
威尔不是泛泛之辈,他和一众手下是在制定黄金操盘计划时被杀。
死亡时间大约在下午三点到五点,而会议室的大门一直紧闭着,外部没有谁察觉不妥。直到傍晚六点,保安巡查整栋都准备关门,才发现了威尔所在的三楼办公室不正常。
“隔着门缝,我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保安站在走廊里,有些颤抖地指了指会议室大门。“门没有反锁,我开门进去,就看到,呕……”
保安一想到五十分钟前目击的场景,整个胃部都搅动起来,怎么也压不住那股恶心感。
七个人乍一看是坐在了椅子上,却都横七竖八趴在了会议桌上。十四只耳朵被捅穿,红红白白的血迹与脑浆流了一桌子。
夕阳斜照进会议室,残血黄昏笼罩着死寂的办公室,七具尸体死不瞑目。死前最后一秒的表情被定格,是极度不敢置信的惊恐。
哪怕保安见识过纽约混乱的帮派砍杀,但这一幕凄惨的死状还是让一个壮汉失声惊叫了出来。
接下来,纽约警察到了。
会议室的长桌上,放着一些纸质文件,主要记录了要怎么做局操控黄金市场的价格。
警察是不懂那些具体数据,但这种规模的谋杀案怎么可能瞒得住,很快就有黄金交易所的负责人闻讯而来。
不多时,威尔被杀与他企图逼空美国黄金市场的两个大消息就泄露了出来。
准确点说,这一则震动华尔街的惊天新闻还没有爆。
现在不是只需一部手机就能在推特脸书上爆料的21世纪,而是纸质传媒刚刚兴盛的19世纪。
像是韦斯莱记者等一批人最先得到了消息,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晨报销售后,这两则大新闻才会惊爆纽约。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之所以能勘察案发现场,一方面是两人在托比经理商被害时就开始跟进调查扎耳怪人的来历,另一方面也是两人在华尔街并不是籍籍无名。